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赶尽杀绝

    景瑜宫里一片萧条，黑暗的殿内没有点灯，自从容妃下葬，景瑜宫的奴才全部殉葬，这里便日渐荒芜，渐生杂草。

    医仙韩喻白踩着月光从殿外走入，就见内殿依稀筛进一点月光，李言修坐在榻上，望着对面悬挂的一副落了灰的兰花图发呆。

    “你果然在这里。”医仙得意一笑，自己果然神机妙算。

    李言修并未看向来人，寂寂道：“这些年来总是睡不踏实，时常半夜惊醒，又不想扰了阿元，便借月光看着这副兰花图，没想到不足一年，已是物是人非。”

    韩喻白走到桌边，将带来的一个木盒放在积满尘土的圆桌上，笑话道：“你可没老到能感叹人生的地步，别煽情了，过来看看！”

    李言修收回目光，起身朝圆桌走过去。

    医仙敲敲桌上木盒，道：“你中毒期间动用过内力，所以还得再服用一个月的解毒丸，体内之毒才能彻底根除，到时身形与脉搏都会逐渐恢复正常。”

    “谢师父。”李言修随意翻开木盒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七只白色的瓷瓶。

    韩喻白取下头上斗笠，随手放在一边：“这一点你要感谢你父皇，他算是一命换一命，这才救了十五年后的你。”

    “？”李言修合上木盒，抬起头朝韩喻白看去，微露一抹讶然。

    “当年我带着我师父穷尽一生才炼出的续命丹送进皇宫，本想救你那油尽灯枯的父皇，可他转手就喂给你吃了！”韩喻白提及此事，依旧气得磨牙，“作为我的徒儿，你一定能懂这种稀世珍品被浪费的感觉吧？”

    李言修不接话茬，反问：“续命丹是何物？”

    “哎，不重要，反正给你吃了一点用也没有！真是暴殄天物！”医仙按捺住内心的愤愤不平，以广袖扫扫圆凳上的灰，坐下道，“后来，你父皇归天后，我就把他的尸身盗去药王谷，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晓得他中了什么毒，并炼制出了相克的解毒丸。此毒乃是以六十四种毒物混合而成，发作极慢，令人脉象衰竭，再胖的人三月内都会枯竭而死！太医院那些庸医根本辨别不出病因，而靖王不通药理，用毒却如此出神入化，必是有高人相助！你若不是提前有解毒丸撑着，即便每天只用那么几口有毒饭菜，也足够送你归西了。”

    “高人？”李言修拧眉，暗暗琢磨着医仙的话，回忆起靖王身边，谁最有可能成为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两边沉默了会儿，韩喻白耐不住安静，又问：“如今靖王已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言修从沉思中抬眸，坐在旁侧的凳子上，缓缓道：“靖王党羽之中，亲军营c护君营c前锋营的统领皆已当场伏诛，接下来可能会闹事的，有孟c冯c吴三位跟随靖王多年的大将，不过，他们的兵都在北疆，在邯阳城能力有限，我昨日已经命董尤与董越带人前去拦截，若三人没有歹心，此刻便会留在邯阳负荆请罪，但若已经踏上北行之途，必须杀无赦！至于万平大将军，他刚与靖王联姻，将女儿嫁给了李致，但他毕竟年岁已老，性格保守，膝下妻妾子女众多，杀他倒不如送他去南疆，以解决赤宏难题，让他再为大昭鞠躬尽瘁一次。只要将其家眷全部扣在邯阳，不怕他范逆。”

    “那空置出来的位置，你如何安排？”医仙支着手臂拖着腮，懒懒睨一眼李言修。

    李言修今日没有穿皇袍，而是简单的一袭便衣，墨黑的发只用一根玉簪绾成髻，他枯树根一样的手指漫不经心在落满灰尘的桌上写了一个卫字，认真且缓慢道：“卫常青救驾有功，暂时还不能动他，但他并不忠心于我，为了平衡他的势力，我打算再设一位正二品中郎令，统管亲军营c护君营和前锋营。师父觉得师兄魏荃厘，能否担此大任？”

    医仙砸吧一下舌头，一脚踩着凳，一手敲着桌，侧仰起视线做思考状：“荃厘天性风流，但做事也算妥帖，只是他若做了中郎令，暗卫卫长换成谁？”

    “师姐秦瑜斓。”

    “瑜斓？”韩喻白扁着嘴巴琢磨了会儿，提醒道，“瑜斓只是女流之辈，暗卫所行所为多半残忍，她若是一时心软，怕要耽误你的大事。”

    李言修轻轻莞尔：“师姐行事果决，完全不输男儿。若不是碍在女儿身，我倒想封她做将军。”

    韩喻白被他的话逗笑：“呵呵呵，你从就这般肆意妄为，也不怕万千子民骂你昏庸！”

    “世人如何看我，我皆不怕。”李言修不以为意，视线不自觉又看向对面墙壁上悬挂的兰花图，忧虑而语，“但阿元素来袒护弱，如今我动了景瑜宫的奴才，又抢了沣儿，她定是又恨我入骨了。”

