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正文 第1节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 文案 人本无色,因世渲染。须臾花开,剎那雪乱。 借问人间为何来红尘颠倒,彼岸菩提 1主要配对为万千,主角为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 为长篇的原剧衍生,一共五部。每一部有各自主题。所以一部部分开看或是连接起来都可以。 天启c刀龙为一c二部,集境线人物为第三部起,不按照原剧发展。第四部后半开始有计谋相关。 本文的主角群多半时候为按照原剧性格,所以即便是万千,千叶传奇也不会受到哪去bb可能傲娇比较多喂 2本文为万古长空x千叶传奇,但偶尔会有其它人的互动,所以简单的提列一下: 第一部主要含:万千c双莲c钗素 第二部主要含:万千c罗喉千叶c罗黄c双莲c钗素 第三部主要含:万千c千聆c烨千c鸦太十 第四部主要含:万千c千聆c烨千c鸦太鸦十c双莲 第五部主要含:万千c千聆c双莲c燁千 全场的重要配角:天不孤 第一部双刃迷藏 第二部霜天水影 第三部江湖寥落 第四部玄莲惊尘 第五部万象历然连载中 3最后,烦请注意: 这不是完全单纯的配对文,内容涵盖面比较广 除了附注崩坏的地方,严肃面多于欢乐面 习惯看几章便定论c不习惯长局会横跨多章节的朋友可以考虑点上一页离开,感谢 内容标签:霹雳天之骄子阴差阳错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千叶传奇c万古长空┃配角:关山聆月c素还真c叶小钗c天不孤c罗喉c黃泉c银绝c鸦魂c太君治c烨世兵权c弒道侯┃其它:千葉傳奇c萬古長空c万千c双莲c千聆c钗素c烨千c罗黄c鸦太c天不孤c慧极必伤,情深不寿c求而不得 第一卷:雙刃迷藏 c引子:蓮開千葉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一段书本中的前言,这文真的很大部,不过写完了 这个故事,既是献给万千,也是献给曾有伤痛的人。我相信愿意阅读这故事的朋友,除了缘分之外,或许也曾看过c或历经过让自己更成熟的人c事c物。 万千之间的情感,既复杂,却又单纯。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并不是很容易了解的角色,但愿意去了解他们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对他们的故事发出共鸣或感慨。他们之间是现实c也是人性,没有高不可攀的圣人光环,却有世间诸多遗憾的写照。求而不得c有情皆孽。情感与大局的冲突,虽然残缺,却有残缺的痛与成长。 最后建议愿意看这故事的朋友,顶多看至霹雳天启或刀龙传说即可。无情之灾毕竟毁了千叶传奇和万古长空。可惜他们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与力量 以下故事将娓娓道来 借问人间为何来卷一引子 风起了。 水塘中的莲花随风静静摇摆。 入夜后的水气慢慢弥散开来,氤氲了夜色,也氤氲上了他的衣角与眉梢。 他在池边看了一刻莲花,这时,突然又觉得无趣起来。 他转身,一拂衣袖,温润的月色自他身上流淌开,微凉。 有道是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他出生至今,不过数十日,未曾经历过四季变幻,也未见过风花雪月。 书中所阅,终是叙述。 人间百态,世情冷暖,他并无切身体悟,心中并不知所谓烦恼为何,而如今却又难以豁达淡然。 也许是因为推崇那个人的缘故,日盲族池中皆种白莲。 他有时会在水边看莲花,一时,或者一刻,亦或是更久,只是随兴而至。 族人皆以为他也喜莲,却未曾想到,他看莲,却不赏莲。 那日,天际染血,天降红雨,百鬼夜哭,众邪辟易。 他在日盲族众人期待之下,自天池黑莲之中诞生。 不在三界之内而生,不灭于六道之中,天地人神,无有资格为他取名。 他生于莲中,创万古之奇。 所以,他为自己取了个名字 千叶传奇。 然而无人知晓,千叶传奇,并不爱莲。 满池菡萏入眼时,他总不免想起那个以白莲为号的男子 素还真。 犹记出生之后,第一眼所及,是高耸在天池边,那人的雕像。 那是日盲族为那人所塑的雕像,在他日盲族的太阳之子诞生之前,日日夜夜被众人顶礼膜拜。 素还真是日盲族最为尊敬推崇的人。 那时,大祭司对他如是说。 日盲族千年以来,承受着不能站在太阳之下的痛苦;数十年前,又为方城子等人所害。而这些年,作为他们精神信念支撑的,便是日盲族传唱千年的太阳之子。 他负手一扬,素色衣袖翻飞,一道指气迅即而出,那座承载着日盲族诸多寄托与过往的雕像,于弹指之间,灰飞湮灭。 「你们的神,只有一个」 那时,他一身白袍于大殿之上,仰首而立。颊边几缕黑发覆眼,却遮不住眉眼之中的高傲神色。 黑莲非白莲。 而日盲族,并不需要两个偶像。 今夜,月华皎洁如练,清辉点点。 他一身乌发黑衣,负手而立。白皙的面容在月色下,如白玉般熠熠生辉。 蓦地一扬衣袖,指掌翻转间,手中赫然出现一把不世之剑。 此情此景,极适合月下舞剑。 而此时,他手中有剑,却不为舞剑。 他只看剑。 炎山为炉c重黎鼓风c冰河锻火c天雷击铁,耗以百年之功,方成魔剑。 此剑造之不易,无价可估,而他自是得之不易,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更何况,此剑背负着炎山铁族一族的悲愿。 他缓缓拔出之锋,一声清脆「铿锵」,剎时清辉如弘,剑面寒光映月,隐有一股寒气迫人。 魔剑,自被铸成以来,灾劫便时时与之同行。凡接触者必为疯狂,杀性横生。铁族为将其封印,更是付出几乎一族灭尽的代价。 今日能取得此剑,他持的是与生俱来的天分与才智。 而带给对方的,是转机也是变机。 无论是对如今已不复存的铁族,还是对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身边日盲族人也曾不解,他既已有天藐,为何又要长途跋涉,费心求取。 天藐,是他亲手所铸的佩剑,如今看来,已极尽完美。 那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铸剑,也是唯一一次。 对此疑问,他只是沉默带过,无多解释。 没有人知道,他求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在他人眼中,已然死去的人 万古长空。 当时,那个人在他面前,要对他跪拜行礼,他却不准。 他知道,这个人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 「吾要的不是一个族民。」他说。 「吾要的是一个守护者,一口剑,一口能助吾斩断天地之剑」 若那人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剑,他不需要一个叛民。 当时,他分明看到那人眉间的沉郁,还有,闻言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期许。 而后,他为那个本是无名的守护者赐名万古长空。 那人是否是一个合格的守护者,他也未能下定论。而他能体悟的却是,那人,从未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人时时深锁的眉间,有他未能理解的忧郁情愫。如墨的双眼时时兀自低头沉思,或是望着远方,而其中,却无任何神采。 那人对他所交代的一切任务,并无真正上心。他早就知道,却一直冷眼旁观。 直到,那个雨夜之中,看到那人染血的身躯,倒落尘埃。 那时,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所谓愤怒。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医好他的双手」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用何种语气说出这句话,只记得那个跟随自己而来的医者,在一旁说道: 「感情,真是会蒙蔽人的双眼。」 感情吗 他不解。 如果那人不能成为自己所期许的剑,为何不干脆将他放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为何不甘,为何不舍。 「这是吾与他之约定,也是吾与你之约定。千叶传奇一诺千金」 是的,自己只是遵守约定而已。 也许是为了约定,也许是为了诺言,也许是为了日盲族 也许 月光空蒙,点点洒落那持剑的指端,如雪。 c章一:深秋蕭索 秋雨缱绻,入夜奔雷不绝。 陡地一声晃响,「轰鹿爆闪,湛蓝的闪电横劈夜空,恍若要将天炸成两半。狂风暴雨中,一幢古朴小屋却丝毫不受波动,于狂乱的雨线里兀自飘散浓烈的酒香。 屋内端坐的人影正默然温酒,他身形伟岸,相貌俊朗,却拥有一双深锁的眉宇,冷冰冰的,好似深郁得化不开c解不了。 炉火无意识地燃烧着,随窗外风雨颤舞。 忽然,门板被重重地叩动。在深夜,这声扣响听起来分外清晰。 屋内人影抬眼一望,一袭艳红织网已然入座,挟着某种迷离香气,如鬼魅般。 只见来人将伞置案旁,带些慵懒的声音响起:「公子,夜深了,何不入睡」 「大夫。」人影也不诧异,低低应了一声,却不知再何言起。 相隔的炉烟之中,正明晃照映对座妖冶的身影,雌雄莫辨。尤其是那艳红衣袍上的网纹,犹如火宅三界的织网,是道他看不透世间,还是世人看不穿他 对座之人,人称医邪天不孤。既称怀有起死回生之能,又有何人能看透他 心知无法解疑,人影仅垂下了眼。 「对酒不觉瞑,为问相思何在夜来风雨,葬冷月花魂」 随口曼吟,见对方依旧消沉,医邪却起了兴趣。 「呵呵呵」他抿嘴轻笑,低声道:「公子的心事,可是瞒不过天不孤的双眼。能否借饮一杯」 人影点头,斟了一杯递过。 举杯轻啜,恰是辛辣入喉。伴随窗外雷霆动响,天不孤把玩着额边发丝,品尝手中走失的滋味,看似心不在焉,道:「公子,此杯温煮的火候过盛,香气散逸,已失其味了。」 煮酒的人却依然沉默,舞动的焰光在那脸上衬出一片阴影,脑海中凌乱的记忆逐渐拼凑起来。 他已死过一遭。 若不是医邪相救,他恐怕已不在人世。 想起不久前的变故,人影不禁攒紧了双手,心口作痛欲裂。 是那无情的斗争与算计,带走了他的挚爱,也带走了他的挚友 他虽生于日盲族,却为叛民身份,长年以来被流放在外,也不被允许拥有任何名字。 而那年,在一夕梦乡的那场相遇,却让他遇见了生命中最珍爱的桃花。 一夕梦乡,这个名字,正如他与桃花短暂的恋情那般飘渺。 因为,桃花并非只是桃花,却是族内地位崇高的圣女。而圣女和叛民之间,不存在任何可能。 他无法带她远走;她也无法抛下日盲族。 只因为,怕掌握了彼此,转眼又要失去。 过去,日盲族长年为日盲所苦,大祭司费尽苦心只为求得一丝的光明。 而桃花,最后为了那一丝的希望,下嫁于方城子一个不曾爱过的陌生人。 那一日,他自废双手,即便这双手拥有刀剑绝艺。 因为,无法为她挣得幸福的双手,他宁可不要。 从此,桃花纷飞。 他的一夕梦乡 再也不存 再之后,是漫长的自我放逐。 他在忠义寨落了脚,认识了一些朋友,却终日与酒为伴,建着一幢永远砌不好的房子。 直到某日,他再度遇见了她。 即便她早已皈依佛法c即便世事已非,而往日的温情,却不曾忘却。 甚至,为了她的一个要求,他愿意再回到曾弃离他的日盲族,帮助族内唯一的希望。 是太阳之子。 太阳之子是族内传唱千年的期盼,唯有他,才能带领日盲族重回太阳之下。 也是他,亲口赐予自己一个不曾奢望过的名字 万古长空。 「受千叶传奇所托,公子在此接受治疗已逾三天,近来可有不适」天不孤似无意探询长空百转的心思,随口问道。 长空摇头,左掌抚上前日激战之时所留下的伤口,那里几无痛感,而心下却是依然剧痛,不禁低喊:「桃花」 纵然的伤势已愈,心伤却永生难愈。 为了重回太阳之下,日盲族与他方势力多有角逐,而他从未想过,已经离开日盲族多时的桃花,竟成了敌人下手的目标。 他绝对忘不了 在那日,在那刻不容缓的危急时刻,他竟遇上了昔日挚友的阻挠。 两相背离,义断恩绝,回首之时,桃花早已身首异处,只剩下一地的绝望与破碎 那是他半生的眷恋,也是一生无法挽回的缺憾。 纵然无法再见c纵然今生无缘,他只求伊人在天之一方能余生安然。 这样的要求过份了吗 奢望了吗 那刻,他心已死,也放弃了挣扎。 之后的事,他却记不得了 「呵,公子果然是至情之人。」炉烟那方再度传来声音,天不孤微瞇凤目,道:「你该感谢你们的太阳之子,千叶传奇为了治愈你的双手c挽回你的性命,可是付出了代价。」 「吾明白。」 他明白,即便这一切并非他所期许。若是他能选择,他不在乎这双手,甚至希望自己就此随桃花而去 可是他不能,在他被叫做「万古长空」这一刻的开始,他的双手与生命便不只属于自己 所以,即便他不愿,却依然要重回这世间。 只是,这一次,他已不是当初的自己。 不能为自己而活,也不能为自己而死。 而对太阳之子 「你真明白」 天不孤呵呵一笑,轻轻执起了伞,起身离座,邪魅笑容又掺着几分疑问与了然:「公子拥有一个好名,莫要辜负这名字的意义。需明白:唯有执于现在,才能开创未来长空。你之实力,在吾医治下已超过以往受限的三成,这是你的机会。」 长空不语,他向来寡言,仅再斟满了酒。 而对太阳之子 太阳之子所索求的,绝非仅是「感谢」。但是那人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却一直不曾清楚过。 是为自己的刀剑绝艺,是为日盲族,还是为那人心中不知名的算计 他不知道,然而此时此刻,他能有机会偿还的,却只有自己这一身武力。 恁谁也不能向一个心死之人要求得更多,不是吗 天不孤看了一眼,轻扬绯色衣袖,问道:「一旦踏出此地,你可知你只有一个方向」 「哪个方向」 「战场。」朱唇轻启,两字明确。 长空无所反应,依然紧握酒杯。 天不孤言罢,只手撑起红伞,步至门前,忽道:「对了,身为医治你的人,吾还是要好意提醒,失味的酒多饮无益,莫怪吾未说过了。公子请。」 门扉一敞,红影排闼而出,屋外风雨登时呼啸而入,落得门前零落。 挚爱已失,他之存在也再无意义。 而往后或许真如此言,自己踏出的方向只有战场一途。 若是如此,不如就遂了那人心意,让自己在战场之上偿还一切吧。 长空怔望残破的扉扇一眼,仍是将手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他曾下过一盘棋,黑白周旋,势可交错。 纵横十九路,棋初始,他却已过中局。 因为势在握,力不可挡。 朱翼皇朝c学海无涯c邪灵,以及日盲族。 这滩死水,有他拨弄,焉能不动 眼下,收局之势已成,瓦解皇朝势力之后,只剩学海。 不久前,学海提出了一场邀请。然而,于他而言,这场过河拆桥的鸿门宴只是为他自动送上的精心布局。 愚昧的人,终究只能为他人做嫁。 而他,棋欠一着,只差神医之术与一人。 雨雪霏霏,银絮如飘,凛冽的寒风吹来,更添砭骨刺痛。 沿路所及,触雪成凝的香花野柳,宛如也被冻结在雪落的瞬间。那庭竹摇晃不止,伴着枝上串串摇铃轻响,旖旎c邪魅,声色如幻,足可摄人心魂,目视将迷。 千竹坞,一处神秘的所在,一个精心设计的玲珑世界。 这里一年四季的气候,永远随着主人喜好而变。看似酷寒的风雪,实为考验每一位来访者的根基。 也许,医邪天不孤所掌握的,不仅是人之生死,还包括他所想掌管的一切事物。 为至邪行医,因极恶而施救,无能者不治,无为者不治。 如此标准,要想得到死神天敌的施救,非仅资格难符,代价更是不菲。 然而,若能换取到足够的利益,唯有放手一试。 对此,千叶传奇从不迟疑。 一路行来,玄色身影望了空荡的苑中小屋一眼,又往十里烟波的方向行去。 方行数步,便听得远远传来低声曼吟: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有情风c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江上,几度斜晖不应回首,为吾沾衣。」闻声,他心一收,小心颂吟。 千叶循声而行,渐渐靠近,只闻得音止一瞬,银雪飘落,绽染乌丝,而那坐落江边的艳红身影,已然等候多时。 「公子,你来晚了。」 听闻一声问候,千叶传奇遂朝前方望去,只见江边烟波烂漫,雪烟并色,无限朦胧。 「近来杂务繁多,让大夫久等了。」千叶传奇自身后为他撑上伞把,一如以往。 「无妨,公子既来,吾已满足。」染雪与否,似皆不扰天不孤的兴致。只见他手中针线不停穿梭在棉布之上,鲜红如血。眼前闪闪泛动的江波,隐约映出身后人影的相貌。 天不孤眼角余光瞥见,浅浅悠想,与这人相谈,总是快意。 医者观人,不脱犀利。 身后之人的诞生乃是变量之外。他的面容与某位武林名人极为相似,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节 又多些稚嫩。那与生俱来的骄傲掩不住眼中飞扬灵动的神采,天生的心智与气度令他运筹帷幄,在诡谲的局势之中,应对自如。 经过早前试探,天不孤深信,日盲族传唱千年的传奇,生来便是完美的领导者,也是如今武林的不可测的异数。 「敢问大夫在看什么」天不孤悠想未止,千叶明知,却依然故问。 「呵,吾在看江波。公子不以为此处的江波,特别幻变」 「江波虽美,却不如海潮有信。」 「只叹世事有如这江上的浮沫,幻聚幻散。而把握不住的东西,却是太多了。」 「但如果能抓住那细微的瞬变,便是契机。」 「呵呵呵」天不孤看了他一眼,满是趣味,「那么,先生要如何抓住这契机」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如今时机已至,结果将如何」 「与日盲族有结怨已久者,沙溶神法自不该留。」千叶传奇话锋一转,局势成竹在胸:「至于学海,若非率先妄想侵犯吾族,吾亦不想针对。」 轻叹一声,天不孤了然:「公子所言甚是,世间之人大多愚昧,总是做些不切实际的谋策。但日盲族痼疾未解,纵使公子有通天之能,也依然少许吃亏。」言间,针指江色,眼色犀利。 任何事物在死神之眼下,都没有藏身的余地。 「千叶相信,若得大夫之助,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千叶传奇望着眼前手握神针的医邪,清凛湛芒自瞳眸瞬闪而过 眼下,唯有天不孤,才能助日盲族除去日盲之苦。 「哦呵呵」闻言,天不孤稍迟了针黹:「公子果非凡人,愿意信任在下至此。但莫忘了,医邪行医非是救人,而是交易。」 「这代价,千叶付得起。」 「公子好自信」针尖上精光一闪,天不孤满意一笑。衣袖扬飞,却是换了个姿势,一手支颐,目光正视来人:「为着公子这份自信,天不孤好意告知先生一事。」 「何事」 「若想拥有一名超越古今的强者,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千叶传奇心下一沉:「他的状况如何」 「状况无碍,但目前却有两征未解。」天不孤缓缓道:「一者身,一者心。这两项,足可影响他完全实力的发挥。」 「敢问大夫解法」 「在此之前,吾倒有一事想请先生解答」天不孤饶有别意地问道:「万古长空濒死之时,先生为何依然坚持要医好他的双手」 一句探心之问,宛如飘雪寒冽。 未想到会有此一问,千叶略微迟疑了数秒,内心闪过那时自己的决绝与疑惑,却微撇了头:「因为吾不会放弃他。」 「不肯放弃,自是因为你将他视为一块至宝。」天不孤低沉了声音:「而至宝,总是难寻。」 千叶传奇不置可否:「千叶也以为,作为彼此合作的对象,印证医邪之能乃是必须;至于二者」他言语之间,却慢慢阖上了双眼。