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剑

    太子郴一听此话，登时泄气。他知道那个临仙老君，是西都国贵族中一个出了名的散人。要寻他，只怕比登天还难。但又放不下面子，只好硬着头皮道：“即使挖地三尺，你也要给我找出来。”

    掌事一听，唯唯诺诺，慌张的退了出去。

    太子郴脸色一变，讨好道：“彩云小姐不用着急，暂且留在淮安城内，不出十天半月，保证给你找回来。”

    彩云见文王卦失了踪影，本也不指望太子郴，便一面应酬着他，一面暗自筹划。对接下来奇珍阁赏宝也是敷衍了事，匆匆而行。

    几人临走时，却在奇珍阁的一处阴暗角落里听到一阵嗡响，皆是一惊。走近一看，却见角落里放着一块三尺多长的斑驳怪石。那怪石表层生满了贝扇，臃肿难看，像只烧焦了的牛腿。

    太子郴介绍道：“此物是一件古物，乃前年南海渔人打捞上来的。看那上面生长的石质裹层，似乎颇有些年月。我曾令府中武士用巨锤敲砸，也无法将那石层破坏，实在是坚硬之极。于是，将它扔在这奇珍阁里，哪知一放就是两年，险些将它忘了。”

    彩云觉得此物奇怪，便走近前要去摸它。却不想，那石块一震，竟裂开一道石缝。众人见状，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半晌又不见动静。

    太子郴不住奇道：“怪了，怪了，莫非里面有妖怪不成。”

    而此时，彩云也感到一阵异样，怀中的赤血玉发出毫光，似乎在同那怪石遥遥相应。彩云心中疑虑，冒险往前又多走了两步。愈往前，那赤血玉的光芒便更盛，直到那光芒透穿薄裙，露出一线微光。古守静眼尖，早已瞧出那半点红光。心道：“彩云小姐身上藏的什么奇物，竟能与这怪石遥相呼应。”

    忽听到接连几声脆响，那怪石又裂出数十道缝隙，从中透出数道红芒。随着裂缝的扩大，红芒由弱及强，最后变成一团刺眼夺目的光华，将半个楼阁映得有如白昼。随后，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跳出一柄古朴长剑。那古剑通体鳞刺，古朴不华，剑身长约二尺八，阔约四寸，飞在空中，围绕着四人，在空中呼呼直转。

    太子郴见状，惊呼道：“原来，竟是个绝世神兵！”

    彩云伸手一探，急喝一声，那宝剑便飞回手中。端在手中仔细一打量，心中又惊又喜。

    而正在此时，忽闻得阁中阴风四起，闪过几道鬼魅般的黑影，烛火顿灭。

    太子郴见状疾呼道：“不好，有刺客！”话音一落，便从门外闪进十余名武功高强的亲兵近卫。只是屋中漆黑一片，那些亲兵近卫还未辨明主子方向，便被一阵剑光荡起，悉数屠戮个干净。

    太子郴惊慌失措，循着门口有亮光的地方拔腿就跑。身子一动，便又有两条黑影紧跟而至。古守静眼明手快，抢先一步截住一个刺客，同其拼杀。但见那刺客剑法凌厉，与偷袭东都国王宫的刺客竟有几分相似，心中大为惊诧。又不想伤了他性命，好留下个活口，追查底细，便同其在暗室内游斗。只听得乒乓乱响，怕是毁了无数珍宝。

    太子郴听到奇珍阁内一阵砰然乱响，哪里还顾得上他人，双腿一抬，仓皇逃窜。却不想，剩下的那名刺客顷刻间跟至，嘴中讥道：“蠢材，哪里逃！”声音一毕，便闻到声后风响，一道剑气紧贴着右侧面颊削来，太子郴登时只觉得耳畔一阵清凉。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嘴里惊叫一声，逃得更急了。等跑到门外光亮处，早已有数十名卫士奔来，将其团团围住，紧紧守护。

    太子郴见被卫士围住，这才感到半刻安全。停下来时，才感到耳根火辣辣的似火烧，急忙一摸，却惊了个半死，疾喊道：“我的耳朵！”

