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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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样做好了吗?我想瞧瞧。>?”虞子蓠忽转头对蓝姑说。蓝姑见她发呆,自己也出了神,想到自己家中的儿女今年还没换一套新的秋衣,猛地听见虞子蓠问话,忙答道:“已经做好一套。”“让我瞧瞧。”两人说着又进了桃夭阁。蓝姑将那做好的秋衣小样拿给虞子蓠看,样式大方,料子的颜色也合她的心意,连领口袖口这样的小地方蓝姑都费了不少心思。虞子蓠道:“蓝姑好费心了,做得这么精致。”蓝姑道:“公主的衣服,奴才不敢不用心。”虞子蓠笑道:“你家小孩儿穿得必也比别人精致,有你这么个巧手的妈。”蓝姑勉强笑了,虞子蓠有所察觉,问:“你家几个小孩呢?”蓝姑答:“三个,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多大了?”“男孩十二岁,女孩大的八岁,小的六岁。”虞子蓠“哦”了一声,又问:“你进宫几年了?多久才能回家见一次小孩?”蓝姑答:“奴才在宫里干了十六年,两个月放回家一次。”“那要好久才能见他们了,你丈夫做甚么的呢?”虞子蓠此言一出又觉有些不妥,蓝姑虽是个下人,但自己也不好刨根问底地问。蓝姑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勉强道:“有时随人做些小买卖。”虞子蓠不再多问,对蓝姑道:“我送些衣料与你下次带回去给小孩,反正我这里也多得用不完。”她说着便让竹歌抱来几匹绸缎交给蓝姑,蓝姑虽有些懂了虞子蓠,但还是不敢要,磕头谢绝。虞子蓠自幼生长在富足之家,性格又爽快,慷慨赠送是常有的事,并不把这些衣料放在眼里。但在蓝姑看来却不同,这几匹绸缎值得她几个月的工钱,她也才服侍虞子蓠不到一月,哪里就敢收下,因此坚决不要。虞子蓠也不管她磕头说甚么惶恐不惶恐的话,执意让竹歌包好塞给她。又念在竹歌竹谣曾辛苦服侍她的份上,两姐妹也一人赏了一匹缎子。其余侍女听闻她们三人都得了赏,个个心中踊跃,也想在虞子蓠面前尽力以求赏赐。蓝姑千恩万谢后才感激不尽地收了那些衣料,虞子蓠瞧见桃夭阁这才有了点人气,堵塞的心里才好了些。蓝姑起身要去将赏赐放好,刚到门口就折了回来。虞子蓠奇道:“还忘了甚么事?”蓝姑道:“外头长春宫十一公主那来人,说十一公主正哭得厉害,请您去看看。”虞子蓠心中暗奇,十一公主常年只处在这深宫里,哪里会遇到甚么事让她哭得厉害。她急忙起身,带了几个侍女往长春宫过去。

    刚到殿门便听见绮碧在里面宽慰她主子,见虞子蓠来到,她忙出来相迎。十一公主眼泡红肿,看见虞子蓠,便略止了止。十一公主道:“请坐。”虞子蓠边坐边道:“甚么事值得这么伤心呢?”十一公主抹了抹泪道:“只是做了个梦,她们大惊小怪就去找了你,可烦着你了。”虞子蓠笑道:“不瞒你说,我是宫外进来的,让我天天儿待在一个地方我是要闷死的,巴不得到别地走走,只是怕冒昧。”公主便道:“哪儿呢,十姐姐甚么时候想来就来,我终日一个人待在这里,盼着有人来讲话。皇姐姐们都出嫁了,娘娘们又各有各的事,我这里就终日冷清了。”虞子蓠忽想,“我至少在宫外快活了十几年,她就惨了,这么大想必还没出过后庭。人活着若是给人整日这么拒着,纵使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又与那圈养的禽兽有何区别呢。”她正这么想着,绮碧已接过一碗东西端上来给十一公主,那碗是翠玉玲珑碗,却不知里面装的是何东西。十一公主接过碗,将其放在一边,因虞子蓠在场不好就喝。

    公主道:“姐姐回宫有些日子了,瞧着这宫里的生活与外头的有甚么不同的?”虞子蓠道:“便是可走动的地方少了,一应细事都有人照料,余者也没甚么不同。”虞子蓠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想,“这地方确是金碧辉煌,只是没有人气。一早睁眼来看便是姑姑宫女,一个也不肯造次说话,都循规蹈矩得如木头人一般。我整日只是睁眼吃饭闭眼睡觉,再有那城外游玩,观莲放灯的事,便都在梦中而已。我心忧虑,思念父母哥姐,有谁能明白。只盼着哪一日松先生到我家去,知道这件事,便想办法来救我出去,只不知这一日甚么时候来。”在虞子蓠心中,入宫竟如入监无异。公主问:“前日我去看婉娘娘时,她还有些低烧,不知这两日好了一点没有?”虞子蓠刚才只顾想事,没注意听她讲话,这时忽听见她问这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便敷衍道:“该好些了吧。”一旁的蓝姑心想,十一公主不是婉妃亲生的都去看得频繁,你是她生的,怎么倒不比别人了呢。虞子蓠此时亦心中有愧意。

