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1.地狱空不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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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成长就是不断摧毁价值再重建的过程, 为了不要再被掠夺, 我们只能学会掠夺。
东东真的好聪明呵。
他的眼珠一定很棒, 也很漂亮,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样?
谢谢你们陪阿鬼长大,在这个崩毁的失乐园里。
──幽都行台使者.杜言
夏羽寒用力拉扯,却无法从阿鬼冰凉的掌握脱困,挣扎中反倒溅出更多血点。
难怪阿鬼在冥界声名远播,闹到大家要联名恳求冥王让他高升政务官, 别再出来荼毒路人。
阿鬼彻底不理别人的意见, 所以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搞得断手缺脚。
近了,夏羽寒才明白,为何神裔馆可以把学长学弟制压得这么严, 为何现任社长和干部还是怕地狱使徒。
他们上一秒还在说笑, 下一秒随时都可能动手,在现实和异界亦然。
随时, 毫无预警。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她赫然发现阿鬼也很危险,是跟东东不同方向的危险。
东东散发出的是让人难以捉摸、想逃开的异样感,但阿鬼是更直接的危险, 还带著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分, 只要他心血来潮, 就会不顾别人的生命安全乱来, 连招呼都不先打一声。
夏羽寒白天才被阿鬼抓起手臂塞入使鬼娃娃的嘴里,现在又莫名其妙挨了一刀。
货真价实的一刀。
“哎呀。汪胖是这样玩的吧?”
阿鬼不顾夏羽寒的惊恐,硬抓起她流血的手指,模仿汪浩的绯凝启动方式,在她的掌心歪歪扭扭的画上眼睛,接着运气往外挥掌,自动帮她完成一连串的施术动作。
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手指痛归痛,夏羽寒更感凄凉。
虽然她自己一小时前,也拿着美工刀思考过这种可能,但迟迟无法对自己痛下杀手。
现在可好,阿鬼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刀,快速完成这场注定失败告终的实验。
“没有用吗?呜。”
阿鬼露出失望的表情,再度抄起美工刀,这次目露凶光对凖夏羽寒的手腕,试图激发她的求生潜能。
不是这样吧?!
夏羽寒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奋力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怕啊,汪胖有一次放招太急,也不小心变成割腕呵。”
夏羽寒赶紧退到牆边,但阿鬼不肯罢休,他再接再厉拿着美工刀步步逼近,几乎贴到她脸上。
“但我不是汪胖啊!!”
夏羽寒抬脚抵在阿鬼的下腹,半是威胁半是求饶:
“很痛耶,不要再割了。”
阿鬼跃跃欲试:
“别怕呵,我可以帮你割啊。”
“不用了谢谢!”她连忙摆手拒绝。
太可怕了,差点被自杀了。
人生自杀失败过一次就好,不要这么多次吧。
阿鬼放弃了美工刀,用手指梳了自己翘起的乱发后,歪着头想:
“死过的人怎会怕这种痛呢。”
夏羽寒耸耸肩:
“失败了啊,暂时不想再试了。注定失败的事一直尝试也没用。”
“对呵,既然不想死,那你就得想怎么活啊。”阿鬼鼓励的拍手:
“东东说,为了不要再被掠夺,所以我们要学会掠夺。”
“也要像你们一样强才行啊。”
“不可能。你骗阿鬼。”
阿鬼忽然又把话题拉回来,语气像是小孩耍赖:
“你跟汪胖像,他有好几种眼睛,你们这型的一定有眼睛。你骗人。”
为了避免阿鬼再度抄起美工刀,或从影子又冲出什么很恐怖不要问的东西,夏羽寒连忙按住阿鬼的手,低声安抚:
“我有一个黑色的眼睛,但在身体里面。”
“呵,你用它索敌对不对?”
“我不太确定,好吧,我的身体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湖,可以用来定位抓人,范围比叶峰他们都大
有时候用湖就可以看了,有时候湖中间有个漩涡,漩涡又好像是眼睛,底下还有镜子,镜子也有影像。但我看镜子常常只看到自己,有时候连镜子都找不到。”
夏羽寒自己真的搞不清楚,她对自己会什么都还无法掌握,更别说像叶峰等人一样,熟悉自己的技能,并灵活运用。
她只好把自己一知半解的感觉,七零八落转述给阿鬼听,反正阿鬼讲话也蛮跳跃思考的。
“镜子可以偷窥人的内心吗?”阿鬼问。
“sometimes,但不好用,会有杂讯。”
“杂讯是你自己恐惧被别人批评,所以抢先对自己批判造成的吧?”
“唔。应该是。”
夏羽寒回答的含蓄,她的确有点它心通,却加倍了她烦恼的程度。
她无法克制自己去刺探别人的心,渴求窥探别人的想法,她知别人期待听到什么、希望她回应什么,她却无法扭曲自己以顺从别人的期望,但外界的杂音不时折磨着她,久了对人世更加厌离心冷。
水冷后冻成坚冰,心冷化为利刃,但她心里的那把刃却朝着她自己,最终竟如阿鬼说的一样,即使有一点过人的能力,依然是徒增烦恼。
哪儿也通往不了。
阿鬼听着,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哦。那你会开亚空间的门吗?”