    太子郴被刺客一剑削了半只耳朵，登时气急败坏。嘴里哇哇怪叫，令余下的卫士冲杀进去，为他报削耳之仇。

    可怜那些卫士，一冲进去，只见到眼前一片银光乱闪，便脑袋一歪，像熟透的瓜果，纷纷滚落在地。

    那些刺客武功并不出奇，只是极习惯夜斗。与古守静激战数十回合，丝毫不落下风。而不远处的彩云和红杏更是被十来个黑影团团围住。古守静只道她们两人是文弱女子，便想着法子抽身施救。却不小心分神，被那刺客剑气一扫，刺穿左臂，落了下风。

    红杏见此情势，忧心忡忡，急道：“姐姐，我看那呆子好像斗得有些吃力。须想些办法，脱了困境。”

    彩云应一声，便将手中那柄古朴长剑当空一掷。登时，空中一阵嘶鸣声传入耳中，竟有几分刺痛。

    那古剑在空中发出一阵吟啸，荡起无数剑影。

    彩云未想到古剑有如此威力，心中狂喜，急忙从怀中掏出赤血玉持在胸前，默念一通咒法，喝一声：“雷云咒！”便见雷鸣四响，悬在空中的古朴长剑从黑色剑体中溢出雪白电光。那电光划过黑夜，将原本细黑一片的奇珍阁照的通透明亮。

    红杏见古剑放出奇光，欢喜道：“想不到这丑陋长剑还有如此威力。”

    话音一落，便见那古剑一震，电光更盛。遂拖着长长的电尾，犹如一条银光电龙，朝黑影刺客激射过去。

    刹那间，电光爆裂声，衣物撕裂声，皮肉绽开声，不绝于耳。

    众刺客但见眼前电光乱闪，早已失了方寸，仓皇闪避间，被古剑剑气撕裂得血肉横飞。

    电光一熄，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过了许久，才见太子郴领着数名亲兵举着烛火闯进奇珍阁，大呼小叫道：“不要让一个贼人跑脱！”

    先前同古守静斗得正酣的黑影人因离古剑较远，只受了轻伤。回头一看，见十余名同伙悉数毙命，死状甚怖，便身形一遁，化作一团黑影，贴着墙面，从屋顶上方鸡蛋大小的破洞钻了出去。

    古守静见了不由奇道：“难道这就是常陆师兄口中的化影之术？”

    太子郴一见那黑影是从上次玉石飞逝出去的圆孔钻出，气急败坏道：“好呀，原来盗取玉石的也是这伙人。传我令，全城搜查失窃玉石！务必将贼人捉拿归案！”

    那一夜下来，古守静疲惫不堪，回到客栈时，已是子夜。只是与他同时回来的还有常陆。

    孙冲因两人深夜未归，也不敢深睡。听到门外动静，便一咕噜爬起。古守静一见到孙冲，就带着常陆将他拉回房，一五一十的同两人说起太子府遇刺一事。

    常陆听了忧心道：“从师弟提供的消息来看，夜袭太子府的刺客与偷袭东都国王宫的刺客是同一伙人。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刺客分头刺杀两国皇室臣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挑起两国矛盾，随后进一步激起各国旧怨，使列国纷争，生灵涂炭。”

    孙冲本也是如此想，便道：“陆师兄说的极是。今晚幸得那彩云姑娘施以援手，挫败妖人奸计。只是不知道那彩云姑娘是何方神圣。师弟可有打听到她是何门何派，何方高人。”

    古守静一被问到彩云，便浑身不自在，支吾道：“我我同那彩云姑娘也是萍水相逢，还未曾详细打听过她的来历。”

    常陆惋惜道：“如此可惜了，或许她知道些刺客的底细。”

    古守静听常陆在一旁惋惜，更觉纠结。这彩云姑娘若说是妖人，却为何对那些妖人痛下重手。若不是妖人，为何要骗他赤血玉，还使出美人计骗取太子府的文王卦。

    古守静一想起文王卦，便急问常陆道：“师兄可听说过文王卦？”

    常陆奇道：“师弟为何突然问起文王卦？我倒是见过中土古籍上有那么一段记载，说那文王卦乃上古周公文王所创，又名倒悬绳和后天小八卦。传说这文王卦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古籍云：不算天命，只测人事；预卜未来，趋吉避凶。不算公侯命，不定国家事；只卜屋漏危，只知眼前亏。”

