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2.坦承

    季秋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衣衫破烂, 他已经没了呼吸。鲜血流了满地, 衬托着他白皙如玉的脸, 红的血, 黑的发，白的肌肤，凄艳荒凉。

    从来生龙活虎的季秋，居然就这么死了, 悄无声息。再不能撒娇, 再不能粘着她, 也再不能与她耍赖，偷拿着洋葱熏眼泪。

    “我娘说, 人伤心了, 一定要找一个肩膀依靠。”

    言犹在耳，他的肩膀却不能在她伤心时候给她依靠了。

    蔚溱心中悲痛，她眼神如刀, 刀刀刺向冯长老。

    冯长老握过剑的手上沾染了鲜血，他惊惶且茫然看着蔚溱否认：“我没想过要杀了他，不是我杀了他, 不是我”

    这里很明显是冯长老私设的牢房，刑具众多，狰狞地摆放在一边, 从中可以窥见, 季秋临死前曾经受过多少的煎熬。牢房里除了冯长老, 没有第二个人。何况，在蔚溱进来的时候，是看见他手中握着长剑，似乎是刚从季秋的胸口处□□。

    “不是你？”

    蔚溱冷声道，“难不成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冯长老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他连声道：“对，就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昨夜，他派了人趁季秋不注意，从背后打晕了他，并将他带到了死牢里，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他遣退了人后，拿起长鞭准备逼问季秋将手机放在了哪里，可不知是不是在宴会上喝多了酒，鞭子抽向季秋的那一刻，冯长老脑袋一晕，整个人就昏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他手中就握了一把长剑，而季秋胸口被剑深深地刺了进去，血流了一地，他人也死了。就像是季秋自己撞到了他剑上来一样。

    蔚溱问冯长老：“你为何对季秋下如此毒手？”

    冯长老：“我没有杀他，也没打算杀他，我只是想问他手机被他藏在了哪儿”

    为了手机？那手机，是她让他从冯长老手里偷的，为得是试探季秋的实力。

    所以，是她害死了他。

    蔚溱一瞬间愧疚极了，她没有想到冯长老如此大胆。而季秋居然真的死在了冯长老的手里，是她大意了。

    蔚溱俯身将季秋抱了起来。季秋伤口处的鲜血还未凝固，但他的身体已然冰凉。

    “君上，君上”

    蔚溱对冯长老的呼喊充耳不闻，但她抱起季秋的动作却僵住了。

    以她永远十八的年纪起誓，怀里的季秋实在不像是一具真·仙人的尸体。

    她腾出一只手，从季秋伤口处拈了些血凑到了鼻尖，毫无血腥气。仙人的血，也是有血腥气的。这不对劲。

    蔚溱仔细打量着怀里“季秋”，眼睛紧闭，面色平和，走得很安详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被一剑穿心，在痛苦中死去。他这幅模样，死得很像是个假人。

    她将手放在“季秋”心口处，用力按下去。“季秋”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蔚溱手掌处开始化为透明，那透明延伸很快，到四肢，到头，到脚，而后全身的透明，又消散成空气，融入进了空气里。

    冯长老目瞪口呆，“仙力所化？”可是他完全没有看出来

    蔚溱的手上干干净净，地上的鲜血也没有了踪影。

    蔚溱轻吐出口气。

    她对他的怀疑，似乎错了方向？

    蔚溱原本以为，季秋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他应该是仙力十分强大的仙人，从他手中有珍稀沉水墨，并能从冯长老手中拿走手机且顺利逃出逍遥宫便能看出。但他装作男宠留在她身边的目的，蔚溱一直搞不清楚，也很疑惑。

    是她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居然没有看出季秋居然是仙力所化，根本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仙。

    原来，季秋从头到尾都是一团仙力，可笑至极。

    仙力所化的仙，带着用仙人的神识，等于是主人的一个□□。只有修炼到一定高度的仙，才能用仙力化成□□。而□□的真实度，依据其本身的强大。

    季秋是仙力所化，那这个用仙力化作季秋的仙该是如何的逆天？他瞒过了冯长老，瞒过了幽越，瞒过了蔚溱，瞒过了所有人。若不是他的死亡露出了破绽，恐怕蔚溱依旧发现不了。而“季秋”的死亡，看起来更像是那个用仙力化作季秋的仙的主动暴露。

    为什么？

    “季秋身上，我放的那缕神识是你拿走的？”

    “什么神识？”冯长老惊呼，“我若是发现他身上有君上的神识，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晕他啊”