脑中浮现的,是那人染血的躯体在自己手中冷却的心惊,那种感觉,却是再也不愿经历:「二者,这是吾与他之约定。」 「所以,无论挽回所需的代价多高,你也坚持如此」 「当然。」 千叶传奇自是说到做到,无论代价多高,只为求得那一人的回归。 或许,那人回归的价值对于自己,早已超越这所谓代价。 「哈哈哈哈哈哈」忽地,天不孤放声大笑,他乌发一扬,发间红色丝带自白皙脸旁滑过,旋即又恢复如初神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的感情啊真是蒙蔽双眼的源头呵」不多时,笑声渐微,近于呢喃的声调却犹在风雪尖啸里宛转低回。 千叶传奇在旁执伞静观,虽然此话他已听这人说过两回,却仍是难解。 感情向来是折智之物,自己不需要感情,那人也不需要感情那人在感情影响之下所受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多 在将来的日子里,他定会让那人抛弃一切不该有的感情,专心为自己c为日盲族而挥剑 「于心,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天不孤复一如寻常,针绣织棉,语间却带玩味:「至于身,若想稳固他之实力c生命无忧,天不孤想索求公子身上一样宝贵之物。」 「何物」 「心血。」天不孤特意抬眼一看千叶传奇的面色。 「原因」 「公子乃是神之造物,无一处不完美,你之心血又不属六界神魔,于他重生之躯是最好的延命之方。当然,这是吾额外提出的要求,公子若不愿意,他倒也无碍。」 「大夫以为吾会拒绝」 天不孤抿嘴一笑:「心血,乃元神之精华,一旦取下,非但对你元气耗损甚大,需待长时恢复。再者,即便使用神针施法,过程纵然短暂,剧痛依旧难免。大战在即,吾本以为先生会拒绝。」 「无妨。」千叶传奇负手道,似乎这一问乃是多余。 心血之物,与那人之完全实力比较而言,尚算不上付不起的代价。 「那么请。」天不孤款款起身,梳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发丝,将千叶传奇引入院内小屋。 路上,走在前方为医者遮雪,朵朵雪花却已将肩头染了纷白,千叶传奇不经意抬手轻触,那冰凌一触及了指尖,即刻化为一片湿冷,再仰望天际,茫茫无边,虚空c苍白得令人压抑。 也许,这世上有很多事,总是要在事后,才能明白所付出的代价。 不只身c不只心 昏暗的小屋内,分不清浓郁或浅淡的馨香萦绕在侧;案上一隅烛光荧荧,照应角落银描涂金的雕花画屏。鎏金的沙漏缓缓流淌,氛围诡异难辨。 「心血既取,一切有劳大夫。」 调息片刻,待流失的元神沉淀,千叶传奇即起身离席。 于他而言,出世至今还未真正体验过何谓痛觉,之前天不孤所云的剧烈阵痛,总算让他有了些感触。倒是那隔衣取血一法,神乎其技,令他心生好奇。 而此情此景,看在天不孤眼中,却多加感慨。眼前之人虽能运筹帷幄c智慧非凡,却又如澄澈的静水般无动c无波,果真是世间少有,前所未见。 取血之痛,在于身;而伤情之恸,则在于心。 触破其一,便不复完美。 破了这份完美,只为成就另一个他所期盼的完美,他往后又可会后悔 纵然此番为成就完美而破完美的过程,身为旁观者,天不孤目睹斑斑,然而千叶传奇的决断于他而言并无差别,一针刺落,仅又是一场赌局的开始 这场赌约,赌的是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显而易见,千叶传奇并不曾犹豫过。 但医邪永远只会做个旁观者,从中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神之造物,只有完美两字。」心念电闪间,天不孤将心绪掩饰,满意地收回神针:「这唯一的完美心血,将使他成为万古传奇最美的一页。至于元神耗损,唯有己身修补,还请先生近日多加保重,费心伤神皆不宜。」 「布局已成,便毋须伤神。」千叶传奇语调一如寻常,转念又道:「离开之前,且有一事劳烦大夫。」言罢,只见千叶随手一化,一把宝剑已然在手,隐隐可见湛精锋芒。 「之剑,竟被你所得。」天不孤眼光何等犀利,名剑之采一目了然。 闻言,千叶传奇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剑在此,明日学海一战,西南方一路吾会等待他的消息。」 天不孤心中惊许,便要接下:「呵,为了他,你果真是不辞辛劳。」 「这只是吾与他之间的约定。」 想到那人,他却不愿多说,只是轻巧带过。 话题至此,千叶心知眼前之人能看透许多东西,他甚至隐有莫名的逃避之心。或许,他只是想独享心底那分解不开执着与迷茫 「嗯」拂袖轻触绝世名剑,天不孤眸光流转:「为着公子这份心,天不孤有一言,不知公子可愿一听」 「请道其详。」 「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掌握。」陡然间,彷若想起了记忆中不知名的回忆,天不孤幽道:「有些人的感情,一生只能给一次,给了一人,就不会再分半点给别人」 此话一语双关,千叶闻得内心一震,思绪起伏,却又不愿在此多说:「大夫所言,千叶受教了。」 「哈,公子是聪明人,吾便不再多言。只能尽医治之责,但至于他」天不孤语音未落,门外骤然吱哑作响,一道人影悄然落映门外,风雪浇身,宽大的绛红披风随风鼓荡,有如那长天星尘的倒影 千叶传奇闻声回首,循着地上巨大的影子往上望去,蓦地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他所熟悉的那总是淡漠,总是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却又如深海般浩瀚 他微微一怔,缓缓吐出两字:「长空」 彷佛有片刻的静默,只剩屋外风雪呼啸不止。 两道目光对上,却是一语未发。 天不孤见状,笑了笑,一展衣袖道:「公子,你所等之人既来,便由你自己处理罢。」 言罢,天不孤将手中之剑交还,便自行退出屋内。 登时,屋里静得彷若只有彼此的呼吸。 「你终于复原了。」千叶传奇开口道,见眼前之人无碍,他放下心来。 「太阳之子。」万古长空微颔首,正要欠身,却被千叶传奇扬袖阻止。 「吾说过几次,勿对吾行礼。」千叶传奇说着,负手微侧过身,不知为何,虽是近日里时时挂怀,但如今真正见到,竟是略想回避。 尤其那深海般的墨黑双眼,彷若看穿什么一般,安静得令他不自在 窗隙窜进几许寒风,惹动屋内微弱的烛光乱舞。长空透着闪烁烛影,微抑的视线里,觑见对方那甚为白皙的侧脸,他才发现,那张面容,比记忆中还要来得苍白。 几日未见,那人竟也憔悴了。可是,这似又与他何干。 他只要踏入战场,为日盲族挥剑,他想做的与能做的也仅此而已。或者,他还欠那人一声道谢 「感谢太阳之子救命之恩。」 他想着,便说了出来。 太阳之子是他们的神,他能对他做的,除了尊崇,便还是尊崇。 千叶传奇闻言却是一怔,或许是这句道谢的语气,或是这句道谢的内容,抑或是此时的情景,还是些不知名的东西,却让他无缘由地气恼起来。 千叶传奇想要的东西很多,而其中,却正好没有这句「道谢」。 「把道谢收起来。」他说。 「待你能抛开无谓的感情,专心为吾挥剑之时,你或许有资格说这句道谢。」 万古长空沉默着,不发一言。 人在大多情形下,总是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只能说符合自己身份的话。 而他之情形,大抵如此。 高高在上的太阳之子,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他之想法,而他,却也不想了解那人更多 这样就好吧 他想。 让自己再一次在战场上结束。 而这次,他却不希望再次失去至爱。 片晌,千叶打破了沉默:「你怎会突然闯进屋内」 「原想向医邪辞行。」 千叶传奇闻言,又是没由来的一阵气堵:「你想去哪里没有吾之命令,你不准走。」 「是。」长空微微一愣,却是半点无法反驳。 顿时,两人间安静了下来,又见令人窒息的沉默。 千叶传奇知道,眼前这人的思绪,又开始如往常一样,飘向窗外纷扬的大雪,而外头,闇色无光。 他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驻留过,全族之内,大概也只有他如此。 细密长睫在眼睑下衬了一道扇形阴影。他万般想不懂,为何每次见到眼前这人,那脸上总只有淡漠的神色c淡漠的响应,甚至连自身性命也不在乎。 是的,不在乎,不在乎双手是否痊愈,也不在乎是否重生。 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那人眼中似乎都无足轻重,那人在乎的究竟是些什么 如果可以,他想让那淡漠的眼中只有自己 沉默像夜色般涌入,填补了短暂的缺口,一股金属的寒意猛然侵入了知觉,千叶这才意识到手中之剑。 烛光下,那剑色正隐隐溢着清光。 之前跋山涉水,就只为寻得符合眼前人的守护之剑,只为一个承诺,和 一个自己心中的执念。 「明日将有大战,是你该为日盲族尽责的时候了。」千叶传奇转身递过。 长空应声接过,触碰的剎那,那冰凉的温度使他震颤了一下。 凝视手中的长剑,清辉凛光,暗锋机锋,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口神兵绝对来历非凡,得之不易。 他一抬眼,那清湛的眸光正注视着自己,彷佛在那总是冷淡高傲的眼神,看到了一种冰中炙热那是一种余烬后的沉淀,挟着淡然与另种期望,复杂到,让他分不清。 瞬间,朦胧浑沌,曾有的承诺彷佛幽幽地在心台轻扣着c问着。 不愿再轻易放手的,是谁 而曾经松手的,又是谁 他承剑的手未移,错手的相触一霎,却让他想起许多,在那生死两冥之前。 彼端的莲,指尖是冰;此端的掌心是温,异样的温度在指尖流窜,宛若天际被暗雾忽掩的云月,寒入心口c炙入心坎,转瞬消融c转瞬激灵 是曾经的失望,却也是曾经的允诺,不管怎样,是对方再挣来了一个机会。 「明日五更,西南方一路,莫让吾失望。」千叶传奇不再多言,交了,随即转身而过:「好好为吾挥剑。」 「太阳」突然,长空想多说些什么。 随门扉扣上的声响,已然不及,那未尽的声音,只能兀自强吞回去。 房中似乎还残留方才擦身而过的冷香,芬芳冷冽,却灼热得,让他感到一阵的扎心。 患得复患失,此时此刻,手上的恍若分外沉重,拉扯着神识,让人感到迷惘:当失去了一切后,所能拥有的,是否只剩战场 不知何时,风雪早已歇息,温暖的晨曦升起,刺目的光芒射入了屋中,长空适应着不曾直接感受的阳光,被强光笼罩的视线间,那窗外的远山彷佛被染了一层嫣红,就像滚滚不息的狼烟 千竹坞的景物,总是深藏许多烟雾般的谜,谁都解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c章二:沉血残花上 章二沉血残花 时至五更,东方日芒乍起。往日清圣的学海无涯,今日却战云密布。 逆光中,两道人影伫立在东皋园,只余低微风响;而东皋园外,却是杀声激烈。 「吾早该料到,不该小看你」 园内,学海教统东方羿冷哼一声,凛凛注视着千叶传奇。 他早该知道,眼前之人,龙非池中物。 闻得园外干戈交击之声,东方羿心知算盘落空,自己安排的学海门生已遭日盲族反击,不禁心生忿意。 他本料准日盲族白天无法视物,欲设宴故布疑阵,混淆时辰,再趁耽误日盲族回程之时,将其一网打尽。 孰知,万般心机,终究棋差一着。千算万算,竟算不到日盲族已不畏日光 「吾说过,吾已布至中局,先生方才起局,吾占了不只一先啊」 此刻,晨曦薄明,如雾如霭。 千叶传奇微微一笑,俊逸凌人的神采中,隐隐有股无法抵挡的杀气,而那手中的天藐长剑,势可擎天。 一声「请招」,瞬时天藐剑光逼寒,冷光照面,东方羿心一凛,豁势而出 两道身影交错,战无多时,却招变万千。剎那一过招,秋水锋刃沉腕上七分,却直疾而攻 见对方甫出手便是不按理出牌,东方羿微一楞,旋身指捞三箭,一招「贯天驭日」破空疾奔,讵料那剑势游走凌厉,顷刻化其一,阻其二,再击三化杀机于无形之际,竟眨眼自后巧侧划来,东方羿心中暗道:「好险的招」及时挺步弓身错开,哪料那端剑风荡开似江流排涌,压迫之大,顿时令他连退数步,冷汗淋漓 东方羿心有觉悟,此乃生死一战。 沉声大喝,东方羿全神灌注元功,踏步于空,再施极招,欲以刑日箭牢将敌人锁影定神。孰知变机骤起,千叶传奇身上竟赫现邪神之像,顿时借力挣脱而出,破箭碎弓 东方羿受此重创,浑身浴血,立即拔奔而去,千叶传奇却仅追了一刻,并未赶尽杀绝。 因为,该收拾性命的,自有人会收拾,做了势子引入,他便毋须作太绝。 「也是无聊的游戏。」剑身回鞘,看着拔逃的身影,微风正拂过系冠的发带,千叶传奇淡淡道。 这一局早在意料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着实觉得无趣。 忽地,一阵冰寒霜气在空中弥漫,轻抚颊畔,凛寒中,有股熟悉的冷漠气息。千叶传奇知觉敏感,蓦地回首,剎那景象如风闪般自身旁划过,千万树影喧哗落尽,最后,只定格在远方被树影掩映的背影 那里是西南方,冰寒未尽的战地里,是那人的红袍衣角正渐渐在视线里远去。 世界恍若静默下来,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感觉,骤然牵引心口的窒息感在翻腾,千叶轻抚胸口,只道或许是取下心血而动用真气的影响。 他依然望着,只隔着那层层迭迭的翠绿树影,很深很深。 然而,远方离去的人未知,在重林的不知处细缝间,有一双深切的凝视,那清亮的双目如琉璃,毫无杂质的执着沉念,彷若可将那残雪冰凌融化殆尽。 千叶传奇并不知道自己在望着什么c在念着什么。 但他知道,那人不会回首,也绝不会回头看着远在重林之外的自己一眼。 赤子,眼底无浊,可惜,他并不懂得感觉。 就这么没有情绪的怔望,不过多时,他才衣袖一扬,决绝离开那片青葱郁林。 莲香过处,那轻轻落逸在空中的六角冰晶,渐散。 有一种情感,想得而不能得,因为,聪明如他,连那份感觉也难以分析清楚。 那么,见与不见,也仅是一种凝望,就在那横越树影里的执念 ***** 秋日的清晨,是和煦而温暖的。 离方才激战不过一个时辰,日盲族族民仍然沉浸在欣喜欲狂的气氛中,迎向生平首见的晨曦。 他们欢笑着c歌唱着,享受沐日于身的感觉。 千叶传奇正站在夜殿的高台上处,倚着身后亭柱,手持日轮,看着群聚在外的热闹族民。 此处视野极好,却不至于暴露位置。很多时候,他喜于在此地迎风而立,独自观察天外的风云变幻。 底下,族民正欢声歌唱,嘹亮的歌声清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节 动听,彷佛可以相互传染那份愉悦。千叶只静静听着,尽管他不知那长年所受的日盲之苦,对那喜悦也并非深有体悟。 但是族民需要的东西,他便会给予。 因为,他是他们的神。 日盲族需要的,他会去负责。 看了许久,人群之中,却依然缺了些什么,千叶敏感地多望了一眼,背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静默。 「太阳之子,学海一战既已结束,今日子时的阴月之刻,便是日盲族历年最重视的阴月祭。」 来者正是大祭司,平日她掌管族内祭祀大小事,是族内最德高望重的老者,此刻也唯有她能在这里寻到太阳之子,见其若有所思,只得在后恭敬请示。 「有什么疑问吗」身也未转,晨日清光落在那身影上,映出颀长的背影。 「老身以为此番阴月祭,是否需要扩大庆祝一来有太阳之子亲身领导,才能让吾族重新站在太阳之下;二来,方才学海之战大捷,振奋吾族士气」 思及学海之战,大祭司不禁面带喜色。这场战役在太阳之子策划下,一连两场计中计,使日盲族大获全胜。这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之刻,让族民对太阳之子的信任也达到了最高点。 她原以为太阳之子也会同意这项提议,孰料,却得了简短回应: 「不用,简单即可。」 「呃」大祭司闻言,迟疑了。 夜殿的外头,仍是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大战方休,让族民好好休息,不用刻意劳心。但记住,三里之外保持三班一时的巡逻,提防敌人。」精确的命令一如以往,千叶传奇挥手道:「这里没妳的事情了,下去吧」 「是」大祭司依言退下,方走了几步,却又忽闻身后太阳之子问道: 「大祭司,长空回来了吗」 大祭司楞了一下,这已是三个时辰内太阳之子第二次同样问话。 那声音猜不出情绪,她只好恭敬地答道:「禀太阳之子,大战过后,长空一直未归。」 「嗯,他倒是」闻言,千叶传奇眉峰一扬,却把后头的话收住,悄悄握紧了手中日轮。 眼下,武林局势方定,正该是那人手中之剑为他斩开一片天地之刻。 然而那口剑,却心不在此。 也许,他早该料着,方才战中那人离去的方向,从来不是日盲族。 事到如今,他还在徘徊什么 「太阳之子」大祭司忽觉太阳之子这声刻意拉长的沉吟带有一丝不悦,却又不敢多问。 「大祭司,请妳派人去找他回来。」千叶传奇阖上眼,冷冷道: 「另外,代吾传令下去,阴月祭上,谁都不能缺席」 「是。」大祭司应令而去。 「你身边无谓的羁绊,总是太多了」咬咬下唇,千叶传奇望了底下人群中的缺口一眼,霍然一撤衣袖离去,留下长日衬托下的夜殿迷影 如果你总是不懂得取舍,那么,就由吾帮你取舍。 ***** 这是一处平凡的山坳,天色湛蓝如洗,清浅的花香在林间浮动,吸引一些鸟儿盘旋不已。 草地间,但见一位女子身穿淡绿提花绫裙,相貌清秀可人,气质出众,一眼即知非凡俗女子。 她正弯身打理,清除一座座墓冢旁的杂草。 不久前,这里曾唤「忠义寨」,而这些已故的,都是她来到苦境后结识的好友。 是的,原本,她非苦境中人,而是来自于飘渺的识界。 不久前的灾厄,她因这里的朋友们誓死相护而逃过一劫,孰知,这些朋友最终却不幸赴难 以往在识界,人人多半独善其身,冷薄情疏。然而,这忠义寨却大不相仿,他们虽不起眼, 却拥有一副侠义心肠;即便武功不高,却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他们为忠为义,不枉此名;却徒留生者,只能为他们蓦地伤悲。 苏苓轻轻摩挲石碑青冢,忍抑着悲伤,脑中回忆如潮。她与大哥来到人间的时间不长,每一刻在忠义寨的温馨与悲喜却历历在目。 祭拜之时,那碧绿的清澈双眸却不禁在一座坟前多驻目片晌。 那坟上,刻着「醉仔」的名。 醉仔并没有名字,就连醉仔,也是忠义寨的朋友给他起的称号,只因他善于饮酒。 她记得第一眼见到醉仔,是在那昏暗的天色里,那人全身不羁的装束,冷漠神情中有无限的压抑,手中有壶永不停歇的酒,一口又一口的麻醉自己砖又一砖盖着一幢永砌不成的房屋。 他总是用烈酒断绝与他人的交流,用沉默阻挡别人的关心。 可惜,他自己却千杯不醉。 忠义寨的人与他比酒不下数百次,却总是:众人皆醉,唯他独醒。 但是,那看似落魄的外表之下,其实拥有一对比谁都还要清澈c清醒的淡漠双眼。 苏苓并不知醉仔为何一直想盖房子,也不知为何这间房屋总是盖了又倒c倒了又盖。 但她知道,他心底深藏了许多的秘密,而他,从不愿倾吐。 就像那间永筑不起的房子,让它筑不起的是人c是心,也是命运。 就像他有惊人的武艺实力却任其作废;就像他有一颗良善正义的心肠,却任其消沉。 她不知是怎样沉痛的过去,足够让一个人放弃自己。 就像一颗自甘蒙尘的美玉,让她不得不注意他c为他不舍。 但是一切,似乎都迟了,她也来不及了解他的故事 醉仔的亡故与他人不同,她曾辗转知悉,他亡于一生最深交的挚友明珠求瑕之手。 这两人为生死至交,曾互救过性命,可这转眼间便兵刃相向,恁谁也无法置信。 噩耗传来,她为他的早逝叹息,也为他的不幸所悲痛。 