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怪事（二）

    我和吴谢连忙躲开，那两个纸人扑了一个空，摔倒在地上，又因为身上糊的纸薄且脆，刮烂了许多，露出里面的竹篾，还能看到他们吃下的东西。因为身体受损，他们行动缓慢了许多。</p>

    这灵堂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和吴谢目光一对，当即就要离开灵堂。白天帮忙的人将院子里也扯上了丧布，白布和黑纱重叠在一起，纠缠着风声，传到耳朵里，就像是小孩子的哭泣。</p>

    我思绪万千，生平不见鬼，怎么一下子就冒出这么个东西？难道是姥姥？我现在仍然记得当年姥姥放掉那个小娃娃的事情，姥姥是一个奇人，在我看来，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能在她手里发生，但再怎么着，姥姥也应该不会吓唬我和吴谢，姥姥一向德高望重，村子里再坏的小孩子也不会拿着姥姥的丧礼开玩笑，村子外的人，姥姥从来不与他们打交道，应该是不存在与人结怨，除却活人，难不成是一些精怪阴魂作乱？</p>

    我们退到门口，灵堂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发出咚咚的响声，还传来咔嚓咔嚓像是啃水果的声音，那两个纸人没出来追我们，难道又在里面吃起供奉的食物了？我心中蹭的一个劲的冒鬼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撒腿就往灵堂的方向跑，吴谢也不知道我发了什么疯，一下子没看住我，就让我跑进去了，他便也只能跟在我的后面。</p>

    一切就像是慢电影。里面的纸人可能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跑回去，于是我就看到，那两个童男童女跪坐在灵桌上，吃着放在姥姥遗像前的食物，他们的胸腔已经彻底的露出来了，吃下去的食物一点一点堆积融化，十分恶心。他们一看见我回来，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几分，用墨汁画成的黑眼珠愣愣的看着我。</p>

    接着他们就像是回过神了，慌慌张张的从灵桌上跳了下来，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惊雷，闪电的光芒照亮了那两个童男童女的表情，他们将手对在一起，然后无端的笑了一声，一起转过头来，露出白森森的的牙齿，异口同声的说道：“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挖了你的眼睛，挖了你的眼睛！”</p>

    说罢，那两个童男童女就直愣愣的冲我来了，他们的双手不知何时长出来锐利的指甲，我躲闪不及，脸上就被血淋淋的划了一道。待他们又要冲上来的时候，吴谢拉了我一下，才让我幸免更多的灾难。</p>

    我那一阵莫名其妙升起来的鬼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精怪占据了这两个童男童女，用着尖利的指甲，逼迫的我甚是狼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童男童女并不去招惹吴谢，甚至有意识的在尽量的躲避他。</p>

    我发现这个规律以后，就一直躲在吴谢后面，一时，那两个童男童女就有些顾忌一样，也不上来刺挠我了。</p>

    敌不动我不动，我们僵持了一段时间，直到能听见外面公鸡打鸣，这一夜竟然不知不觉的过去了。黎明将至，任何黑暗都无所遁形，只见我面前的这两个童男童女，在听到公鸡打鸣的时候，顿时有些慌张，然后整个用纸做的身体顿显僵硬，我能明显的看到一股黑气从他们的头顶一点一点的压缩到脚尖，就像是扎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p>

    这一夜就算是无惊无险的过去了，我所有的力气就像是消失殆尽，瘫坐在地上。但，为什么那精怪会躲避吴谢呢？我抬起头看他。清晨的第一缕光芒越过院子的丧布，映射在他的身上，他抬起头来对着我笑，笑容里掩不住疲惫，但我好像就是听见他在说：“安安，安全啦。”我突然感觉，他也并不是多么瘦弱了。</p>

    这才是守灵的第一天晚上，还有两天晚上，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老一辈的常说，人死后是有灵魂的，人去世后的三天，灵魂还会来世间看一眼，之后便就走上往生之路，我有一丝丝的期盼，期盼还能见姥姥最后一面，又有几分害怕，生怕滋生出来的妖魔鬼怪将我吞噬掉，但吴谢给了我十足的勇气。</p>

    毕竟是守了一晚上，多多少少有些体力不支，睡意袭来，我一时控制不住，便就昏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屋外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特意压低了声音，我心生感激，起身去看谁在外面，正好碰见吴二冬从外面进来，看到我醒来还惊讶了一下：“安安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p>

    我摇了摇头，又抬起手揉了揉脑袋：“不睡了，睡得头发昏，今天晚上你跟我守灵？”我指了指他手上的孝布问道。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我娘说姥姥打小也对我很照顾，让我来守一晚上，而且吴谢也忙了一天了，给他睡一晚，不然身体怕也会熬坏的。”我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时候吴四婶竟然有这样的觉悟了？</p>

    后来我才听说，在吴二冬小的时候，姥姥让她供奉的那个小娃娃，她并没有照做，还说姥姥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声，后面可能也是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让吴四婶心生害怕，这才听了姥姥的，并且从此对姥姥特别尊敬，果然，害怕才能教会一个人应该学会的东西。</p>

    我胡乱洗了一把脸，然后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守夜了。以前见过姥姥用盐驱黑气，为了防止昨天的那种情况，我便也随身带了两大罐的盐，搞得吴二冬看我的眼神都是神经兮兮的。到了晚上，我睁大眼睛防备着那两个童男童女，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p>

    到了第三天晚上，又是吴谢和我一起守灵，本来吴二冬说是替我，我也没答应，这一夜过去，姥姥就真的走了，万一……那我还不是有了见姥姥的机会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执着的想要见姥姥一面，明明过去的十几年我都没能想起姥姥来，大概是我妈的那声哭喊，又或者是我那泛滥的心。</p>

    是夜，明明月朗星稀，却又妖风阵起，就连吴谢也有些哭笑不得的问我：“奇了怪了，听说你和二冬昨天守灵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到了咱俩，就老发生这些邪乎事。”我也摊摊了手，表示也很奇怪。</p>

    果不其然，大约三更左右，那口棺材便又开始响起挠门的声音，仿佛棺材里面不是放的衣物，而是关了十几只野猫在里面。我绷直了神经，手已经放在盐罐子了，准备一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就要撒他一脸的盐。</p>

    片刻，守在棺材前面的童男童女忽然动了一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扑在地上便就没什么动静了。只听“喵”的一声，从那缝隙里竟然钻出一只小黑猫。只见那黑猫，浑身跟墨汁一样，瞪着墨绿色的眼睛，两只耳朵竖直向上，显得非常机灵的样子，他的尾巴一晃一晃的，高傲的向我们走来。</p>

    它走到我们面前，蹲了下去，便就不走了，张开嘴便就叫，也不是“喵喵喵”的叫声了，反而呜呜啦啦的，像是小孩子的声音，仔细听来，那声音就像是在说“和呀，和呀。”我和吴谢一脸惊讶的看着对方，看到的却都是懵逼脸，刚刚应该是没有听错，或许它只是恰巧发出的声音？</p>

    因为怪事太多的缘故，我还是迟疑的看了下小黑猫。小黑猫叫了几声就不叫了，一起蹲在灵桌前，还不停的打着呵欠，他是一只通人性的小猫，这样就像跟我们一起守灵一样。更奇怪了，小黑猫过来一起守灵，那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也就没了，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p>

    可惜的是，神通广大的姥姥还是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