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大妃的宫中有两间屋子专门盘了火炕, 过冬用，足足的烧起来, 炕上热的像夏天一样, 可以穿薄纱衣裳摇蒲扇。

    炕比床略高一点，规格也很大，足足一丈三米宽, 两长余长, 即使来十几个人也能一起坐在炕上取暖谈话。有时候大妃召见家人、召见拓跋氏的亲人、或是召见诸王或将领们的妻子时, 这炕上仍不够坐。

    堆放了十几个四四方方的长条大枕头，每一个都有一米长，有些是用红黄蓝绿色的拼布拼出菱形花纹的罩子，有些是精心缝制的多孔玲珑枕头, 还有些是用裁衣服的碎料子胡乱拼凑, 倒也好看。

    现在她和小公主就坐在炕头上，盘膝对坐，大妃一边嗑瓜子一边教她下象棋“马走日象走田, 听说你父皇的仪仗队里有大象, 你没见过么”

    “仪仗队是什么模样，我没见过。要说大象嘛，在灵囿里见过，很高很大。”

    “听说大象能驮着一座小楼, 或是十几名歌姬舞女。”大妃摇摇头“可怜的小东西, 得多粗的腿才能撑得住, 十几个人是一千多斤呢你不会下象棋啊, 这可是庆国，阿布是，有着象棋的时候，别说是庆国了，你家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吕修贤一怔，这话听着不太好听，可她不敢顶撞。在心头滚了两遍，又觉得这话说的很对，到现在为止，太庙中的神牌只能往上数八辈，算下来刚过两百年，而象棋有近六百年的历史。“母后说这些车马弓弩的棋子杀气太重，不适合女孩子玩。”

    “瞎说八道，没什么不适合，被养在狗窝中的狼会变成狗，独自求生的狗会变成狼。”大妃正准备给她讲一讲，后天教育对人的影响。

    忽听一声大喝“好家伙可累死我了”

    拓跋厉人未至，声先到，刚走到窗口时，看到屋里的红烛摇曳，炕上坐着两个敦实的身影，一个略高，一个略矮，一个脑袋大，一个脑袋小。门帘一挑开，里间屋中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不似往日轻盈，又是一声门响，里间屋的门被推开了，高大健壮的图兔走了进来。

    他大踏步的走了两步，直接蹿上炕尾，一拧身，落在炕上时直接躺平，还在滑溜溜的炕席上出溜出去二尺多。幽幽的长出一口气，再次强调“可把我累坏了。”

    大妃漫不经心的走了一步棋“嚷嚷什么，你父汗天天都这么累，你还当多新鲜呐。”

    吕修贤转过身看他，本来有些心疼他，听大妃这么说，没忍住笑了一下“图兔，你吃饱了么渴不渴”

    “给我倒杯水，不要茶。”拓跋厉随手划拉了一个枕头，塞在脑袋下面，侧过身来看着她们俩，看小公主身上穿了一件单衣，肩头披了一条花哨的披锦，松松的裹住肩膀和纤腰。她扭着身子回头看自己，宽松的披锦下空空荡荡的，衣裳没有裹在身上。美人回眸时更为迷人，甚至比正脸还好看，拓跋厉本来累的腰酸腿疼，被她回头看了一眼，骨头都酥软了。舔舔嘴唇“真是母仪天下啊。”

    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又捏了捏大拳头，浑身的骨头微微作响。

    大妃随手捡了个棋子扔他“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坐着的时候坐正，背挺直，别歪歪斜斜的趴在桌子上一伸懒腰就骨头响，听着怪吓人的。”

    棋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图兔的脑门上。

    男子汉不能喊疼主要是不能在妻子面前喊疼。

    拓跋厉眨巴眨巴眼睛，假装没事，伸手“公主，过来让我抱抱你。”

