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休妻

    庆平侯府坐落在荣安胡同，里面几乎全是勋贵之家，天刚蒙蒙亮，就有马车来回走动了，或是豪华的马车送官人上朝，或是朴素的马车拖粮拉菜

    哒哒的马蹄声，将整条胡同衬托地更加清幽。

    “侯爷！”

    蓦的，胡同中间传来一道凄婉的女子哭泣声，如空谷惊鸟，幽幽的哭声在寂静的弄堂里回荡不绝。“吱嘎”，不知谁家的后门悄悄打开了缝，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们好奇地探出头来，伸着脖子张望。

    “侯爷，夫人，程沫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若不是昨日太医替我诊脉，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啊！相公，程沫愚笨，不明不白地被奸人所害，未婚先孕，无颜奢求你的原谅，请你休了我吧！”程沫跪在朱门紧闭的侯府前，双眼红肿，哭的那叫一个可怜！

    她不停地高声重复着，周围渐渐围满了好奇的小厮仆妇，伸手指指点点。

    “这就是庆平侯府新娶的大少奶奶啊？竟然怀孕了！哎呦，前天晚上刚洞房，这孩子肯定不是大少爷的啊，明显就是给人家戴绿帽子哪，怪不得被赶出来！”

    “真不害臊，换做是我，早就去跳井了，哪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啊！”

    “”

    人越来越多，不管她们眼中闪闪发亮的是真心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口中全都指责程沫厚颜无耻。

    程沫充耳未闻，用抹过辣椒的绢帕遮住脸，悄悄弯起了唇角。

    昨晚逃出侯府后，她就没有想过远走高飞，身无分文，又是初来乍到，能够逃到哪里去？到时候被抓回来，那罪名可就不轻了，倒不如兵行险招，求一线生机。侯府不是打算悄无声息地干掉她吗，她就故意败露自己身怀六甲一事！凭着穿越前与高层人士混过的经验，程沫知道，这些勋贵人家是最爱惜名声的，新娶的儿媳妇出丑，定会让洛景流休了她。只要摆脱这桩婚事，她就有把握好好活下去！

    洛万重昨晚跟程余金谈好了条件，一夜好眠，没想到一大早就听下人来报急匆匆赶出来，就见两个守门的仆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紧闭的门前徘徊，门外则传来程沫清晰的自责声，还有嗡嗡的议论。

    他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凶狠地瞪向守门仆人，低吼道：“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拖进来，还不嫌丢脸啊！”怎么养了这样一群废物！照这个情形，恐怕不出半日，整个京城的勋贵人家都能知道，庆平侯府娶了个未婚先孕的长媳！

    仆人被他冷峻的目光吓得双腿直哆嗦，颤抖着打开门，没等看清楚外面的形势，一个人影就扑了进来！

    程沫跪在两门之间，仰头望着洛万重，哭的眼泪横流：“侯爷，这件事跟我爹没有关系，他老人家一直教导我们三从四德，我也谨遵教诲，平常根本不曾出门，只是不知中了何人圈套，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奸污，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啊！呜呜，出嫁前，我家姨娘还请了郎中替我诊脉，是她告诉我一切正常的，否则程沫万万不敢嫁进来啊！”

    如果汤圆按她的吩咐行事，程余金那个渣爹差不多也该到了

    其实程余金早到了。

    汤圆天亮前就在程府外大哭，说什么小姐被侯府赶出来了，程余金根本不信，昨晚他才答应出五万两银子的封口费，侯府怎么可能没拿到钱就赶人？可是他亲眼见到汤圆是同那不知廉耻的绑在一起的

    事关自家荣誉，程余金只好备车赶了过来，远远听到程沫大声张扬着她的丑事，差点被气死，若不是碍于周围人多，早就上前打死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了。如今洛万重露面，他正要进去，就听程沫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如晴天霹雳，震得他头皮发麻！

    端午节的时候，苏姨娘找郎中给程沫请脉一事，他是知道的，而且正如程沫所说，苏姨娘的确称一切女儿正常。昨晚他被气坏了，也就没有想起来，如今仔细想想，苏姨娘知情不报，到底安了什么心？

    再看程沫，她身上的红裙褶皱不堪，柔弱无助地跪在洛万重身前，口口声声说此事与她父亲无关，求侯爷不要责怪程家人！

    想到昨晚他对她的无情态度，程余金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不禁眼圈泛红，这个女儿早早没了娘，一个人在后院偏房住了十年，父女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替他辩解！

