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过敏

    一进了满世界刺身的日料店，江野就浑身刺挠。这里到处弥漫着不友好的味道，对他而言犹如进了屠宰场。

    周暮转身问他，“江老师喜欢白身还是红身？这家的金枪鱼很不错，有忌口么。”

    应该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忌口。

    江野笑笑，“都行。”

    三人准备上二楼包间，路过料理台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熟脸。

    “嗨！周暮！”于心跟闺蜜坐在长吧台前，激动地朝周暮挥手，“我总算在这里偶遇到你了，你最近怎么不来了呀。”

    周暮内心非常尴尬，想打个招呼就走的，于心却从座位上离开，朝他走来。

    “哎？是陈总啊，还有酷师傅，你们好啊。”于心对这三位的组合感到奇怪，“周暮你居然能约到陈总吃饭，厉害呀，对了陈总，我今年想多定制几个包行吗？”

    江野侧目看了眼周暮，铁板一样的表情里终于有了丝裂缝。

    陈绮露出恰当地职业笑，“当然没问题，于大小姐帮我们带货，那可是花钱都请不到的。”

    “还不是你们做的好看，陈总眼光没说的，比我爸公司那些设计师好太多了。”两人一番商业吹捧。

    周暮挺意外的，没想到于心跟陈姐认识，听起来两家还是商业竞争关系，更叫他吃惊的是，于心那位闺蜜居然跑来跟江老师搭讪。

    “嗨，酷an！扫个微信好吗？”

    江野掀了掀眼皮，“不玩。”

    “那手机号也成，认识一下嘛。”

    江野：“你可以打我们公司电话。”

    周暮：“”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想不开的姑娘，江老师的脸自带屏蔽桃花功能，从上学那时候就没人敢跟他搭讪，哪怕好多人确实喜欢他。

    “好酷哦，周大夫也酷，我们家心心都追你多久了，你居然一点不动心。”

    于心说：“没事，追爱豆是个乐趣，有兴趣总是好的，万一哪天走运追上了呢。周暮，我听说你要去明大进修，我刚报了明大的设计系，以后咱就是校友了，学校见啊。”

    周暮嘴角抽搐，十分蛋疼，“行吧，我们先上去了，你们慢慢吃。”

    碍着陈绮在，于心没好意思要求拼桌，“好啊，三位用餐愉快。”

    等他们上去，于心到前台打了声招呼，“他们的单记我头上。”

    闺蜜问她：“心心，周暮跟瑞泽什么关系啊，你跟他确定不会惹你爸生气嘛？”

    于心不在意地甩甩手里的卡，“管他什么关系，我高兴就行，再说了，不是谁都惦记他钱的，我们周暮根本不是那样人。”

    “好吧，你高兴。”闺蜜看看楼上，“哎，好男人都孤高自赏的，还让不让人脱单了。”

    陈绮端着菜单，不到一分钟就决定好了吃什么，还特意关照了下旁边的江野，“江老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他们家鳗鱼饭不错。”

    江野只看菜单就要过敏了，此时正好有服务员端了盘生鱼片进来，他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像是惹了一身跳蚤，全身的皮肤又痒又刺疼。

    “这是于小姐送的，三位慢用。”服务员说。

    “好，谢谢。”周暮朝他点了下头，瞥见江野有点心不在焉，“江老师？是不是冷气太强了。”

    他立刻叫人把温度调高了。陈绮说：“没事，可能是被姑娘搭讪的后劲没过去，我们江老师完全凭实力单身，被姑娘搭讪会过敏。”

    江野：“”

    听起来江老师像是一直单身的样子，这跟周暮之前猜测的不一样，他有点糊涂，那儿子怎么来的？不过江乘已经十一二岁了，江老师这得算严重的早育吧，似乎不太像亲生的，但两人又特别像，任谁看了估计也不会怀疑他们的关系。

    到底没忍住问，“这么说江乘是江老师领养的？”

    多数情况下，周暮没有探听别人八卦的习惯，观察或是怎样，总能慢慢了解一个人，了解不到的也就算了。但江野不一样，他对他总是充满了想要靠近的欲望，但很可惜，不论是过去的学长还是现在的江老师，他都没有真正深入了解过，以前可以归咎为眼力浅心思纯，看不透也不在乎，现在是想靠近却隔着山。

    一般的山，周暮大概就放弃了，可江野不行，哪怕他们不能以恋人关系在一起，他也想了解他，江老师一定有故事，需要用冷酷内敛的外表来覆盖情绪的人，大都有过不为人知的挣扎，也有着一般人体会不到的孤独。

    既然孤独，那就很需要周大夫送温暖。

    “江乘是我儿子。”江野的表情很淡然，语气却很肯定，仿佛是在刻意的肯定着什么。

    周暮：“！！”