    那，那缕神识是谁从季秋身上拿走，并放到了季白商所住的蕴心殿？

    从认识季秋那天开始，所有的点点滴滴的回忆在蔚溱的脑海里涌起，季白商冷漠的脸猛然冒了出来，答案呼之欲出。

    蔚溱却觉得很扯。

    因为太过震惊，蔚溱忘记了冯长老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她走出逍遥宫。

    冯长老，是害死季秋的凶手。哪怕季秋仅仅是仙力所化，也不可原谅。她转身，在逍遥宫外画了一个圈。这个大红配大绿审美逆天的宫殿，便成为了一座鲜活的牢，困住了冯长老。若没有蔚溱的允许，他绝对踏不出逍遥宫半步。

    仙界没有手机，但传音的普遍性与便捷性，依然保证了仙界八卦传播的快速与普及。对面仙界仙帝季白商早饭c午饭都是与自家君上一块共用的消息，不到半天时间，便在整个仙界漫天飞舞，仙仙皆知。

    这其中诸多猜测，仙仙乐道。暧昧c情愫，议论纷纷，不一而足。

    因为峦意和侧柏的死亡而给仙界蒙上的那一层阴鸷，也短暂地明亮起来。

    贺宴的死，以及侧柏娘子的殉情，被蔚溱压了下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其中不包括韩韫。

    韩韫突然找到蔚溱，坦诚他杀了贺丹。

    蔚溱闭了闭眼，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的感觉并不好受。她问为什么。

    他说：“他杀了侧柏。”所以，他杀了贺丹。

    蔚溱继续问：“贺丹为什么要杀侧柏？”

    若是说单一为了争取八大仙护的位置，贺丹绝不可能因此而杀了侧柏。一旦被发现，不要说成为八大仙护，贺丹的性命都不保。谋害同僚，在仙界是大罪。

    韩韫不说，“你信我。”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你不止一次说让我信你，可你让我信你什么？信你杀了贺丹？韩韫，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谋杀同僚，是死罪！单凭着你今日承认杀死了贺丹，我便可立即处死你！”

    韩韫睥睨的眉眼里隐着倔强，嘴角抿起的弧度含着薄凉，“哥，整个仙界，没有谁比我更为你着想”

    “不要叫我哥，”蔚溱怒从心起，“当初，我是看着你可怜，像是落难的大家公子，一身傲骨，不屑于世俗低头，年少却执着，却过于天真，所以，我护着你，让你叫我哥，可是，韩韫，你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错。”韩韫垂眸，敛去眼中情绪，不让旁人发现，“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原先的五大修仙世家韩家少主，被骂离经叛道，被骂祸害了整个韩家，让韩家湮灭，不复存在，但我知道，我做得没错。”

    “我韩韫从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可是，哥，你不能不信我。你说过，要让这人界c仙界一统，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我都记得，也在一直努力！”

    韩韫走得时候，蔚溱没有拦。她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韩韫，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句话落在了风中，而风没有给她答案。

    蔚溱早有预感，贺丹的死与韩韫脱不了干系。而韩韫在担心什么，蔚溱虽然不清楚，但她感觉得到，韩韫在针对陆弛。或者说，曾经并肩作战关系亲密的韩韫和陆弛之间，有了罅隙。表面上看，韩韫咄咄逼人，陆弛隐忍退让。可他们是为了什么才造成如此局面？

    共患难都过来了，共富贵为什么就不行？

    蔚溱压住了心底的烦躁，传音给幽越，“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幽越很快回了，“出了点意外，等我解决了找你面谈。”

    幽越除了爱看美男的不靠谱爱好，做事其实很靠谱，蔚溱并不担心。她回了个“好”，安心等幽越前来。

    晚饭时分，季白商准时敲响了蔚溱宫殿的大门。

    季白商对前来开门的乐恬道：“吾是来邀请”

    乐恬已经学会了抢答：“季仙帝是来邀请我们君上吃晚饭的？请”

    乐恬熟能生巧地将季白商引了进来。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蔚溱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见他来了，蔚溱轻轻笑了笑，“季仙帝，请坐。”

    季白商坐了下来，发现桌子上摆了三副碗筷。

    见他视线落在多出来的第三副碗筷上，蔚溱解释道：“还有一个人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季仙帝不介意吧？”

    季白商：“不介意。”

    蔚溱意味不明地笑，低头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一团碎布条，放在了第三副碗筷后面的椅子上，眼神眷恋而温柔。

    季白商莫名觉得那团碎布条很眼熟。

    蔚溱动作轻柔地摸了摸那团碎布条，像是在演一出恐怖片，她柔声道：“季秋，来，吃饭了。”

    季白商：“”

    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