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刚才晏楚光着脚跑出去的时候沾上了不少泥沙，有些小石子甚至还钻进了他的趾甲缝里。

    在被窦遥提醒了之后他才察觉到，他回家之后忘了穿鞋，客厅地板也已经被他脚上带出的泥给弄脏了。

    与李叔交谈时他因为全神都贯注在耳朵里所听到的信息，其他感官都被抛到了脑后。

    这会儿他才觉察出自己的两只脚都其实很不舒服。

    他匆匆走到浴室，将莲蓬头摘了下来，对着脚冲洗了几遍，又用干净毛巾擦干，换上了棉拖鞋，重新走到客厅里。

    窦遥低着头坐在那儿，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么晚了，你”晏楚刚说完半句，窦遥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回去。”窦遥马上站了起来。

    刚才的尴尬感于是又突袭了这个空间。

    晏楚心想我并没有催你回去的意思，但是解释起来又很矫情，便也没再解释。

    “你住的地方远么？”晏楚问了句。

    “挺近的，就在对面，”窦遥走到门口换鞋，“过了马路就到了。”

    “那行吧，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晏楚点了点头。

    窦遥回头看他，笑了笑：“别为我操心了，你自己在家得多当心。”

    晏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窦遥说的没错。

    李叔所说的“那些人还没有找到吉利市来”恐怕只是为了安抚他，想要让他转移住处才是真实目的。

    这就说明，晏启明在办的案子牵涉到的人众多，警察也很难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而晏启明的家，也迟早会被那些人找上门。

    “我下了班之后回到家里也睡不着，所以才想来这里看看。”窦遥换好了鞋，突然转身解释了一句。

    “为什么回去会睡不着？”晏楚看着他。

    窦遥没想到会被这么问，表情明显一呆：“我那儿隔音不太好，到了半夜，总会有些声音，挺吵的。”

    晏楚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挺旧的房子，连门卫也没有，谁都能从路边直接上楼，”窦遥仍旧杵在门口，“但是相对来说，既危险也安全。”

    晏楚一开始没听明白窦遥这句话的用意，窦遥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朝他摆了摆手：“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等窦遥下了楼，晏楚被门洞的风一吹，忽然反应了过来。

    窦遥的意思是自己那儿虽然不安全，但是比起他这迟早要被人找上门的住所还是要好一些？

    换句话说，窦遥是在暗示让他搬过去么？

    晏楚马上摇了摇头，有这种猜测的自己怕是疯了吧。

    窦遥的确有这个念头，但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合适，便又匆匆收了回去。

    他是很想保护晏楚，但这是基于晏楚拿他当作可信任的人的前提下。现在晏楚对他仍然半信半疑，他的邀请就显得太冒失了。

    刚才李叔说到晏启明在办的案子可能会祸及自己的家人，他就非常担心晏楚继续住在那儿会有危险。而且这危险是即使他每晚守在那儿都杜绝不了的。

    要想时刻照顾到晏楚的周全就只有两个办法，晏楚搬出来，或者，有人搬进去。

    这第二个办法明显比第一个还要匪夷所思还要更容易被拒绝，他就更没法说出口。

    窦遥走到公安小区的大门口，回头往昏黄的楼房看了一眼。

    上一回他离开时，晏启明就站在房子底下抽烟。

    他又想起第二次见到晏启明的时候。那时他正蹲在自家饭店的门口，看着自己叔叔带着人将饭店从里到外换了个新。

    他叔叔说：“死过人了，不吉利。”

    但是死的人是他的父母，他叔叔的兄嫂。

    那会儿他刚上小学，说话没人愿意听，是被随便一句话就能忽悠的年纪。他叔叔忽悠窦遥说他父母将他家的饭店和他家的房子都给了自己，窦遥以后就是他的儿子了。他自以为是真的。