有白头如新,却可倾盖如故;有白首相知,却犹按剑相对。 那是怎样的极端与矛盾 也许人世间的爱恨情仇c恩怨消长,林林总总,还有许多是她无法理解的。 微凉的秋风拂来,落叶卷地,发出悉窣的声响。苏苓轻握一把尘土,任那抔沙尘随风吹去,不禁红了眼眶。再一次,她感受到这人世无常不过眨眼,转眼坟冢横立。 未料,正当苏苓感伤之际,却没有发觉身后一道熟悉的脚步逼近,那脚步沉默而稳重,举步欲前又止。 脚步的主人,正迟疑着。 从前,桃花出嫁时,他选择了自残。 面对明珠求瑕的冷剑时,他犹豫了手中的剑,最后,仍救不了桃花。 所以,他什么都把握不住,只能任其从手中消失。 但是失去的,终究追不回。 如今,能把握仅存的拥有,就在眼前。 最后一步,他站得坚稳。 似乎是心有感应,微风拂动间,苏苓恰转身一望,却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醉醉仔你你还活着」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眼前之人却又如此真实,苏苓凝望片刻,乍悲乍喜: 「你你是回来看他们的吗」 他点头,语间不知是沉痛抑或伤感,双手紧握道: 「吾也只剩下你们了。」 长空知道,他来晚了。 当他回到日盲族c当他随桃花而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多把握什么。 但,既然他被选择了重生,即便心死,他也愿意去留住。 挚爱与挚友已失,仅剩这里的人与物,是他所不能再失去的。 因为,他剩下的,已经很少了 苏苓强抑情绪间的激动,微微颔首,再多的话也只剩凝噎在喉,吐不出声。在这个世上,世事沧桑幻变,使人心感百端,唯有与故人相见时,才能获得一隅救赎的知音。 此刻,天边,天清云白,远山如黛。 也许,那幢永筑不起来的房屋,该是完成的时候了。 尽管,他们未曾料到,那短暂的拥有,依然如此脆弱不堪 ***** 月夜当空,云雾晕染着天际,夜殿之外,一声木钟骤响,时辰已到,祭祀之舞缓缓伴着月光端严起舞。 耳畔响荡的,是一代传承一代的祝祷词,开启了今夜的阴月之祭。 涤濯静嘉,馨香在兹。神之听之,用受福厘。 于穆浚哲,维清缉熙。肃事昭配,永言灵思。 「日灵所逐c月神所怜,半分光阴c半片婆娑,夜族所归c阴地自生,愿吾神之垂c日月合明」 尽管历经百年,他们早已无法详知那祝词的意义,却知道那已成了信仰,代表日盲族生命之光的延续;代表夜族的族民齐聚在此,象征不屈不挠的团结。 夜殿周围一片庄严祥和之象,令人肃穆。 此时,外围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打斗之声 「妳是谁,不可乱入啊」 语未落尽,轰地爆响,一位族民「哎喙惨叫,被五花大绑的丢入殿内,哀嚎连连,阻断了祭祀乐礼的进行 「妳是何人,竟敢乱来」反应快的族民们立即警觉,手持兵器,团团围住无端闹事的银黑魅影,眼看双方就要一触即发 「住手」 忽然,殿外一道人影缓缓走入,气息凛凛。 「太阳之子」 族民见状,纷纷行礼。讵料那闹事女子竟不为所动,陡然银丝响辣辣地挥过眼前,迅如雷劈然影快,千叶反应更快,眼中精光一闪,衣袂飘飞,手中日轮制敌机先,矫捷划翻,盘c揉c拉c转,立时缠制敌路 「喝」骤然,只闻女声斥喝,银丝瞬间如生性命,自行绕回,好似多头蛇影狡狯灵巧千叶见状,侧身消闪,轻描淡写的一掌推出,映身上缨带璃珠灿然飞扬,一片混乱霞光之中,指运气劲,已尽封银丝生路,夷定而落 不过瞬间的一招过手,在旁的族民已心有余悸,见来者已被太阳之子制住,连忙喧哗: 「妳到底是何人,竟敢对太阳之子无礼」 「哈」只见眼前女子一身劲装,身上邪魅的纹路分外有妖魅气息,她紧握着手中银丝对峙,面无惧色,转头道:「连吾也认不得,你还敢称自己是日盲族人」 千叶传奇眉一扬,上下打量,笃定道: 「是妳,银绝。」 「想不到太阳之子认得吾,算你合格」银绝语落,双方不约而同收了对缠之式。 「昔日圣女身旁的护卫,千叶又怎会不知」千叶传奇盯视着她,眸色湛然: 「妳今日出手,必有原因。」 方才对招,千叶便已知武功路数,眼前之人正是昔日圣女身边的护卫。听闻此人过去与圣女情同姊妹,此刻来打乱祭典,谅想也不难猜出来意。 「吾说,这场祭祀,本不该办。」果不其然,银绝哼了一声,道:「圣女虽离开日盲族多年,但为日盲族做的牺牲还不够吗如今已殁,更该为她留下情面」 「依照族规,阴月祭乃每年最大盛事,过去就算圣女缺席,依然照办,祭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千叶传奇思路清晰,不严自威:「即便妳不满,这尚不成理由。何况,今年祭祀之礼,也因此故简化,妳还有何异议」 「哼,你倒是有理由。」银绝冷冷一笑: 「其实我更想问,堂堂太阳之子,为何救不了圣女」 这一问,如落惊雷在场众人顿时默然,心思各异。 圣女身上牵扯的,不只是日盲族过往情仇,也是族民心中的痛;对方诞生不久的太阳之子而言,那些过往也仅是知晓表面,而非了解那其中波澜。 但千叶传奇明白,圣女之死是族人不敢言明的打击也是那人最大的打击。 对自己,则是最直接的质疑。 他只冷冷地看向眼前女子,毫无色变。 在旁的大祭司听见银绝口出不逊,不禁拐杖跺地,怒道:「银绝,不可对太阳之子无礼」 「无妨。」千叶传奇扬手制止大祭司本欲冲动的脚步,却也不怒:「吾尊重有实力的人。」 「唷,承蒙垂爱,」银绝气焰正盛,环视周方,赫然发现了什么,冷笑数声,讥讽道:「看看,连你重视的万古长空都没回来,吾倒是好奇了。枉费我今日还想找他。」 「银绝妳」大祭司愤怒难息,浑身颤抖。 银绝不以为意,笑意更显得刺眼:「圣女的母亲,妳生气了吗当年若不是妳强迫圣女嫁给他人,他还会出走吗做为悲剧的推手,妳该是最没资格说话的。」她说着,随后转头面对千叶传奇,上下打量道:「至于你,吾会观察,我的态度将为圣女之死而保留,请」 言罢,银绝又狂妄地扬长而去。 「银绝」 突来闹场,使祭典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而方才银绝的话却犹回荡在耳,让大祭司面有愧色。 往日,圣女c长空与日盲族的悲剧的确是她一手造成,这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她也鲜少刻意提起。如今被银绝当众质问,让她颜面尽失,却不可否认她确实该为当年事情负起责任。 往事不堪回首,大祭司长叹口气,转身战兢道: 「太阳之子,银绝生性如此,实在不该」 而千叶传奇却早已一目了然,不做多言:「今日之事,暂时按下。」 正当众人以为闹场已平息之时,突然,早前派去寻人的族民却紧急回报: 「起禀太阳之子,听闻万古长空与叶小钗发生激战」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本欲回身的千叶传奇遽然闻言,问道: 「在忠义寨」 「是」 回报的族民方抬首,恍若看到太阳之子身形有一丝颤抖,不禁微微诧然。 「长空」 瞬间,那沉而冰冷的语音未落,人影却已不见,众人错愕相视,谁也不知今年的阴月祭竟是如此多折。 「众人继续祀礼」大祭司首先反应过来,吩咐道:「这是吾族的传统,将祂完成。」 众人应声,捺住心中疑惑,继续分头忙了去,唯留大祭司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中伫立着。 她感受得出来,即使万古长空为叛民之后,太阳之子对他却是特别的在意。 想起过往种种,不胜感慨,一名昔日被她坚持逐出的叛民之子,日后竟能与日盲族牵扯不休,这绝对是她当初未曾预料之事。 她不禁抬首面对苍天,感应到那月华如常,也如冷。终究,再多纠缠盘结,也只能化做一声长叹:世事如许,是何因缘 作者有话要说: c章二:沉血殘花下 ***** 记得那日,是狂雨交加的夜晚,他拔奔而来,触入眼帘的,却是那一动也不动的冰冷身躯。 雷霆照明了事实,他俯身颤抖地将那紧握的手松开,在暴雨中,没有温度c也没有气息,他却知道,他答应过的承诺都还没实现,这人怎么可以离他而去 他不知那感觉是愤怒,还是其它,却厌恶与拒绝那份空荡。 为此,他与医者做了交易,医治了他的双手,还予他了性命就算要付出代价,他也不在乎。 但他从没有意料到,他会再一次的背着昏迷不醒的人回来。 仅一剑之差,否则又要重蹈覆辙。 事发的现场一片狼籍,断树残枝遍布,满目疮痍,处处是狠厉准确的刀剑切口。 可以想见,当时对战的两人不但怀有刀剑绝艺,更是豁尽全力,意图同归于尽。 若非他实时出手,只怕又要命丧黄泉。 再一次,连命也不要。 为了一名女子而冲动行事,值得吗 据说那名女子叫苏苓,是长空从前在忠义寨的朋友,只因故亡于他人之手,长空愤怒之下,疯狂追查凶手,直至对战刀狂剑痴叶小钗。 又是朋友c又是无谓的感情,再次羁绊了他的刀与剑,影响卓绝的实力。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厌恶除了他之外,还有人可以掌控着他。 「又一次,吾又救了你。」 半是拖行的捱着人,一步又一步踏向前途,千叶不知道负在身上的重量是什么,仅知背上这人的重量也远远不及心中越沉越无解的心锁 「如果你失去的不够多,为了让你更坚强,吾将不惜让你一无所有」 夕阳黯沉,晕染了天边霞红,归途的两人,一昏一醒,相伴无言,却在血红的余晖下,映出一片巨大的漫长寂寞。 ***** 一回到日盲族,祭礼早已结束,众人只见太阳之子一脸铁青色地将万古长空捱回房间,久久不出,也只能半点不敢言。 房内,千叶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带些力道的,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在作怪。 对着那削瘦的面容凝视片刻,千叶突然觉得有些熟悉c有些陌生,却只能将手搭上去,心思百般流转。 全族之内,只有他一而再c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命令。 他早该放弃,却总是容忍。 自他出生以来,少遇失败,而这人的相关,却总是导致自己遇上失败的源头。 用他,真是自己最大的障碍。 他还能拿他怎么办 救与不救,无须犹豫,因为,他不容许费尽心力挽回来的人就这么死去。 端凝那容颜,千叶稳稳地为他切上脉象,见那死沉的气色,心中略许不甘。 此刻的他,若有知觉该有多好 每次看见他,总是抑郁而淡漠,却不知,在他人眼中,是如何无解 初一探,便是浮散无根的脉象,如按葱管,气虚血亏,竟有败亡之态。 千叶传奇一拧眉,指尖凝气,随手连施针术导引瘀血。剎那只见七针连落要穴,复循督脉,切人中,次肩井,导心经极泉,切合谷,一路刺激脉络,不过多时,长空体内瘀积已久的血液终于缓缓流淌而出。 恍瞬间,彷佛看到长空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千叶不禁脱口低唤: 「长空」 声方出,他微怔,就仅他,能让自己情绪波动。 然而,就仅那瞬秒的动静,两个时辰过去,人终未清醒。 再次探了脉象,千叶心中更明朗,此症大有蹊跷,非是医治方法未果,而是失感症问题。 听闻近来武林发生四种怪象,视而不见,充耳不闻c语焉不详c心猿意马,长空三感俱失之症,显然与其中传述无异。 这无解的症状,让千叶传奇少见的在房内踱起步来。 房内有些阴暗,一抹烛光衬透着阴影,凸显那份寂寥与沉滞。千叶传奇明了,若依照常见医理,精气神未醒,七窍受阻,只怕长空将失血而亡。 血液,是维持命脉的重要元素,而今若求有效且续命的方法,只剩 渡血一法。 千叶传奇的目光,停落在那毫无血色的削瘦面容上 他的剑,不能失;他的人,不能亡。 当下只求续命,何求其它 而眼下,自己的鲜血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节 好超脱三界六道c不属神魔,唯有自己能救他一命 心念既定,千叶传奇当机立断,运起元功,轻喝一声,剎那自身剑气划破手腕,赤红的汩汩鲜血瞬间涌流而出 只见血雾弥散在空中,竟充溢了整间房内,像是瑰丽的血云,带着一丝莲氛,包覆住那躺在榻上的人,细微的自针端引入长空体内,直至全身泛起螫眼的红光,再创生机 大量牺牲的鲜血,带着浓浓血腥味,却是源源不绝的流出c流出,考验着忍耐。千叶传奇不为所止,双目紧观那气脉流走,直至渡血功成,连退数步 手腕的伤口仍正涌淌殷血,狠辣辣地作痛,千叶忍住紊乱的气息,上前欲观看那血液的流动,孰料心口附近一阵剧痛狂暴席卷而来,牵动手少阴心经一路,千叶传奇反应得及,运指连制自身极泉c少海等路,却一时强伤己身,心血翻涌,闷哼一声,本已欠少的鲜血再度倾散一地 「啊」前几日的心血破身,再划其脉,恁是神人,连番损耗也终至反噬,竟有泉尽呕沙之征,是以血尽却空流不止,神魂俱痛。 千叶传奇清楚自身状况,仅能立时坐身养神,遏止爆发蔓延,片刻过后,体内潮海般的狂乱走息方才稳住。 「哈」轻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厌恶自己这种感觉,千叶传奇虚浮起身,一望那暂时已脱离险境的万古长空,默然无语。 黯淡的烛光轻轻舞动,照映在那逐渐恢复血色的沉睡面容上,却分外显出千叶一脸憔悴的苍白。 如果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那么,如果心动呢那是什么感觉 千叶说不清楚此刻心中正徘徊怎样的情绪,连日不曾休息过的疲倦却无声袭来,强持的意识里,望着那紧闭双眼的瘦削面容,再看着那插满针引的双手,下意识轻轻地将手握了过去。 便是这么单纯的想握着。 究竟有多少次,他握不着这双手c这个人 他不懂,为何总是放不开这个人,越不得,却不愿放弃,即使为他受创,他也愿意一试 尽管那人的心总是无感c也无神。他的眸光永远眺向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心如死灰。 而自己,这番心力却换得一个昏迷的人回来,简直场是笑话,所剩的忍耐,也正在濒临临界点 舍不得c放不下。 悄悄地,烛泪无声无息的淌落,直至燃尽,再也无法流下一滴眼泪。支手轻侧在床沿的千叶也终于落入了沉眠,在不知是否有梦的梦里,轻握的手,却不曾放下。 片晌,门房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有急事禀报的大祭司叩了太阳之子的门扉,却不得回应,情急之下,遂推门而入,孰料甫进门,便感应到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那安静的气息中,有平稳的呼吸声,竟是过去几日不曾入睡的太阳之子难得枕着床沿而眠 恐是累极了吧过去叛民之子的身份竟得太阳之子这般礼遇和重视,大祭司内心为长空怅然,却又惊c又叹。 不知该如何是好,大祭司衡量再三,终是转身而去。 「大祭司,何事」 蓦地,身后传来太阳之子的声音,虽然声息如往,却听得出来略显虚弱。 既是惊讶太阳之子的浅眠,却也刻不容缓,大祭司犹豫了下,禀道: 「起禀太阳之子,武林上失感症的问题逐渐扩大,族内也有多数族民受到感染,情况十分不乐观」 「嗯,下去吧吾即刻察看。」 「是。」 转瞬,尽管眼盲,大祭司在微躬的视线里,仍能感应到那出生未及一月却总在奔波的玄影启门而出,仅留那不及处理的一地血迹,和昏迷不醒的人。 那血腥味犹刺激着嗅觉,像是血色的冷香。觉者犹若愀怆,而未觉者,仅能未闻。 那是如若知与不知c念与不念,情便在那里,不来,也不去。谁也无法抹灭。 作者有话要说: c章三:並蒂雙蓮上 第一部章三并蒂双莲上 深夜,夜空带着几许寒意,树影横斜,虫语唧唧。那月光铺盖如毯,为大地添上一分柔和的色调。 一阵脚步声传来,大祭司走近太阳之子的房外,敲了数声,得了应允,推门而入。 「太阳之子,方才遭受邪神毒感染的尸体,以及所有可能的感染人员都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大祭司的声音有些颤巍,几十条的人命,在就在一句话中带过,显得如此卑微。 那是方才深夜所发生的事情。 在日盲族的外围,突然入侵了一名蛇蝎女子,媚术与毒术兼用,邪神毒顷刻让周围防守的族民全数中招毙命。 所幸,太阳之子及时出现,制伏该名蛇蝎女,甚至,反下毒术,要求揪出背后指使者。 但是,无影无味的邪神毒已散播出去,谁也不知影响范围有多大,还会使多少人致命。 太阳之子下令:将已感染的尸体全数烧毁,可疑的感染人员,全面扑杀。 大祭司洒然微颤,领令而去,她告诉那些即将遭受扑杀的族民,为了防止毒疫蔓延,这是太阳之子的决定。 族民没有一声不满,为了日盲族,他们愿意牺牲。 「嗯。」此刻,千叶传奇只应了一声,弯身为昏迷未醒的长空进行扎针,头也未抬: 「那些失感症的族民情况」 「已经将感染者进行隔离。」 「嗯,做得很好,退下吧」施针已毕,千叶传奇起身洗净双手,大祭司便要依令退开。 忽尔,身后传来太阳之子的声音,让大祭司一身哆嗦 「大祭司,吾明白妳的顾虑。但妳只要明白,这是吾之决定即可。」 大祭司慌忙转身:「老身不敢」 千叶传奇微摇了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本该如此。 大祭司怔了怔,缓缓退下。 除了服从,她着实没有想要了解过太阳之子的想法,日盲族民会崇敬着他c守护着他c愿意为太阳之子四字而死。 然有觉者,亦会为太阳之子异常冷静的判断而慑息。 她缓缓离开了阁房,难得心事如沸。 遣退了大祭司,千叶传奇不禁负手思量眼下之境。 失感症的问题确实让他多了一桩心事,也打乱了他的计划,从多数族民到长空,无一幸免。 但是,日盲族,一直缺少真正的强者,而强者 那目光,不禁放回了床上的万古长空。 长空依旧未醒。虽昨日渡血于他已无性命之忧,然仅靠针术续命,终究不是长久之方。 他有自信,定为替他寻找解方。但是,这人若个性不改,仍永远无法发挥该有的实力。 这人的心,就像他那曲折不定的剑招。 这剑,太杂了。 但他却选定了这人。 因为失去过一次,便已刻骨铭心。 望着,千叶传奇心念一转,起身悠步到了房外。 房外曲水澄明,正养着一池莲花,皎洁月光洒在那莲瓣,透着细瓷般的色泽。深夜中,流萤婆娑起舞,旋绕在满池莲华上,如波光映天,奕奕动人。 走近了莲池,千叶传奇如往常一样凝视着这满池莲花,眸色湛然。那耳畔传来虫语在暗处鸣唱的声响,更凸显几许寂寥。 他看着莲,浮想着。 莲,是个特别的植物,当莲华绽放时,果实俱在,代表生灭轮回,因果相习。 所以,这池莲花,自他诞生时便一直陪伴着他,夜夜绽放,浮水傲天。 但没人知道,他赏莲,却更常思索莲。 许多事情他看得清,唯独这因果俱实的莲,他如隔雾观花。 尽管他生于莲中,自名千叶传奇。 也许诸多障翳,只因为那人,那日盲族过去最为崇拜的人物清香白莲素还真。 曾有许多人对他说过,他的相貌形似素还真,是否与之有关 他总是回以一笑,淡然否认。 或许他心底也有那一丝的迷惘,但他,只想独自保留那份疑问。 上天给予人许多选择,他也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透过日盲族丰富的藏书,他对素还真并不陌生。 更曾经,有一名叫伏龙的人在他面前叙述素还真的茶艺。那动人的叙述,令他为之好奇。 伏龙言:素还真的茶,品之苦涩,却千百滋味体会在心;与他完美的茶艺,截然不同。 那时,他把这份好奇放在心底,琢磨着。 更确定,万字文书与立言,终不如亲身一见。 何消与他人言多是与非c谜与底,清者自明,便只欠那一面。 据闻,现今武林上正为素还真复生之事而忙 思及此,千叶传奇不禁心绪微动,若能与素还真会上一会,那也一遂他心中目前最渴望的期待。 