    古守静道：“原来也不是十分神奇，只能卜算眼前事，却预知不了未来事。”

    常陆道：“也不全是，据说这文王卦原本是可以预知远事，只因泄了天机，便被周公文王将其预知之能封禁了一部分，若要开启，需要测算之人进行血祭。但是血祭一次便会减寿一年，以此作为交换的代价。”

    古守静惊道：“原来如此。”

    常陆奇道：“师弟问这文王卦，莫非听人提起过？”

    古守静忽觉这彩云身份不明，又手握老爷子的赤血玉，不敢将她更多的事情泄露出去，只好说道：“先前在太子府奇珍阁听里面的掌事提起过，所以才有此一问。唉，只是可惜那掌事，年事已高，为妖人所害，白白送了条性命。”

    常陆忽感到一丝悲苦，伤心道：“这些妖人着实可恶！可怜师父他老人家，也是风烛残年，被妖人算计，忍受失臂之痛！”

    孙冲见常陆哀痛少光道人，便将肩头轻拍，安慰道：“师兄勿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师叔这失臂之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常陆肩头被孙冲一拍，却忍不住失声痛叫了一声。

    孙冲惊诧，又见他左肩渗出一丝血，急忙问道：“师兄你何时受了伤？”

    常陆忍痛叹道：“被那妖人所伤。今夜，不止太子府，连御史府也被刺客偷袭。我原本正要跟你们说的，却只顾着问太子府的事，一时把御史府的事给忘了。”

    孙冲道：“御史大人可安然无恙？”

    常陆两眼淌泪道：“那妖人道法高强，师兄无用，力敌数人，已分身乏术。只可惜大人府上老小，悉数被屠杀精光。”

    孙冲将桌子重拍，怒道：“这些妖人，果真是无法无天。若让我孙冲遇到，非将其千刀万剐。”

    常陆又道：“御史大人临死前交给我一样东西，是少璇师伯的手信。”

    常陆从怀中掏出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在灯下展开。只见那信中道：

    “妖人奸猾，余暗中紧随，一路西行，终在泷国察出一些蛛丝马迹。三玄门弟子如获此信，须尽快前往三里长廊鬼当铺取一只玄金宝匣。”

    孙冲读完，恍然醒悟，道：“原来师叔一路跟随妖人到了泷国，只要找到妖人所在，便不愁为少光师叔报仇了。”

    几人又商议一阵，决定明日一早动身，前往泷国。

    到了第二日，几人收拾完毕，便离开客栈，往城外出发。行到城中一家茶馆时，却闻到里面传来一阵打闹声。一男子高声骂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说老子今日鸿运当头，老子便信了你，去赌馆做连庄。狗日的，哪曾想，你老儿看似仙风道骨，却狗屁不如，不到半个时辰，便害得老子输得底儿朝天。老子去南城墙下寻你，你倒是溜得贼快，跑到这儿来喝闲茶。老子叫你喝！喝！喝个够！”

    几人见是市井寻仇斗殴，也不理会，催着马儿赶路。没走两步，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七八岁孩童的声音，哭道：“求你不要打我爷爷！”

    孙冲听那声音有几分耳熟，便丢下马，抢步进去，却看见四五个人壮汉围着一位老者，而一个八岁的孩童正坐在地上啼哭。那两人正是脱脱道人和蛋儿，只是此时的模样儿甚为悲惨。只见脱脱道人道袍被人撕作两截，露出嶙峋瘦骨，一张脸满是血污

    孙冲见状，不由怒火冲天，双掌齐出，将挨门边的两个大汉掀了个狗吭屎。另外两个见了却是一怔，道：“小子！吃了豹子胆，敢来这儿闹事。你可知道老子几个是谁？老子便是合兴街上响当当的合兴四霸！”

    那“四霸”还未说出口，便被孙冲顺手两耳刮子掴过去，连带着门牙一起吞进肚里。

    脱脱道人被孙冲解了困，却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将他一推，阻道：“咦？你这人好生奇怪，好端端的为何动手打人。”

    孙冲见脱脱道人好不识趣，奇道：“我救了你，你不谢也就罢了，还来帮几个流氓地痞说话。”

