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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九回 宝玉偷会病晴雯 灯草调戏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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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宝玉将一切人稳住,便独自得便出了后角门,求一个老婆子带她到晴雯家去瞧瞧。先是这婆子百般不肯,怕人知道:“回了太太,我还吃饭不吃饭!”

    宝玉一直求,又许她些钱,那婆子方带了她来。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贾母见她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媳妇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媳将她姑舅哥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她。成了房后,谁知她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却当年流落时,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偏又娶了个多情美色之妻,见他一味死喝酒,便控制不住有红颜寂寞之悲。又见他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妒枕之意,这媳妇便恣情纵欲,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她试过的,得了个名字叫“灯草姑娘”,就是照亮大家的意思,给她的酒鬼丈夫弄个花名,叫多浊虫,就是烂酒鬼一个。晴雯只有这一门亲戚,所以被赶出来就在她家。

    此时多浑虫外头去了,那灯姑娘吃了饭去串门子(嗯,大家懂的就行了哈),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内躺着。宝玉独自掀起草帘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心里一阵刺痛。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做才好,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她,悄叫两声。本来晴雯就受了风寒没有好,又受了她哥嫂的气话,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人叫她,努力睁开眼睛,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才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嗽个不停。

    宝玉这个二货,平日里只有丫鬟照顾着,连顺气也不会,只有跟着痛苦流涕。

    晴雯过了一阵子又说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

    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哪里?”

    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

    宝玉看时,见有个黑沙吊子,却不象个茶壶。只好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傻大黑粗,不象个茶碗,满是油膻之气。宝玉拿了来,又拿些水洗了两次,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再看倒出来绛红的水,也太不成茶,在那里发呆。

    晴雯顾不得这么多了,扶枕做起来说道:“快给我喝一口吧!这就是茶了。外面的茶可不比咱们的茶那样了!”

    宝玉听说不信,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清香,又无茶味,只一味苦涩忍不住摇头,递给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

    宝玉心下暗自伤神,想道:“往常我们那样好茶,她还觉得不行,今日这样的茶竟然也只得喝了。”一面想,一面流泪问道:“你有什么说的,就趁着没人告诉我吧。”

    晴雯呜咽流泪,悲声说道:“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反正不过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确实并没有勾引过你,怎么样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想着早知如此,我当日干脆就另外一种做法了。免得如今有冤无处诉。”

    宝玉拉着她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又哭道:“先卸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吧。”便因给她卸下来,又塞在枕下。又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好些。”

    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给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是不能这样,只是我既然担了虚名,便顾不得这道理了。”

    宝玉听说,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她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我既担了虚名,也不怕她们再说我什么了。”

    正说到这里,只见她嫂子笑嘻嘻掀帘进来,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已都听见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看我年轻又漂亮,敢是来调戏我么?”这灯草姑娘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乱起来也就是跟袭人差不多,更比不得晴雯了。不过现在晴雯病得皮包骨头,且被匆忙撵了出来,由不得梳妆打满,蓬头垢面,倒确实不如她了。

    宝玉听说被偷听了去,又怕告密该王夫人,忙陪笑求道:“好姐姐,快别大声。她服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她。”

    灯姑娘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听我我一件事。”说着,便坐在炕沿上,却将宝玉紧紧的搂入怀中。宝玉虽然也是个纨绔,但是到底是小孩子,怎么样见过这个架势,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的满面红涨,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了吧。”

    灯姑娘乜斜醉眼,笑道:“呸!平时听说你是风月场中老手呢,怎么今日就反不好意思了。”

    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放手,有话咱们好说。外头有老妈妈,听见就不好了。”

    灯姑娘笑道:“我早进来了,叫婆子去园门等着呢。我等这么久终于逮着你了。确是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作罢,倒比我还怕羞。可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别人的话多是骗人的鬼话。比如刚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平时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见天下委屈事也不少,我反错怪了你们。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纠缠你了。”

    宝玉听说,才放下心来,怕她一时喝多了又来纠缠,方起身整衣求道:“好姐姐,你千万照看她两天。我先回去了。”出来,又告诉晴雯,依依不舍出来。

    宝玉回到了自己房内,不敢告诉袭人,只说在薛姨妈家去的。铺床时,袭人问今日怎么睡。

    宝玉道:“就按照原来的睡啊。”

    原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她了,越来越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给宝玉亲近,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每醒必叫人。原来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叫都是晴雯,所以宝玉外床只是她睡。今她去了,袭人只得要问。宝玉既答不管,袭人只得还依旧年之例,把自己铺盖搬来设于床外。

    宝玉发了一晚上呆,不久睡下,袭人等也都睡后,听着宝玉在枕上长吁缺叹,复去翻来,直至三更以后才打鼾入眠。袭人也就朦胧睡着,没半盏茶时,只听宝玉叫“晴雯”。袭人忙睁开眼连声答应,问作什么。

    宝玉说要喝茶,袭人忙下去向盆内洗过手,从暖壶内倒了半盏茶来。宝玉笑道:“我近来叫惯了她,却忘了是你。”

    袭人笑道:“她一乍来时你也曾睡梦中直叫我,半年后才改了。我知道这晴雯人虽去了,这两个字只怕是一时不能去的。”说着,大家又卧下,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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