    见李言修提到萧容，神情间还藏有一丝落寞，韩喻白不禁心说不妙，生出隐隐担忧。

    许久，医仙咳嗽两声，摆出长者的架子道：“你用一个宫女顶替萧氏下葬，谎称董氏有孕，以此转移了靖王的视线，确保萧氏腹中孩儿安全降生，又给沣儿换了母妃，借太子之故大力提拔董家这么多的事，景瑜宫的人都亲眼目睹，倘若是不杀，终有一天会走漏风声，董家也会坐立难安，难保将来不生出什么变故。目前你势单力薄，手头能用的只有这些人，不能再得罪了！或者，你当初干脆宠幸了董氏，让她先诞下太子，也省得这些麻烦。”

    “我答应过阿元，此生绝无她妇之子。况且即便董氏有孕，安知是皇子还是公主，且难逃靖王毒手。”

    “皇子公主不要紧，只要是你的第一个子嗣，又没有其他孩子降生，就足够成为恩赐的理由。这一点你心里该是清楚的，否则怎会去碧洗宫抱走萧氏的孩儿。如今董氏大难不死，却因你护着萧氏代受其罪，右眼中箭，毁了一副好容貌，你打算如何弥补她？又如何安抚董家？”

    李言修沉默良久，长出一口气，喃喃：“太子‘生母’，自是要做皇后了。”

    提到太子，韩喻白又想起那个白肉团子，不爱哭，不爱闹，抱在怀里太招人喜欢，可惜看不到他长大了。

    念此，韩喻白也是心疼得很，搓着大腿郁闷道：“当初我让你刀入心脏，断萧氏体内血流，再剖腹取子，那便是沣儿最后的生机，如今他身染剧毒，又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即便为师用尽生平所学，只怕沣儿也活不过三岁，你要早做准备。”

    李言修失落点头，若早知她所中之毒这样厉害，他万不该提出那个要求

    韩喻白说完这番话，见李言修垂了目光，心情不佳，便抬起臀打算离开，由他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但又猛地想起什么，故而坐回凳子上，说道：“还有董家三兄弟，他们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在你一无所有时就忠心支持你，如果不重用，怕要令他人寒心。”

    李言修怔了怔，抬眸扯出一丝冷清的笑：“我为了他们才纳的董氏，怎会大意疏忽？且看明日吧，如果北疆三将死在今夜，便扶董尤为从一品大将军，董越董驰为四品将军。”

    “哦？那另外二十万兵马如何处置？”

    “北疆有一位将名为侯超兴，战功累累却未得重用，可以先升他为大将军，试用几年。”李言修解释道。

    “如此甚妙！这样既能安抚北疆其他将领，也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功绩你全看在眼里的，有功便奖，有错便惩，从而激起他们的斗志。”韩喻白认同道。

    “还有陈格和乔殊，他们也有几分将领之才，在暗卫里委实大材用，可以封为正四品将军，一同去往北疆。”

    “嗯”医仙思虑着点点头，跟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身取了斗笠戴回头上，“行吧，你心里都有数，我也就安心了！如此一来，往后北疆都在你掌控之中，你也能暂时休息一下，把身子赶紧养好。”

    李言修跟着起身，疏浅一笑：“等抄了靖王府，再接阿元回邯阳，便能缓口气了。”

    “这些事，让旁人跑腿不就行了？”韩喻白觉得困惑，不知他为何特意提了一下。

    “抄靖王府可以代劳，”李言修撇开目光，抱起桌上的木盒，闲闲低吟，“接阿元，我得亲自去。”

    想起那一夜，她在他背后一遍遍哭喊着“我恨你”，那悲绝凄厉的哭声，至今还会刺痛他的耳膜。

    当时种下的恶因，必然已结成恶果，扎根在她的心里

    该如何跟她解释，才能换得她原谅？

    “你要出宫？！就你”医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支持，“就你现在这身子？！这处境？！刚刚亲政就撒手，心后院失火！”

    “”李言修淡淡凝着桌面厚重的灰尘，眸底也像落了一层灰，掩住原本情绪。

    “你现在决不能离开邯阳！怎么也得等个一年半载，把身子养好了！把位置坐稳了！”医仙怒冲冲凑过去，不依不饶在李言修耳边嚷嚷着，可李言修只是缓缓抬睫一笑：“师父，我好像爱上她了。”

    医仙震惊地瞪着眼前少年，他这副喜悦中又夹带哀愁的模样，跟记忆里见过的一模一样！韩喻白喉结滑动一下，干咽了口吐沫，恐惧的喃喃：“不可能”

    “不可能？”李言修疑惑。

    “少暄，你可千万别做傻事”韩喻白一把抓住李言修的手臂，神色慌乱又严肃。

    “？”李言修往后退出半步，不知他为何如此奇怪。

    “若她不喜欢你，我是说如果，别意气用事，早点放手！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抢到手也会支离破碎，就像”就像阿巳。

    “师父，”李言修拧眉，嗓音也冷了下来，“你看到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医仙微有难堪的收回手，整理一下自己的神情，叹道：“哎我只是怕你步上你父皇的后尘。你这骄傲又顽固不化的性子，跟你父皇当年是一模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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