    当时晏启明走到他跟前，看了看饭店里的情况，伸手把他抄了起来，带他去吃了一顿热乎饭。

    他之前只跟晏启明见过一次，但是他对晏启明非常信赖。

    大概是因为，晏启明是当他家里出事时来解救他的人。

    “你看起来瘦了很多，你叔叔这段时间是不是没让你好好吃饭？”吃饭的时候晏启明问他。

    窦遥看起来不光瘦而且黑，啃着饭摇了摇头。

    “我这有点钱，你拿着，别让你叔叔知道，”晏启明掏出一个信封塞给窦遥，见窦遥躲着不肯接，他用力按了按窦遥的肩膀，“吃饱饭，长得才会快，长大了以后才能做想做的事情。”

    窦遥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被这句话给鼓励了，用力点头。

    晏启明是一心想帮他，但干涉不了他的家务事。

    后来他从家里跑了出来，流落街头一段时间，遇到了许蔚阳。

    刚开始被许蔚阳收养的时候晏启明很替他高兴，因为他那段时间看着的确吃得好穿得好，比之前强了不少。

    后来他长大了，许蔚阳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了其他的作秀工具，不再怎么搭理他。

    他过得饱一顿饥一顿，许蔚阳来气了还能往他身上招呼巴掌。

    这些事他都忍着没跟任何人说。晏启明问起来他也只报喜不报忧。

    他想忍到自己长大了，他就可以自己处理。

    他也可以自己选择该过的日子，该接触的人，该生活的环境。

    窦遥躺在床上，听着天花板里钢珠滚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是路边飞车一族骑着摩托车绕着这一条街来回飙油门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楼上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

    这儿的隔音确实不好，不，应该说隔音基本等于没有。

    他是已经习惯了，所以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也能睡着。但如果是晏楚呢？

    在公安小区里还算安静的环境里，晏楚都这么晚也没能睡着，来他这里估计就更不用睡了吧。

    窦遥发现自己认真地考虑起晏楚搬过来的可能性，他忍不住对着黑暗咧开嘴笑了笑。

    想太多了，根本不可能答应吧

    第二天窦遥一去店里就接了个消息，他得上个通班。

    另一个店员又请假了。

    从那天被武焱几人堵在巷子里吓了一顿之后，那个女孩就经常地请假，估计在这儿也做不长了。

    窦遥能理解，换成是谁，店里如果有人容易招惹麻烦，也都会想要明哲保身。

    就算后来他把武焱几人狠狠打了一顿，拖着他们到那个女孩面前道歉，也改变不了她担惊受怕的那一场记忆。

    可能，这家店他也待不长了。

    下学期就得直面高考，他的时间也应该尽量地放在考试上，否则，他人生里最重要的那个计划可能就得搁置了。

    他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这半个学期里他在奶茶店做兼职的收入，堪堪能抵他的生活费和房租。

    距离他欠许蔚阳的钱，还差了很多。下学期他没了其他收入，就更遥远了。

    只能等他工作以后慢慢还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窦遥收拾了那张来店里坐了一下午的惟一一位客人的桌子，拿了根烟打算走出去。

    他刚掀开门帘，面前就冒出了四个人。

    杨军提着几个保温桶，裴阳拿着几大瓶可乐，潘愉和陈远杭合力抬着一张折叠桌冲他直笑。

    “什么情况？”窦遥懵了。

    “今天小年夜，我们就猜你得守店，所以来这陪你。”裴阳说。

    他们将折叠桌放在了门口，保温桶揭了开来，端出几盘热气腾腾的菜，又跑到收银台拿了几个纸杯盛可乐。

    “小年夜？”窦遥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

    “不是吧，遥爷，原来你不是为了赚加班费才留在这里上班，是压根就忘了今天什么日子？”潘愉一手拧开可乐瓶，用夸张的声调说。

    “你们怎么还搬了桌子来。”窦遥看他们摆放折叠桌的位置，“顾客来了都进不了门了。”

    “这种时候谁不是陪家人过的，谁大冷天大过年的跑出来喝奶茶呀，我们看你这店里全是小圆桌实在不方便放东西，”陈远杭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赶紧吃吧，遥爷，这都是我妈特意做的，味道保证好。”

    窦遥愣了愣，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听到那句“这种时候谁不是陪家人过的”，他马上想到了晏楚。

    他还没尝第一口菜，就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