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冀州侯苏卫过去四十年的人生里，从未有哪天能像现在这般高兴，一张老脸笑得皱成了一朵菊花。

    没办法，谁叫帝君看上自己的女儿了呢？听北公派来的人说，还是帝君亲自过问的。

    当今的天子，年少即位，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可是他娶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妃子后却从没有碰过她们。甚至有流言说这位帝君喜欢的不是女人。

    但是现在，谁要是再敢说这种话，苏卫绝对要亲自用老拳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

    笑话，要是不喜欢女人，会特意诏自己女儿入宫吗？他冀州一个的地方，可以说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值得奄有九有的帝君去惦记？

    “说不定，我也能做一会国丈呢。”

    想到这里，苏卫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哪怕是他的亲儿子，也难免感到心里一阵恶寒。

    “爹，爹，你听我说，那位帝君貌似喜欢的是一位仙子，我这妹妹难说能被立为帝后啊。”

    自从被龙吉教训了之后，苏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几乎都与他们断绝了往来，戒酒戒色的同时读书养气，练武养体，原本被酒色掏空了大半的身体慢慢地又精壮了起来。

    面对儿子这种变化，苏卫原本对受辛和崇侯虎的那点怨气也散去了。

    “你懂什么，修道中人怎么可能做得了我帝国的帝后后？王叔干与王叔箕这两位大贤一定不会答应的，这不合规矩，你知道不？去去去，赶紧去前面招待客人去，我去看看你妹妹准备好了没有，要是准备好了就该跟着宫里来的人出发去帝京城了。”

    “哎，是，儿子这就去。”

    苏援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看着自己的爹满脸不耐烦的样子，也只能把话给咽回肚子里去。

    把儿子赶去前屋招待客人，苏卫紧赶慢赶地穿过花园的走廊，赶到女儿苏媚娘的闺房去。

    “姐还没有准备好吗？这都收拾了多久了？天使在前堂已经等了老半天了，再等下去人家就该生厌了。你赶紧给我进去催催，再拖时间我就直接叫人把她给捆起来送进宫里去。”

    打眼就看见女儿的贴身女仆薇站在门口，一副戒备旁人的样子，苏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天使早上就到了，给了你一个上午的时间准备，现在晌午都过了，你这混账丫头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我告诉你，这次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爹！你哥！还有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全都捏在你这丫头一个人手里！你要是再耍什么心机，别说帝君震怒了，就是北方公一个人就能让我们全家上下都逃不掉！你爹只是一个的冀州侯！撑不起那么大片天！”

    苏卫怒气冲冲对着紧闭的闺门大发雷霆，把薇吓得脑袋紧紧贴在胸前。

    骂了一通，他又喘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指着门，说道：“你c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把手一挥，转过头大踏步地离开了后院。

    吱呀——

    听见苏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闺房的花窗突然被一双手从里面缓缓推开。

    “爹爹。”

    苏媚娘未施粉黛的脸庞出现在了床沿，虽是素颜，却如花般娇艳，正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此刻那张俏脸上正有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悄然滑落，望着苏卫离去的方向檀口微张，轻轻地低唤了一声。

    自古伴君如伴虎，如今这位帝君即位不过四年，行事却着实酷烈，手下已有了许多臣子诸侯的性命，其中不乏两朝老臣，甚至就连与文正同样老资格的王叔虔都被他命人腰斩后悬首于帝京西城门。她苏媚娘不过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本身能在这样的君王身侧游刃有余？没见东方公与镇国公面对自家的女儿c妹妹被受辛冷落了也都没有急躁过吗？若是她有什么地方不慎惹到了受辛，天子雷霆之怒下只怕苏侯府满门上下同样脱不了一个死字。

    “您既然自认是的冀州侯，那又凭什么敢涉足这龙潭虎穴之中？”

    帝君亲自过问，亲自下旨召自己入宫侍奉，别看苏卫高兴地快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苏媚娘可没那么糊涂。

    自己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苏卫给她找来的那些教授琴棋书画的老师都与她隔着一层薄纱，从未见过面，冀州又身处北地，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的被远在帝京的受辛给知道了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天生丽质，人在深闺却芳名远扬，那也轮不到受辛，北方公崇侯虎一贯横行霸道，又贪财好色，自己若真是闻名于外那也是早早地被崇侯虎给糟蹋了，又怎么轮得到受辛呢？

    可惜哪怕苏媚娘察觉到了这次事件中的诡异，也只不过以为是苏卫的哪个政敌谋划着什么诡计打算陷他入套呢。又怎么猜得到这不过是因为某个心眼圣母而蒙受的无妄之灾？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了，两位天使，实在是不好意思。妇道人家，我这女儿行事向来拖沓。哎，其实都是从被我给惯的，没想到今天竟然给大家填了这么多麻烦。”