“怎么可能啊,又不是汪胖学长。”
“对喔,汪胖本来没有红泫,是为了东东被逼出来的。”
阿鬼歪着头,思考片刻后说:
“没关系。等你遇到你的东东以后,你就会了。”
夏羽寒有点无奈,今日方知术师还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可能,无论是阿鬼和汪浩都是她望尘莫及的强者,她不知道阿鬼这句话到底是安慰还是恶耗。
但阿鬼的问话看似谜样,却又精准,短短几个问句,就试探出了夏羽寒的隐藏技能。
她暗自庆幸没有其他人在场,这能力除了让身边的人都觉得毛毛的不舒服以外,其实没什么帮助。还好阿鬼似乎谈兴已尽,对话嘎然而止。
阿鬼又吐出了一只手,自己把使鬼按在桌上,开始缝合,再也不看身旁的她。
夏羽寒稍微松了一口气,抽了一张面纸把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美工刀收好,塞入她这侧的抽屉,千万别再给阿鬼拿到凶器了。
阿鬼坐在她身边,暂时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但也没要走的意思,只是眨着大眼睛,低头细心缝着使鬼娃娃,照旧使用缝线会特别显眼外露的毛边缝合法,毫不采纳她的藏线建议。
他真的真的不在意。
夏羽寒把椅子转正,重读万阵之王的符箓手抄,对着以点线构成的图符格物致知,这次她想到一个新方法。
她以铅笔试着在点线图符上进行01二位编码,黑点为00,白点为01,研究其中排列组合的可能性。
阿鬼快速缝好第三只手以后,再度跟夏羽寒搭话:
“不对不对,你知道阿鬼怎么变强的吗?”
“嗯。”
“你这样永远学不好。”
“为什么?”
“你不面对自己的心。你被恐惧支配了,你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变强呵。
你想学东西只是因为恐惧,你想逃避也是因为恐惧,你留在这儿只是因为恐惧,哪天你逃离也是因为恐惧。
呵,谁支配你的恐惧,谁就能彻底支配你,你的心迷路了。”
夏羽寒安静了许久,她仔细思索着阿鬼宛如绕口令的话语。
“那要怎办?”
“吞下你的恐惧啊。你没有恐惧以外的意志了吗?”
“我心里有恐惧,跟我看不懂这本笔记有何关系?”
“呵,你自己对自己安装了绿坝、金盾和防火长城,导致你上不了google和facebook。”
夏羽寒呆滞一下。
“我没有安装这些鬼东西吧。”
“那可能是别人帮你安装的,不管谁安装的啦,总之你安装了。”
“那怎么卸载?”
阿鬼表情很认真,一手指着符箓手抄:
“用身体去感觉呵,把它吃下去再想想看。”
“”
不行了。她无法继续这种电波系思维。
阿鬼一下子把她当作汪浩抓起来割手,一下子又推荐她把东西吃了再吐出来。这或许是学长们的成功之道,但不是每个人的天赋都长这样吧?
一整本笔记,要怎么吃下去?
夏羽寒悄悄把椅子挪远了点,避免阿鬼突发攻击,这回不知道要把什么不明物塞入她嘴里。
阿鬼果然再度蠢蠢欲动,他趴在桌上凝视著她的左手,贴得非常非常近,深吸一口气闻了又闻:
“你身上也有死亡的味道呵,去过三途川果然不一样。好好想吧。”
下一秒,阿鬼在她的手背上舔了一下,快速以舌头扫过。
夏羽寒感到毛骨悚然,仓皇低头一看,她瞄到一个黑色的符印,以一笔划连接,一闪而逝隐没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虽然未引起任何不适,但有鉴于阿鬼所有行径都很恐怖,夏羽寒相当不安。
“这是什么?”
“缝娃娃的礼物呵。东东喜欢你,但你能力这么烂,他一定抱着棉被偷哭。可怜的东东。”
阿鬼把使鬼娃娃塞入小小的巫毒人偶后,又把帽子反戴好,靠着夏羽寒附耳嘀咕:
“你看过另外一个东东吧?不是用白羽的那个,是黑色的躲起来的那个。他在等你变强喔。”
“咦?”
“阿鬼在边境抓厉鬼时遇到的,很迷人喔。那才是真的千手。”
阿鬼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咯咯笑得不停:
“唉,好想跟东东要几只手喔。”
“学长、等一下”
阿鬼也不管夏羽寒是否听懂,随即从椅子起身,无声无息,从安静读经的佛哥与小健身边飘移而过。
佛哥正在耐心讲解维摩诘经,此刻正/念到“心净则佛土净,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小健也跟着反复诵读了几次,学习意愿很高,只是不管佛哥如何百般譬喻,小健的表情仍然似懂非懂。
阿鬼轻弹了佛哥的后脑杓一下,在步出神裔馆的大门前,幽幽的抛下一句:
“没有人一开始就从维摩诘入手的。维磨诘经是你该学的境界。你先教小鬼地藏经,有用呵。”
佛哥抬起头来,看着阿鬼一身黑衣的削瘦背影,消失在深沈的夜色中,忽然若有所悟。
末法时代,障碍因缘由多,人人遭遇到恶难逼扰,悟道也更加艰难了。为了增长众生信心,地藏菩萨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赎世理想。
祂承诺恒常留驻于娑婆秽土,只要还有人祈请祂、需要祂,祂便不证涅盘不取正觉,以分/身陪伴未能出离的苦难者,直至万恶皆空,终成佛道。
菩萨欲得净土,必先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佛土常净,为度斯下劣人故,示是众恶不净土。
身为十地大菩萨,能现种种形,游诸国土,度脱众生,在地藏菩萨的心中,何来秽土?又何来地狱?
那么,究竟是地狱不空,或是地狱本空呢?
“哇,真的是地藏王菩萨耶!”佛哥喟然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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