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刺藤花海

    不知追了几里。我连他影子也没找见。

    环环今日怕是心情又不好，那月亮暗得一圈一圈的黑影儿。

    我手握骨鞭，没头没脑地，像是闯进了什么陵园，一整片山腰满是林林立立白森森的石墙和墓碑。

    我站在其中四处寻视，怎么也找不见，气得大喊：“小狐狸！你出来！咱们有话好说！那玉你玩玩可以，莫把它弄丢了！”

    前方忽然又传来他的声音：“东西到了我手上，还没有丢了的，姐姐你落了好远，怎么还在皇陵里头？你真想要这玉，这样慢吞吞可不行！”

    哗？这半山腰的荒坟地竟是座皇陵？看来云归说的不错，虚浮山福蕴绵泽，各路人都想来沾沾灵气。人世帝王莫不是以为把骨头埋在此处，熏陶久了也能意念成仙吧？

    我心下不齿，踩着那些个圆的方的陵墓，卯足了劲儿又朝山上追去。不多时，总算看到一身黑衣在前头迎着风飒飒地飞扬。

    “姐姐上了年纪你知道吗！家里大人有没有教过你不要跟老人家比体力？”我一甩骨鞭，教育他道。

    他却缓缓转过身来，在凄惨的暗月下笑道：“姐姐，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我让他给问懵了，不解地环视四周。只见极远极远处有一方依山的道观，夜里模糊得像只是它背后那山的一抹小影，不知什么名字。

    而从那道观一路看来，我们现在身处的竟是一片辽阔的花田，花田卧野无际，只种满了一种交错缠绕、爬伏遍布的刺藤花。昏暗的月色下，伏地的藤脉如根根奇诡的枯骨，花朵如血珠般殷红可怖，又如肉虫一般成千上万，攀附在刺藤丛中。

    朵朵腥香靡靡。

    那只狐妖就站在刺藤花田中，月下朝我回眸一笑。

    聪明如我，自然已经知道他说的这个地方是哪个地方了。想必那座道观就是纸上写的——玄英观吧？

    原来花妖跟这狐狸果然有猫腻。

    他在刺花里头，四野的风忽然又停了，静得可怕：“他们是不是要来灭了她？”

    我说：“多行不义，嗜血成魔，自然是要灭了的。”

    “你也要杀她？”他直看着我，动也不动，只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死死地看我，看得我莫名心虚。

    “杀她怎么了？害人就该杀，就算我不动手，也定有旁人动手！天道轮回，她这是自毙其身！”

    “呵！好一个自毙其身！当年天界那些败类在东岛做的丑事你看在眼里，如今竟要替他们遮掩吗！”

    他眼底隐隐有怒火，顿时阴风四起，吹得他袍袖翻涌，一整片花田藤蔓也仿佛蠢蠢欲动。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我们都很可怜。

    我说：“他们不对，可天界也并非全是败类，就像妖有好坏之分。我们活着，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陷在仇恨里，不是曾经被罪恶残害，就让自己变成罪恶。”

    小芜说过，就算我们无法原谅，也绝不能自我放弃，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一直记着。

    我说：“你要保她不是不行，可你保得了这一次，保不了下一次。只要你们还在为恶，天地虽大，他们总能灭了你们。”

    “呵。”他又笑了。

    无边的月色与花田中，他一身金线牡丹的墨袍，像极了人世里一个贵公子，像极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妖王，全无半点狐媚气。

    他笑着说：“姐姐，我不是来讨你手下留情的，我只是在想，你也许忘了她，可你不该忘了她。”

    我握着骨鞭笑问道：“哦？听你这么说，难道我也夸过她顶顶好看？”

    他却不答话，反而俯身去摘了一小枝血红的花，凑在鼻尖嗅嗅，微微皱眉道：“太腥了，姐姐你闻闻，不是从前那个味道了。”

    听他这话，我头皮微微发麻，心中一紧，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刺藤花妖？刺藤花……

    他说我不该忘了她……

    这时忽然起了阵古怪的雾，迷迷蒙蒙地，笼罩这片花海，从那乱蛇一般缠绕的刺藤上，朵朵血花开得更加娇艳，似乎连空气里也升起了愈发浓烈的血色的腥香。

    他抬头望向我，目光如同天边的星辰，眉开眼笑道：“姐姐你听到了吗？她在弹琴。那些男人最喜欢她的琴声了。”

    我紧握骨鞭环视四周，果然听见那弥漫的怪雾中传来弱弱袅袅的琴声，起初几不可闻，慢慢地随着花香越来越浓烈，那琴声也越来越明晰，就像有人在边走边弹，渐行渐近。

    不是春水满堂里那清灵响亮的筝声，而是七弦琴。一按一拨，明净浑厚、含蓄沉静，不是为了炫技，不是为了卖弄，而是洗涤心灵一般，声声低诉。

    我正在想她为什么要在这暗夜里弹这样一首琴曲，小狐狸忽然又问我：“姐姐，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叫自己阿青吗？”

    我不知道啊！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啊！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将手中的花递给我，目光里盛满了悲哀：“那是你的名字。因为，曾经是你亲手拯救了她，你还记得吗？”

    脑海中蓦地炸开，曾经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果然。

    果然是她！

    我还以为她死了！

    她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死死握住骨鞭，猛地抬头，却忽然天旋地转，仰天往刺藤花丛中倒下去。

    我就说这雾怎么来得古怪，原来是致幻的瘴气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