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搬走（一）

    小黑猫最后还是被我留了下来。这么通人性，又多多少少又些灵气，那么巧妙的出现在了姥姥的灵前，简直让我感觉，它就是我姥姥的化身了。</p>

    此时，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小县城的火车站，安检并不是很严格，我用一个小破书包把小黑猫装了起来，它本就通人性，上车前跟它说不要叫，它居然也没出声，想去厕所的时候就挠挠书包，发出点动静，让我带着去，乖巧的不像样，让我一度感觉它可能是某些精怪的化身。</p>

    吴谢好像还沉浸在姥姥去世的现实里不可自拔，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想来也是，我是时隔多年，而他是朝夕相处，突然之间就生活里就没有这个人了，又面临背井离乡，自然是伤心难过。</p>

    下了火车，我也懒的折腾，直接打了个的回家，家里没人，打电话给我爹妈说是都在上班。到了下午差不多下班的点，我爹妈他们就回来了。五六天没见，我爹妈都沧桑了许多，尤其是我妈，本来是多么精致的一个女人，乍一听到姥姥去世的消息，整个人都老了不少。</p>

    她朝着吴谢笑了笑：“吴谢来了啊？安安，有没有给吴谢倒水？吃过东西没？等下我们吃晚饭，要是饿了先吃点零食吧。”吴谢很局促的连忙说不用了，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的，就像是多年以前我回家一样，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缓解下心情。</p>

    我爹一边打开电视一边说道：“吴谢啊，不用紧张，你都来我家了，也就成了我家的小孩了，跟着安安叫爸妈就行了，实在不好意思叫叔叔阿姨也行。”吴谢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不太好意思，还是叫叔叔阿姨好了。”蹩脚的普通话里带着一股子山里的味道，我不由自主的看向我妈，我妈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换上围裙便去了厨房里。</p>

    我至今还想着，当年从山里回来的我，也是如此的局促不安，一开口也是浓重的方言味，那个时候我妈是一脸的嫌弃，就像我不是她亲生的一样。我心中的那种恶作剧一下子就褪去了，总觉得心里不是一个味。</p>

    我带回来的小黑猫从阳台的箱子里钻了出来，睁大了眼睛“喵喵”的叫着，叫的我甚是心软，连心里的那点不平衡都退去了不少，我走过去，小黑猫就在我脚边一个劲的蹭，就像是在安慰我一样。</p>

    “哪来的小猫？”我爹看见了，眼睛也发亮了，他也喜欢猫吗？可能是，我不清楚。</p>

    “姥姥家带回来的。”我笑道。与此同时，我妈几乎是尖叫着从厨房里冲出来的，她的手里还拿着炒菜的勺子：“有猫？哪里有猫？安安！谁让你养猫了！”</p>

    我看着一脸狰狞的妈妈，被吓了一跳，我妈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发现有同等生物在自己的地盘上便就要宣示主权，不管那个生物多么的可爱。我没敢说话，求助着看着我爹。</p>

    我爹犹豫的开口：“安安喜欢，就让她养吧，你看这小猫多可爱，安安，有没有给它起名字啊？”我妈一下子就把勺子扔在了地上，正好砸在小猫的脚底，吓的小猫飞快的就跑掉了，她的某根弦就像是断了一样，“我有没有跟你说话？你插的什么话！赵可安，我告诉你，家里不能养猫！你赶紧把猫扔了，你要是不舍得扔，我给你丢出去！”</p>

    我妈一向就这样。她就像是独裁的太后一样，制裁着我爹，制裁着我。小时候我刚回家的时候，她就是以一副不得了的口气跟我说：“赵可安，你看你穿的，跟捡破烂的一样，你看你的普通话，嗓子眼里是塞了海绵了吗！没练好普通话就别出去瞎玩，不嫌丢人吗？”又或者是：“小孩子要什么零花钱，什么？你要买衣服？我给你买的那些还不够吗？小姑娘家穿什么裙子，花里胡哨的，让你去上学，又没让你去打扮！”她对我好坏就像是全凭着心情好坏来决定的，倘若她心情不好，我就算什么都不干，也会被埋怨几句，也脱不了“你成绩怎么还不见起色？你看人家的孩子，又能干活学习又好，你看看你……”就像是祥林嫂一样不停不停的说。</p>

    “赵可安！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我妈尖利的声音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在我耳边炸响，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我不扔，我就想养个猫你还不让我养！”</p>

    我妈就是那种她说行，别人说不行的人，可能又因为姥姥的去世，变得有些更年期一样，一听我的反对，更是不得了了：“你想养猫？行啊，你自己养去！我们养你还养不起，你还想养猫，你别在我们家养！”说完，她又恶狠狠的看着我，就像是看垃圾一样。</p>

    我被那种眼神彻底的惹怒了：“你以为我愿意在你们家啊！行！不在你们家！我走！”</p>

    我某些秉性也好像是遗传了我妈的，脾气说来就来，又因为之前在学校里的嘲笑，性格敏感了许多，正在气头上，我拿起包抱着小猫就要往外走。我爹连忙示意吴谢拦住我，然后自己去哄我妈，我妈也正在气头上，一个劲的冲我喊：“你走啊！”</p>

    我趁吴谢不注意，便就从缝隙里钻了出去，离开了家门。关门的瞬间，我立马就感受到我好像是摆脱了一个枷锁，一个很久之前就带上的枷锁。我妈的声音透过门还能传出来：“我告诉你赵可安，你走了就别回来！”切，谁还回去受罪。</p>

    我早就在预谋离家，现在一下子负气离家出走，也没有多少迷茫。我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出去。那是带我入行的人的电话，我又恨她，又不得不依赖她。电话里传来她慵懒性感的声音：“知道了，你直接过来吧。”她一向如此风轻云淡，并不在乎我受了多少罪，她只在乎一个结果，过程不重要，手段也不重要，所以我有些怕她。</p>

    我关了手机，刚走出小区门口，吴谢就追了上来，他跑的气喘吁吁的，一下子就拉住了我手，跟挽留女朋友一样。</p>

    “安安，别跟你妈置气，她正在气头上，说的话都不算数的。”他诚恳的说道，就像是我这一走，就算是罪大恶极一样。我把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扒开，然后认真的跟他说：“我也很生气。”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p>

    大概我对那个家并没有什么归属感，所以在一直在谋划，终于有一天我可以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半分不舍，而吴谢大概并不懂，而我也不指望他懂。</p>

    我不停的往前走，直到走到打车的站点，才发现吴谢一直跟在我后面，一副纠结的样子，就跟我欠了他多少钱一样，我也没管他，直接打车就走了，他反而硬是跟我挤了进来，有点没皮没脸的，让我刷新了对他的认知。</p>

    他在车上就一直叨叨：“安安啊，阿姨也没坏心，她可能只是不喜欢小猫，你怎么就这么冲动的就跑出来了呢？”他这样反而让我想起小时候，记得那个时候他也那么婆婆妈妈的，然后我好像是荡秋千，他就在我耳边跟蚊子哼唧一样的说道：“安安，你是小女生，你不能那么劈着腿，内裤都漏出来了！”</p>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他一脸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我笑的什么，而我只是觉得很好笑，仅此而已，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角都有些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