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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八回 王夫人盛怒撵晴雯 贾宝玉痛哭忆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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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好正好宝玉从外而入,一见带了司棋出去,又见后面抱着些东西,料着此去再不能来了。因听说上夜之事,又兼晴雯之病亦因那日加重,细问晴雯,又不说是为何。上日又见入画已去,今又见司棋亦走,不觉如丧魂魄一般,忙拦住问道:“哪里去?”

    周瑞媳妇等皆知宝玉平时行为,又恐劳叨误事,便笑着道:“不干你事,快念书去吧。”

    宝玉求了一会情,但是周瑞媳妇哪里不理他,恨得他吹胡子瞪眼睛,看已去远,方指着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恨了!”

    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禁好笑起来,便问道:“这样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是坏的了?”

    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说完又见几个老婆子走来,忙说道:“你们小心,传齐了伺候着。此刻太太亲自来园里,在那里查人呢。只怕还查到这里来呢。又吩咐快叫怡红院的晴雯姑娘的哥嫂来,在这里等着领出她妹妹去。”

    守园门的婆子便笑着道:“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又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

    宝玉一听说王夫人进来清查,便料定晴雯也保不住了,慌得他飞快的跑了回去,这后来开心之语竟未得听见。宝玉及到了怡红院,只见一群人在哪里,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怒色,见宝玉也不理。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病恹恹的,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王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只许把她贴身衣服穿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又令把这里所有的丫头们都叫来一一过目。

    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生了气,王善保媳妇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有人和怡红院众丫头不和的,也就随机趁便撺掇好多话,把大家的问题都往晴雯身上堆料。王夫人哪里有心情去细查这些,照单全信了去,皆记在心中。因过节忍了两天,今日特来亲自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晴雯赶出去。

    又有人说宝玉房里的丫头大了,已解人事,怕会带坏贾宝玉。这事更比晴雯一人更加可怕,她便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便问:“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

    本人不敢答应,老嬷嬷指道:“这一个蕙香,又叫作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日生日的。”

    王夫人细看了一看,虽比长相不上晴雯一半,却有几分水秀。视其行止,聪明皆露在外面,且也打扮的不同。冷笑道:“这也是个不怕臊的。她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见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难道我通共一个宝玉,就这么放心由你们勾引坏了不成?!”

    这个四儿见王夫人说着她平时和宝玉的私语,不禁红了脸,低头垂泪。王夫人即令也快把她老子叫来,领出去配人。又问,“谁是玻璃?”

    老嬷嬷们便将芳官指出,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赖着不走,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

    芳官赔笑辩道:“我那里敢调唆什么。”

    王夫人冷笑道:“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媳妇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还结党了呢。你连找奶奶都干欺负,还有什么事你不敢的吗?!”喝令:“叫她干娘来领去,就赏她外头自找个女婿去吧。把她的东西一概给她。”又吩咐上年分的唱戏的女孩子们,一概不许留在园里,都令其各人干娘带出,自行聘嫁。

    一语传出,这些干娘皆感恩开心不尽,都约齐给王夫人磕头领去。王夫人又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凡略有眼生之物,一并令收的收,卷的卷,着人拿到自己房内去了。便说:“这才干净,省得被人说闲话。”又吩咐袭人麝月等人:“你们小心!往后再有一点分外之事,我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茶也不喝,便带领众人又往别处去查人。

    如今且说宝玉只当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带着雷霆暴怒杀来了。所责之事都是平日之语,一字不差,知道不能挽回的。虽然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际,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一直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

    王夫人见了又说:“回去好生念念那书吧,仔细你爹明天问你。他要是发起狠来,谁也救不了你。”

    宝玉听如此说,方回来,一路打算:“谁在背后告密?况这里事应该无人知道,她怎么能够说得怎么准?”一面想,一面进来,只见袭人在哪里垂泪。

    宝玉也伤心,想着自己一心一意对这些丫鬟哪一个不是当做姐妹看待,但是偏偏背后告密,这种背叛,谁都会受不了,偏偏他又找不到是哪一个说的,便倒在床上也哭起来。

    袭人劝道:“哭也不中用了。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她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果然舍不得她,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不过太太偶然信了人的诬告,一时气头上如此作罢。”

    宝玉哭道:“我不知晴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袭人道:“太太只嫌她生的太好了,未免轻浮些。在太太认为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她,象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

    宝玉道:“这就算了,咱们私自玩话她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这多奇怪。”

    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

    宝玉赌气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袭人听了这话,不知宝玉这个二货根本就是无心之语,以为宝玉知道她就是告密者,低头半日,不说话。又见宝玉也不说话,又不生他气,像是不是道的样子,才又笑道:“若论我们也有玩笑不留心的地方,不知道是太太竟忘了还是等完了再发落我们呢!”

