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8 百鸟朝凤（6）

    张婳担心沈兰曦的处境，哪有心情同他说笑，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你生气了？”高斐笑嘻嘻地追上去，死皮赖脸地道，“你别生气啊！我看你一直坐在石头上发呆，想着逗你玩一下。”又道，“要不你也泼我一身水吧？”

    张婳嘴唇紧抿，不言不语，仿佛他是空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别老不说话啊！”高斐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张婳依然不理不睬，任他百般追问，就是不开口说一个字。

    “你说句话行么？”高斐毫不气馁，继续再接再励地道，“不管谁欺负了你，或是碰到了什么难道，只要你说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张婳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皱眉望着他，似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高斐一直紧跟在她后面，不防她突然停下，险些撞到她身上，笑嘻嘻地说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又摸了摸脸颊，十分自恋地说道，“是不是几天没见到我，发觉我变俊了？”

    “真的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张婳唇边勾起一抹微笑，不咸不淡地问道。

    高斐立即拍着胸膛，难得露出一脸的正经之色：“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一言九鼎。”

    “看到那座宫殿了么？”张婳指着前面的宫正司，微笑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宫正司。”高斐经常出入宫廷，自然认得宫中各个殿室。

    “我一个朋友被关在里面，不知生死。我很担心她，想进去看看她，你有办法么？”张婳淡淡地说道。

    高斐盯着她，执着地问道：“你就是因为担心她而哭么？”

    “是啊是啊。”张婳没好气地说道。

    “走吧。”高斐似松了一口气，十分好脾气地说道。

    张婳却愣住了，她本是厌烦他一直跟在身边聒噪个不停，所以才提出去宫正司看望朋友，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再跟着她，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爽快地答应。

    宫规森严，即使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可若被人发现他与宫中的秀女来往密切，只怕一样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发什么愣啊？”高斐又是一副嬉皮笑脸，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沾沾自喜地问道，“你该不会感动得想以身相许吧？”又作出万分诚恳的模样，认真地说道，“如果真的，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张婳又好气又好笑，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这么帮我，不怕惹上麻烦么？”

    高斐闻言满脸激动，喜滋滋地道：“你在紧张我么？我真是太幸福了！”一面拍着胸膛，豪情万丈地说道，“你放心，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会有事的。”

    张婳彻底被打败了，决定不再同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无赖讲下去，转身向前走去。

    “你害羞了？”高斐嘻嘻一笑，大言不惭地道，“我是第一次被姑娘关心，心里激动了点，你别介意。”

    张婳忍着想扑过去掐死他的冲动，恶狠狠地道：“再说一个字，我就一脚踹你下河。”

    高斐忙捂住嘴，装作害怕的样子，眼中却满是浓浓的笑意，连连道：“不说了，不说了！”

    过了半晌，高斐状似十分兴奋而期待地问道：“如果有一日，换了我被关在牢里，你会不会也会为我落泪？”

    张婳捏了捏小拳头，凉凉地说道：“我会立即去买鞭炮庆祝。”

    “这还没过河，你就想拆桥？？？！！！”高斐怪叫道，嘴巴微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婳见他一副似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不禁忍俊不禁，原本因沈兰曦之故而生的伤心与担忧不知不觉淡去了几分，心中忽地一动，静静地望着高斐，难道他是故意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分散她的心神？

    高斐仍喋喋不休地说道：“你这姑娘心可真黑啊！你回回有事，我都豁出命地帮你，待我落难了，你却要买鞭炮庆祝。我说你的心是不是让狼狗给吃了”

    漆黑的夜空，烟花绚丽多彩，晚风清凉，身边有一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无赖。张婳心中忽升起一股异样的温暖。

    到了宫正司，高斐打点好后，悄声说道：“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速去速回。”

    张婳颔首，跟着一名小内监进去，穿过几道门，来到一个破败的院落，还未进去，远远地便闻到一股臭气熏天，小内监用袖子紧紧地捂着鼻子，说道：“里面污秽不堪，不宜进去。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张婳点点头，却忍不住走上前，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大而空旷的地上堆叠着上千只恭桶，几名穿着灰色粗布衣裙的女子埋头洗刷着，脸上，手上沾着一些可疑的黑色污渍。台阶上站着一名年老的内监，双目精光湛湛，一旦发现谁偷懒，手中的皮鞭便狠狠地抽打在她背上。

    角落里一名女子蹲在地上，发髻凌乱，衣衫破烂，目光有些呆滞，脸色麻木地刷洗着手中的恭桶。

    张婳心中大恸，眼泪滚滚而落，不敢相信那个吊滞而憔悴的女子便是美丽典雅的沈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