正文 37.三七章

    镜宁拽住了商离的手, 出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干涩得过分“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商离眸光微沉, 眼底是毫无掩藏的漠然。

    他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但那眼神仍然漠然得让人陌生。

    镜宁心里面纠缠着某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商离缓缓抽出了手，她用力的拽住却也只能任她的手滑至对方袖口，失却的茫然让她立即回神将那袖口死命拽住, 好似只要如此便不会有分别，她低着头，声音极低极浅“你怎么”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怎么残忍到这种地步

    镜宁是想这样说的，但这些话她却都说不出口, 事实如此商离不过是说出了实话, 而不过是这现实让人太过无力。

    镜宁蹙着眉头拼命摇头, 下唇被咬得鲜红几乎要渗出血丝“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么”

    “喜欢”商离喃喃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忽而回身敛去了笑容道“你看，你到现在所在意的事情还是这两个字, 不是因为你的眼中只有它, 而是因为你自小到大所要的东西没有什么不能得到, 而只有喜欢两个字是一句话求不来的。”

    这句话终于让镜宁松开了手，她怔怔看着商离的脸, 却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

    她这些年来，将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感情都交到了商离的手中, 她为商离能够付出所有, 为商离能过做出任何事情, 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商离不想要。

    对她来说全部的喜欢，对商离来说只是奢侈。

    她捧出了整颗心，她除了这颗心什么都给不了，可是这颗心无法将商离从泥沼里拉出来。

    镜宁仍旧低着头，眼前却渐渐升起雾气。

    一只指节修长白皙的手探入视线当中，动作轻柔地擦拭了镜宁的眼角，然后再抬起她的下颌，迫得她抬起头来，她于是眨去眼底未曾漫出的水雾，看清了面前商离的容颜。

    商离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轻轻揉了揉镜宁的头发，低声道“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是么”

    镜宁嗓子堵得难受，怕自己的心思再度让商离感到可笑，但却又迫切的想要知晓这个答案，于是犹豫片刻之后仍是点了点头。

    商离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镜宁的眼角，低沉的声音像一泓深泉“其实我从前从未念想过情爱，那时候我是地府阎王的养子，后来又进入书院帮蘅方上神管理书院，每天都忙得没空休息，哪来的时间去想那样多的事情”

    听见商离提起从前的忙碌，镜宁心中突生几分愧疚“那我那时候”

    “你那时候是让我没法休息的罪魁祸首。”商离淡淡看了镜宁一眼。

    镜宁喃喃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

    她记得那时候的商离，她分明已经是屡教不改谁都看不过去的烦人精，偏偏只有商离每次仍然肯在她的身上花时间，那时候的商离远不是如今这副性子，不论她如何顽劣都会苦口婆心的劝诫，脾气好得过分。

    从前的商离在记忆里满身阳光，如今的商离面色阴郁，接着道“可是后来发生了天柱试炼的事情，我也终于从蘅方上神口中知晓了关于我身世的真相，那时候我想过我想过许多东西，那时候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愿见，因为我不知道要该怎么面对他们。”

    镜宁欲言又止，倒是商离打断了她还未开口的话，又道“但那时候你跟来了地府，你站在我房间外面，站了很多年。”

    听到商离提起自己，镜宁心跳陡然变快，她不知道就在自己守在那扇门外的时候，商离究竟是怎样看着自己的。

    商离道“那是我第一次讨厌一个人。”

    镜宁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深谷，心间回荡的全是商离所说的“讨厌”二字，这两字尖锐得过分，一个字便足叫她遍体鳞伤。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商离对自己的许多种情绪，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商离第一个讨厌的人。

    “我”

    没等镜宁自混乱中恢复平静，商离便又接着说了起来，只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不像是在说什么深恶痛绝，倒像是所有的风雨皆已归于平静，他道“那时候我的确很讨厌你，我不愿见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可是偏偏有个人从天界追到了地府非要见到我，我不肯出来，她便死活不肯离开，说什么也要等在屋子外面，那种情形，就像是来看戏一般。”

    镜宁垂着眼，其实他知道的，那时候的商离心情非常糟糕，自己去往地府或许能够让自己心安，但却也可能会让商离置于更加痛苦的地步。

    可是她仍然希望结果是好的，或许考虑得不够成熟不够周到，但她希望商离能够走出来的。

    商离道“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想赶你离开，不想再看到门外的那道身影，我却不能出声，那时候我觉得我连说出这句话都像个笑话，我有什么资格让你离开，你的一腔好意旁人都看在眼里，我这个被天界遗弃的废物怎么还能不识好歹的赶你走”

    “对不起。”镜宁声音沙哑红着眼睛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商离摇头，又笑“有什么对不起，那只是很久以前某些不能为旁人所道的心思而已，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我不能赶走你，也不愿意走出房间，但你在我的房门外待了整整三百七十四天，那些天里我不能修炼也看不进书，我每天便只能看着你。”商离说到这里见到镜宁抬起头，她脸上的愧疚还没收走，却又多了层惊讶，他于是解释道“从我的房间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你每天都在院中的树下，透过那道窄隙我正好能够看到那个位置。”

    所以就在镜宁不知道的时候，商离曾经在房间里盯着她看了很长的时间，就像当初商离也不知道镜宁曾经在书院里看了他很久。

    他们之间曾经没有距离，镜宁在书院能够看到商离的所有模样，后来他们隔了一道窄墙，再后来，那道窄墙便成了深不可越的沟壑。

    商离道“后来有一天你离开了，那天我没有看到你，我盯着那棵树看了很久，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我以为你终于走了。”

    虽然听见商离这样说，但这语气却仿佛并非解脱。

    镜宁盯着商离，听他又道“再后来，过了一段日子你又来了，后来我才发现你似乎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开始忙碌起来，每年只能抽出一段时间来这里，我原本不愿见你，可是习惯害人，等你走了我才发现我竟然已经习惯你陪在这里了。”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么”商离这时候与镜宁已经相距极近，他的右手还轻轻揩着镜宁的眼角，接着那只手缓缓下移，抚过镜宁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过分，便在镜宁脸红之际，他已经吻上了她的双唇。

    不过是个浅尝辄止的吻，甚至或许连吻也算不上，他们只是轻轻碰触了彼此，灼痛了彼此的皮肤，镜宁的脸颊霎时红透，商离似是满意的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微挑着眼角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对你说的或许是实话，也或许只是骗你，也许我从七百多年前起就始终记恨着你，所以如今找到了机会便想要戏耍你的感情。也许我后来习惯了你，突然对你变了情绪，所以曾经天真的想过什么都不管要和你共度一世。”

    “你听着。”商离凑近了镜宁的耳朵，那耳朵发烫发红，看起来竟有些诱人，于是商离带着某种有趣的心思轻轻舔舐了一下，这才一本正经的换上了深情的模样接着道“我是喜欢你的，我还记得那天你守在我屋子外面，我们地府养的猫蹭到你脚边，你把它抱了起来，你对着它笑，它抬起爪子碰了碰你的手心。那时候我想，那手心肯定是暖的。”

    镜宁听着这番话犹如身在梦中，分不清真假分不清虚实，只是商离的手忽地握住了她的掌心。

    “是烫的。”商离眉眼微舒，笑得竟如当年般温然俊雅毫无阴霾，“我要死了，就算我逃得远远的也摆脱不了这天，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要你记着我，哪怕只有你一个人记着，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你一定会记着，因为你不知道我说这话究竟是真的还是骗你的。”

    “我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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