    苏卫来到前堂，看见正陪着两位天使聊天的儿子一脑门子的白毛汗，全都是给急出来的，连忙打个哈哈，先声夺人地开口解释起来。

    “侯爷言过了，不过是一时片刻罢了。比起后面南下这一路上的千山万水，区区一天不到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您家毕竟是个贵族之家，规矩多那是应该的。我们二人受您如此厚待，实际上反倒想多留片刻呢。”

    正坐在梨花椅上拉着苏援不停唠嗑，聊得人家满头大汗的，正是两名锦衣卫，一位千户，一位副千户。此刻那位年轻的千户站了起来，拱着双手与苏卫套起了近乎。

    “毕竟，您家这位，将来指不定就成了我俩的主人呢。”

    受辛亲自下旨召冀州侯苏卫的女儿入宫侍奉，这件事儿就跟长了腿似的，短短三个月不到就传遍了帝国南北，八百诸侯并一干文成武将都知道了。除了那些政治嗅觉敏锐的家伙察觉到这期间的怪异之处，其余得无不暗骂苏卫生了个好女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眼看就唾手可得了。

    “欸，天使过誉了，过誉了。我家这不不成器的丫头不过是蒲柳之姿，哪敢指望大位呢？连黄妃娘娘与姜妃娘娘都没有轮上，怎么可能轮到她？您这是要捧杀老夫啊。”

    这苏卫被人一吹就飘忽起来，嘴里顿时没了个遮拦，什么话都干说了。

    倒是苏援旁观者清，见老爹跟喝醉了似的嘴里没谱话里没调，赶紧伸出手稍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袖，两只眼睛不住地挤眉弄眼打着眼色，差点没把眼泪给挤出来。

    “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众人面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没想到自己老爹不仅不领情，反倒大嘴巴把他给抖落了出来，苏援登时就要给吓得出来了。

    老爹啊老爹，你面前的人是锦衣卫啊！是那个拿着受辛的谕旨上门抄得满朝文武与诸侯个个心惊胆战的锦衣卫啊！当初把京畿十二国改成十二郡的时候可是杀得人头滚滚的！您在人家面前这么议论人家主人的私事，是真的不怕死吗？就算您不怕死，您儿子怕啊！您儿子可是差点就死过一回了！

    看着老爹那魂都不知被人吹捧得飘到哪个云头的模样，苏援开始有些后悔这次送妹妹进宫了，有这么个不靠谱的老爹做外戚，迟早会不识好歹触怒帝君的。

    “看来公子对我们的工作实在是有些偏见啊。要知道我们锦衣卫可是一向都按照规矩办事的，没有谋逆的证据，没有帝君的谕旨，我们怎么敢随随便便拿人？只要是忠于帝君，忠于帝国的，哪怕只是个普普通通以渔猎为生的野人，我们也是敬如宾客的。”

    千户看破了苏援的动作，倒也没有发怒，只是再鞠了一躬，双手抱拳，表情诚恳地解释起了自己的职责。

    呵呵，信你们就有鬼了。

    苏援看着他的表演，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心里面好一阵腹诽。

    你们这帮狗腿子，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是靠什么吃饭的吗？被你们弄死的大臣贵族们，尸体练起来可以绕着帝京城围个四五圈了——前提是里面的大多数能够留下全尸的话。

    “爹，我去后院催一催，看看妹妹收拾好了没有。天使的时间宝贵，可耽搁不起啊。”

    苏援实在是懒得与这俩锦衣卫纠缠下去了，索性对着众人告罪一声，径直往堂屋后面走去。

    “哎，援儿，援儿！”

    苏卫伸出手叫了两声，看确实留不住他，只得转过头来对着锦衣卫满脸堆笑地解释起来。

    “两位天使，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孩儿从给他妹妹一样，都是被我给惯的，没规矩。毕竟我就这一双儿女，难免有些放任，疏于管教，还请见谅，见谅啊。”

    “没事没事，说不准就是将来的国舅爷呢，有点架子是应该的吗。”

    这千户似乎嘴上也开始没溜了起来，要不是苏卫同样是个没什么政治警惕性的家伙，只怕他早就被人识破了。

    这俩锦衣卫，正是受辛与费仲易容后乔装打扮的。

    扮演副千户的费仲看着自家主人同样一副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心里面跟苏援一样是满满地话话要说，却又碍于受辛之前的命令，不得不咽回去。

    大王啊，锦衣卫哪儿有你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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