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风来高艾气如薰

    回到聚仙堂的试练场，傅羽倍感亲切。华丰上人教会了他理论知识，带他入门，其后的修炼，几乎都是傅羽自己摸索与实验。他很早就知道出窍期的修炼方法与方向，他在试练场的石凳随意坐下。道家修炼并不强求特殊的礀势，着重意识对元力的自然导引，站着可以，坐着可以，甚至可以打拳的方式修炼。意识不是神识，神识擅于感知，无形无迹；意识擅于控制，意到则神到，神到则法术释放，就是瞬发法术了。意识作用在乎意志的强弱，傅羽的意志是非常强大的，在元婴期的时候，就可以瞬发火与冰的法术。因为翰墨大陆的灵气充沛，是没有练精化气的说法的，出窍期的修炼主要是练气化神，把大自然的灵气，化为自身的元气，然后滋养元神。

    未成元婴的人死亡，离散的神魂不会抗拒天地，很快就会进入转世轮回。但是修士进入元婴期后，元神与元婴合为一体，元婴会抗拒轮回之力，此时元婴非常脆弱，如果长期暴露体外，元气与元神却会逐渐消散，直至神魂俱灭，所以，修士又被称为逆修，逆天而行，不入轮回。有鉴于此，出窍期后，修仙者与修道者各施其法，尽力避免神魂的消亡。修仙者极尽强化肉身，希望藉肉身为屏障，保护元婴和元神，就算不得已肉身被毁，也有各种方法重生，邪修研究出夺舍之法，夺舍重修，正道则依靠亲友的力量，施以各种手段重塑假身，进修散仙。但是道修典籍讥笑这种修炼方式舍本逐末，道家直接修心，修炼元神，当元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抗衡消散神魂的轮回之力。著名的道家修士，有的甚至不修元婴，身体弱如常人，但是神魂强大，不惧死亡，没有肉身也同样可以继续修炼，直至得道飞升。而华丰上人一脉，鉴于没有肉身的神魂修炼十分艰难，故而到了元婴期后，才开始真正修道。

    修真无岁月，春季转眼就过去，傅羽神圆气足。初夏5日，聚仙堂传来通知，3日后进行第二次试练：“战场的洗练”，因为有一定的风险，所以是自愿的方式交报名费参加，试练同样需要元婴期以上，没有通过第一次试练的必须参加。傅羽的兴趣在于埋头修炼，从中解破一个个的迷题难题，或者找到新的理论被实验论证，会让他非常有满足感，聚仙堂的安排让他非常无奈。试练还是由总教父带队，当试练队伍出发的时候，人数只有8人，傅羽认识的几个却全到了，刘既与胡灵已经成了情侣，值大海依然大大咧咧，维奇性格沉静内敛，这时脸色淡然，完全没有心思再找傅羽比武决胜了，输给这样的变态，只有认了。众人通过阵法传送，不花费多少时间，花费了2颗魔兽内丹，那是镶入法阵启动传送用的。从传送法阵弹射而出，傅羽跟随学员们停在半空刘满的身侧，看见地面是无数出窍期与分神期的军人，以及一片阵台群，阵台之多，连绵不绝，延伸向极远的南方和北方，离体的神识都无法感应到尽头，高空一片光幕，看不到常见的罡风，显然已经笼罩了一个无数大阵叠合而成的，超级巨大的阵法。

    傅羽被这宏大的规模震撼，更被这凝聚了当今最高修真技术的战争机器吸引住了。这就是困龙关，关内邻接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大平原有繁荣的农业，还有个繁荣的商业之都平原城，是翰墨皇朝凡人资源的支柱，过了平原城，就是人类的精神象征，翰墨皇朝的皇城中都。所以，翰墨皇朝其它的边界犹有人妖强者来回飞渡，但困龙关却是重兵死守。关外妖魔也面临同样的困境，困龙关后不足100里，就是罔山，那是妖皇的诞生与居住地，是启智的魔兽与妖族心目中的圣地。所以，妖皇集合众妖与魔兽之力，在困龙关前构筑了同样宏大无比的斩仙台，从外面看去，终日迷雾弥漫，南北近千里，东西20里，尽皆封堵。这里就是双方争夺最激烈的前线战场，进退不得，僵持不下。

