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重见宣华

    走到长安城外，马车行至一处破旧的茅草屋，泥泞的小路，中间稀稀落落的有几户人家，偶尔田地里，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与提着竹篮的妇女收成成熟的玉米，茅草屋外有结实的篱笆，篱笆内摆着破旧的木桌，新开垦的田地里种着不知名的小菜，有母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冬花喊了停车，掀开帘幔，扶着如月走下来：“一路颠簸，公主胸闷不已，且下去向这户人家讨杯水喝，你们把马车牵到没有前方没有人烟的地方，别糟蹋了粮食，待会儿我去寻你们。”士兵应了一声，牵着马车走向远方。

    冬花走上前：“有没有人家？我家主子路过，想向主人讨杯水喝，主人可否行个方便？”

    “这便来了。”有人匆匆从茅草屋中出来，一身灰黄相间粗布衣服，发髻上盘，斜斜的插了一根木叉，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她清丽的面容，不施粉黛的脸上眼睛狭长而明亮，如三月樱花瓣般粉嫩的双唇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清水中升出一只靓丽的芙蓉。

    那主人看见如月也惊呆了：“公主”她慌忙打开庭院中的门，迎如月进去，双手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

    “受故人之托前来看望夫人，如今夫人安好如月便也心安了。”

    “可是皇后娘娘？”她问如月。

    “怕是整个帝王后宫，除了萧后无人在意夫人的死活了。”如月眼前浮现出最后她将要离开凝霜宫之时，却被萧后拦住：“左右是出宫，便许本宫一个人情如何?”

    如月疑惑的看着她。

    “长安城外十里出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穿过树林有一处村落，第三间茅草屋的主人，带本宫问她安好。”

    “何许人也？”

    “一位，你也认识的故人。”

    如月更加疑惑，萧后却不再言语，转过身去，念经礼佛。如月也不便多问，只得前来拜访，竟不想居然是死去的宣华夫人。

    “当年娘娘给宣华吃的是安眠的药。”宣华似乎陷进了回忆了，“我醒后便来了这里。”

    “那孩子？”如月看着宣华平平的小腹，不禁有些疑惑。

    “公主，若是孩子生来便没有父皇，又或者他长大不安于现状，仗着皇室血脉胡作非为又如何是好？”

    “她打掉了你的孩子？”

    “公主切莫误会。”宣华连连摇头，“开始的时候，娘娘怕是担心宣华过惯了宫中的富贵生活，总有一位老嬷嬷来打点宣华的起居，是我央那老嬷嬷买了一剂打胎的药。”

    “她居然有这等胸襟”如月不禁喃喃自语。

    “是皇后娘娘找了一具与宣华形态相似的尸体，替换了宣华，她笃定圣上不会去看死了的宣华夫人，左不过蒙着白布。”

    “为何如此笃定？”如月更加疑惑。

    宣华看着如月的天真的神情，她和自己不一样，自己仿若是劫后重生，再也不愿相信任何人，而她呢，万千宠爱，最后却落得孤身一人，她却依然相信依然爱，到嘴边呼之欲出的真相，宣华终究是不忍于心：“公主为何行至此处？”

    “圣上让如月出宫养病。”如月看看天色又唯恐一会被士兵看见宣华，便接着说，“夫人如今又是自由之身，宫中之人再次怕扰了夫人的清净，如月这边告辞了。”说完，从冬花手中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宣华，“这些银两，夫人留着补贴家用就是。”说着冬花便要扶着如月离开。

    “如月”到底是下意识开口。“是宣华对不住先帝”

    如月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我想，父皇已经原谅你了”

    从她在杨广面前郁郁寡欢开始，从她宁愿喝下萧后刺死的“毒药”开始，从她愿意在这里荒废一生开始，如月想，总归不枉他们遇见一场，况且自己的父皇那般宽厚仁德，必定不会怪她。

    宣华看着如月的背影，再一次泪流满面，那些吴侬软语，那些真心维护，那些夜夜留宿，到底不是为自己，自己却沉醉在帝王不是为她的深情里，如月，其实我们都是一般的人，他们都是从我们的面孔里思念着回不来的人，多么庆幸，我已经是我自己了，而你却要注定继续活在那人的阴影里。

    一路颠簸了二个月有余，太原终是到了，下马车那天，宫外早已跪了一群人，个个惶恐不安。如月走了进去，只见寝殿内云顶仓木为粱，夜明珠为灯，琉璃为帘幕，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挂着南鲛蚕丝织成的锦帐，能防百毒，帐上绣着一朵一朵银线荷花，花蕊为一粒饱满的珍珠，　。床榻上设有青玉抱箱枕，铺着软玉蚕丝被，地铺白玉，内镶金珠，凿地为莲，花瓣脉络清晰，温热细腻，即使赤足，也觉得温热，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的，真的如步步生莲一般神奇。推开珊瑚长窗，窗外乃是后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朱漆红门。不远处，竟有成群的鹿走来走去。

    “这里平时都有谁住呢？”如月在心中感叹一声，这种地方怕是连皇宫也比不过，又是一个金屋藏娇的故事。

    为首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毕恭毕敬的回答：“这宫殿是早有的，里面的设置是圣上几个月前下旨摆设的，公主体寒，琉璃、珍珠、蓝玉都是热物，公主喜静，自是夜明珠比灯光好几倍，公主喜鹿，皇上便在这里为公主打造一座鹿苑。”

    “倒是也为难他了。”如月叹了一口气，“只是既知我喜静，就该知我用不了这么多丫头侍卫，发两年的工钱都遣了吧，留下一些足够应付日常生活便罢。”

    说罢，只领了冬花，便推门进去休息。

    “还是点一盏油灯比较好，有些人间烟火的气息。”如月吩咐道。

    “公主明日可要去拜见地方官员？不至失了礼数。”冬花问如月。

    “他要我呆在这里，便是要我不食人间烟火，安心做我的安乐公主，他的行宫住不住人怕是根本无人在意，我又何苦自寻烦恼？也怕是，根本无人知道我来了这里。”

    “也对。”冬花点了一盏油灯，房间里再不是夜明珠那清冷的光，“若是能传出消息怕是穆将军早就寻来了。”说完，自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奴婢该死。”

    “这是干什么？”如月连忙扶起她，“以后就要彼此相依为命了，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公主休息吧。”冬花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先退下了。”

    门“吱扭”一声的想起，整个寝宫都静了下来，如月索性脱了鞋，赤脚走在白玉地板上，也并不觉得冷，望着铜镜里星眸皓齿，也终是躲不过红颜薄命的凄凉下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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