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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5.阿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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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石如石雕一般僵硬地站在了那儿, 她至死都不愿意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你你”地上那女子听闻声响看了过来,眉眼痛苦地紧皱在了一处,了几声, 痉挛地缩在了一处。

    女子已到徐娘之年,生的不甚美貌,可好在保养的得体,身上穿的也十分华贵, 可如今却是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上, 止不住的抽搐, 嘴边已然一片腥红, 却还有血顺着嘴角流下。

    另一名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双眸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女子, 嘴唇似乎是在颤抖,可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两名女子不是他人,正是二娘与三娘,如今虽已多年未见,但二人容貌也不过是添了几分风霜, 穿着打扮却是更为精致,但如今却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上。

    而多日都寻不到踪迹的师父,此时正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痛苦痉挛, 听闻响声抬眸淡淡地落了过来, 当瞧见是她时, 原本无动于衷的眸光似乎凝结住了一般, 整个人的面色似乎都有一瞬地改变,而后,又缓缓拾起了冷淡疏离的模样。

    只是眸光里,再也做不到方才的波澜不惊,如何也掩盖不了深处的那一抹慌乱。他紧紧地凝着玉石,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玉石总算是缓过了神来,尖叫一声,疯了一般似儿的猛扑倒在了二娘身旁,扶起了她,眸光又飞快落在三娘身上,惊慌失措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二娘!三娘!你们怎么了?!”

    她忙替二娘擦拭嘴角的血,可这血却似是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玉石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就连手也无法控制住,胡乱擦拭了几下,沾了满手的猩红。

    二娘起初有些抗拒,但听闻了她的嗓音,顿乐一瞬,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容颜因痛苦而扭曲,可眸光却倔强地死死盯着她,从难以置信到三分欢喜,而后却是深深的哀痛,她硬撑着用手抚在了玉石脸上,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却又是咳出了一口血。

    “阿娘阿娘!!师父!师父你快救救阿娘!阿娘这是怎么了啊?!”玉石用帕子想给她捂住,可血却越发的多,她吓得一下子哭了出来,连忙一把抓住一旁的子陌,沾满血的手一下子在他的白净无尘的衣摆上留下猩红血迹。

    二娘双眸一下子紧缩,受了刺激一般迅速紧握住玉石拽他衣摆的手,疯狂地摇头甚至挣扎着要将玉石往外推。

    她嘴巴里似乎全部是血,说话的时候也语无伦次,但那副魔疯的模样,却好似玉石拽住的不是师父,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三娘听了身子一颤,蓦然抬头紧紧盯着那方才闯入的明艳少女,强撑着似乎要站起身来,开口道:“玉玉儿?你真的是是玉儿?”

    多年都未曾见过,虽然送玉石去山上后,就请子陌用易容术掩去了她的容颜,可在三娘们的记忆里,更多的还是那个粉雕玉砌的雪娃娃。少女这几年来眉眼张开,容颜变化虽大,可是却依旧能瞧清五官的底子,依稀能寻到幼时的模样。

    三娘眸中先是喜悦,伸手似乎是想要摸她,玉石闻声回望过去,正落入一双满是痛意的眸子,心骤然狠狠一抽。

    她是个性子冷的人,情感甚少有外露过,这样的眸光,玉石是从来都未曾见过的。

    “三娘三娘!我是玉石!我是玉儿!你们这是怎么了二娘?!二娘你别推我!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玉儿啊!”

    玉石哭喊着拥住怀中人,起身想要去三娘那里,可看了眼怀中的二娘,咬牙又想抱着她站起,二娘挣的厉害,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涌血,已然是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心惊,哭的越发厉害,乞求般的抬头看着子陌道:“师父师父!我阿娘们怎么了?!快救救她们师父!!”

    子陌一直低头看着她,见她哭的如此厉害,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颤抖,上前一步低身抚上她的背,似想开口说什么,可二娘瞧见他靠近,就忽然似发了疯般嘶叫,猛地撞向了他。

    子陌飞快地侧身闪了开来,可月牙袍上却依旧染了血沫,他垂眸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玉石一把抱住发狂的二娘,哭道:“二娘?二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师父啊!师父啊!你乖一点好不好?让师父给你看看好不好!”她抬头看着子陌便求道:“师父你快救救阿娘们吧我求你了!你快救救她们吧!”