    再也无法旁观下去，程余金猛地推开人群，一撩衣摆，跪在程沫旁边，朝洛万重沉重道：“侯爷，小女年幼无知，被奸人所害，实非她所愿，您要怪就责怪老夫，是老夫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爹爹，女儿不孝，连累你了！”

    程沫扑到程余金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前世做各种佣兵任务，她早就练成了堪比顶级演员的表演功夫，如今扮演弱女子，还不是信手拈来。

    洛万重冷眼看着他们父女情深，用眼神示意仆人关上大门，待两人平静下来，他才冷声道：“程余金，本侯对你的家务事没有兴趣，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以为，你们父女哭两声，就能免了你们的罪过吗？你们程家丢得起人，我们侯府可是讲究体面的！”

    程沫身子一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望着程余金流泪道：“爹爹，此事全因女儿而起，女儿这就以死谢罪，只是日后无法孝敬您了，您好好保重！”说完，踉跄着就要往门房墙壁上撞去。

    “沫儿！”

    程余金大为触动，女儿能够已死谢罪，平时定是守礼的好孩子，那件事肯定是被人强迫的。他快步将程沫拉住，转身跪求道：“侯爷，程某自知对不起您，只要您饶了小女，程某愿意奉上昨晚应承的赔礼，就连小女的嫁妆，程某也无颜索要了。”五万两银子，虽然有些肉疼，可只要能够保住女儿的性命，他程余金愿意放弃。

    程沫诧异地瞥了程余金一眼，他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看来也不是特别无情的人，那当初为何先冷漠妻子，害妻子早逝，后来又纵容小妾欺凌她一个幼女呢？

    洛万重哼了一声，如果程沫没有逃走，他照样能够拿到嫁妆和五万两银子的赔礼，如今丑事败露，侯府声誉受损，程余金竟然还打算只赔五万两银子？

    红日缓缓升起，明媚的晨光透过树梢，落在洛万重身上，斑驳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晦涩不明。

    程沫虽然低着头，却能感受到洛万重阴鸷的目光，忽然有点忐忑起来，她老爹都答应要赔银子了，难道对方非要让她死？

    是的，洛万重的确想弄死程沫。

    不得不说，这个让他看不上眼的商家女还是有点小聪明的，首先，她逃了出去，然后，她没有鲁莽地逃跑，而是将此事宣扬出去，用面子逼侯府休妻。换做旁人，或许就如了她的愿，可他洛万重最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算计他！更何况，他的名声已经坏了！

    “程余金，你与长女合谋骗嫁，意欲侮辱贵族名声，这件事，已不仅仅关系我庆平侯府，来人，去府衙报官，就说”

    “父亲，”低沉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打断了洛万重的话，“事已至此，我不愿再与程家人有任何关联，这是休书，从此以后，程沫不再是我洛景流的妻子，男女婚嫁，各不相干！”

    绣有竹叶纹络的衣摆忽的移至身前，程沫错愕抬头，就见一张白纸迎头落了下来，缓缓坠地，露出洛景流平静冷漠的面容。他一袭青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漆黑的凤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是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有着特殊的意义，她戏弄他，他不生气，还同意暂且不圆房，可是，第二日，她就被人察出了怀孕的事实，他愤怒也是应该的吧？

    现在，他只是单纯的想休妻，却不知，无意中又帮了自己一次。

    “谢谢”程沫捡起休书，低声道，在这场婚姻中，她是棋子，他也是可怜人。

    想要的已经得到，她转身面对程余金，泪眼朦胧：“爹爹，沫儿已经被休，您还认我这个女儿吗？”声音细细弱弱的，仿若浮萍，无所依靠。

    如果程沫此时抬头，定会发现洛景流依然维持着面对她的姿势，空洞的眼底闪过一道异色，可惜转瞬即逝，快得谁都没有察觉。

    程余金怜惜地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爹爹这就带你回家。”扶着程沫站起来，朝面向一侧的洛景流拱拱手，又对洛万重道：“侯爷放心，程某回去立即派人送东西过来，告辞！”拉着程沫的手就往外走。

    洛万重皱眉，欲开口阻拦。

    “父亲，我不愿再多想此事。”洛景流忽的来到他面前，冷声道。

    看着长子苍白的面庞，洛万重心中越发愧疚，想到他平常淡漠的性子，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

    洛景流淡然一笑，仿佛又恢复了平时的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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