    刘满带着8名学员进入元帅事先安排好的洞府，这洞府依山而建，洞壁是法术凝结而成的碧玉琉璃之色，满布气孔，法术构建的洞府有空气与灵气缓缓流转，却隔绝了灰尘c神识与视线，分洞c法帘c坐具c卧具c案几，形成非常舒适宜人的修炼环境。傅羽对这一切充满了敬佩与叹服，这里的法术应用无一不是当世登峰造极之作。刘满见众学员满脸兴奋，就对学员们说：“洞府不是历练的目标，你们必须到困龙关去，各处自由活动，50日后在洞府聚集。”也不说明活动些什么，径自离去了。学员们三三俩俩散去，转眼只剩下傅羽一人，修练狂的朋友实在少得稀罕。

    傅羽走出洞府，来到附近的一个阵台，无数修士在阵台上打坐，众人对傅羽的到来犹如未觉。傅羽四顾，入目所见，大阵规模之大，制作之精细，唯有惊叹。傅羽仔细感应大阵的运作，神识顺着阵法的脉络延伸开去，只见阳光c罡风c罡雷与大地的灵气，无穷无尽般地涌向大阵，然后化为整个困龙关的阵法天幕，又从天幕中缓缓消散于空中，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之间，无止无尽。傅羽正在入神，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些大阵，外部是无法攻破的，若在内部，是有可能被破坏，但是阵法并非单独的一个，当你破坏了一个阵台，其他阵台马上就会弥补空隙，然后发动攻击，陷入阵中的敌人再多再强，也得瞬间被灭。”傅羽转过身来，这是一位貌似中年的修士将军，浑身气息平凡，唯独眼神霸烈，闪耀的凶光没有丝毫收敛。傅羽却感受到将军的善意，单手行礼，说道：“晚生傅羽，未请教将军大名。”将军微笑道：“我是铁大鑫，傅兄弟年纪青青，就已经进入出窍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傅羽道：“铁将军过奖，只不知，这大阵如何能够攻击？”铁大鑫指着中枢一个测试仪模样的圆盘：“只要到了出窍期的人族修士，在这里输入元气与神识，就可操纵这个大阵。但是输入妖元与魔力，就会被阵法反击。”傅羽说道：“我能试试么？”铁将军转身就走，抛下一句：“你自己试吧，我忙去了，别错手伤害了自己人，当心受罚。”傅羽把手放在圆盘上，神识跟随元力注入圆盘，霎那间大量信息涌入脑海，他瞬间明白了这个大阵的操纵方法：防御c保护c攻击c封印c对外开放门户等等。大阵同时也被激发，傅羽感觉神识在阵法的作用下暴涨，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细微变化。在大阵的保护下，傅羽的元婴不知不觉间朝着天幕外放，霎那间，罡风c罡雷，浩瀚的灵气汹涌，直奔元婴而下。傅羽大吃一惊，元婴急速返回肉身，惊魂之下，抽回双手，大阵自动平息，回复自动运转的状态。傅羽一时发呆，过了好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大喜，重新操纵大阵，元婴再次迎向天幕，这次傅羽操控阵法引导汹涌的灵气，然后净化，然后源源不断地涌向元婴。元婴期以后，修仙者的元婴就不能继续增加灵气了，仅仅作为补充元气消耗时才会吸收。但是傅羽不同，他需要大量的元气炼化元神，元婴时刻都会元气大耗，这个大阵能够练化灵气，对阵中的修士快速补充损耗的元气，正好可以被傅羽当作修炼加速器使用。33天后，傅羽开心不已，他终于元神圆满，以后只要静待突破的契机了。因为道修笀命增加不多的原因，这个大陆的道修很少，其他的道修，又万万不敢把元婴面对如此狂暴的罡风，而修仙者，元婴却不再需要如此庞大的灵气，这个奇妙的大阵，也就仅仅成就了一个形似傻乎乎的傅羽，也是大阵的创始者万万意料不到的功能。

