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太平庵里不太平

    小红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夫人，师太不是说可以带发修行吗？你为何还要”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我是真的出家，而不是苦肉计。”何乐苦笑一声，一边剪发一边回答。

    小红听后沉默不语。小姐遇人不淑，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帮着何乐剪发。

    直到剪得比板寸还短了，粗略一看就像是剃度了一般，何乐才住手，让小红回去向老夫人和李正周“告发”她已剃发出家的事情。何乐想着即便小红不能获得他们全部的信任，但也可趁此机会表明忠心，顺势留在李家看护宝儿玉儿。随后何乐则去找了明修师姐要了一套灰色淄衣穿上。

    天亮后，就在何乐磕磕巴巴跟着众人做完早课，庵里已经三三两两有香客来上香的时候，李老夫人才终于带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太平庵来了。

    “何菲乐，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妇！你竟敢私自出家，快给我滚出来！”李老夫人破口大骂，本就阴沉刻薄的脸此刻扭曲得近乎可怕。尖刻的声音立即引来了众人围观。

    何乐缓缓走到她对面。不慌不忙的开口：“李老夫人，此处没有何菲乐，贫尼法号明安。何菲乐早在前天已撞死在柱上。”

    “你个贱妇！你你竟然将头发剃了？你真是枉为人妻，枉为人母！别人家儿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你倒好，我不过是训了你两句，你就要死要活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本来打算不计较你的忤逆之罪，没想到你竟然得寸进尺猖狂到这个地步！抛夫弃子，离经叛道，我告诉你，我李家没你这种儿媳妇！”

    李老夫人看见何乐的头，上面光秃秃的几乎看不见头发，虽然小红早就“告发”了此事，但亲眼目睹还是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儿媳妇私自出家还剃了发，这无异于在众人面前打了李家的脸！虽然再也不用看她那张冷冷清清的苦瓜脸，但一定要教训贱妇一顿出口恶气。于是骂完冲上前一步，举起右手准备重重给何乐一耳光！再把写好的休书扔她脸上去！

    此刻何乐的目光却在李正周身上。这个造成原身悲剧自杀的渣男，一如既往站在自己母亲的身后，无动于衷的面瘫脸，眼中满是冷漠和不耐。似乎这里发生的事情跟他毫无关系。直到李老夫人冲到了面前，恶狠狠的巴掌即将落下来，何乐才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想是躲还是忍，另一只手就出现在何乐肩膀上，随后快速把何乐整个人往左边一推，使何乐逃过一劫。

    反应过来的何乐立即一副丝毫未受惊吓的模样，感激地看了慧善师太一眼。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悲愤地说：“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从我嫁进李家你就各种看我不顺眼。可我再怎么愚昧无知，也是从小熟读《女训》长大的，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怎么能污蔑我与旁人有染？我无法自证清白，只好让佛主替我作主！我若是跟旁人有半点不清白，就让佛主今天降罪于我，使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被惊呆了。原来这婆婆诬赖儿媳，儿媳是被逼得出家啊！这可真是奇闻了。

    李老夫人见何乐还嘴，更加气上加气，但偏偏何乐说的是事实，一时无法反驳。左手推了儿子一把：“儿啊，你看看，咱们李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媳妇进门啊！你看看她哪有半点贤良淑德？”

    “阿弥陀佛，李老夫人切勿冲动。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诸位能在茫茫尘世中成为一家人，实是莫大的缘分。即便是孽缘也该好聚好散。佛门圣地，还请李老夫人和李公子三思后行。”慧善师太双手合十面对李老夫人劝道。语气上虽然不愠不怒，但眼睛里却有几分气恼。

    慧善师太素来温和，此番话也算是给了李老夫人台阶下。

    旁边围观的香客们多数是女人，大家一看这老夫人虎背熊腰凶悍野蛮，何乐却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头上还缠着白布，显然是有伤在身。虽然大延国主张男尊女卑，但女子抛头露面谋生赚钱也是常事，出嫁女子的地位也并没有低到要打不还手的地步，一般人家都还是很疼媳妇的。众人见李老夫人骂完人便开始打人，早就不禁同情起何乐了。加上慧善师太一句好聚好散，此时便纷纷劝解起来。

    “老夫人切莫过于动气，师太言之有理，好聚好散也是功德一件啊。”

    “可不是吗？佛门清净之地，李老夫人动手打人，菩萨看见了怕是有惩戒了！”