    “师父?药呢?!有没有药!师父你快救救她们!阿娘们快不行了啊师父我求您快救救我的阿娘们!!”

    二娘疯狂地摇头,拽住玉石似乎是想说什么,她似是垂死般的张开了口,可涌出的全部都是鲜血,求救似儿的看向了三娘,眼中满是焦灼和痛意。

    三娘看上去要比她好上许多,但嘴角的鲜血也慢慢地溢了出来,她强撑着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却又摔倒在了地上,再想起身却已是力竭,似乎是想爬着过来。

    玉石惊叫一声,连忙放下二娘扑过去抱住她,满是哭腔道:“三娘三娘你这是怎么了!三娘”

    三娘摇了摇头,抬起手微微颤颤地抚上她的眼睛,似是想要帮她擦干眼泪,却是将手中血迹弄上了她的脸,越想擦干,弄的却越发的脏乱,她终是想要放弃似的垂下手,却被玉石一把握住。

    “三娘,三娘你怎么了啊三娘?!不要这样吓我了好不好”玉石疯了一般,为她按了多处穴位,可血却是半点都没有止住,她一点法子都没有,看着阿娘的脸越发苍白,眉眼之中死气越发的重,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涌上了心头。

    “师父师父求你了师父,求您我求您救救她们”玉石放下了三娘,微微颤颤地摸索着去抓住了子陌的衣角,猛地磕头道:“求求您了!快救救她们!我求求您了!!”

    “玉儿不要!玉儿不要求他玉儿快走师父求您放过玉儿放过玉儿”

    三娘声音微弱,可深呼吸了多次,总算是说全了一句话,她似乎是想拦着她靠近子陌,却再撑不出半点的力道,似乎是急得狠了,这一阵咳嗽,喉咙口满是铁锈味。

    如何能不求?!怎么可能不求!这个世上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救阿娘们?除了师父还有谁能救阿娘们?!

    恐惧如带着毒刺的藤蔓般从心间寸寸盘延,将一颗心紧紧禁锢在了一处,慢慢地勒紧,似是能把一个人活生生地勒窒息。

    玉石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磕头磕的一下比一下重,压根感觉不到半点的疼意,一遍又一遍地哀求,额头忽然猛地撞在一片温热上。

    她抬头看去,子陌用手护住了她的额头,方才那一磕她用了十足的力道,他的手代她重重砸在了地上,他眉眼微皱了一下。

    玉石正撞上子陌低首专注瞧着她的眼神,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不该避开,那美如银河瀚海的一双眸里,不再向以往一样淡然疏离,余下的却是叫人沉溺的温柔,和抹不去的浓浓哀伤。

    “师父”

    为什么她这般求他,他却依旧无动于衷地站着,为什么他就在那里看着阿娘们成这个模样

    他在疼惜什么?他又在爱怜挣扎着什么?玉石如今感觉不到丝毫额头上的痛意,她的一颗心都快疼到麻木了。

    师父明明还是在意她们的还是会替自己挡住疼痛的可是为什么

    子陌看向她额头上的红肿,有些心疼地撩开她的发,将耳边凌乱的发丝重新绕回了她耳朵后面,哑声道:“玉儿,我救不了她们,是我想杀了她们。”

    什什么?!

    玉石轻颤的身子猛地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猛然抬头看着子陌。

    这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她听错了如何会这样如何会?!

    她面色一瞬间惨白如纸,回过神来似乎是想笑,牵拉嘴角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玉石轻轻颤了几下,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玉儿,别求了”三娘一边哭着摇头一边在地上爬着,终是爬到了她的身侧,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似是想把她拖到自己身后。

    “玉儿快走玉儿听话你快走二娘!!”

    三娘声音蓦然抬高,似是尖叫出了声,玉石立刻转头看去,却见二娘不知何时,手中拿到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向了自己的心口,瞳孔骤然一缩,似是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二娘”玉石尖叫一声,猛地扑过去抱住她,哭喊着道:“二娘?!不要啊二娘!!!”