    脱脱道人见合兴四霸被揍得不成人形，登时急得耳红脖粗，抓着孙冲辩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连天王老子也不敢说个不字。我脱脱道人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今日虽说神灵不佑，算命失了准头，但也得讲个信字。四位衣食父母打我骂我算的了什么，只要不是赔钱，取了这条老命又何妨？”

    脱脱道人说着，又躬身过去，将几人恭恭敬敬的挨个儿扶起，甩起撕破的袖子为几人掸灰，不住的道：“老道儿失礼了，给爷几个赔不是。若是爷几个还信得过在下，老道儿给您家宅子相风水接地气，保证来年便牡丹花开大富大贵！”

    那几人听了，血涌心头，吐了口浓痰，骂道：“老子叫你脑袋开花。几个等着，老子去去就来。”

    合兴四霸见孙冲身手不凡，知道不是对手，便赶紧脱身，回头召集了人手再来寻仇。

    脱脱道人见四人愤愤而走，便一声长叹，哭天抢地起来。

    孙冲越看越恼，道：“你这老道儿真不知好歹，我救了你，你还不乐意。刚才被揍时也不见你哭这般大声。你若舍不得他们几个，便追过去。”

    脱脱道人见孙冲奚落他，将老泪儿一抹，怪道：“都怨你！”

    孙冲不由笑起来，问道：“如何怪我了？”

    脱脱道人道：“若不是你，那合兴四霸如何会这般恼羞成怒。原本他们几个拿我老头子出出气开开心也就罢了，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动起手来，将四人打成伤残。那合兴四霸是何等人物，乃太子府上的四条恶狗。你如此一折腾，便不能消停了。老道儿还如何在这淮安城里混下去。”

    孙冲心想，你假借我三玄门的名义四处欺世盗名，坑蒙拐骗，本已可恶至极，哪晓得还是个不明事理，纵容恶人的糊涂蛋。若不是看在蛋儿的面上，此时我便要出手教训你。

    孙冲鼻子一哼，气吁吁的走出茶馆。一跃上马，催一声“驾”，不再理会。

    那脱脱道人嘴里却疾喊一声“不要走”，便紧追出来，一把扯住缰绳，拖住了几人的脚步。孙冲见这老道儿纠缠不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这老头儿好没道理，我救了你，你难不成还要学那恶人截路？”

    脱脱道人将身子一横，挡在马前，道：“你们几个就是不能走。若是那合兴四霸回头不见了你们几个，我如何交代。”

    孙冲笑道：“老道儿，你真行，一转脸的功夫，你就成了合兴第五霸。我孙冲要走，谁能拦得住。”

    说着便双腿猛夹，那马儿一阵长嘶，双蹄一扬，竟从脱脱道人头顶飞蹿过去。脱脱道人如何见过这等险情，登时吓瘫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跟鸟翅似的，不停的颤。

    孙冲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道：“就你那点破胆儿，如何做的了合兴第五霸。”

    脱脱道人却道：“做不成第五霸也罢，那你就带我走。”

    孙冲道：“我带你这么个累赘做什么，你又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脱脱道人道：“我不管你们去哪里，只要里开这淮安城就行。今日这祸是你惹的，就得由你来负责。若是你将我们老小丢在这，那帮贼人回来时，不见你们几人踪影，定拿我祖孙出气。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如何逃得掉。老道儿活了一大把年纪，死不足惜，只是可怜我那天真烂漫善良孝顺的孙儿。”

    老道儿说着便痛哭起来，将手一招，唤蛋儿道：“蛋儿，过来！”

    蛋儿闻声，却极不情愿的跟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抱怨道：“爷爷，你这招儿也太烂俗些了吧。先前是野鸡岭，现在又是这淮安城。我都替你脸红。”

    脱脱道人将他脑瓜一摁，埋在怀里，斥道：“你懂个屁，管用就行。还不给我哭！”

    两爷孙登时在街头抱头痛哭。那场面，纵使铁石心肠，也给化了。

    常陆见了，只是笑。孙冲却最忍受不得这样的场面，将马头一引，又折返回来，抓起一老一小提在马背上。那老小俩登时破涕为笑，不住的道：“恩公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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