不过,当下失感症问题,还是必须解决,长空与族民,已等不得。 千叶传奇思路灵澈,已有定解,敢前来惹动日盲族,岂能让那厮好过 当今武林,经过学海一战,势力划分可说暂时平静,突来的失感症扰民,肯定非是甘于平淡之人所主导。 不难猜想,若能辨清前来日盲族施放邪神毒之主使者,也离此不远了 正当千叶传奇寻思之际,倏地,空中气流浮现一丝异动,一道银光自眼前横劈直来千叶传奇微微仰身一闪,躲过了这突来袭击 「妳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淡淡看向偷袭者,千叶传奇也不愠,额边的缀珠缨带随夜风轻轻晃动,更显那份气定神闲。 对于银绝,千叶传奇忒有耐性。一者,圣女之死是他推卸不了的责任,他没必要消闪;二者,敢言的银绝,是日盲族中唯一敢质疑他的人。他非气狭之人,若能耳通直言,非是坏事。 「这是考验你是否随时保有该有的警戒」银绝冷哼一声,手中游索收起,没好气道: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族内的族民深受失感症困扰,你怎不解决」 「失感症并非单纯的病情,而是一种术法,将患者隔离已是最好的作法。」 「你总是有理由为自己找借口。」银绝魅邪的双眼绽放一股紧迫盯人的精光,带着三分不屑: 「尊敬的太阳之子,既然你是日盲族的希望,如果你无法可救,吾会杀了你」 言罢,一封信自她手中击射而出: 「方才有人送一封信来,要你观视。若不是那个人再三相求,吾实在不想为你送信」 千叶传奇应声接下那封信,扫视了一眼,唇畔却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莲哪他真是与莲关系匪浅。 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人那自他出生起便好奇不已的传说人物。 他抬首,手中的日轮在夜中闪着银蓝光芒,耀眼异常: 「千叶相信,此番妳是杀不了吾了」 自信的声音尚在空中飘散,身影却已闪逝在夜色之中,银绝难得微微一楞,好奇了起来。 ***** 「你们,只有一招的机会」 眼前巨大的黑影如鬼似魅,擎扛巨大镰刀,挟带与失感症相似的气息压逼,威力更生强大。 千叶传奇想也没想过,导致失感症的四关邪体,竟是这般虚魅而丑陋,看来死神游戏人间,连其方式都不失恶趣,人道魔相自心生,却料魔相惧生故骇人想着,不禁隐隐带些玩味的笑意。 「是死神,注意了」出声者,莲冠金簪,仙姿飘然,正是清香白莲素还真。 端视这靠着死神之力凝聚的力量,千叶传奇毫无惧色,示意身旁合作的伙伴一眼后,衣袂旋翻,手中天藐剑立时劈化而出,剎那间,两人同时转身飞掠拔腾,提运元功,双剑交击之刻,天地宛若横生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量 意外中的巨大洪荒之力,在剑端迸射而出,大出双莲意料之外,两人不禁讶异地眨了眨眼, 默契间,彼此再催功力,须臾竟是气息c内元相吸c双生相辅,重现太古浑沌之力 双剑倚天长,混沌始初开。不旋踵间,空间宛若产生异变,遗世而存。 阴与阳c黑与白c明与闇c生与灭c有与无,生生不息,紧密相融,威力之恢弘,浩瀚如宇,在剑端爆流万钧力量,光华爆散,只闻惨烈的哀嚎后。死神四关的虚影顿时应声碎裂 随死神之力迸然瓦散,灰暗的世界瞬间崩解,剎时神奇的消解力量散延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匡济了苍生之灾。 双莲心有感应,不约而同还剑入鞘,环视四周,这绵密强大的混沌之力,竟使周遭景物丕变,大出自身所料 一回身,恰好双目对视。面对初次见面便连手合作的朋友,素还真不失一派从容有礼: 「这次多谢千叶先生相助。」 「好说,」千叶传奇倒是淡定而欣然:「四关既然已破,不知是否有幸一赏素还真之茶艺」 闻言,素还真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先生请。」 ***** 随四关被灭,神奇的消解力量奔流四方,在厢房卧眠多日的万古长空也终于悠悠转醒。 也许是因久日未醒,一睁眼,长空只感到天旋地转,正在分辨自己身在何处的当下,门外苍老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长空,你终于醒了。」 「大祭司,到底发生何事」 一见到大祭司,长空立即明白自己已回到日盲族,甚至,是卧在太阳之子的厢房内,不禁恍约怔了半晌。 下意识寻思起来,那日,他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忠义寨,见到仅剩的朋友苏苓,随后因故经族人通报离开,却没想到,在他去而复返之时,苏苓竟已惨遭杀害 他悲痛交集,原来失去的,终究追不回;更不知善良的苏苓为何突然遭此横祸,震怒之下,他一路追寻凶手,却遇刀狂剑痴叶小钗拦路,之后便失去了印象。 尽管回想起来如梦一场,依然痛忿在心。 再一次,就在他眼前,他依然保护不了他想保护的人。 「让吾告诉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吧」 大祭司看着情绪看似复杂的长空,即使不知他何故情绪生波,面对他,永远心存愧疚。 每思及过往之事,在在铭刻在心,不管对圣女,还是对他,每一位都是受害者,然,往事再追究又有何益也只是徒增伤心与尴尬罢了。大祭司吐出一声长叹,回到现实,娓娓道来: 「当时,你与叶小钗激烈对战,命在当危,是太阳之子将你救下,带回日盲族。」 又是他长空心口一动,默然无语。 「你可知太阳之子为你耗费多少心思」大祭司的声音,有些颤巍。也许那些事情,太阳之子认为值得,但在旁人看来,是特别的。 长空抬眼看了大祭司皱纹满布的脸庞,摇了头。 对他而言,知道与否,又有何妨就如面对大祭司,即便过往只剩支离破碎的残缺,当下,回到日盲族的他,仍旧必须面对她。 至于太阳之子 长空目光望向纸窗外的朝阳,那淡漠的双眼,抑郁而寡绝。 每想到这人,是无法讲述想法的。 太阳之子无疑是聪明绝顶。一条又一条的算计c布局,为日盲族带来光明。 但自己从来不了解他,而他,似乎也只在乎自己能为他所用。 那么,相知与否,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该是让你明白。」耳畔,大祭司在房内踅起脚步,那拐杖拄着地,一声声,在幽阒的氛围里分外清晰,继续说道:「那日,因为你与叶小钗战至昏迷,失血过多,性命将危,昏迷不下数十日。适逢族内失感症爆发,太阳之子分身乏术之下,为了救你,只好用自己的鲜血换取你的生机。若非他,你早已又死一次了。」 语落,长空有些不敢相信:「妳妳说什么」 大祭司没有回复,仅止了脚步: 「长空,你还记得日盲族的信条吗」 「记得。」即便过去是叛民之子身份,长空却一日也没忘过。从来,他也是在茫然中,寻找是否能回到日盲族的一天,即便日盲族曾遗弃了他。 毕竟,回到日盲族,是他身上血缘难以斩断的期盼,更也因桃花,他一身所赴也无所谓 他垂首,声音低沉而压抑: 「日盲族的信条,唯有团结与不畏牺牲。」 「太阳之子的诞生,费尽吾族千辛万苦才盼望到,他对日盲族的意义,远胜族内每一个人。」 大祭司说得毫不犹豫,不禁想起过往每年月圆月缺中细数苦盼光明的日子:「过去历代灵思测算,耗尽百年全力,方寻得天魔池中的黑莲。为了让太阳之子诞生,吾族最后珍贵的五窍心血为黑莲造血换心,再加上麒麟玉等许多祭祀与祝祷,太阳之子才终为吾族降临,让夜族重回光明之下。」 轻描淡写几句话,道不尽其中心酸。因为,为了让太阳之子诞生,日盲族只有一个信念:不惜任何代价。 大祭司续道:「过去,日盲族在日族的欺压下,受多少委屈c又生活怎样的惨淡,你应该都明白。如今,为了站在光明下,日盲族已经介入了武林,现今族内,只有你之刀剑无人能及。回到日盲族的你,是太阳之子的助力也c也是众人的助力。」言至此,她又有些欲言又止。 长空听着,默默别过了头,不知是慨然,还是迷惘。 人生如此现实,若非生有所长,他也终将被遗弃,是吗 但这些于他,却是不可承受之重。 太阳之子于他有恩,他却承受不了这番情。 床旁,有一幅水墨莲华,盈盈欲绽,似有所盼,长空端视片刻,犹不知那墨莲真正盼的,又是什么 他看着墨莲,问道:「太阳之子现在在哪里」 「方才探子回报,太阳之子与素还真连手破除了四关限制,失感症才能消除。也许不久便回,你不妨先修养一番。」对于长空,她终是难以长时对面,顿了顿,还是道:「唉,老身就言尽于此,请吧」 大祭司说完,即刻走出房外,年迈如她,也知道许多事情说了,也只是一种事实,而曾经创下的遗憾,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随门扉的声响扣上,长空目光放回身边,正见身旁崭新的创世剑奕奕生光,不禁伸手轻触。 这口剑,在学海之战前,曾被他擦拭一遍又一遍,新刃如初;而俯视自己的双手,那血液的脉动,彷佛可听见声音;就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亦如是重生 那都是太阳之子赐予他的。 他从没想过,当他选择放弃了自己,世上竟有一人不愿放弃自己,并且,是自己无法抵抗与违命的人。 昔日的叛民之子,能得这际遇,这是幸,还是不幸 血缘c承诺c恩情c仇恨c患得患失,短短时日内,历经一连串的打击,已让长空感到混乱至极,只想放空一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节 他不禁落步下榻,负起创世剑,迈出了门外。 这片曾遗弃他许久的家园,他突然很想看看,这里毕竟是他的家,至少熟悉的景物,能为失去过后的人带来平静。 记得那年,在日盲族领域的外围,有一处一夕梦乡,在那里,埋葬了他一生最美的回忆。 毕竟,身份再卑微的人,也曾有最渴望的慰藉。 最不堪与最珍贵的回忆,都在这里,他曾经拥有。 他的脚步,不自觉踏向那片荒山古地,那里,是他小时曾经想拜往之地。 在那个地方,埋葬着日盲族的英魂烈士,或许葬有故人的踪影;而由那再过去,便是荒远的一夕梦乡,葬着昔日他与圣女的秘密和禁忌。 荒山古地长满了蓊郁的藤蔓,长空劈开一层又一层的障碍,终于眼界豁然开朗。 然而,长空从没想过,那处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座又一座的新坟 「这」 ***** 千钟寺向来以清圣名远,万钟之洪,足可涤荡人心,此刻,双莲憩于山中草亭,已相聊一巡。 放下手中茶盏,那百变的茶色滋味,既是苦涩,却又余韵在喉,让千叶传奇格外别有一番感触。 他终于体会伏龙当初所言,这是融尽人生甘苦的茶,否则何以千滋百味 「素还真所泡的八苦茶,果真名不虚传。」难得赞许他人的千叶,认真品尝这苦无消化的滋味后,赞誉道:「人生有八苦,这八苦,每一苦皆如火炽盛,难以消脱,若能在茶中解宜,自也能在人生得道。这一味,千叶受教了。」 「先生过奖了。」添置了最后一杯茶水,素还真若有所思:「其实,素某以为,八苦之外,尚有其它滋味,因此,对先生所泡的茶也十分好奇。」 「素还真,喝你这杯茶,看来代价不低。」礼尚往来,千叶也毫不客气:「也许吾该思考,还需讨糖吃吗」 「耶,素某相信千叶先生非是这般小气之人。」一语回敬,倒是把千叶堵个无路推辞。 「我想也是,」千叶传奇不得不对眼前传说中的舌灿莲花有所让步,自行拣起了茶叶,轻轻叹了一声:「今日你我第一次会面,合该以礼相待。」 说起来,与素还真的会面是十分戏剧性的。 他从没预料过,会是在这种机遇下与素还真初次碰面。 早前之时,银绝送来的那封信,正是素还真的亲笔信函。而信中,便是解除四关威胁的方法。 原来,四关乃是由传说中的死神念力所凝聚的邪体,透过死神之力散播到武林四周,唯有同时杀掉四关,方能解决这似于术法的威胁。 至于素还真此人 经方才相聊,他已知,他们两人之间无须多言,几近也能料着对方心思。 纵然面容相似,也无碍那相合或相异之处。 于他,最后一丝拢聚心头的细微云翳,已然飘散开来。 黑莲非白莲,千叶既生于莲中,自为传奇。 人生犹如幻中幻,尘世相逢谁是谁自性法华且参透,冰心悟处是真如。 既是灵台明澈,千叶传奇倾注着茶水,不自觉在茶盏中绘了一幅水丹青。 盏中世界,不过丁点,澄色水痕中的浮沫聚散无常,却在那转瞬间漾成墨染山水,细毫婉转,剔透玲珑。 水丹青之妙,观乎时间与茶色c水痕之瞬变,神乎其技,古来习成者稀。 可惜这一瞬间的机微,恐也仅有千叶传奇一人能够了解。 因为,做绘需心澄明净,初生的他,不解情,意便不乱。 千叶传奇深刻觉得,掌握人心,远比掌握这茶沫沉浮来的难懂。 就像他总掌握不住某个人的心思。 孰料,一念及此,心念不意间颤动,水丹青也瞬时溃散。 忽尔,耳边传来那清雅的声音,好奇道: 「千叶,你」 「素还真,吾想这非是你该问的问题。」自有所觉,这份心事,他还不愿他人窥探。 「耶,素某是好意关心。」那一双朗眸可是细腻多察。 千叶传奇无可奈何,将茶递了过去:「请。」 「多谢。」素还真方擎起茶盏,一眼即知此茶色泽匀澄,香气甘醇,足见火候c水量c冲茶等诸多技巧都拿捏到好处,浑然天成。 能煮出这种茶的,多半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生好手;另一种,则是赤子之心。 千叶看似两者兼备,然而,这份纯然,可以保持多久 素还真未饮,已是评道:「这一杯,绝对是完美之茶。千叶,你心中已有几味的极品茶」 这一问,分明话中有话,千叶传奇正思量明白,霍然,忽闻千钟寺的千幢禅钟万响,在山渺中回荡。那洪声远扬,直扣心扉。 两人如有所感,不约而同阖起了双眸。 千叶传奇凝神静听,好似正解读其中的钟语。 素还真亦闭目倾听,渡于钟声。 那钟声如幻如梦,似过百世,待悠扬片刻止休,素还真方问道: 「你听见了什么」 「在吾听来,是破晓之声。」千叶传奇道。 听闻答案,素还真微微一笑: 「猜素某听得什么」 千叶双目圆睁,正待答案。 素还真道:「是轮回之声。」 言罢,两人不禁哈哈一笑。 来往妙答,正如两人,破晓c轮回,不过一线之隔,起始相映,殊途同归。 一者出生未久,一者再生于世,惟不变者,身染滚滚红尘,人情波澜,自晓于心。 此刻,阳光照洒了山间草亭,如落梵雨,恰映莲华并蒂,天地芬芳满盈。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雙蓮很重要啊以後在第五部會呼應 c章三:并蒂双莲下 第一部章三并蒂双莲下 ***** 回到日盲族,已是黄昏。 千叶传奇难得匆忙行步,独自寻了日盲族内外,竟找不得万古长空。 失感症问题既然已解决,没有理由不见人影。 千叶传奇心念一动,转了方向,往鲜少人迹的方向寻去。 此刻,夕阳朝映满天,景物正带着昏黄沉金的色调。荒山古地里,黝黝老树随风飘荡,发出悉窣的声响。 好不容易隔开了层层藤林,千叶传奇抬眼一望,终于见到百寻不得的人影,心下有些放宽。 「长空」他在背后唤了一声,那人犹兀自沉思,不知是否闻声。 对着那背影,千叶传奇有些不解:「你恢复了」言罢,向前走了几步,声音靠了些近: 「吾又救了你一次。」 这次,那身形微颤了下,终于有所反应,转身俯首:「太阳之子。」 千叶传奇望着他,那面容似正压抑着某种痛苦。 为何,这人总是有这么多的心事 「为何来到此地」千叶传奇眉梢轻挑,这地方乃日盲族族民的葬地,鲜少人会想到这地方来。 他踱了几步,向四周环视了一眼,有些不快:「如果吾没记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此时不去夜殿,却来到这,难道需要吾教你如何拿剑吗」 「吾只是想看看。」 对一名叛民之子而言,过去对日盲族憧憬的,绝不仅止于这片土地,还有一片过往。 「既然是活着的人,就不该活在过去。」千叶传奇转身道:「你该留恋的地方,是日盲族的前方,一名武者,唯有战场才能显示他的价值。这里的人,既然已经尽力过了,便让他们沉息吧」 「所以,只能踏过同伴的尸骸,而不能回首吗」长空的声音,有些微哑。 「你此话何意」 长空上前走了几步,抚着眼前几座崭新的坟冢:「我想问,为何只救吾,不救他们」 那几座新坟冢,正是前日不久因邪神毒而全面扑杀的族民,而更稍早之前的近冢,皆是因前阵战役而亡的族民。因为数不少,在晚昏中看去,有一股莫大的凄凉感。 千叶传奇一眼望去明白,语间,却是不以为然:「这些人是中了邪神毒,无法可救。非是如你失感症的问题。另有一部分,乃亡于先前战事。」 「吾问过了,大祭司说,他们其中也许有无辜的,并没有中邪神毒。」 长空望向那一座座新坟,低沉答着,他从没想过,那些近期新立的坟冢,为数竟是如此之多。 他无法接受为何为了杜绝这可能而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更无法接受太阳之子这般冷淡的答复。族民们若只能为了日盲族喋血牺牲而活,那要光明何用 如果在这人心底,人命如此不值,那么,当日圣女之死,他不禁怀疑太阳之子是否也曾蓄意放手不管 「那又如何」千叶的面部线条突然坚硬了起来:「吾真想不懂为何你会在意这件事。为了保全少数性命而可能赔上全族的性命,你敢赌吗」 长空悄悄紧握着双手,摇着头,却道:「但吾不会这么做。」 「你」千叶传奇愠愠地看着,神色猝变,道:「很好,你是在教训吾吗吾倒想问,身为日盲族的战将,为何要冲动行事你以为同归于尽能得到什么报仇抑或一条性命你的剑,该为日盲族而挥;你的血,该为日盲族而洒。吾救你,不是让你因为那些无谓的感情而羁绊圣女c苏苓,一次又一次,为这些感情而失了性命,让自己身陷危机之中,值得吗」他转身,指向那些坟冢:「这些人,至少曾为日盲族付出过,而你呢」 千叶一连串质问直劈而来,瞬间让长空恍如醒觉。 剎那是矛盾c又是自责,各种的压抑瞬间盘据在胸口中扭动着,却不能言 是了,他居然忘了,以他身份和作为,能有什么资格说话 太阳之子说的对,是他没尽好自己义务,是他无法放手不管。 但他无法坐视仅存的拥有一点一滴的被人剥夺走。 即便送去了性命他也不能 他不能c他不能 「太阳之子」突然,长空单膝一落,对着太阳之子半跪下来,垂首着。 此刻,他绝无意想冒犯这人,也许对他有不满,但他救过了他,这些逼问,他无法回答,只能请求恕罪。 「起来」千叶传奇一楞,有些震颤地看着在他面前下跪的人影。 是的,他虽然气他,更想拥有眼前这人,但绝不是如此卑微的看着他。 这人有的,是一块澄净的本质c高超的才华。他要的,不是卑微的人。 「这不是你该有的态度。」他命令道:「抬起头来」 长空闻言,才将原本微抑的视线平行视着眼前的太阳之子 那是一双依然淡漠而寡绝的双眸,如深潭;早前的不满之色,已被那墨瞳吞没。 他不敢真正直视对方,也不想直视,苦苦相逼,只会是一片空白。 一股窒息的沉默拢聚了上来,如一把闪动幽翼暗光的暗刃在两人间游弋着,却进退无凭,勾不着半分。 千叶定定凝视着长空,双眸眨也未眨,就像那日隔着树影凝望他一样,彷若要将他看透。但是此刻心口却彷佛被窒塞住,不知是气恼,还是酸涩,种种不曾感受的感觉堵在胸后,便是一字也吐不出口,但是是何原因,他说不出来。 「你自己好生思量」最后,他一撤衣袖,生硬地丢下话,旋身而去。 长空伫立在原地,垂首不动,有些茫然若失。 无意间,他竟会忤逆了太阳之子。 不管当下有什么感觉,他不该逾举,对于太阳之子,就是服从与听令。 当他被赐予万古长空这名时,他该了然。 何况,他还欠太阳之子一命,不是吗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卷起一阵晚昏的狂风。老树上的枝枒倒影敧斜,参差落在地面上,摇摇晃晃地拉扯着,簇拥更深的寂寞。 