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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批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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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钱起《湘灵鼓瑟》

    ——————————————

    吴知己面无表情,屠人如解牛,一把细狭餐刀仿若白雪纤指,游刃骨肉之间,撩动起连绵壮阔的宏声大调。五音六律十三徽,尽自杀伐之中来。

    当殿中幻体皆灭,符止乐敛,吴知己反手执刃,略一祷祝,便上割额角青丝,下削左指筋退;待得发甲皆落,吴知己雍容肃立,不言不语,面上的仪态与那上弘栋隆,下塞民望的殷祖成汤或也差相仿佛了。

    似是为了成全吴知己的表演欲,九凤的声音过了许久方自远处悠扬而至:“吴先生刀奏《桑林》,戡戮《清商》,以成汤开国之大乐振正商纣末代之哀声,也算得上是切题。我从这第一首曲子,已略窥得吴先生的才德了...”

    “是吗?”默默无言的吴知己忽得打断道:“其实吧,嘿...我不过是演戏演全套罢了。”

    半晌寂静,九凤带着些许迷惘的声音再次响起:“吴先生的意思是...《桑林》也好,《清商》也罢,不值一提,皆是戏谈?”

    “差不多吧!”吴知己此刻也没了先前的庄肃,看了眼身后那铅华褪却的石台,施施然退了几步,又抱膝坐下,摆出一副授业解惑的模样,便唠叨起来。

    “我跟你直说了吧,师旷那所谓的明音通乐而逆知兴衰纯属胡说八道!什么作乐足以格和气、可以速祸灾也都是牵强附会的马后炮!这音乐说到底啊,就是门技术活,当然也需要些天赋,没什么奥妙的,更别提感通神明,映射盛乱了。”

    “我对此保留意见,还请吴先生细说。如若真的在理,那剩下的曲子,不听也罢。”九凤这次答得很快,语气甚至略有些急促。

    “第一,我说的当然在理!第二,剩下的曲子,本就没什么好听的。你无非还能奏鸣《清徵》、《清角》呗?便是你能引得二八玄鹤舒翼而舞,又或大合鬼神、叱咤风云,可对我而言,这些皆属儿戏。若是我心不动,风幡自静焉。”

    “那就请吴先生为我详解一下明心不动的理由吧?”

    “这有什么好详解的?三言两语就成。”吴知己哂笑道:“音以数为基,相和而成乐。若得妙手,织成锦绣,赏心悦目之处,殊异万端,各有所爱吧。音乐本身,基本就是如此。可若非要给音乐附加些映射世运的象征意义或是隐喻衍生,那就是瞎扯了,至少也属刻舟求剑版的蠢行。谁说姬昌的《韶》乐就要比姬发的《武》乐更尽善尽美?就算《韶》乐在孔子的耳朵里听起来更美吧,可他凭啥说它就更善呢?音乐皆循数理而成,无论是纯律、十二平均律、三分益损律,哪有什么善恶?”

    说到此处,吴知己站起了身子,碎步趋圆,眉心缓缓凝蹙起来,颇有不吐不快之势:“至于亡国之音与盛世乐章的所谓分际区别,更是一派胡言!”

    言若玉振,掷地有声,吴知己罕有的露出些许厌恶之色,如同触及了什么令其颇觉败兴反胃的事物,挥斥方遒之际,竟连周遭的秋光烟霞也为之一顿,黯敛风尘。

    幻境连心,吴知己像是觉察到了自个儿偶露的锋芒不经意间颤动了九凤的魂识,他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继而娓娓道来。

    “打个比方吧,师旷所谓的师延为帝辛作《清商》,殷商亡于周,师延惧而投濮水,盖因《清商》为靡靡亡国之音,这就是胡扯。若非帝辛征东夷,拓疆土,周室岂能大振?至少,帝辛的牧野之败和他喜欢什么曲子有何干系?这是个政治与管治出了岔子的问题,与音乐没半点牵连。

    再比如,小李杜一个感叹‘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另一个嘲讽‘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搞得好像陈叔宝若是雄才大略,兢兢业业,陈国就不会亡似的?杨坚平定北方,巩固关陇,陈朝那点可怜的金陵王气早晚要收敛;况且,自古以南统北,本就困难,止明朝一例而已。陈叔宝搞不搞乐舞,和亡国有什么干系?这是个大势所趋的问题。

    还有,欧阳修在《五代史伶官传序》中大谈‘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固然是没错,可却把李存勖‘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归咎于音声歌舞俳优之戏就有些胡扯了。这存属是制度问题,人事问题。战国时期的邹忌起初也是个弹琴的,讽齐王纳谏而致齐国强盛;所以,英雄本就不问出身。再说了,后唐那一群废物臣子连几个伶人都搞不掂,有什么脸面把亡国之失都推到李存勖头上?

    总而言之,把音乐与国势生拉硬扯、因果相连属于极其天真乃至弱智的观点,是对社会发展、国家兴亡的庸俗解读!

    再直白点说,莫扎特、贝多芬时期的德、奥一盘散沙,连国都算不上,难道《g小调第40交响曲》和《d小调第九交响曲》这些都算是亡国之音?今日的德国、奥地利鲜有名曲,难道以国势论,反不如其初?

    再说说流行乐吧,靡靡之声多指此类,可现而今流行乐最发达的是美国呀,其国其势,虽有起伏,可近七十年来依旧独步当世,它怎么没被那些脏话连篇的hiphop给唱垮呢?

    所以啊,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别总想着搞些似是而非的庸俗滥调来论断国事。国家治理与社会经济发展是需要专业知识和技能来判断与运作的,不是大而化之几句废话便能妄论的。

    吾国自古就爱搞些春秋笔法,善恶褒贬,偏偏还都不能好好说话,喜欢微言大义,这就难免流于庸俗乃至扯淡。司马迁那种自修的史书还可以勉强凑合当个小说读读,无伤大雅;而司马光那种开篇就谈‘德才之辨’并贯之以全书的官修编年史就流毒甚矣。制度变革,时移世迁,岂是单单‘德与才’二字便能说清楚的?”

    洋洋洒洒说到这,吴知己忽得停声,直感耳边萦绕起阵阵凄声苦调,而胸口如遭万条丝缕绷扯,苦闷难言。

    吴知己嘴角扬起一丝苦笑:“看来嫌我真言逆耳了。唉,吴生空自论,楚客不堪听。话说回来,悲风流水,清音杳冥,这难道是...鬼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