    侍女端了一碗水过来，卡在地上不知道该递上去还是怎么样。

    吕修贤微微动了一下，又踟蹰不前。抱抱当然很好啦，超喜欢抱抱哒，但是怎么能在婆母面前爬过去卧在他怀里那成何体统。羞死人啦这地方坐着是炕，躺下可就是床。

    大妃本来要给小两口让地方，看到这有趣的一幕，又抓起一把瓜子，愉快的看着“你去吧。”亲热好啊，亲亲热热的才像是夫妻。亲亲热热才能有孩子

    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几年后的场景，儿媳妇变得更健壮一些，抱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坐在自己对面，唔真好。

    拓跋厉扬声“不用避讳骨朵，我小时候尽看父汗和骨朵亲亲抱抱，亲嘴都不背着我。他们俩没亲热够，都不让我吃饭。”他饿着肚子和哥哥们掰腕子，等父母过来才能吃饭。

    这次轮到大妃不好意思了，抄起枕头砸了过去“你快闭嘴吧。”她下了地，趿拉着鞋走了。

    图兔精神大振，拍着炕席兴奋极了“我终于赢了一次”

    吕修贤捂着脸，这叫人又害羞又好笑。她拎着自己的长裙，从宽大的炕上膝行到他身边。“哎呀，这边儿好冷，你不躺过去么”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或许会方便一些，但是不体面，像猫。

    火炕中间儿有一条中空的烟道，一端烧火，烟从另一端出去，热气能暖和大半个炕。炕头最暖和，热的像是三伏天被暴晒一整天的大石头，而炕尾最冷。

    “懒得脱衣服。”拓跋厉懒洋洋的摊开手“来帮我。”穿着厚衣服躺在热炕上，怕是要直接热死。

    吕修贤先捡起棋子，扔回到桌子附近，接过那碗水，柔声说“起来喝水吧。”她心情极好，微微笑着，双颊有些红晕，眼中满是柔情。

    琪琪爬上炕，把桌子上的棋子棋盘果盒瓜子皮都收拾走了，拿大刷子扫了扫炕席。

    拓跋厉懒得爬起来，又很渴，躺着喝水会灌一脖子，也不好。纠结了一小会，忽然坏笑道“我懒得起来，你含一口水，嘴对嘴的喂我。”

    小公主的手抖了一下，脸色微变“不行，我不会。”仅仅是试着想一下，就让她觉得兴奋，还有些耻辱。离经叛道的事情做了不少，但这件事超乎她的想象，比深更半夜主动搂住拓跋厉还难以接受，简直突破了底线。

    “试一次就会了嘛来呀，别害羞。”

    “不行”她态度坚决“我不好意思。”

    图兔一头雾水“亲嘴能亲，喂水有什么不行”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拓跋厉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行你嫌脏么不对啊，是你喂我喝又不是我喂你喝。”他实在不明白，在一起睡了这么多天，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吕修贤抿着嘴唇，怕他生气，又实在没法突破心理的障碍。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忽然有些委屈。

    图兔眯着眼睛看她，见她脸色不好看，抿着嘴在生气，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失望和委屈。

    不好，闹过火了。要是真生气就糟了。

    赶紧坐起来，笑嘻嘻伸手接过水碗，一饮而尽“不行就不行，你说的算。别生气啦。”

    侍女接过水碗，飞一样的离开屋子，刚刚还以为新大妃要揍大汗呐。呼，幸好没动手，或是等我们走了再动手。

    小公主暗暗的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头被砸的地方“疼不疼”

    “嘶不疼。亲一口就不疼了。”

    吕修贤如他所料的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伸手去解他的大衣裳。“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早上，和大臣们开会，谈论了十几件大事，用兵打仗、轮值、称汗之后给百姓多少奖赏、官员任免、怠察真的职务，听他们吵了一上午，吵的我头疼。下午去巡视称汗仪式准备的如何，我的一名千夫长和一名百夫长发生冲突，有十几名士兵受伤。”拓跋厉露出一脸我他妈差点被烦死的表情。配合的滚来滚去，从解开的皮裘和长袍中滚出来。