直至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那空中弥漫的冷凝气氛才渐淡c渐淡 长空缓缓抬首,那人的踪影早已不见,而他,却不知为何要低垂自己的视线如此之久。 也许,他总是习惯着黑暗。 长空向前走了几步,俯身轻抚眼前的墓碑,有些镌刻的字已有些斑驳,有些则是崭新,有更多的,是不具名的荒冢。 往者已矣,生前的喜悲哀乐,最终犹只能化做黄土一抔,所求又是为何 在他眼中,生命并无贵贱之分,然则一旦作为死士,只不过是个棋子,日日活在忧虑之中,永远不知自己明天是否还能有幸存活。如果他这双手还能做些什么,他断不再让这样的荒冢日复增多,断不会 「吾终于找到你了,万古长空。」不知何时,一道劲装人影早已悄悄地伫立在旁,声里,带着几分傲气。 全日盲族,除太阳之子外,只有一人如此高傲。 长空头也未回:「是妳,银绝。」 「喝」突然,银绝冷不防出手,眼看一条银丝在空中俯冲而来,长空身后剑鞘微动,起身轻松闪避了暗招,沉声道:「银绝,别闹了」 「哼,原来你还有知觉。」银绝收起银丝,讲话依旧带刺:「看到你,吾就想为圣女叹息。」 对于万古长空,银绝是再熟悉不过了。身为圣女的护卫,她还记得,当年,年值芳华的圣女与这名叛民之子相恋,尝尽相思之苦,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刻,不得倾吐的秘密,也只能向她全盘倾诉。 直到出嫁前的那一晚,她依旧捱不住圣女的百般哀求,陪她来到了一夕梦乡。她绝忘不了,那日桃花的彼端,圣女坐等一整夜的绝望;而那桃花的另端,不敢现身的叛民之子,忍着百般冲动。 既然注定相思情断,何必犹豫不决她憎恨没有勇气的人。 那晚,临走之前,她对着成片桃花林喊道: 「是男人,就带她走」 那是她为圣女的不平之声。 然而,桃花簌簌落下,捎来的是悲风的信息。 之后种种,已不堪回首。 「银绝,妳到底想说什么」提到圣女,便是刺着长空的痛处。 记忆拉回了现实,如今圣女已故,而这人犹是如此懦弱,银绝环抱双手,只想教训:「吾想说什么当年没与你比试,真是遗憾」 「妳若需要,吾可以奉陪。」 「不可能了,日盲族的信条,你该明白。」银绝别过身去,高束的银白发丝在风中狂舞着,冷冷道:「日盲族好不容易得到光明,吾不想失去这得来不易的成果。因为,在这条路上,所付出的代价,已经沾满太多鲜血了。」 长空面容微微一动,望向那成片坟墓,那是日盲族历代的悲歌。 「你看见了吗圣女c祭司,还有他们,都是站在太阳底下的牺牲,」银绝说着,向来高傲的神情里,竟带着一丝凄色:「所以,虽然吾对千叶传奇不满,却还不会对他下杀手。」 「银绝,劝妳不可对太阳之子无礼。」虽是意识中的反射斥喝,声音却显得低微。 「无礼」银绝突然仰头放声一笑:「长空,你自己不明白,吾却看得很明白。其实你想恨他,却不敢恨,对不对你恨身为太阳之子的他,竟然只救了你而无法救回圣女;你恨他为了成就日盲族,牺牲了这么多族民;甚至,从头至尾,你根本不想要他救你一命吾有说错吗」 「别再说了」一句句尖锐的质疑,竟在此时被裸地完全摊开,让长空有些难以面对。是了,他是有这想法,但又能如何 对方是太阳之子,而他,仅是承受过太阳之子恩情的人,尽管,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银绝哼了一声,她藐视这人的优柔寡断:「长空,你真可怜,因为你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你知道吗圣女生前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每一代的灵思测算,总只有测出太阳之子的出现;但是太阳之子出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无人知晓,连灵思测算也测不出,只有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长空身形不禁震了一下。 黑暗里,银绝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楚:「讶异吗这就是我们耗尽无数代价所盼望的太阳之子,但他确实带来了光明。」说着,银绝突然仰起了头,不知瞭望天边何处:「为了圣女,吾回来了,但吾更知道人的一生总在做许多傻事,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就如同你我,就算不知空白代表什么,既然回到了日盲族,我们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长空听着,心中也找不出第二答案。生于日盲族,就是一生的羁绊,即便自己生来即是族外的叛民之子,亦复如此。 「奉劝一句,认真听清楚自己的声音。软弱,只会害了自己和别人,不配拥有」临走前,银绝只留下这句话,即便故人已杳,只剩追惜。 暗夜中,一片落叶拂过手中,随后在空中飘了几圈落下,就像无根的浮萍。 长空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怔忡。 他不知,是自己任拥有被上天剥夺,还是自己从来不配拥有的权利 他的手,挣不到桃花的幸福;他的手,挡不了苏苓的灾劫;也唤不回挚友明珠求瑕实时回头。 他们,都只是他手中的过客,而他总是捉不住;他的选择,总是退却,但依然坚持着什么,连自己也茫然了。 物是人非,他还剩下什么 当失去到无感,只剩麻然。长空只能阖上双眼,一步步,在夜晚墨色里,蹒跚地转回夜殿的方向。 那里,是他剩下唯一可以守护的地方。 日盲族,太阳之子千叶传奇。 ***** 时已近中晚,万古长空走近太阳之子的房外,里头正传出一阵阵的铮铮古乐,古朴中,抑扬顿挫,翩然切切,似有股暗涌之力可平静心绪。 长空在门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太阳之子给予他的特权,在接受医治双手之前,他曾有短暂的日子跟随在他的身旁,而今,也只不过是重回他的冈位。 阁内帘波如扇,一缕微风拂来,流淌如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凝动的景象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白烟袅袅,正从熏笼香炉里不断散发浓郁的栴檀香,向顶梁上缭绕而去,宛若在屏风上刻画了栩栩龙形。烟蒙中,只见千叶传奇一身素衣,乌丝轻披在后,正专注抚拨琴弦。 那白皙的十指划过,点点泠音流转而出,激越荡响。纸窗外,云雾飘掩,月光一明一灭的投在那侧影上,透明得如玉雕琢,形影轻蒙。 长空阖上门扉,静静站立在一旁。 今日的琴声比以往急切,他明白太阳之子的情绪定没多佳,但他依然听着,或者说,半楞着。 这精巧灵动的绝艺,相信往常任谁亲耳听见此音,皆不禁视若天籁。 他亦本该惊讶,而今,却早已习惯。 当太多的惊奇在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节 个人手上皆成为平常之时,反差也将成为常态。 如同那予人复杂又单纯的感觉,在身上揉合着各种矛盾。 亦如那双眼,看似单纯澄澈,却又似看不清c藏设城府。 种种,太阳之子有许多谜题,他却从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至少他相信,若说一粒珍珠一旦被沉入了大海,光芒也将被海水淹没;但太阳之子绝对是例外,在一片汪洋中,依然能绽放独特自有的光华,而自己只能仰望着他一如此刻。 倏地,悠然的琴声戛然而止。 「你回来了」 「是。」 「吾已经命令燕啼红率人将荒山古地再做整理,你还有何不满」未看身后人一眼,千叶传奇缓缓起身,似在调整着音弦。 这样的开场白有些在意料之外,长空想也未想,即道:「吾可以帮忙他们。」 日盲族随近期战役过后,周方五百里皆成为属地,本来的荒山古地也已非原本的狭窄范围, 若真要重新整理,定要费上好些气力,是以长空有此一言。 「这非是你的职责。」千叶传奇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突而低首调整雁柱: 「长空,帮吾。」 长空闻言,上前看出端倪,帮忙将笨重的琴身的重心放稳,两人一试即成,千叶传奇遂卸下一根琴弦,重新安上另条,埋首道:「大战方休,你毋须时时刻刻待在吾之身边。有空,与族民多切磋,几番大战,日盲族的战力还需加强。」随即又试了几音,零星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阳之子在试什么」 「看不出吗吾在调整音律。」千叶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指: 「吾不喜在不适当的位置,发出不该有的声音。它,偏了。」 琴声在语中复铮鏦响起,经过调整的琴弦一丝一条拂过,更为动听精准,一时之间,曲似珠入静湖,每一落音流转曼吟,丝丝入扣,彷佛可挑动内心深藏的心事,使长空不禁踟躇道: 「今日」 「别说跟吾说今日」千叶有些突然地反应,未料语未止,猝然空中一道虹影划过,消闪未及,琴弦如刃,霎时鲜血如注 「小心」长空一楞,反应过来,握住那流淌鲜血的手,正要检查伤势。 孰料,千叶一个夺手,立时抽身,比谁还镇静地站在一旁。然而,滴落在地的血迹,怎样也掩盖不住事实,迅速失血之故,也使身子微微喘息着,脸色益发苍白。 看了一眼过于紧绷而断的琴弦,千叶传奇不禁稍怔,心,也懈了三分。 也许他从不知,原来下意识里,在面对这人时,从来便是这么抽紧。 「太阳之子」 千叶望了长空一眼,暗暗咬牙说了声: 「没事。」便背对着他,要自行随意找块布缠绕伤口止血,哪知浑厚而有力道的双手蓦地自身旁一把握住,让千叶不禁转首: 「你」 「吾来吧」他出声,止住他的下言。那伤势,分明因旧伤而轻易受创,而此伤何来,长空心里明白。 长空稳下那乱动的手势,让千叶挣脱几次不得,最后,只得任他为自己包扎伤口,渐渐地,随那亲近的气息靠在侧,逐渐缓下了喘息,心底漾起不知怎样的感觉。 游弋的对刃彷佛又舞动起来,他们总在猜着对方的心思,却分不清感觉c也不曾因短暂的分离而断过 他们,彼此在探视着什么 「下次,小心一点。」他熟练的包扎着,说道。 伤口一阵吃痛,千叶悄悄瞅了长空一眼,却是抿抿嘴,没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搬文啊慢慢搬 c章四:明珠遗恨上 灵沂山,鸟啭悠扬,翠林如浪。 传闻此地山灵水秀,放眼望去,山黛如眉,水色流新,玉瀑涤尘。一草一木,生机奕奕宛然,使古来过客皆流连忘返。 山顶之处,一盘棋正行走着。 棋局一共十九路,三百六十一点,步步玄机万变。 眼下之境,白子蜿蜒一路绵密,欲直捣黄龙,孰料却受制黑子左右夹击,形成黑白长龙相互缠斗之势,是窒崄关卡。 此刻,执棋者手拈黑子,却沉思少顷,迟未放子。 一片宁静之中,忽地,背后温雅的声音响起,建议道:「飞子渡河,如何」 「吾要的,并非是胜负之局。」像早知道般,执棋者头也不回。 若依言放下,黑龙将突围而出,但确实,若如此好办,黑子何须犹豫 素还真自后看得明白,心想千叶另有打算,问道:「那么敢问先生想要的是什么」 「以此地为始,往西北方行三百里,上雁平山东坡三十里,再往西边葛川行十余里,右转步行约二十步,你就能见到了。」 「耶,先生真爱说笑,素某并不欠活动。」 「不欠活动,那就坐吧」千叶传奇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言间,落了一子。 「吾说,先生真是会拐弯抹角。」素还真这一入座,恰将棋面倒看,顿时心中一目了然。 「还算是普通。论口才,尚比不上素贤人舌灿莲花。」 「其实雁平山所闻名的,便是水火并济之象。」素还真已看得透彻,收下多余的话,言归正传:「但观此局,先生所要的,莫非是为太和棋」 传闻太和棋是最难的一种奥秘棋术。正谓下棋心中莫存输赢之念,若胜败动辄于心,则乱。反其言而论,倘胜败执于心中,却可视若无睹,则战无不胜。 对弈,要分胜败不难,难者,在于每盘随时维持和棋之势。时时持着胜败之心,却不汲汲于胜败,才是最困难的冲和境界。 因此,此套妙路棋谱,世传者,几稀。 「哈」正对应心中所想,千叶传奇微笑道:「太和棋乃是一种形而上的意义,黑白不分,局势混沌,方使黑与白无胜c也无败,乃是最难下的和棋。如若水火难以并济,却能相容,与吾所要的,相差无几。」言罢,落一子,棋势渐和。 「先生这步实为妙棋。」素还真再观局势,此子之落,舍黑白对立之势,迎大局而别开生机,孰反常理,心中暗暗赞许。 「强分黑与白,反而容易错失了先机。」千叶传奇显然对目前之势甚为满意:「黑与白,并非重要,世上并无绝对的事情。唯有时时存在着逆与反,方有惊奇。」 素还真颔首,兴致一来,拈起了白子:「便来陪先生一局。」 「请。」 两人便依局对了起来,说来也妙,太和之势竟是一来一往,互不相让,有如太极两仪,双生相引相灭,彷如有股棉柔的拉力融在棋局之中。 「早前吾与六铢衣前辈已会晤一面,为了对抗太学主的死神之力以及其神兵末日神话的威力,天剑之争势在必行。」行子间,素还真道。 「天剑之争参与者众,该慎防的,是两面讨好c鱼目混珠者。」另方棋落,一子恰卡在黑白两龙的中枢,暧昧难分。 此棋如言。 「但是你我并不能插手这场战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方的胜算提高,」定策在胸,素还真侃侃而道:「目前这局最需要的,便是与正道有默契的用剑者。」 「如你,还缺少吗」千叶传奇瞥了素还真一眼,语气甚为怀疑。 早前拜读书册,他可是把素还真的历史事迹背得滚瓜烂熟。他可不信素还真会缺少这种人,比如当下就有一人刀狂剑痴叶小钗。 「耶,此言差矣。」停住下子,素还真故做苦恼状:「局内,需有一人参战:局外,尚须一名帮忙,这名人选,素某可是遍寻不得啊。」 「咳,你若无,那吾也没了。」千叶传奇摊手道。 「这就不对了。」拂尘一扬,素还真面上的笑容意有所指:「比如山下的那个人,也是先生的好帮手。」 明知对方在暗指在山下等候的万古长空,千叶传奇闪避着:「别想。」 「耶,千叶,」素还真无视千叶微微涨红的面色,改口唤了名,道:「让锐利的剑归得其所,发挥所用,方为上上之策。用人之道,就如「斯字,如他人之心,两相映全,是为达道。以先生之聪明,焉会不知」 见千叶传奇不言,素还真又继续道:「一口剑,非是强在能杀多少人c折损多少名器;而是认识自我剑心,发挥最本质的实力。如果锋芒过了,需要磨石挫刃;如果钝了,便该寻求挑战,名山之器方能含光不暧。」 「你道理真多。」千叶讷讷地吐出声音。 「冤枉了,素某可是诚心相谈。」那头,素还真微微一笑,淡淡望下山脚方向:「一名好的剑者,他的眼睛总有一股无法遮掩的锋芒,如果他的锋芒总是在山处之外,唯有导其所向,方能使剑心回归。」 他可是懂得读心的,素还真明白,山下那人,对千叶传奇来说,绝对是特别的。 他不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却知道,这两人在对方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存在。 日盲族,也因他两人而生辉c生波。 素还真的话清楚入耳,千叶传奇难得欲言又止。 想起长空,心中滋味百般横生,却从不愿在他人面前透露一二。 他想起对他的期许。 一口斩断天地之剑在那之前,那人已被太多所羁绊。 他知道,如果那些羁绊存在,那他就没有专心为他挥剑的那天。 于他,投注心力最多,他还要如此容忍下去吗 对自己来说,绝不可能。 所以 「千叶,」耳边传来提醒的呼唤。 「嗯」千叶传奇蓦然抬首,发现自己方才竟心念微分。 「如他之心,如何」 「素还真,你一定要说下去吗」彷佛被窥透了心事,千叶传奇难得感到有些窘迫。 素还真微微一笑,眸里闪烁狡黠的灵光:「那素某就当先生答应了。现在来讲细节如何」 「你我之间还需要多余的讨论吗」 「耶,大敌当前,不能掉以轻心啊」 千叶传奇内心尚咀嚼方才的对话,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好了好了,让你再言,这盘棋就要没完没了,就顺带将这局做个结束吧」 「哈,有何难哉」素还真应允,随手一子,再承太和之局。 两人便如是相谈,不过多时,黑白势子也随之已尽,双龙交缠而不斗,系一片祥和之象。 山色水声依旧,泠泠入耳。方才至今,才不过一刻间,棋局却已千百万变。 太和之局,实为攻心之最,无我,方能应敌。 对应时,需明白对子的心思棋路;透彻淋漓之微,简直如与自己对子,照映自我。 也只有素还真能与他下出这盘棋。 千叶传奇看着眼前棋局,若有所思。 不知觉间,耳畔却回荡方才的对话: 「千叶,你认为眼前这局机巧在哪里」 「这问题太简单了,不外乎明棋暗举。」 「那么,吾想有一件事近乎急迫,必须先让你知情。」 「何事」 「据六铢衣前辈所云,天剑之争参与者,有一名剑客叫做明珠求瑕。」 作者有话要说: c章四:明珠遗恨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忘了說,上週是二更 借問人間為何來第一卷章四明珠遗恨中 ===***=== 他向来喜欢纯粹的利落事物,完美是他对事物的要求。 如同这光芒万丈的日出之刻,在清晨中,有种完美无瑕的壮丽感,毫无杂质的光芒里,那无法抗拒的力量,使万物苏醒。 此刻千叶传奇正席地而坐,沐于晨曦之中。这里是夜殿的后山,山上有一处宽广的断原,草木青青,连日以来,他总习惯来到这处。 晨日,可以想着许多事情。 他的记忆并不多,回想这事对他来说是鲜少的。 但是,现在的他,也许需要这动作。 自诞生以来,他所策划的计策并不少。 日盲族并非属于任何一方的附属,只要是为了日盲族的利益,他都可以列入算计。 他本不属三界六道,他的每一步,皆是开创历史和未来,全族族民对他唯诺是从,他可以不用顾虑的往前执行,因为他信奉的,是他自己。 许多的计策,在他手中皆运作的完美无瑕,唯有一次,他大大失算。 那是万古长空之死。 想到这个人,千叶传奇就有许多的不解。 他可以玩弄许多人于股掌之中,难缠者东方羿c女帝长心c邪灵皆如是,但唯独这人,他看不透,即使这人的本质干净而纯粹。 在昔日,他从不屑回首,因为逝者已矣,无须眷恋,停下脚步,只会浪费时间,但这个人,却迫使他频频回首。 几曾何时,他也必须把那份情给考虑进去,放在天平的一端 记得长空初回夜殿之时,他以刀剑相试,注定了这人的回归。 那时,长空只有三成的握力,夜族的刀剑传说,只是一个传说。 但是,这人有一股特别的气息,自然纯粹,那份能力,来自于天生。 惊叹过后,他允以定要医好那双手。 但他没想过,这人有致命的缺陷,使那剑并不完美。 那剑上有太多的情c太多的羁绊,使他的策划出现了失误,甚至,使他差点了失去了他。 长空c长空,他赐予这名,这人却辜负了这名,总是沉溺在过去,犹豫不前。 所以,为让他全意回归,他情愿帮他斩绝没必要的情,无论他有怎样的想法。 尽管,那双眼犹兀自消沉,甚至从来不面对自己,也不面对他。太多的谜题,他无解 前方,千叶传奇正低眸沉想,而身后远处,一道俊瘦的身影正悄步行来,在逆光中,一步步走向他们族内的神祇。 身影清楚了起来,那是一种壮阔的视觉震撼,在万丈光晕里,好似无数的金粉流荡在眼前,光影交织,清逸动人,日阳中的墨色莲华,有种让人不敢仰视的绝伟。 他记得,当时为了允诺回到夜殿时,也是这般感觉。 初见已惊,再见仍然。 