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8.何等难过

    这几日来侯府格外的安静, 青天白日的，离得近的一条街也没有多少小贩叫卖。侯府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医者，低头迅速地进了侯府, 大门便又重新紧闭。

    那医者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有的甚至蒙了面，更诡异的是侯府如今就宛若一个无底洞，进了侯府中的医者便再没有出来的。

    这般紧张的氛围莫名形成一张无形的网, 将四周都裹在了一块, 压的人分外沉闷不堪, 因而传言也是不少。

    有说侯爷已经病入膏肓的, 所以召集天下的医者前来诊治，可却都已是回天无力, 那些无用的医者就都被处死，夜里暗中运出府门处理掉了。

    还有人说，如今住在侯府中的是当今年迈的圣上，谢侯爷是在为了他四处求医，只不过为了稳定人心, 所以编了个谎说是侯爷病重。

    有的则暗自揣摩这天是不是要变了，会不会那些进入侯府的人都是打着医者名号的谋士。毕竟当今的皇帝已在病榻多年，膝下子嗣单薄，最有望继承皇位的那一个又闹出了谋逆这回事, 那如今这天底下只能搅动一国风云的, 就只剩下谢棠了。

    可更多的人说的皆是侯爷为凝玉而伤痛入骨, 而且侯爷能如此怒而揭开二皇子谋逆的消息, 丝毫不顾及半分往日里的情分，是因为发现了凝玉公主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二皇子求而不得，怒而害之。

    这话口口相传之间，就如被点燃了的干枯稻草，一烧便燃起了漫天的火光。凝玉公主的国度不知何时也听到了这个谣言，国主因为丧女之痛怒不可遏，甚至要挥兵来犯已报杀女之仇。可随后便听闻了二皇子谋逆之事，谢棠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更是因害情伤而养病在榻

    这一路诸多传言入了耳，晃得玉石头脑发昏，她努力不想去听这些流言，可却控制不住的去在意，无数的心思在脑海里化作一片茫然，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话。

    他真的病了吗

    玉石真的是，已经分辨不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了，她走到了侯府的小巷子中，就顿住了步子，望着那高森的侯府，竟一瞬间失去了走近的勇气。

    她一点都不希望谢棠是真的病了，她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如谣言那般，病的是当今圣上，亦或者是他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总好比情伤至此叫人难堪。

    可他若真的是伤了，她心中的焦灼担忧则更叫她觉得难堪。

    玉石沉默地在府邸门口站了片刻，始终没有上前敲门，想了片刻扭身去了后门。

    侯府四周自然少不了瞧不见的影卫保护，暗中监视的人却也不会少。玉石留心避开了几处，也不知是否有被发现，但最终还是成功跃进了侯府中。

    她轻功极佳，但却也并非绝世，看来这侯府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严密。

    玉石缓了一口气，脚步轻点，迅速隐在了一旁，躲过来来往往的丫鬟奴才，绕着路转到了后院。

    刮起了一道风，将树叶吹得簌簌发声，甚至吹落了一两片，不知是否是内心作怪，玉石总是觉得从这风里嗅到了些许药香。

    她心中一颤，脚下快了几分，甚至有些顾不上隐藏。

    谢棠住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十分安静，周遭都没有多少的人，玉石环顾了一圈，咬牙跃进了院子里。

    就算招了这么多的医者入府，热闹的也是前院，他住的地方总不爱叫人打扰。这儿花树开的甚好，也不知是何品种，这个季节依旧开的绚烂，花香沁人心脾。可即便浓郁花香掩盖，鬼魅的嗅觉天生就优于常人，玉石还是从中捕捉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药香。

    她顾不得别的，一入院便想推门，可手握上门栓地那一瞬间却是僵住了，她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房中传出。

    玉石觉得心脏似乎与自己隔绝了，被一股窒闷包裹，她闪身转向了一侧，在窗户上戳了一个孔，紧贴着望了过去。

    屋子里只谢棠一人，他身上仅穿了一件单衣，并没有如传言一般重病在榻，可容色却极为苍白，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孱弱。

    墨发并没有如寻常一样束起，随意的披散在了肩头，可却寻不着半点的从容，除了憔悴，看见的便是淡漠。

    那种没有任何情感的淡漠。

    一旁还放了药碗，可碗里的药却依旧是满着的，另一旁放了饭菜，依旧是没有动过的模样。

    他定然是没吃过的，那碗药看上去就很苦，谢棠挑嘴的厉害，自打一开始见他，他就不爱喝药，所以自己给他的都是药丸。

    如今怎么熬得这样的药？瞧着都放地冷了，竟然都没有人给他换上一碗，侯府招进来这么多医者究竟是做何用处的？就不能找个人看着他喝药吗？

    药不喝也就罢了，连饭都不好好吃他本就精瘦，如今瞧着面容更加消瘦。

    玉石只觉得沉闷感阵阵涌来，下一秒脑海便一片空白，她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下意识地躲闪，却见他仿若没有发现自己一般，淡淡地扫过，又回到自己面前的画上，轻轻抚摸。

    那样的眸光，她是从来没见过的。

    空洞而漠然，失去了往日里的任何情感。

    可却在落在画纸上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冰雪消融，满是化水的柔情与伤痛。

    玉石整个人就宛若雕像一般，僵在了门外。

    她听见他张口轻唤。

    阿玉。

    她靠着窗户的手忍不住颤抖，指尖不小心刮破了点，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退了数步。

    玉石不知道如今心中究竟是何情绪，她有些想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虽然同样都有一个玉字，她却是清楚明白地知道，谢棠这一声唤的绝对不是她。

    他从来没有唤过她一声阿玉的，他或是似笑非笑的直接叫她玉石，或是带着几分亲昵喊她一声小玉儿。

    可从来，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喊过她阿玉。

    他的那声阿玉，唤得到底是何人？他柔情望着的那画像上的人又是何人。

    秋风簌簌，落叶飘零。心之所依，不知去了何处。

    阿玉。

    谢棠啊

    你是这般的伤情，害得我这般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