    傅羽圆满的元神外放，借助大阵的威力，终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无处不在的，各种属性的活泼的灵力，演示着一个个如何诞生与消亡的故事，灵力在一种物质中消亡，然后在另外一种物质中诞生，原来，灵力与实物有着实实在在的关系。火元素聚集形成高温；水元素抽离，形成低温；大量的土元素，能够凝聚成实物；而金元素与土元素非常接近，只是金元素形成的实物更加坚硬致密，是为金属；木元素是最为神奇的，它能够从空气中产生一些无法辨识的东西，然后促进这些东西在生命体内融合生长，让生命体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而风元素根本与风无关，它能让物质的重量消失，然后随风飞扬，只要意识与元力稍微驱动，就能让物质如风一般飞起来；雷元素是迷题，它的变化速度太快，而且，就算在目前这种特殊的状态，也不能感应到它的形态；光元素在空中无处不在，但是阳光中并非仅仅只有光元素，还有木元素，仅仅只有光元素的光线没有温度；至于暗元素，傅羽非常遗憾，在这个大阵里，他竟然没有任何发现。傅羽继续沉浸在这种新奇的发现与激动中，他忽然又发现，在一些特定的环境，元素之间可以互相转换，难道，这么多的属性，它们仅仅是一种相同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法术的属性区别明明存在。

    忽然大阵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傅羽的神识从元素的感悟中脱出，借助大阵的威力，他发现大阵前面死了三个人，而远处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哭着向大阵方向奔来，后面是魔兽追逐的叫嚣，这些魔兽是在玩弄这个人类，以他们的能力，仅仅一个魔法就能把小女孩杀死。傅羽心里咯噔一下，毫不犹豫地把大阵的门户打开，然后释放大阵的救护功能，嗖的一声，女孩被大阵拉了进来。傅羽还来不及关闭大阵门户，只见阵中倏忽多了一个邪邪的人，大声张狂地大笑，然后身边倏忽又多了一人，还没看清是谁，傅羽与小女孩就被一股大力推向远方，然后，原来的位置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个大阵瞬间被破，无数妖雾汹涌而入。其他大阵也已经反应过来，无数法术倾泻而下，从中传来一个声音：“想不到刘满这孬种也上战场，和钦，算你好运。”妖雾退去，有士兵抬下5具尸体，3具魔兽，两具人类，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名叫铁大鑫的将军。原来的大阵很快就被修复，但是傅羽满脸木然，他还不能接受铁将军已经身死的事实。刘满出现，还有一位锦袍长袖，颌下三缕长须的中年人。刘满对傅羽说道：“因为你的鲁莽行动，连累两位将军身死。”傅羽无比沮丧，也许，就算再来一次，傅羽依然会出手救人，但是，他无法接受铁大鑫的死亡，他的头垂下，无比地自责：“我应该更强，更强，他们就不用死了。”锦袍的中年人严肃地说道：“你的学生从此不许使用阵法。”刘满满脸苦笑：“和元帅，你的宽宏大量让我非常愧疚。”和元帅看也不看被救的小女孩，拂袖而去。看见傅羽自责的样子，刘满摇了摇头，对傅羽说道：“以后不要再操控大阵了。”傅羽痛苦地点了点头，刘满叹了口气，接着也走了。傅羽拉住小女孩的手，她的

    手还在瑟瑟发抖，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傅羽的衣服，似乎生怕傅羽从她面前消失了去。傅羽看向女孩，只见她身体廋弱，衣衫破烂，头发脏乱，满脸眼泪与尘土，悲伤无助的眼神，让傅羽感觉到了心酸与心碎，傅羽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刚刚问完，女孩哭了起来，答非所问：“呜呜，爹死了，娘死了，呜呜，哥也死了。呜呜”傅羽只好把女孩带回洞府，女孩哭了一会，抓住傅羽的衣服沉沉睡去，睡梦中犹自惊悸战抖，想来，过去很多天里，她的日子饱受惊吓，已经非常疲惫。傅羽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动不动地守着，希望能让她梦中得到慰籍。其实，傅羽也才十五岁，对元神的修炼，以及不喜欢玩乐的修练狂性格，让他显得比其他的同龄人老成持重很多，这个女孩模样也有十三四岁了，却能在傅羽的身上找到安全感。一直到半夜，没有一个学员回来，但是女孩子肚子咕咕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傅羽说：“那边是浴间，这衣服给你。”女孩子默默接过衣服，独自洗浴去了。傅羽走出洞府寻找膳食，军队的官兵至少都是出窍期，早已经辟谷了，膳食是招待特别客人备用的。傅羽在光幕绚烂的夜光下一路询问，终于舀到了晚餐。傅羽舀着餐盒回到洞府，顿时愕然。只见一个女孩坐在案几旁，穿着宽大的修士长袍，衣袖与下摆被小心地修整过，瀑布般的长发湿漉漉地，显然是刚刚洗头，端正的五官，稚嫩清秀的瓜子脸，廋削苍白，我见犹怜，只是眼神呆滞。目睹亲人惨死的打击实在太大，她的精神不知多久才能恢复过来。傅羽看着，有种想要把她搂在怀里呵护的冲动，晃了晃脑袋，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只会给她带来更多惊吓。傅羽把餐盒放在案几上，对女孩温言说道：“你吃吧，别饿着了。”女孩抬起头，眼中多了一点点神采，如今的她，唯有在傅羽身边，心灵有了依靠，彷徨悲伤才会稍减。她舀起餐盒，很慢地吃了起来。傅羽说道：“我叫傅羽，你呢？”女孩说：“我叫史维洁。”傅羽说：“维洁，你还有哪些亲人不？我送你回去。”史维洁闻言，眼泪马上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整个村子村子都死光了。”傅羽见到眼泪就慌了，说：“别别哭。”但是女孩的眼泪愈发不可收拾，傅羽手足无措，努力装出一副壮烈的样子，说道：“不要怕，以后我就是你哥哥，只要有我在，就没有妖魔再能欺负你。”女孩毕竟年少，看到傅羽滑稽的样子，心中却生了暖意，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犹自带着满脸的泪水。