    “既然明安师父已经被师太收为弟子，说明她佛缘深厚，这是天意不可违啊！”

    众口铄金，李老夫人气得要吐血。但刚刚用力过猛巴掌落空后，反而现在整个右手都使不上力气，儿子又不肯开口。只好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有佛缘，我李家怕是供养不起这尊大佛了。周儿，将休书拿来。”说罢便伸出左手朝儿子要休书。

    李正周闻言，终于打破了一动不动看热闹的石化状态，十分利索地从怀中取出休书交给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接过休书立刻展开，大声念道：“立书人李正周，系睢州泸县人，二十七岁凭媒娉定何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既不尊老爱幼，又不贤惠温柔，且今私自剃发出家，抛夫弃子，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或出家修行，并无异言，休书是实。清化二年六月一日手掌为记（注1）。贱妇！从今开始，你与我李家形同陌路。宝儿和玉儿问起你来，我只说你死了。你以后敢踏入我李家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完便十分嫌弃地将休书扔到地上，瞪了一眼何乐，仿佛眼前是一个恶心至极的事物。本想再骂几句，可看到众人听完休书后议论纷纷，以为都在骂何乐，突然也不那么生气了，袖子一甩就带着儿子和一众仆人耀武扬威地走了。

    何乐默默蹲下来，慢慢地捡起休书，作出一副十分难堪的样子。见上面既有李正周的手印还有官府盖章，便知自己确实是成功被休弃了。心里总算踏实起来，顺道默默给自己发了一个最佳女主角奖。

    众人见到休书，便明白过来李家人是有备而来的了，早已打算休了媳妇，却跑来将媳妇一顿羞辱，嘴脸未免太难看。此时又见何乐双手捧着休书蹲在地上低头不语，似乎被这凶悍的李家人给气哭了。当下便安慰几句就识趣地四下散开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慧善师太叹口气：“明安，既来之则安之”。

    何乐收起休书，对多次帮助自己的慧善师太深深鞠了一躬：“师父，谢谢您。您的恩情，明安没齿难忘。”何乐是真心感谢这位慈悲为怀的师太。虽然这里正式出家很难，每年都只有极少量名额，想要出家需要经过层层考试且政府批准才会发放度碟，但俗家弟子则没有限制，全看主持是否愿意收入门下。无亲无故，慧善师太愿意收留自己，何乐说不感动是假的。

    慧善师太摇摇头：“不必言谢。红尘艰苦，你既已入佛门，便放下一切静心修行吧。”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何乐感激地看着慧善师太离去的背影说道。

    默默回到房间，何乐放好休书，见四下无人才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头顶的上伤口有点深，估计得一个月才能结痂。接下来自己就安安心心在这里生活两年，等一切风波过去，头发也长长了，再没人记得她这个出家弃妇的时候，她再央求慧善师太放她还俗。

    到那时候她再重操旧业，租个铺子行医。好歹也是国内知名的医科大学毕业的学霸，何乐不信在这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做不了一个郎中。

    此后何乐便十分规矩地在太平庵里当了一个小尼姑。因她识文断字，慧善师太便安排她白日做完早课，就守在佛堂里为人解签。何乐还花了三两银子，托人帮忙买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医书。闲的时候，何乐便坐那儿啃医书。时间长了，慧善师太为人看病的时候，她便在一旁打下手。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年。

    又到了仲夏时节，天气一下子热起来。泸县似乎是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冬天特别干冷难受，夏季却又持续高温，简直是严寒酷暑。

    太平庵地处太平山的半山腰，草木繁盛，鸟语花香，加上气温比山下低，许多人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便登山，早早来太平庵敬香避暑。

    这一天，何乐照旧早早做完了早课，在斋堂里吃完了早饭便拿着一本《素问》坐到了解签文的地方。

    看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突然有个女子跌跌撞撞直冲着自己跑进来，何乐还没看清楚，那人已经跑到桌前抓住了何乐的袖子，连签筒都被扑倒了。

    “呜呜，小姐，小红对不起你啊！”哭哭啼啼的女子正是留在李家照看原身一双子女的小红。

    何乐已和李家解除婚约，不能再称呼夫人了。

    “别激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小红满脸泪水，双颊发红，头发有点乱，鞋子上沾了不少土，一看就是狂奔过来的。何乐连忙扶住她。自从出家后，俩人就再未见过面，今天却突然来找自己，惊讶过后，何乐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李家人又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