是那日,火炬荧煌,一位少年眉目清冽,带着天骄自信,彷若天下大势尽在指掌间,甫开口,便是提出比试的要求。 那少年,就是他们的太阳之子,千叶传奇。 仅一眼,他已告诉自己:他并不想伤害这人。随后,他择刀,接受试验,三成握力获得太阳之子的认可。 之后,太阳之子为他赐名c为他寻医c救命,一次c又一次。 也许,是他从未想过,身前,桃花已逝;身后,却必须面对这人。 他的一生,上天曾予他许多选择。救不了桃花,他选择放弃自我;挽不回苏苓,他选择同归于尽。但是,每一次,太阳之子都将他从绝处拉回,为他选择。 他该感谢太阳之子救命之恩,但是,太阳之子不付出则已,一旦付出,便是常人都难以负荷的重担,只为他一人。 但太阳之子手中的棋子,却不止他一只。 太阳之子就像座深潭,而自己,像只浮木,在深潭的不知处 他会不会灭顶在这汪深潭 此时,感应到了气息,前方人影骤然起身,一回首,便对上长空的目光。 那双湛然有神的眸子还是那般清楚与明亮。 「你来了。」 原来,他在等着自己长空从那眸中得到肯定的讯息。 「再过三日,便是天剑之争。」省去问候,千叶直截了当问道:「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吾会尽力。」 气氛滞了下。他们之间,就是主仆,没有问候,也没有交集。 没有人问想不想c要不要,因为这是注定。 「你即将先面对的对手,是明珠求瑕。」千叶继续说着,不知有意还无意,而毫无反应的长空,眸色却闪过了一丝幽暗。 「再听到他的名字,惊讶吗」 「这个人,吾不愿再想起他。」他别过头去,回避了那询问眸光。 「嗯。」千叶这声,不知是对这回答默允,还是另有盘思:「听闻明珠求瑕早前为了帮女帝试探敌人,被废了左手。」一瞬间,千叶察觉到长空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旧续道: 「但是,他还有更厉害的右手剑。你完全的剑,将对上他最强的右手剑。」 语落,那眼神锁住长空,这种毫无掩饰的刺探,也只有千叶传奇会做。他毫不避讳想知道,这人在长空的心中,还有多少地位。 「明珠求瑕」一听到这名字的近况,彷佛触动了敏感神经,终究,长空还是无法淡然。 这世上,情字磨人。为了那女人,他连自己的左手都被废了吗 昔日,自己为圣女桃花所苦;孰料来日,明珠求瑕竟也为了所爱的长心女帝而苦。 是他吗他还是昔日的那个明珠求瑕吗长空从没想过,还会与这人有对上的一天。 即便曾经过命相交,但那份情谊,也早已被那日背决情义的剑所斩断,是明珠自己选择的。 但是但是 「长空」忽然,千叶传奇上前,一把握紧那正些微发颤的手:「这个人,救你一次c杀你一次,而你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双眼波,紧紧捉住对方的瞳仁。 「吾还能选择吗」他反问的声音,抑郁而充满痛苦。 「能,」定住了对方波动,千叶传奇缓缓松开,背过了身,面向眼前的朝阳: 「但为日盲族,你不能败。」 就像眼前朝阳那无法抵抗的力量,大局之下,他不容许不该出现的变因。 「吾会尽全力。」 「难道,你还希望吾能说什么」听出那声音里的异样,千叶陡然转过身,问着他。 一种冻凝的气氛在空气中骤然爬升,宛若将要破碎。 「没有,这是吾之职责。」良久,长空扭过头,吐出一句话。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些什么 明珠求瑕欠他大仇,本该偿命,但心中犹存未能排解的繁结,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不想受逼,而世局却已帮他抉择了方向,他该欣然抑或生怨 千叶传奇扫视眼前人一眼,这句话分明是堵着自己,当下,却没多说些什么。 毕竟,这也是他期望他能尽的职责,尽管,他想的,却也不只这些 然而,对着一片苍白,再多余的索求也只是奢侈,他岂不了解 「你只要明白,吾会负责局势,而你,只需要为吾挥剑。」千叶传奇说着,没有再看身后人一眼,「吾不能接受失败c绝对不能。调整好情绪,别再让情绪影响了实力」 言罢,千叶径自离开了断原,后头,浮云隐没住了阳光,天色蓦地暗沉了起来,徒留一道人影,不知何去c何从。 那心口游弋的暗刃彷佛又在闪动诡异的精光,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节 也不知何时会失手,血染淋漓。 ***** c章四:明珠遗恨中2 ***** 三天之期,眨眼已至。 天剑之争,牵系的是对抗伪死神太学主一事,天剑的主人,势必不能落于奸人手中。但是在那之前,眼前的胜与负已凌驾每人心中的盘算。 千叶传奇在远处的高岗上望着,他眼力向来极好,在远处观战,不成难事。 底下,他双目紧盯战局,神态沉着,手中日轮在空中闪耀着,却有股寒气。 长空的实力他不并担心,却是想观察那不知所谓的隐忧。 观视战局,他思量不已,明珠求瑕这人,既然杀过长空一次,为何长空的剑还是留情 那剑,只有七成,不够绝。 战斗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一阵剑光交织,双方已过一招。长空向着对方剑势,脑海中回荡许多过往恩怨。他不知此刻对上明珠求瑕,除了恨与怒之外,还有什么情绪但是,一字一落埋葬着过去,却已是必然 「有一人,曾经视对方为毕生至交」 「但有一个人,枉称好友c欠对方一命c又间接杀了对方所爱」 「为何要提醒吾这些」 「因为,吾该杀」明珠求瑕语落,再次提剑急攻 竹叶受震,应声萧萧落下,剎那刃绽银光,璨然耀空,长空的剑势极快,剑风荡处,浸染遍地寒霜;反观明珠求瑕的右手剑虽然飘柔有力,阴韧带险,对上那暴旋冰流只能是不分上下极招对冲片刻过后,明珠求瑕一个受创,连退数步,血洒竹梢,淡漠的神情却浮上一层冷笑。 「这样的愤怒,你还打败不了吾」他傲然的抹去血渍。 「你真能了解我的愤怒」如能宣泄,那只能将剑锋对上 「你太软心,所以才救不了桃花」 「现在,吾还能救谁」 「救你自己」 声音尚不及在冷凝的空中迸落,明珠求瑕眼神一冷,身形俄然幻化数影,手中六情剑长啸如嘶 人,无法任意为自己做出选择,亦是悲哀。明珠求瑕知道,自己是在自暴自弃。 爱一个人,并没有错,最可悲的,是爱上不该爱的人,错得离谱 剑身再次交错,寒光厉厉,长空挥动手中,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两人必须走到这地步。 他恨,恨明珠求瑕让他失去救桃花的机会;他恨,恨明珠求瑕让他失去一名真正的昔日挚友 为什么,命运,总是在捉弄他 一声断喝,他狂乱出招,是宣泄愤怒与不甘,剎那凄迷的冰雪弥天盖地,剑锋暴起;明珠求瑕剑端引动火焰,划开一片的冰裂景物,瞬间一过身,引起炫然风暴,两人鲜血喷溅,伤痕累累这一剑,断绝情义;这一剑,断绝过往;这一剑,定分生死 天风海雨后,极光掠闪,一声「铿锵」落止,六情不及回手,剑指胸口 细雨突然飘了下来,打在浓密的竹林上,响起清脆的雨声。 时间恍若停滞。长空身躯狂烈地颤抖,犹豫的剑端近在咫尺,却下不了手。 瞬间他明白了,一剑下去,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过去他们知之若深c生死交命,一旦斩绝,这人连他所带的回忆都将失去 这一剑刺下,胜了又如何依然唤不回桃花,依然唤不回明珠回头,此刻,他该恨明珠,却也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这人,为什么 长空犹在挣扎,突然,只见明珠求瑕唇边微微透着一抹凄绝的笑,一步步的向前,最后将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剎那,血流如注,以身喂剑的人,向前瘫倒,持剑的人,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选择 「啊」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长空浑身颤栗,仰天长啸。 「别别后悔,吾已经无法原谅我自己」 雨,渐渐地转大,不断落下,淋漓满身。哗然乱雨中,传来最后断续的声音,气,渐息c渐息,挟着一口喷血:「别再压抑自己,这是你该做的」 雷霆交加,狂雨切割着话语,也切割着心,原来,最了解自己的人,是在自己手中了结命运造化弄人,纵然上天落雨悲泣,又还得回一切吗 抚着冰冷的身躯,失去一次又一次c最后存活下来的人,只能低哑嘶喊: 「你明白吗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原谅自己」 从来,他们在渴望救赎,渴望可以从绝望的深渊里挣脱出来,但是没有人可以,没有人能做到 无法选择的人,身不由己。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远处,高岗上方,一道人影任狂雨浇身,双眼一瞬也不瞬地静观整场战斗。 他冷然看着长空抱紧雨中断气的人影恸极而泣,只能悄悄地握紧了手中日轮,默默转过身去 一颗心,彷若沉下去c沉下去,没入眼前大雨之中,一片幽暗。 他是不是也在渴望一种得不到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比较长,慢慢拆着贴 c章四:明珠遗恨下1,双莲 ***** 方才雨中的泥泞已然收尽。带风的晚昏里,悠扬笛声在树梢间穿梭,似一缕剪不断的绵绵溪流,在晚阳下流荡清调。 第一轮的天剑之争方结束,代表另一波的明争暗斗即将开始,江湖道上,忙碌的人影正匆匆疾行,忽闻耳畔清奇笛声,心中有数,不禁停步思考了下,绕道而行。 才行数步,景象落入眼帘,果不其然,垂垂亭影中,傍柳依水深蓊,蛱蝶婆娑,不若凡音的笛曲,正是亭中背对的玄影所奏 素还真心念一动,步入了亭中,先行道:「想不到会在此遇到你,千叶传奇。」 「吾也想不到前来的人会是你。」千叶传奇闻声,停下手中悠调,转过身,一派从容。 「很多时候,来的人非是该来之人;而等的,也非该等之人。」素还真说着,微微一笑:「不过,今日非是素某主动前来,而是先生选择素某啊」 「为何」 「有时候,太完美也是一种弱点。」 素还真甫语落,千叶传奇不禁望了手中的笛子一眼,实时颖悟: 「嗯,吾明白了。但怕是借口,该说是你素还真好奇心重。」 「耶,一赏雅乐,何须计较可惜素某今日尚有急事在身,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素还真拂尘一扬,有礼道:「先生请坐。」 「既然遇到的人是你,那吾给你一个音的时间,相信还不难。」千叶传奇随言而坐,不着痕迹出了个难题。 「一个音的时间,对素某而言绰绰有余了。」 「吾可没这么好心,一个音的时间有多长,决定权可是在吾。」 「但今日你遇到的是素某,自然不一样了。」素还真说得一派轻松,很快地切入正题:「今日天剑之争的第一轮已经结束,先生但看如何」 「知敌,或守如处子,或动如脱兔。你看出几分」 「依素某看来,第一轮势力黯淡未明,不宜定言。」被丢个回向球,素还真答得坦然。 「是吗」千叶传奇轻轻扣着指节,微阖的清亮眸子透着难以测度的深奥:「吾却以为方才的比试,已将此局露显,只是势已做成,却动如死水。天剑之争的人选,狡侩者有之c寻仇者有之,捍卫者有之,各怀其心。尤其,吾以为太学主虽占了敌暗我明的优势c握有筹码,实际上能运用的棋子却有限。这场战,容不得他隐牌,势必要有弃子出现,他可用的手下终究只能来自外援,便从此点,是为着力之处。」 「有理,看来你已经有对策」 「如要握奇以破现今浑沌之象,吾有一建言:敌欲扰之,吾欲乱之。」 千叶传奇一番直接剖析,素还真不禁思量再三,沉吟几分,犹隐感不妥:「虽诚如此言,但这次天剑之争还牵涉了私人恩怨,不宜干涉而影响他们的胜负,例如沉剑古院的二院主,以及」素还真思及方才结束的长空明珠之争,不禁收了后言。 「如果每一人的环节都要注意,那取得的效果就有限,甚至,有更多无法预料的差池,反而害事。」千叶传奇有些不以为然。 「多一分尊重,也是对彼此的让步,若众益在前,自是当仁不让。但现在,还不需要。」 「吾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千叶心思玲珑,不消盘思道:「那便在胜负之外,吾会负责。」 「千叶传奇,」素还真唤了一声:「便如上次所言,如他们之心,素某相信他们自己,也相信你我之间的配合。」 「你错了,吾无法如他之心,他也无此可能。」千叶传奇看了对方一眼,方才目睹的雨中情景仍盘桓在心底,声音落得淡:「未来,也是如此。」 「那么,你的作法」闻言,素还真不禁敛起神色。 「只好逆他之意了。」 「这」素还真不禁心思飞转:「他已经回归,自为你所用,何必拂他之意」 「你真以为他的心在此吗如果没有为他选择放弃没必要的情感,现今的他,又岂会专心留在日盲族」千叶这声话里,竟有几分的不悦,还有让素还真无法分析的耐人寻味。 「你」千叶这席话已让素还真不禁瞬间电闪数念,却又及时按捺了下来,颜色微变:「益处与利处,仍是有别。这非是最妥当的作法。」 此刻,素还真不禁心思暗转,如果要长空真正的回归,除明珠求瑕外,长空之前所剩的牵挂便仅剩苏苓,早前长空与叶小钗因苏苓之死而爆发的激战更是武林大事。难道,这之间另有内情 赫然一念及此,素还真心头甫惊之余,不禁复杂地看着对方: 「千叶,告诉吾,你做了什么」 「素还真,你我所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千叶传奇说着,目光望向了亭外,不知落于何方。 「看来,素某是无权过问了」 「在这个武林,刀剑无眼,必生绝情。没有一定的手段,便达不成相当效果。」 千叶传奇眸光里带着清冷决绝,「你又岂能明白,一个人在做出选择时,想的又是什么」 素还真一阵默然,将自己所信之道强诸他人身上,往往两败俱伤。忆及过往种种,不禁感慨多端,隔了良久,方道:「但人的情感经不起摧残。人心,不是能够轻易计算而了事的。是与非,即便难以辨清,总有不知情的余地。」 纵横江湖泰半生,他素还真正因算计无数,更是明白每算计越多,牺牲的代价越多,便有越多无法挽回的憾事。权谋达变,向来难以两全。 「已经覆水难收,又有何差别」微凉的秋风拂来,让千叶的声音显得有些萧瑟,他迎着风,任风拂起额畔的缨带璃珠,想起曾对那人用过的心计,不禁阖上了眼:「既然为他选择了,便无反悔之理。素还真,容吾提醒,吾乃是为日盲族,而我们的关系只是合作,你不该多问。」 「舍一人c舍二人最后舍去的,会是自己。」素还真眼里透着淡抑,往日对世情的剔透使然,心中更是有感:「独自一人的道路会分外孤单。」 「吾不在乎。」 这话,如那亭旁随风拂动的柳条,只有柳枝触过的水面,回应翠柳深意。 有意,当盼有情,然事实往往并非如此。那么,如果无情,便是绝流。 素还真心知此题无解,何况哪些事情已做了,料想千叶亦不会告知他,宁愿自己煎熬。思了片刻,遂道:「你真是会给素某出难题。千叶,那素某斗胆一问,对于他,你怎样看待」 这一问,千叶传奇眸里难得闪过不易察觉的幽暗:「你一定要问吗」 「他也有参与天剑之争,就当作是素某关心吧」明了千叶那底线,素还真心念巧转,只得旁敲侧击,即便他知晓这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心照不宣。 千叶传奇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他总是浪费自己的才华。」 「仅是如此吗」隐约暗合心中所想,素还真目光定定的看着千叶。 他知道千叶聪颖过人,亦不容他人过问。但那话里又保留了多少,藏了多少曲折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素还真轻叹:「莫怪方才之曲,素某听来分外空茫,有一种握不住的感觉。所以,连等的人,也不知是谁。」 这一语,霍然像细针没入了心骨,千叶传奇看了素还真一眼,仅想这人多事,登时起身背过了影,隔着亭柳凝望潺湲不尽的溪流。那晚阳下的水波正泛着粼粼金光,透明清亮,单纯美丽,是他掌握不到的一种感觉。 其实,他从不在乎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却在乎那人的心在不在日盲族c在不在他游荡的灵魂 若掌握不住,也只是行尸走肉。 若为他种种,那心依然无感,那也莫怪他要做绝,掌控一切如同那苏苓的逝去。 即便恨己亦无妨。 素还真见状,起身步上前去,一手轻轻搭上那肩,道:「千叶,愿意随素某来吗」 「素还真,吾一定要听你的吗」千叶传奇扭头转身,面上带着不悦。 「耶,只是请教一个问题而已。」善意拐带的技巧素还真早得心应手,千叶传奇心上不愿,只能跟步上去,只见素还真走出亭外,俯身在地上盛起了一把泥沙,问道: 「此沙细致分散,但每一粒形实俱在,吾想以刀劈沙,你认为如何」 「劈沙有损,不如以刀劈水,或者以刀劈空。」即刻了悟,举一反三。 「确实,以刀劈沙,刀有损,沙仍有损。」 「纵以刀劈水,则刀无损,水亦无痕,却不及以刀劈空。」另头接道。 「然也。劈沙劈水,皆为一体,只有跳脱形物,方得自在。」素还真颔首,语间,沙于指间流散:「那么,你有挂心的事情吗」 又是这种上钩的感觉千叶传奇瞪了一眼,不语。 素还真轻轻一笑,抬眼望着远方山色,悠悠道:「比如素某便有,除了武林上的事情,还有挂心的朋友,而且,素某这名挚友也要面对天剑之争。吾虽担心,却不干预他,因为,吾相信他。」 素还真说着,转首道:「千叶,在你的心中,是否也相信一个人」 「吾不需要你的理解。」千叶传奇撇过头去,目光正探向了水边,那水面,就仅一人的倒影,但是,面目不清 素还真的声音继续自后传来,他相信聪明的人自能明白:「所以素某以为,万象是虚,随本质而易处。便如转轮一般,求得亦可失;求不得亦可得。汲求过甚,便要伤己;汲求过紧,便要松脱。如果有些事情已不及弥补,那么就相信自己,也相信对方。万事,总该留下余地。」 「素还真,吾给你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千叶传奇听着,嘴上却忍不住想送客。 素还真哈哈一笑,望了天色:「也好。素某尚有要事在身,也该走了,临走之前,吾便允诺,日后会还予你一个契机。」 「那么,吾就拭目以待你能给吾怎样的惊奇了。」千叶传奇目送致意,眉间复又透出那天生的飞扬气息,随手化出长笛,再奏一曲。那曲气韵悠长,冉冉彻响云霄,伴那逐步远去的人影。 暮色晚照,轻烟朦胧,带着晚昏的余温。直至那身影没入前方看不见的尽头,天籁之曲方才停止,那曲调虽与来时相异,最后一音,却恰是前曲止歇时的音律,一丝不偏。 另头,素还真步出了树林,即见一道身披刀剑的宽朗身影伫立林间。 素还真心头一暖,上前唤道:「叶小钗。」 人影闻声颔首,随行在素还真的身后,两人一同回程。 「叶小钗,你认为执着的情感是什么」行间,素还真心有所感,不禁问道。 低应了一声,叶小钗只抚抚心口,作为响应。 不管是怎样的情感,唯心是问,那么,也只有自己能明了。 素还真微微一笑,「也是,我们走吧」 在这微凉的秋日里,依然有些明朗,有些不明朗着,漫天蛱蝶旋舞过去,仍是萧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万千文,不过本文有不少角色,还有一些其它互动,所以标题附注一下好了。 c章四:明珠遗恨下2,万千 人说星河蓝图上,代表每一个人不同的命运,有时,他亦怀疑自己是否是那颗最多灾厄的星宿,憾事围绕在他周遭,不曾断过。 稀微月色清浅地落洒下来,大地如罩上一片淡白的冻霜。万古长空栖卧在桃花树下,手中擎着酒,一口接着一口,望着纷飞的桃花瓣随天边闪闪星空而落,有些出神。 