    历练50日后，刘满终于出现了，这次历练的结果很奇怪，仅仅要求学员把军营游历过程与感想写出来，交给总教父，也不知道合格的标准是什么，傅羽的功课很快就交了上去。因为史维洁只有心动期的修为，无法通过传送阵法，刘满答应了傅羽申请离队的请求，他要把史维洁带回中都的傅家。

    由于困龙关的保护，后方的大平原直到皇城中都，都是繁华太平的鱼米之乡。傅羽对史维洁施展了新悟的清风术，两人沿着官道向前飞行，一路只见农庄处处，到处都是辛勤劳作，不能辟谷的凡人。农庄的房子都是用法术加持过的棉石房，棉石充满气孔，耐火而坚韧，却非常轻，加持了法术后，不仅仅隔绝雨水c灰尘c视线与修士的神识，还异常坚固，除非强者刻意针对，否则很难被破坏。试想，推土机和炸弹也很强，可是又有多少人会用推土机和炸弹去拆别人的房子呢？这个世界的强者也不会。史维洁还不能辟谷，中午的时候，两人落在一片简洁的房屋前，门前两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正在玩耍，看见两人，立刻大叫起来：“妈妈妈妈快来看，来了两个羽人。”羽人是翰墨大陆妇孺皆知的俗话，意指能够御空飞行的修士。从屋子里走出一对年轻夫妇，都有灵寂期，妻子拉过两个孩子，拍打他们衣服上的尘土，丈夫看出史维洁是个凡人，却看不出傅羽的境界，心里就把傅羽归类为不可以貌取人的能人，对着傅羽单手行礼，心怀忐忑，说道：“羽士请进屋稍坐，有事但请吩咐。”羽士是凡人对年长德重的修士的尊称，傅羽急忙说道：“大叔误会了，我只有15岁，叫我姓名傅羽就行。”那人从傅羽话中感到了善意，神情松弛下来。进得屋里，丈夫殷勤地请两人坐下，脸带微笑说：“小兄弟真是年轻有为，令人羡慕。我叫刘云海，这是我妻子马静。”两个小男孩插嘴了，抢着说：“我是洪儿。”“我是衡儿。”史维洁看着两个男孩天真活泼的样子，绷着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一点。傅羽单手行礼：“我从困龙关来，要回中都，忘记妹妹还不能辟谷，出发时没带口粮。不知道刘大哥能不能卖些给我。”刘云海笑了：“小兄弟太客气了，中都和困龙关没有普通人，难得公子却如此谦礼，就不要说买卖的话了。”又转头对马静说道：“赶紧多准备两份午餐，然后做些包子酱饼，给小妹妹路上备用。”

    软草平莎过雨新。

    轻沙走马路无尘。

    何时收拾藕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高艾气如薰。一

    使君元是此中人。

    －－－－《浣溪沙》宋－苏轼

    从刘云海家出门，傅羽不愿落下人情，留给刘家一部修道的法诀，刘云海夫妇欣喜若狂。然后两人一路往东，法术清风无尘。贫民出身的史维洁，之前从未得到修炼的指导，但是翰墨大陆灵气充沛，即便到老永不修练，资质最差的人，也能自然达到心动期。第二天上午，当两人终于回到傅家，史维洁得到傅羽系统的讲解教导，开始正式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