    百夫长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人，又是亲族中的勇士，千夫长却是归降不足三年的勇士，两人麾下的士兵发生冲突，呼朋唤友的打了起来，最可气的是各自都有理非常难判

    “原先没这些事，我准备称汗之后，各种破事高朝迭起。”拓跋厉揉着头“公主，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在捣乱”

    “或许是有人捣乱，但不全是。”

    “为什么”

    吕修贤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人心。别的事我不懂，可是我身边的侍女过去我有十名大丫鬟呢，父皇母后高看我一眼，赏下额外的东西，她们对我就温顺一分，出去就趾高气昂一分。若有两三个月，父皇母后对我不闻不问，她们出去时低声下气，回到宫里怠慢我。过去虽说汗位一定是你的，可是还没定下来。庆国所说的功高盖主，说的就是依仗功劳和地位，目无法纪为所欲为。千夫长百夫长现在争的是谁的功劳更大，以便等你称汗之后封赏将领，好比别人更进一步，更多得东西。”

    图兔明白了“原来是争风吃醋皇帝皇后对你不好”他用力一拽，把她跩倒在怀里“你看的透彻，那我该怎么办”

    “怠察真军师没给你出主意”

    “我让他去忙别的事，你给我说一说嘛。”

    小公主仍有些迟疑，缓缓说道“那些前恭后倨的侍女，我慢慢的找找借口，每年换掉一两个、降级一两个，到最后只留下清风明月白云小松四个人。这是后宫中的法子，不好用就换掉，对将领不能这么做。”

    她沉默了一小会，叹了口气“我想不出该怎么做。”

    “没事，我明白了。啧，其实我能想明白，被他们叨叨的脑袋都乱了。”

    搂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了些政治上的事。

    图兔的精力逐渐恢复，捏着她轻薄的衣裳，笑眯眯的问“睡了两天火炕，觉得怎么样敞亮吧，可以随便打滚，可惜你睡觉太老实，用不上。可惜不如拔步床那样精致漂亮，绣花床帐也只能留着夏天用。”

    “很好。我一向怕冷，冬日里时常受寒生病，今年应该不会了。”小公主看到炕的第一眼，被丑到震惊了。这四四方方的火炕纵然涂上涂料，画上花纹，铺上精致的席子，再放上漂亮的垫子、花样繁多的大枕头，仍然很丑。大体的款式不好看，细节怎样精心装饰也不行，坐下起来时也不好看。

    上去坐了一会，感觉到下方涌上来的热气，比在宫里奢侈的点六个火盆再盖上大厚被还暖和。

    非常喜欢丑到震惊其实是我不懂欣赏，大巧不工，重剑无锋

    等春天再漂亮，冬天先顾着暖和再说。

    图兔已经快睡着了“多吃些蔬果，太热了容易上火。”说完这句话，他呼的一下睡着了。

    小公主却不困，她醉了一上午，也睡了一上午。开始认真思考将领们争风吃醋，呸，是争功求赏，那应该怎么办。

    次日清晨，左贤王妃早早的来拜访大妃。

    穆兰诃堵在门口给她解释“公主，左贤王妃的地位比大妃，比你低，但她嫁给了左贤王，她的辈分也高，互相不能行礼。”

    吕修贤在梳头，心里正琢磨这事儿呢，点点头“知道了，多谢。骨朵让你来提醒我”

    穆兰诃浅棕色的漂亮脸膛上露出善意微笑“不是。我应该来提醒您。”

    小公主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穆兰诃女官忠于大妃和图兔，就要事事周全，也不能让我进退失态。“我应当穿什么衣裳穆兰诃，你坐下说话。”

    “日常穿的庆国衣袍就行，左贤王妃不是正式拜见您，您不必穿的正式。大妃刚起身她就来了，现在一边梳头一边说话呢。”

    “嗯，她来有什么事”

    “左贤王妃常常来找大妃说话，不过今天不同，她似乎对您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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