    “玉玉儿”

    二娘似乎将血都吐尽了,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但这时候她仿若是因为生命最后的一刻一般,倒没有先前的癫狂了,慢慢平复了一会儿,嘴唇翕动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沙哑又低弱,却叫人都听清了。

    “非师父所害,乃弟子自裁”

    话音一落,她微微抽搐了几下,彻底地没了声息。

    二娘去了。

    玉石眼前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脸上全是眼泪,她绝望般地摇着头,却不知道到底在否认着什么。

    她指尖颤抖地到了她鼻尖,没有探到任何的气息。

    玉石像是被烫到般猛的缩手,一把紧握住二娘的手,手底的温度却冰凉的骇人。

    心中的窒意叫她缓不过一口气来,可是越是这个时候,心中却越发是分明的厉害,所有的事情走马观花的在心中越过,她想装疯卖傻都难。

    她刚刚闯进来的时候,二娘三娘虽已在地上痛苦蜷缩,却没有半点的挣扎,四周更是没有半点打斗过的痕迹,能让她们心甘情愿丝毫不反抗的,除了冷漠站在一旁的师父,还能有谁

    二娘三娘最为敬重师父,从小对她的教诲都是往后定要好好孝敬云婵山上的那位,可今日却百般阻拦着不让自己靠近师父与其说是不让自己靠近师父,倒不如说不像自己受到伤害。

    自己费尽心力四处寻找的师父,如今在她的面前,是杀害她阿娘们的凶手。

    当山上的师姐们惨遭屠杀,心心念念祈求老天盼着师父归来的时候,他在山下,做着同样的杀戮。

    玉石一遍一遍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本该是她们最依赖信任的人,如今却亲手用利刃刺向了她们?

    那是师父啊是这些年来,不是这许许多多年来,守护在云婵山上,教诲着一代又一代鬼魅的师父,是时候鬼魅心中的神诋。

    她没有抬头去看那人,那个她一心尊之重之的师父,这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枫寂重伤之时依旧记挂着安危,在山上恳切盼着的师父

    这个二娘垂死之际,依旧袒护着的人

    其实,师父若是想要留心,山上遭此大难他又如何会不知晓,就连自己的小玉滴子都能破裂一个缝隙,子陌是做这个玉滴子的人,又哪里会

    所以,他都是知晓的,知道师姐们在山上的绝望嘶吼,知道师姐们在云婵树枝燃烧的火里,痛到神魂俱灭。

    可他知晓这些,却没有半点的动静,甚至帮撑着还添了一把火

    手边一凉,却是三娘又靠了过来,她指尖动了几下,撑起了身子慢慢靠在了玉石身上,终于握住了二娘的手,她似乎解脱般的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笑,也闭上了眸。

    “三娘”玉石不敢回头,颤抖着唤了一声,轻微到似乎怕惊吓了身后的人。

    再无应答。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等的滋味,或者说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整个人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毫无生气的沉默。

    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阿娘们,细心抚养着她长大的阿娘们,如今一个在她的怀中,一个靠在她的身后。

    玉石想过很多次再见阿娘们的情状,她在山上的时候,每年都有收到阿娘们的书信和寄来的吃食玩意儿,两边的挂念虽是隔着一座山,但却从来未曾断过。

    她想着要漂漂亮亮的去见阿娘们,给她们瞧瞧,她们的娃娃如今已经长大,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却总因旁的事情耽误住了。那时候她想着,没事,来日方长,总会见到的。

    没事,来日方长

    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如今再也没有来日了,原来再见是这样的情貌。

    而那个育她护她宠她疼她的师父,如今正站在她的面前。

    他依旧是雪衣墨发,风华出尘的模样,即便是衣角沾上了些许血色,却依旧无损他半点的风雅,从前玉石只觉得,师父站在哪儿,哪儿就似一张画。

    这个师父,疼宠了她那么多年,悉心教诲了她那么多年。

    玉石毫无感情地抬头望着他,眸光空空,开口道:“那么接下来是轮到我了吗?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