「万古长空。」远方一阵招呼,唤醒正在树下的人影。 「燕啼红。」长空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又浮了一大白,擦了擦酒嘴边渍,指指身边:「坐吧」 往日,就算自己是叛民之后,燕啼红对己向来都十分友善,或者说,大部分的族民生性并不坏,只是恪守族规,而燕啼红,就是那常常游走在族规之外的一名。直到自己回归日盲族,消除了身份的隔阂,两人自然而然多常相谈,偶尔切磋剑艺,亦敌c也亦友。 「怎么不在太阳之子身边」燕啼红打声招呼,掀了身旁一坛酒,拨开覆在上面的桃花瓣,「咚」地撬开,剎时酒香四逸,一口倒饮。 今日之事,他已听说。他知道明珠求瑕过去是万古长空最好的朋友,两人更曾有过命之交,就算桃花憾事发生,也不可能一剑就了断心结,何况,对方又是自愿死在其剑下 「他不在,所以吾又饮酒了。」这句话,带着犯罪后的侥幸。 「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你饮酒。」 「不提这了,有什么事情」 「陪你喝酒,不行吗」 「如果是想安慰吾,那不必了。」长空带醉地打了一个酒嗝,可见已喝了不少:「身为叛民之后,与吾过去受的歧视相比,这还不算什么。」 「你从来不需看轻自己。」知道长空那些话分明在欺骗自己,燕啼红却没有道破,饮了一大口,说得真诚:「你的能力,一直是日盲族最强的传说。」 「哈,那又如何」长空扬了扬剑眉,喝干了手中残酒,冷笑道:「拥有刀剑之艺,依然救不了想救的人c唤不回想唤的人,到最后,一无所有,这样的人,你也欣羡」 燕啼红一怔,一时哑口无言,沉了半晌,方道:「每人有各自的命,就像吾曾经也放不下父母之亡,消沉许久。许多事情,你越是在乎,越会放不下,只是蚕食自己的时间,何必呢」 「吾就是放不下c吾就是在乎」长空突然有些激动,看着手中那埕酒,那酒色被月光浸润着,却是沧桑浑浊。他的声音,抑郁而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节 哑:「这酒,早已无味。喝它,也只是想让自己醉罢 了如果一切能轻易放下,今日又何必买醉」 「你知道吗每一次,吾饮酒,总不知酒味,只想麻痹自己,却掩不了事实。桃花c苏苓c明珠求瑕,他们都是在我眼前死去,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的生命中消失,救不了c挽回不了,那种痛,那种心碎,你明白吗吾总是不明白,为何他们都要离吾而去是吾欠了上天什么还是吾欠了他们什么连一丝都不愿留下c不愿留下吾真恨吾自己还活着,罪恶的活着」借着酒力,长空痛苦地一连串说着,长久压抑在心口的苦闷,瞬间自肝肠肺腑倾泄了出来,又是开了一坛酒,呼噜呼噜地疯狂豪饮,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别再喝了,长空」燕啼红抬臂奋力一挡,残酒喷溅了出来,止住他的动作,叹道:「再喝,你只会醉得更沉,借酒消愁已经伤身,何必再添伤心」 「除了喝酒,吾现在还能做什么」 燕啼红看不下去,与其让这人继续用记忆刺痛自己,不如让他一次痛个清醒:「难道你要懵醉一生吗你可知晓,武林传言,杀害苏苓的凶手已经确定了,杀人者就是不见荷,她是圣女和方城子的后代,受长心女帝的影响,为她效劳」 「你你说什么」倏地,长空浑身狂颤地站了起来,手中酒瓮瞬间落地,「喀擦」清脆的碎了一地。浓烈的酒香顷刻散满了土壤,浸染遍地桃花 「你冷静,万古长空。」 「为什么c为什么总是这样作弄吾」一下子,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彷若倒悬,长空将手垂在膝盖上,背脊抽搐起伏,全身好似失去了气力。 「为什么c为什么」他痛苦低喃,不断反问。月华洒落在那孤单的身影上,显得益发寂寞。 是的,他深爱着桃花。就算桃花嫁予非人,就算她的后代杀了苏苓,他非报仇不可,但是,那是日盲族圣女唯一的血脉,还流着桃花一半的血缘,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c怎么可能 他觉得,彷佛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当他解了一个结,上天又给他另个相反的结,丝丝相缠,越缠越乱。他想选择死亡,太阳之子不准他死;他想报仇了事,结果对方是挚友c对方是挚爱的后代,一切的一切,全盘迫他把愤恨与痛苦往腹里吞,不能让自己的意志作主 燕啼红靠近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 月无长圆,意忿难平,自古以来,这种感慨何曾少过 人活着,就是有身不由己的无奈,如果无法选择,就只有强迫自己接受,否则又能如何 过了一阵,长空很快地平静下来。过去低贱的身份,已让他练就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因为他知道,最低贱的叛民,没有资格争取与常人同样的拥有,所以,才更珍惜身边的一切 失去的,已经追不回;拥有的少,让他更想死命保护这仅存的一切。但也许,他连想做个平凡的江湖人c简单过着平静满足的日子也成奢侈,一生只剩苍白。 「我们不是天,无法改变这一切。日盲族的宿疾不也是盼了千年才得到奇迹也许在这世上,有更多事情连获得救赎的机会都没有。」燕啼红有些呆晌,叹吁道:「说些别的吧现在日盲族的势力比以前增大许多,有机会,到往夜殿的东方走个三十里,前几日吾发现那里有一座荒废的古剎宝地,环境清幽,也许你偶尔可以到那里看看,心情容易平静。」 「这些,还不是用许多的牺牲所换来的」长空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也许又想起了那片墓地和那人:「为了获得光明,便要兴起征战,牺牲族人。」 燕啼红沉默,想起前些日子也失去了许多朋友,方道:「这都是日盲族所愿意的。生存便是如此,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过去我们受到日族的欺压不是更甚至少现在能听令太阳之子的安排,免于受难」 长空垂头默默聆听,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对了,这段日子待在太阳之子身边感觉如何」燕啼红问着,跟着倚树坐下。对于日盲族民来说,万古长空的位置,是能力的证明,更是项殊荣,因为他守护的,是带来光明的太阳之子。 「太阳之子」沉了情绪,长空摇了摇头:「你想知道什么」 「只是问问。你也知道,他是吾族的骄傲,为我们带来千年不得的光明。全族上下,无人对他不敬。」 「如果我说,他很任性呢」长空撇过了头:「他的命令,常是种负担。」 「他也是为日盲族好。」燕啼红顿了下,半是无奈。就像对上明珠求瑕,今日无论谁被天剑选派而上,日盲族注定与长心女帝为敌,毫无他解。 长空阖上了眼:「吾明白。而且,还欠了他一条命。」所以,他无法逃避。 「他对你很特别。」燕啼红有些羡慕地看向长空身旁那口,剑者,对一口好剑知觉总是特别犀利: 「就如这口剑,是他特别为你取来的。前阵子,为了救你,连阴月祭也顾不得,从没休息过。」 燕啼红越提,反让长空感到越大的沉重,只能沉默。 他人眼中的欣羡,对他来说,却是不可摆脱的枷锁,正如额外的赐予对他来说并不需要。 然却,他已再无夜族外的任何牵挂,他的下半生,已被太阳之子束缚住。 对于这人,或许是怀着又敬又复杂的心情。诚如桃花一事c明珠求瑕一事c又如他曾怀疑那些牺牲的必要,每一件皆与太阳之子脱不了干系。 但是,他明白对于这人,必是绝对的崇敬忠诚,连自己也不曾犹豫。 朗月下,燕啼红凝视那口散发清辉的,眸里闪着光彩,突然兴致一起,干了最后一口酒,抽出身后的配剑:「来吧我们很久没比试了,来切磋一下如何」 在他心中,万古长空的夜族刀剑传说,一直是学习与打败的对象。 「好,」闻言,长空一跃而起,「吾正需要一个痛快,来吧」 不过片会儿,桃花树下,两道人影如鹰乘星空,剑锋啸啸,浩洒清辉。 双雄过招,剑意在手,无不精彩。 只见燕啼红越战越有兴致,本带保留的实力,不知觉多使上了几分力。双剑一个错落,擦出耀眼火花,顺势跺地一弹,一招「燕红泣血」顺势待发,剎那剑光如燕翅舒卷,红光映天,杀招藏蛰 于下;长空抬眼见招,划地横剑,冰华奕奕隐生,如水银泻地,攻势蓄发 孰料,就在双剑即将再度交击之刻,赫闻远方剑啸龙吟,电光石火间,紫光霞染,异来的阻力隔断双招,骤然一记金属碰响,万古长空与燕啼红定眼一看,竟是天藐剑横挡其中 长空两人一楞,未料太阳之子突然出现,躬身道: 「太阳之子」 「燕啼红,你的右腕三吋之处偏了一分力,力有未逮。」千叶传奇负剑于后,转身对长空睐了一眼:「长空,随吾来。」 燕啼红目送太阳之子两人的身影离去,突来之异,心头犹在鼓荡。 ***** 日盲族因祭祀影响,山间往往种满了各种桃花,桃花色瓣随时令而异。每逢夜晚,族民在月夜欣赏簌簌落下的桃花旋舞,亦是一种闲逸。 花是如雨的,气氛却是凝滞的。尤其与素还真一会后,千叶心上并不快活。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其间,过了片晌,千叶方突然转身,打破静默: 「杀了明珠求瑕,心里不痛快」目光一瞟,这人委身随带的酒埕有些碍眼。 「不是。」长空答得有些木然,现在的他,过往的一切几乎已被斩绝殆尽,再论该不该,又有何意义 「怪吾c怪日盲族吗」突然,千叶向前了一步,目光凝注着他,问道。 长空有些愕然:「太阳之子为何要这么问」 「这要问你自己了。」千叶传奇答得有些跳脱:「没吾,日盲族便不曾存在希望;没日盲族,便无现在的一切,你要明白。」说着,他难得轻叹口气:「到前方的树前坐下,吾为你上药。」 轻叹,是因为他早料到这人不会疗伤。 不待长空反应,千叶传奇已转身而过。 放下日轮,千叶自怀中探出了一瓶瓷罐,亲自将那腕袖拉开,只见一条条细密的暗红伤口触入眼帘,不禁心中沉了下。 这场战,他是旁观者,理不清。 自战后一直不愿上药,这伤,长空当是承受的心甘情愿。 而那场雨中战斗的那份温度,自己却是握不得。 明知明珠求瑕不是欠了一命,是不有何原因,长空要留情 长空的一些习惯他抓的到,唯独那心,抓不到。 恍恍然地,他仰头视了长空一眼,一股自傲和淡抑的矛盾横塞着胸间,擅长言辞的他,竟也感到丝丝别扭。 「今日,你还是犹豫了。」透着月光,他边上着药,边道:「甚至你的剑,只有七成功。」 那语气很淡,让长空无法猜测他的情绪,他印象中的千叶,也总是这般冷冷淡淡的神情。他没多想,只道:「吾只是犹豫,最后还是会下手。」 突然,伤药碰着了伤口,一阵刺激感袭上,又痛又麻,长空反射地稍震了一下,马上被千叶按得又稳又牢。 「犹豫便是犹豫,没必要找理由。」他抬首看了一眼。 「太阳之子」 「吾说过,绝不能容许失败。今日你虽胜,但还是让吾失望了。你有这次好运,但下次呢」千叶毫不掩饰那份不悦,又兀自垂头上药,但后头那句「为吾爱惜自己」却收了住。 许多事情,他便是要把事情分析明白,却不想把心情说明白。正如他向来不屑解释,而长空也不想知道。 没有交集c没有问候,总是这般生闷 长空早已习惯千叶这般坦率,仅看着他为他认真上药,没多说什么。 隐隐约约,心口游弋的兵刃又晃动了起来,对着他。 尽管那上药的动作是仔细而轻柔的,但可惜无论那伤口敷上怎样的好药,他知道,太阳之子永远不是能抚平伤口的那人。 已被死锁的心牢,无法再负载更多的承担与失去,一旦伤透了,谁来都是如此。 上好了药,他还是不忘一声道谢:「多谢太阳之子。」 「吾说过,你毋须说谢,等你有资格时再来向吾说谢还不迟。」千叶传奇扭好了瓷罐,放在他手上:「记住,你还有第二轮的天剑之争,将伤养好。」 长空安静地收下,却见千叶传奇反常地握起自己带来的那埕酒,实时一手按了过去。 蓦然一阵触碰,荡了一个机灵,似冰火交迭,长空不禁收了手,凝注间,两人眼波相望,各自心事。 「连你也想管吾吗」千叶眉峰微蹙,说道。 「不,这坛酒过于辛辣。」 「那吾偏要喝,你要阻挡」一扬睫,如一道鞭落在他脸颊上。 长空摇了头:「那吾陪你喝。」 得逞了,千叶却也没多欣喜,他向来不喜长空喝酒,今夜,倒是自己带头犯规。 那么,真要喝那就喝吧 酒,他是没尝试过的,但他也想知道,为何有许多的人能够借酒消愁尤其眼前这嗜酒的人。 一阵酒气入喉,初碰酒味的千叶差点要被那呛辣的滋味给镇住,暗暗调息了内息片刻,又逼着自己将它喝了下去。 一个过猛,他被呛了住,火辣的滋味如要灼烧成片,咳了几声,长空上前凑近,轻拍他的背,却被千叶狠狠推开,一次c两次,蓄意赌气够了,才终于让他抚拍着,缓下。 已经说辛辣了,偏是要硬喝,何必倔强长空想着。 还要喝吗 要,吾做事情,只失败一次 这样喝,会伤身。 不用你管。 长空默然,只能一边饮着,一边顾着。呛过一次,彷佛千叶已拿捏好那准度,看他坐在那,有条不紊地一口啜饮,眉心紧蹙,想也知他并不享受那苦涩的滋味,但就要强装。 对于初次饮酒的人来说,千叶的表现算是很好了,但是他看得出来,千叶是为饮而饮,不若自己,借酒麻醉。 他淡淡地看着他,明明他看似不曾了解过愁,为什么想醉 照他那种喝法,喝酒是受罪。 酒气芬芳,转绕成了冷冽的清氛。 片晌,那凝肃的神情铸成一种特别的神韵,好看的红晕正沁在象牙白色的肌肤中,薄唇紧抿,好似有不可触及的抑郁情愫,在剔透的朗月照拂下,那略些稚嫩的脸庞却有种细致c令人不可仰视的俨然光采,灵动中有他独特的邪魅气韵,一丝矛盾丝清冷 酒气是心绪的催化剂,那透出的是一种冷寂,或许,他也忘了,太阳之子也是个人。 自己如是欠缺着温度,而他又何尝不是 沉滞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深潭般的湛然眸子投射过来,敏锐的长空从那眼眸中读出讯息。 他动作极轻的靠拢过去,让他枕在自己身上,轻轻抚着他。 因为他知道,他需要。顺应着他,他已熟悉了。 他与他之间,相处也有段时日了。虽有身份上的隔离,一些事情却没有太大的分际。比如现在,任他腻在自己身边,早已见怪不怪。 「睡吧」他低声说道。 恍惚地,那温暖的掌心抚着身,千叶却犹辗转着,并不安稳。 安不下的是心c安不下的是锁。即使由黑莲孕化而生,也有血肉,也需要体温和安抚。太阳之子,也需温暖。三界六道外是超脱,但在这人面前,三界六道,犹是缠缚,挣不得c脱不得 不能如他之意,只能将自己也跟着赌了进去。豪赌的人,就算再有自信,依然有负气c有茫然,但中间楚楚,无人闻问。 给予是全部,占有也是全部。 他要伤人,也要伤己。 「长空」朦胧间,长空听见千叶正低唤着自己的名,但他永远不知道,那低喃的呼唤里, 藏了什么秘密,深藏到向来直言的他此刻不说,只能借酒藏绪,而自己也不能理解 或许,自己不曾想懂,但是,他无法无视那暗自压抑的眉间,强拚着酒,很苦。 那么,就睡吧,他阖上了眼。 一夜过后,千叶还是他的太阳之子,自己仍是太阳之子的守护者,崇敬地望着他。 直至多时,两人皆落入了平静,忽闻夜中压低的声音,长空抬首一看,是燕啼红。 「夜深了,你怎会在此」方才比剑过后,燕啼便红重返巡逻的岗位,孰知深夜巡来至此,不禁感到疑惑他很少见过太阳之子在外头乘夜的。 「他,睡了。」长空目光向千叶身上放去,才发现在这微冷的夜中,肌肤亦起了疙瘩,想要起身卸下披风为他盖上,却发现自己衣角被千叶一只手牢牢抓住着,动弹不得。 也许他从不知,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紧地拽住自己,灼热得让他不禁生分。 「也许,只有在你面前,他才能这么安心入睡。」燕啼红慨然一笑,「三天后还有第二轮天剑之战,你也别着凉了。」言罢,他不再打扰。 长空目送燕啼红身影离去,低头看着无所防范的太阳之子,有些怔忡。 如水月光在那白皙的脸庞上一明一灭的闪动着,若即c若离。凝视间,一瓣瓣的缤纷桃花旋舞而下,如织锦流云,将他们两人覆得满身。 无所相避c天地坦然。 蒙蒙然,他有些大胆地轻触熟睡中他迤逦的乌发,一种似有若无的情愫彷佛自血液中荡开,却像烟雾般聚拢即散。 他想起,他的命,是这人换来的。 一直以来,太阳之子给予他信任,如现在;但是一无所有的自己,能给他什么他心早无波,却不堪他的搅动,越散c越开。在逆流中,了结了不该,也封锁了自己 如有机会,能否问,在太阳之子心中,自己到底是什么 如有机会,能否问,主仆之外,千叶传奇对自己的意义能是什么 为何他们两人总近在咫尺,却有无法横越的距离 一深一痕刻下的疑问,仅有加深跨不过的鸿沟。 即便是现在,那体温是冷的,心,也还是冷的,就连一丝的感应,也要转瞬流窜而去 声声问,仅能没入心底,不愿想c不曾想,一场猜心的迷藏,无止尽。 他向天边举目望去,那月光清冷,星空如泪雨,一滴滴的洒下。 日盲族的天地虽然不大,却拥有传承多时的信念与温暖,一景物,恬静如诗,宛若刻画。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孑然一身的他,没有理由背离。 人生道途不只千百,晴雨雪月各自相异。 迷藏无尽,而他们的牵系,却因日盲族而紧紧相连,无法分开。 若说他一生为情胡涂,那么只愿今后不再失去。 此刻,他心里清楚,为了这里,即使没有选择,他愿意守护一世。 那插立在地的与天藐正交叉并立着,一圈精光泛过,落花纷纷。 ***** 今日的千竹坞,大雪。 大雪透知着异数,而异数,在屋苑之内,大雪之外。 倏地风铃响起,叮当蛊惑着人心。小屋内,天不孤冷冷一笑,停下了手中针织,执伞而出。 屋外,鬼魅般的身影骤现,来访者一身异域打扮,一头白发如霜,眉头毅如刀刻,面容线条分明。隐约里,周身有种散播死亡的窒息感,好似无时吊唱着挽歌 「你非是死神,何故来到千竹坞」伞檐下,红艳如可燃雪。 「吾拥有死神之力,便是死神。而你」太学主倾身大胆地靠了些近,喷薄着危险气息: 「相信吾,吾会是你等待的人。」 不速之客这般自然,他是自觉,抑或佯狂 「呵呵」医邪笑了几声,立退数步,扬了扬发,几缕血色的发带滑过白皙的脸庞: 「虽然你们拥有相似的气息,我们也见过不止一次面,但你不是他,吾不可能帮忙你。太学主,请回吧」 「现今武林,莫不罩于死神的掌握中,连你也不例外。」太学主气息凛冽地说道,那无穷的自信,彷佛指掌可握天下:「就连正道所谓的天剑之争,也将是场笑话。」 言罢,太学主掌间泛起了异样红光,天地彷若涌起一股血腥的气流,剎那竟化出一把型态狂霸的血色红刀,似通身茹血 他口气自傲:「你的眼光独特,这口末日神话,你认为如何」 「哦」天不孤微瞇凤目,翻转,眨眼神刀在手,死神之眼透现天机,扫视一环: 「这口刀,是由死神之力铸成,恐怕只有当今如火如荼的天剑,方能撄其锋。」 「说得不错」太学主得意大笑,「这口刀,足以助吾毁灭武林,掌握人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9节 天不孤有些意兴阑珊,翻袖还予神刀:「因此你意图四处兴战,铲除正道的势力。凡可以造成末日神话的威胁者,都要一一毁灭,或是掌握。」 「你很聪明,但说得太清楚的意图便不是意图,而是杀戮了。」太学主收起那口刀,精锐的目光犀利: 「成功已让吾感到厌倦,如今的吾,只想寻求失败这种在掌握中放任一些刺激的感觉,你不喜欢吗」 「是啊,所以你身上有伤。」天不孤看了一眼:「你孤身一人单凭这口刀,已经连败了沉剑古院和鹿苑一乘,接下来,又是哪一个势力要遭殃琉璃仙境抑或日盲族」 「你认为吾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吗」他凑近,似逼问,又带点暧昧。 「哼哼,天剑之争你安排了暗桩,便以为别人认不出了」天不孤唇畔勾起莫测的微笑:「比起真正的死神,你还差太多了。