    绮碧见十一公主只顾说话不喝东西,便提醒道:“公主,药要凉了,十公主不是外人,您先喝了再同十公主说话不迟。”虞子蓠这才知道这是她的药,忙说道:“你既身体不舒服,还顾着我做甚么呢,快先喝了药罢,我太粗心,也没问这是甚么。”公主倒不大好意思起来,急着说道:“哪里怪得上姐姐。”“你且喝了药再说。”虞子蓠催促,十一公主便端起碗来。那药想必十分不好下口,虞子蓠见她喝一直皱着眉头。见她喝药的样子,子蓠又想起舜英来。她心下暗怨自己,“舜英是舜英,她是她,我怎么见了她总是想到舜英去。”公主喝完药,漱了口,又要同虞子蓠说话。

    “慎嫔娘娘的丫头在外面,说慎娘娘让她送些人参来。”侍女来报。公主道:“让她进来。” 马上,一个丫头捧着个木盒子进来,见虞子蓠在场,便也向她行了礼。她将盒子交给绮碧道:“这是慎娘娘让奴才来交十一公主的。娘娘说刚才公主派人来时正好没找着,恐让公主久等,便请来人先回去了,望公主见谅。”公主道:“让慎娘娘操心了,代我向她道谢。”那宫女答应了便回去了。这里绮碧忍不住小声道:“还收她的做甚么呢。”虞子蓠听见,好不理解,心想,这位慎嫔让人给十一公主送人参来,明明是大好的心意,怎么绮碧这么嘀咕?十一公主不作计较,本想就叫绮碧把人参收起来,但又想拿些给虞子蓠带回去,便对绮碧道:“你挑些出来给十公主带回去。”虞子蓠笑道:“我要人参做甚么,你留着自己补些气。”十公主执意道:“姐姐难道嫌弃不成?姐姐用与不用都可以,只是要成全我做妹妹一点心意。”她这么说,虞子蓠便不好拒绝。但说实话,虞子蓠心中并不将她看作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仍是将虞赫妙语当作自己的哥姐。绮碧捧着那盒子进去,准备给虞子蓠再找一个盒子装人参。但才进去便又捧着那木盒子出来,且脸色不好。

    公主奇道:“怎么又捧着出来了?”绮碧不满地打开盒子向公主道:“您自己看,这是甚么人参。”公主子蓠两人朝盒子里一看,那人参又瘦又小,已经发霉。子蓠道:“这样不能再用了。”公主忽然眼眶一红,就掉下泪来,绮碧也气得流泪。绮碧合上盒子道:“我就说早上明明说没有,怎么就这么好心亲自送来了,原来送的是这些草根也不如的东西。”子蓠听绮碧语气里很是生气,暗想,公主伤心必是为这件事,但不知道这个慎嫔说了甚么做了甚么。十一公主本考虑到子蓠在场欲叫绮碧不要乱讲,但她一看那盒子想到自己受欺便止不住哭泣,绮碧见她哭自己也哭,弄得个子蓠不知头尾。子蓠对公主道:“我那里虽没有人参,但内务府送来过些燕窝银耳,我让人拿来给你,也顶得一两枝人参。你别难过。”说着便向蓝姑道:“你现在就回去,将那些燕窝银耳都取过来。”蓝姑见识过她的慷慨,但要把全部燕窝银耳送人,她都替虞子蓠舍不得,但这会又不能说甚么,只得转身要回桃夭阁。十一公主将她叫住:“等等。”蓝姑知道公主要出言阻拦,巴不得停下来。公主道:“姐姐的心意,妹妹感激不尽,但万万不敢要。”子蓠道:“怕甚么,我素来不爱吃这些,横竖放着,你吃了身体好,也是那些东西用得其所了。”公主道:“我不是为没有人参难过,是”她欲言又止,子蓠料她不愿说,也不追问,只说道:“你不用想太多,保重身体才最重要。”又向蓝姑道:“你速去拿来。”蓝姑又欲回去,十一公主又把她喊住,弄得蓝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子蓠看她委屈的样子,愈加像舜英,不知不觉把疼舜英的心移到她身上,叫蓝姑只管去拿来,蓝姑这回脚快,不等公主再叫便快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