    宝玉又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贤惠之人,她两个又是你教育的,哪里会有不对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倚强压倒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她,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作些细活,未免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生得比人强,虽然没有做错事,想是她生的好也是一重罪过了吧,反被自己的好处耽误了。”说完又哭起来。

    袭人细揣此话,分明宝玉有疑她之意,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道:“天知道是什么回事呢。此时白哭一会子也无益。你不如养着精神,等老太太喜欢时,回明白了再要她回来也是可以的。”

    宝玉毕竟也不笨,想来想去,知道这些话的也就是当事人和袭人几个了,细细推理了一番,这个事情也只有袭人和麝月说太太才会信,麝月有些话是不知道的,再说麝月也是袭人带出来的人,本来就是一伙的。于是冷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了。她自幼上来娇生惯养,何尝受过一日委屈。她的性格又爆,这一下去,就如同一盆才抽出嫩芽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况又是外面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的闷气。又没有亲爷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她这去一时也不惯的,哪里还等得几日。不知道还能见她一面两面不能了!”说着又越来越伤心起来,心里越来越觉得晴雯是活不成了。

    袭人见他哭,又说道:“可是你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说就是不利之谈,你现在这么说不是诅咒了她?她便比别人娇些,也不至这样弱吧?”

    宝玉道:“不是我妄口咒她,今年春天已有兆头的。”

    袭人忙问何兆。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她身上。”

    袭人听了,便说道:“你太也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岂是你读书的男人说的。草木怎又关系起人来?若不婆婆妈妈的,也就是个呆子了。”

    宝玉叹道:“你们哪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都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就像孔子庙前之桧,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百年了,枯而复生者几次。岂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边。”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好气,便笑着道:“你这是气我呢?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我才是这里最大的丫鬟。这海棠要是灵验,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这么说想是我要死了。”

    宝玉听说,忙捂住她的嘴,劝道:“你这是何苦!一个还没弄清楚呢,你又来。算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

    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他心中还是有我的,且不这么说不知道这个还要说多久呢。”

    宝玉乃道:“从此休提起,全当她们三个死了,不过如此。如今把她的东西,悄悄的打发人送出去给了她。咱们常时积攒下的钱,拿几吊出去给她养病吧。也算是你们姊妹好了一场的情分了。”

    袭人听了,笑道:“你太把我们看的又小器又没人心了。这话还等你说,我才已将她平时所有的衣裳物件打点下了,都放在那里。白日里人多眼杂,又恐生事,且等到晚上,悄悄的叫宋妈给她拿出去。我还攒下的几吊钱也给她去了。”宝玉听了,感谢不尽。

    袭人笑道:“我本来就是久已出了名的贤人,连这一点子好名儿还不会买来不成!”宝玉听她刚才的话,忙陪笑抚慰一时。

    这一边林黛玉正在潇湘馆吃着中午,外面丫鬟叫了一声说周瑞家媳妇来了。紫鹃便出去请进来,便给她倒茶。周瑞媳妇喝了一口,便说道今天王夫人查了怡红院的事情,又说道:“太太令唱戏的都要发了跟干娘出去配人,特来跟姑娘说一声,免得误会那夏婆子!”

    “有心了!”林黛玉说道:“不知几时放人?”

    “只怕在这两天,且看她们干娘吧!到时令给姑娘分配一个丫鬟过来伺候!”周瑞媳妇怕林黛玉疑心少了她的人。

    “替我多谢二舅妈关心了,此处原来的丫鬟婆子也够用了,我性子孤僻,本来也不喜欢热闹,另外给府里省一点月钱用度,也是好的。”林黛玉说道。

    那周瑞媳妇本来就是过来说一声,也没有想着真的配人,现在贾府经济拮据着呢。说完便要告辞,林黛玉让紫鹃去送。然后便回来想着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办。这里面的晴雯c藕官c司琪三个人是她想要之人,正好用得上,但是又不能够给贾府的人知道。藕官和司琪的还好办一些,偏偏那晴雯只剩下半条命,也听紫鹃说过她无父无母,这边的亲人是一个酒鬼,表嫂又是个荡妇,只怕出去顶不了几天就没有命了。

    “紫鹃,你出去安排一件事情!”林黛玉想了一下,对紫鹃交代了话,紫鹃连忙赶了去找李纹和李琦。然后黛玉又找来藕官谈了一番,自己睡了午觉后,又去了一趟栊翠庵跟妙玉聊了一阵子,到晚上才回到潇湘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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