    江老师这是在挑战国家生育政策啊，难不成是年少冲动犯下的错？

    “周大夫见过江乘？”陈绮看看俩人。

    “见了，上回我给干儿子开家长会碰上的，俩人还是同桌。”周暮坐在两人对面，喝了口大麦茶，抬起头的时候，视线很自然地滑向江野，“是程冬他外甥，从小认了我当爸。”

    江野的视线跟他碰了一下，他其实并没有误会，程小白的年龄摆在那，怎么也不可能是周暮的儿子，不过他刻意解释这一下，就令江野很舒服。

    “呦，那可真是巧，你俩谁也没耽误当爹。”陈绮夹了鱼片，恶作剧似的要放在江野小盘子里，立刻遭受到了死亡凝视，于是夹回自己嘴里，笑着吃了，“周大夫不是要订包么，你给人做了？”

    她刚把生鱼片夹过来的时候，江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时正咬着后槽牙，说话的时候口气就不太好，“没有。”

    周暮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不动筷子，琢磨着他可能不爱吃生鱼片，于是在手机上点了份鳗鱼饭跟豚骨拉面，然后说，“之前是帮同事问的，不需要定做，等圣诞款出的时候，帮我预留两个就行，给我妈订的包不着急，江老师抽时间做就得。”

    陈绮说：“原来是给阿姨做的，那必须得上心啊，是不是江老师？”

    江野这会儿如坐针毡，大脑处在随时都能停机的状态，着实不怎么想说话，更没心情应和陈绮，只从鼻腔里出了个音，算是回答。他坐在这里自虐，是有点赌气的意思，不是冲别人，而是冲自己，因为他发现跟周暮之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相处方式 。

    他们之间不该这样生疏，却又一时回不到过去相处自然的状态，于是处处透着尴尬，很多时候其实没有误会，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角度而生出问题重重。

    时间，距离还有各自的蜕变，本身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时过境迁后，不知道彼此还能不能以及愿不愿意靠近。

    各种刺身陆续上桌，江野尽量不去看它们，深吸口气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周暮大概也看出来了，江老师不爱吃刺身，陈姐叫他来是故意捉弄他的。怪自己不细心，应该早就发现的，好容易一起出来吃顿饭却吃的不太尽兴。

    待会儿单独请江老师吃别的吧。

    陈绮放下筷子问他，“你跟于心很熟？”

    “也没有，她算是我病人吧，小姑娘闹着玩的。”

    陈绮笑了笑，“你跟江野其实挺像的。”

    “嗯？”周暮诧异，他跟江老师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相似处吧。

    陈绮没有多解释，只说：“都一样不近人情啊。”

    她开玩笑似的口气，听起来仿佛就是吐槽一句，周暮却领会了她的意思，听出了些许端倪。

    某个方面来说，陈绮说的没错，周暮对谁都好，一视同仁，站在追求者的角度看，这是另一种不近人情，跟江野这种直白的拒绝本质上没有分别，甚至还更残忍些。

    敢情大家都是渣男来着。

    “我们江老师其实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他拒绝感情这回事，跟任何人。所以周大夫，你如果是认真的就千万别撒手，没想好就别靠近了。”陈绮说话一如往常的随性，仿佛只是在调侃，“以前你们什么样我不清楚，我只能提醒你这不是以前的他。”

    江野出来后先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结过了。

    “不限额结账，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江野捏了捏鼻子，“二十分鳗鱼饭，外送。”

    “好的先生，您登记一下地址就可以了。”

    江老板借花献佛给加班员工送了温暖，自己不知道该干嘛了，出去站着挺傻的，上厕所没尿意，又不想回去跟一盘盘生肉大眼瞪小眼，他现在身上还痒呢。不行，想起那个画面就起鸡皮疙瘩，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洗手间走一趟。

    去洗手间要穿过前堂，此时正值用餐高峰，来往送餐的人接踵而行，一个新上任的年轻服务员业务不太熟练，记餐位记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端着一盘刚从老师傅刀下“修成正果”的金枪鱼片，已经在餐厅里转了三圈，好容易确定了方位，距离送餐时限就还剩不到两分钟，他只好加快脚步一路小跑。

    往往越着急越出错，他跑的时候为了躲避一个客人，不慎撞在了餐桌角上，手里的盘子直接甩了出去，那一盘子鲜嫩饱满的金枪鱼顿时成了漫天散开的花瓣，好死不死地贴在了某个极为讨厌它们的人身上。

    江野：“”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了先生，我不是有意的”

    江野的黑风衣上沾上了汁液，对一般人来说就是擦一擦的事，对他来说基本等同于毒液，手上沾到鱼片的地方立刻就红了，身体的条件反射加上强烈的心理作用，他顿时就有些呼吸不畅，皮肤底下像是埋藏了无数根针，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先生您没事吧？”服务员拿湿巾帮他擦掉身上的汁液，其实并没有弄脏衣服，但这位先生看起来很不对劲，这让他十分忐忑。

    “没事。”江野深吸口气，径直朝洗手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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