何不想想,现今的你,成为武林的众矢之的,危矣c险矣」 「哈,越多的挑战,只会是吾手下的玩物是与否,不如由你的双眼来证明。」太学主声音骤转幽调,贴近了耳畔:「暗桩,已延宕天剑功成之时,使天剑必有缺陷。你若有心,不妨为吾到天剑之争一探,你将看到死神掌握之下的游戏。」 「哦,吾为何要答应」 「因为,你是死神天敌。」 「天不孤有自己的选择。」 「吾,就是你的选择。可怜的你,不也等了许久」 「吾非是任人摆布之人。」天不孤眸里闪过幽光,轻描淡写地隔掉对方本欲迎上的手:「该怎么做,吾自有衡量。」 「无妨,吾一向很有耐性。因为,有时候,掌握了一个人,可比掌握了天下局势。」太学主仰天长笑,背过了身影:「临走前,让吾告知你,有些事实要学会接受,学会被命运安排,你会活得更自在。」 「不劳费心,吾已经很自在了。」天不孤一扬衣袖,是送客之势。 「但你活在心牢中,哈」魁伟的人影留下了答案,跨步离开。 「死神c太学主,呵呵」天不孤冷冷看了那背影一眼,款款收起伞,雾袖袅袅,在雪中优雅地迎绕了一圈,肃穆c妖冶,似在舞动亡之祭舞,哀婉叹息。 每一个境界,总有一个传说。而传说,或以文字,或以口传留世。 惟可悲者,世人总迷信传说,自陷泥淖,人云亦云,不曾自明。 最后凋零的,是自己,而成就了传说。 那么,到底是谁活在棋子的阴影下 他翩然坐落,衣裾沾雪,掬起一把冰凌扬天,那冰雪即刻遇温化水,自涂着蔻丹的指间流下,彷若有艳红般的狂彩,曼妙而炫目: 「太学主,你知道为什么雪是白色的吗因为,吾不允许今日的雪染红啊」 从四关之乱至天剑之争,武林,很快的又有一个新局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大更新,第四章明珠遗恨贴完了。 c章五:翻云覆雨上 章五翻云覆雨 今日,还是一个阴蒙暗澹的天气,萧煞凛凛。 东方上空泛着灰白色泽,连一丝阳光也未透。浓厚的阴云在天际翻涌,扫势如狂风掠境,潮湿欲雨,让人有已近晚的错觉。 底下的第二轮比试方开始不久,气氛紧张,高岗上,千叶传奇正观望战局;远方,却不期然传来熟悉的迷离魅香 「天涯旧恨,试看几许长亭门外山重迭,不尽眼中青,是愁来时节」 千叶传奇爬升了警觉。 「公子,久违了。」艳红的身影飘来,来人慵懒的嗓音,稍来故人的知觉。 「确实久违了,」千叶点头致意,日轮指向底下战局:「想不到大夫也会前来观战,莫非对天剑之争也有兴趣」 「当今武林之事,最为火红的便是天剑之争,吾自然在意,但那并非吾事。」天不孤浑似不在意:「因为,死神之眼底下,是没秘密可言的。」 「那么大夫今天来此目的」 虽曾是合作对象,但天剑之争乃针对死神力量而来,拥有死神天敌称号的医邪天不孤,其动向为何,千叶传奇亦无法完全确定,自是多上心了几分。 天不孤瞥了千叶传奇一眼:「如果吾说,只是想一会故人,公子愿意相信吗」 「大夫说是便是了。」这番答话,当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保留余地。 不过多时,阴风扫过,飘起了绵密的细雨,天不孤早有预料般执起身边随带的艳红伞把,轻柔问道: 「公子近来可好」 「尚可。」 此刻,底下战局转趋激烈,两人的注意力也同时转移。 战中的双方,只能踏着湖中独木,与对方比剑,是场考验定力与稳度的比试。 霍然,对手刻意在湖面掀起波涛巨浪,险险让长空无法稳住态势,眼看就要落水,所幸长空急展轻功,稳住浮木,一声长喝,两人持续过招。 「真是阴险的招。」上头,千叶暗暗评估着。 这次长空的对手,乃一名狡狯的剑者,名为末日骄阳,在前赛之中,靠着奸险诡计赢了对手,而这一局,对上秉性耿直的长空,千叶传奇不免多加留意。 细雨如丝,天不孤悠悠看着战局一会儿,似有所觉: 「公子,记得吾说过,万古长空身上有两征未解,未知他的心症,公子医治的如何」 「医过,但是」向来直言的千叶传奇难得将后话收住。 他知晓天不孤能看透许多事物,也没必要隐瞒,但他确实无所可言。 「他的心,太软了。」天不孤自然将话接了下去,抬手指着战局,看得明了:「眼下,他正被末日骄阳暗算,却不屑与对方做同样的事情。甚至,为了对方性命着想,还能将对方带离刻意制造的险境。」他微觑了身旁人的神色:「吾该说,能遇上长空这种对手,真是幸运吗」 对于这不知是讽刺还是赞美的实话,千叶传奇没多说什么。 长空身为日盲族刀剑传说,却少有争强之心,这般个性,亦不足为外人道也。千叶传奇虽个性高傲,也只能观而不语。 「他的能力足可超越古今神人,但是却超越不了自己。」这结论伤人,却是事实。 「吾知晓。」 「哦」这番直率坦诚,让天不孤别有意思看了千叶传奇一眼。 片晌,他转了语锋:「在意他吗为了日盲族,公子可是憔悴许多。」 「大夫多虑了,千叶无事。」 天不孤却一目了然,微微冷笑: 「机关算尽,怎谓无事」 轰然一声,底下,长空的剑势正盛,冰水融合,将对方击个节节败退,然千叶却看出对方败里藏诈的机心,乃引彀入局,不禁心绪微微一动 对于长空,心思费计他自有斟酌。而对于眼前的医邪,自也不在乎了解了几分,但人之心理缺口,他着实难以明白。 如果不能为他所用的剑,他该放弃。 但是他想赌。 主动权在他,他持着一口双面刃,为他斩绝没必要的羁绊,尽管那把刃,竟连自己也无法掌握。 「对于目前这样的结果,值得吗这场赌局,将永得不到他之谅解。」雨势,越来越大,雨帘中,传来医邪的声音,分明是观悟得透彻。 而千叶,却是眼系底下之局,不在乎浑身早已湿透,淡然道: 「值得与否,出乎一心,既已付出,也无所谓值不值得。」 他向来便是如此,他手中的棋,包括自己,从不虚耗但他亦不能确定,万古长空是否会是个例外。 「呵呵,」天不孤转过身,笑了笑:「也许吾该换个方式问,眼前如果有一盘棋,一子已错,势无可挽,公子将如何选择」 聪明绝顶的人,可以殚精竭虑地谋划该获得的利益,但自己真正所需要的是什么,总是一无所知。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天不孤有一分感到这人在做着傻事,却又单纯而执着得可以。但其实,这人并不傻,每一步棋落得不动声色,只是并不解释。 这便是每人的命吧 每人皆有自己的关卡和命数,如果突破不了,那也只能是命。 就如长空无法坚强自己的心,能力受限;而眼前超卓的千叶传奇,竟也为此所苦。 但是,他天不孤永远只是旁观者,医者,非是全能的挽救者 「和。」良久,那声音答道。 「吾以为公子会选择弃子,添自满,不好吗」 「牺牲若是必然,就要发挥最大的利益。论势,不过是一种猜测。」 「呵,局外笑叹众生痴,局内谁人不成狂是非,在于时势,不在人心。因此,吾以为这一子乃公子别有居心。」 「那么,大夫是局内人,抑或局外人」 「吾」天不孤避开话锋:「吾谁都不是。但吾医治过他,有一言可相赠公子。绝情,虽然能发挥最大的能力,但是,有一个前提」朦胧雨色里,他眸里闪着谜样的神采,幽幽道: 「绝情乃在情深之后。没有情深,何来绝情」 「吾会改变这一切。」是自信。 天不孤仅唇角微扬,不答。 他突然想思考一项医方。一个过往一片空白之人,断无法了解放手方能掌握的真谛;因为他的情始,在于这人。那么该何解 骤然一声巨响,底下的战局横生变量,末日骄阳手中之剑竟开始散发一股魔气,如流矢灿然蔽空,与长空的剑纠缠不休剎时剑光激荡流舞,双方陷入了苦战但见双方的元功在剑端上彼此消长,吸纳之力不知各占几分。 「战局之下,想握住他,多久」伞下,声音如缭雾。 「如果要回答。」雷闪,彷若在心头荡开,千叶传奇缓缓阖上了眼: 「吾只要让他成为传奇最美的一页。」 「即便短暂而无悔」 「长与短,重要吗」也许长与短的分别,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了。 「说的也是。」天不孤转过首,回首看着战局:「听过焚人的者吗世上痴情者,多半如此。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他说着,神情凝重哀婉,也许又想起不知处的记忆:「最后,恩仇纠缠不清,只能形同陌路。早知多情无益,倒不如无情」 「言下之意,大夫在等待什么」 「等待吗」他痴痴笑了起来:「吾在等待一种等不到的东西,等到失心亦是痴人。」 底下战局持续胶着,安静的氛围却拢聚了上来。不知是为战局忧心,还是另有所思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晌,雨势转急,狂雨弹跳在地,漫生了烟雾,视线益发朦胧,天不孤撩拨了发丝,已有去意:「叨扰许久,吾也该走了。提醒公子,这场游戏机心甚深,下棋者不知凡几。天意,虽然可以改变定数,但非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天,但看公子如何解开了,请」 「大夫稍待。」雨中,千叶传奇突然唤住了艳红身影,眸里,却是一扫方才观战曾有的担忧之色,目光灵睿镇定:「在下可否请教大夫一个问题」 「公子请问。」 「太学主已经出现,大夫既为死神天敌,你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呵,这问题大胆,果然是千叶传奇会问的问题。」天不孤蓦地转过身,足下沾惹的泥泞丝毫不损其风度:「敢问,有时就有所得。吾可以回答你,天不孤乃死神天敌,而太学主却非真正的死神。」 「大夫好似很有自信」 那是试探。 天不孤不以为意,唇畔微勾,伞檐下,目光骤转冰寒:「太学主的弱点,就是一直想超越昔日的死神,但在吾看来,只是盲目的行为」他复旋身,背对着千叶,垂下眼帘,浅浅叹了一声:「问多时,寸心平生被眼满;问长梦,万事空尽便堪休。人,总是在追寻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公子,你说是吗」 话语,尚轻轻飘散在雨雾里,鬼魅似的红影却已没在浓密雨线中,后头,千叶传奇却不禁若有所觉 有些人,总是可以来去从容,是看透一切,还是另藏玄机 一切战局与世情,这人似都不放在心上,那么,他在乎的是什么 剎那诡异的剑光突然染红了天际,千叶传奇悚然转首,此刻,眼下的战局已将分出胜败,他却不禁心口紧缩。 在那遥不可触的战局里,末日骄阳不但人剑散发出特殊魔气,更靠着天然地势夺取吸力,寒光炽烈;而,却是剑芒隐晦,被其紧紧吸附,瞬间脱手 是逆魔回流诀 突然,天际雷霆狂闪,「轰鹿劈开厚重的层层浓云,千叶传奇却没看了下去,仅再一次乘着狂雨,忿忿转身。却已不知,到底是为了哪桩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轰然暴雨落下,天地间,视线一片迷蒙。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好像不容易连上啊~~ c章五:翻云覆雨中 *****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心死了,所以没有任何知觉。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当他发现自己的心还会痛时,已经太晚了。 他曾经面对一双复杂的双眼,而他不曾想了解过。 但是当那双眼只剩下愤怒时,他却清楚明白了。 愤怒c失望,没有其它。 最后,负了期盼,还是被选择遗弃。 过尽千帆,孑然一生,仍是一无所有。 他没有负载的来,又没有归所的去。 若是如此,上天当初何必再次给予了他,又硬生生的夺走 他连想守护日盲族的一切,也成了奢侈。 凌乱斑驳的斥喝声音又从耳间窜入,他双手俯着头,头痛欲裂。不c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你让吾失望,彻底的失望吾费尽心血为你寻得,结果你连剑都保不住日盲族最强传说,万古长空,你担得起吾赐予你的名吗」 「太阳之子,以万古长空能为,断不可能轻易战败,请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不是太阳之子的声音,是谁是了,这是燕啼红的声音 「机会吾给他的机会还不够多吗吾救他一次,他让吾失望一次;吾救他两次,他让吾失望两次吾要你成为吾斩断天地之剑,结果你的剑已钝,最后,连剑也失去」 「是吾对你抱了不该有的期待。不能为吾所用的剑,不如废了你」 他闭目等死。 「太阳之子」突然,昊光几要刺芒了双眼,是大祭司等人同时出手,硬生生为自己挡下太阳之子的杀招,纷纷跪下。 「你们连你们也要忤逆吾吗」 「太阳之子,长空是吾族不可或缺的战力,请三思」 「太阳之子,请三思」 「你看到了吗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你是如何辜负大家的期待你对得起吗」 「出去,你出去从今以后,不要再让吾看到你」 「太阳之子」 忽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巍: 「不用再为吾请求饶恕是我辜负你们的期望,多谢你们,多谢太阳之子」他撑起久跪的身躯, 恍恍然与记忆中的双眼最后一次交错,那眼神闪入了心海,陌生异常,冰寒如刃。 他方惊,流光冉冉,寒峭的千重万影,乍暖还寒,与这人错过了许多。 终归无情。 他还予他最后一声谢,虽然,已再无资格。 他忘了自己的双脚是如何沉重地走出日盲族。 离开,终究离开了,他的回归,是如此短暂。 再睁眼,恍如隔世,一场空梦,悠悠醒转。 「轰隆轰隆」 霹雳乍响,动响寰宇,像颗火球爆开,直要将天空劈成了两半,顿时豆大雨滴倾盆而下,价涌千涛万顷,落尽人间凄冷。 狂猛的雨滴,如冰箭,打醒了他的知觉。长空一个趔趄,甫挣扎地爬起身,脚步一不小心被身旁的酒罐绊倒,又跌了满身泥湿。 「哈哈哈」一个哆嗦,他清醒多了。长空踉跄爬上一块大石,对自己轻蔑笑着,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 这就是现在的他。 前一刻还是日盲族的首席战将;后一刻,流落河畔,竟无从归处。 他被黜了,这是事实,方才发生的事实。 天剑之争的失败让他丢尽日盲族的颜面,也丢弃了自己。 曾经答应桃花的誓言,如眼前暴流的溪水,淹没。 太阳之子曾赐他名c入族籍,也成了他人生中短暂的荒诞一刻。 他的命运摊开来,是如此不堪,一切枉然。 此时,他竟心有不甘。亏欠的,他终想还清,即使被逐,他生也是日盲族的人。 尽管,他再次的被遗弃了 「万古长空,被舍弃的滋味如何」 长空正怨艾当下,忽地,水面赫然多出一个陌生面孔他悚然起身,肩上却被一阵力量重重压下,雨,彷若也被受令威胁,瞬间停止。 这人长空暗提内功相抗,竟是徒劳无功,敌意喝问: 「你究竟是谁为何找上吾」 「太学主,你未来的主人。」来人的眉眼,有股森然的霸气,足以使人臣服。 「太学主」长空没想过当今武林公敌竟会找上自己,哼了一声:「我的主人只有一个」 「千叶传奇吗」太学主幽幽的声音响起:「何必欺骗自己他选择遗弃了你。」 「那是他的选择,非是我的选择。」 「哈哈何必口是心非万古长空,被人摆弄一生不是聪明人,何苦活在那人的魔掌之下」 「你不准批评他」长空被点燃了怒火,骤然起身,指剑划过,在地上劈开一道深奥的裂痕 即使与这人为敌,他亦无妨。 太学主瞬间一楞,不怒反笑,他欣赏这性格:「批评吾说的可是事实,万古长空,很多时候你本以为该走的路,实际上却是别人为你铺设而成的,你不但不知,甚至感谢。这样的人,你还要为他效劳」 长空一脸不屑:「不要拐歪抹角,把话说清楚」 「他先施予你恩惠,救你一命,最后,再让你一无所有,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可怜的你,始终被蒙在鼓里,就算被遗弃了,还图想报恩。孰不知,背后为你付出代价的,却不只你自己,甚至是足够毁灭你的一切。」 「莫要含血喷人」 太学主笑了笑:「也许,那些离你而去的人,非是他们选择舍弃你,而是你选择舍弃了他们就如苏苓,她当然不可能无故身亡。」 此言入耳,长空心口震颤。怎会是自己舍弃了他们苏苓又怎么了 「苏苓。」太学主继续说着,面上勾起诡异的表情,话里隐含深谜与魅惑: 「还记得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0节 死得不明不白吗」 这招果然奏效,长空禁不起追问:「苏苓到底怎么了」 「她的死因不单纯。这样吧我们不如玩一场游戏,如果吾说的是真,你要如何报答我」放出了钓饵,就等猎物上钩,这种玩人的心态,岂可轻易放开太学主的口吻有些可怜这人。 他要刺激的掌握,驾驭敌人往日最心爱的剑,狠很刺入敌人身体 长空撇过头去:「吾不可能听令于你」 「哈,无妨,吾很有耐性,就指引你一条明路。」太学主丝毫不在意,意态沉稳中带着狂妄: 「还记得吗学海一战过后,长心女帝忙于医治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水飘蓬,长心女帝的义父。他被千叶传奇用日盲族的密招回心夺梦打伤,需要特殊的方法医治,定住灵识,而此方就在两处。」 回心夺梦长空略有所知。何况,太阳之子习惯亲自处理许多事情,这事他不知情,却不意外。 「她派不见荷帮她找寻药方。苏苓乃是识界之人,她身上的梦界之灵就是长心所要的药方;另一种能定住灵识之药方,则为噬元貘衣。你可推知,如果今天貘衣被有心人事先取走解方只剩其一的情况下,那么可怜的苏苓也只能不得不死」太学主眼角余光睐了长空一眼,语音拉长: 「可惜,就怕这有心人,正是你从没想过c内心最崇敬之人」 答案呼之欲出 「千千叶传奇」长空内心一震,满是否定,太阳之子没有理由要借刀杀人 苏苓她只不过是一名与日盲族完全无关的女子,甚至,也已与这武林毫不相干 「有时候要除掉一个人,非是杀之,而是让另一个人为他办事。」太学主继续说道:「在他心中,只有你是日盲族最强的战力,为了留住你,苏苓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牺牲品。」 太学主深爱玩弄他人于股掌的滋味,看着颜色遽变的长空,透出一声长长叹息:「吾说过了,从头至尾,他只为利用你,你的选择,正是他为你做出的选择。你想想,在日盲族之外,失去了苏苓,你此生还剩下什么也许,千叶传奇费尽心思布下这么严密的局,一切只为了你的全心回归只有让你没有任何羁绊,才能专心为他挥剑」 太学主缓缓吐出最后几字,长空顿感心海摇摇欲撼,最后,狂泻倒涌 「吾之吾之全心回归」真相的提醒,顿时悚然明白长空一时脚步不稳,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那是吾c是吾害死了苏苓」 他彷佛可以感受到,那长久与他游弋的对刃,已狠狠插入心槽 太学主踱起步,凑到了长空身边,揭出残忍事实:「是你选择遗弃了他们,可怜的孩子,你不该怪自己。你该恨的,是你向来最恨的天。你恨天,每一次剥夺你的所有;你恨天,每一次逼你选择。可惜,天意有时可以人为,这片天,就是你向来信奉的太阳之子」 「不不是的」长空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乱,是与非,恩与仇,开始在他脑海中交斗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心思,竟是只为了他一个人苏苓又何辜 「在此之前,你敌视吾,怀疑也属正常。」太学主摆明了算计,却惋惜道:「你若不信,噬元貘衣的原持有者尚存,你大可去求证。」 「为何c为何要告诉吾真相让吾一生愚懵无知下去不是很好吗」长空一顿顿,瘖哑c茫然地问道。这话,说是问着太学主,不如也正问着自己。 「因为吾知道你不会漠视这些无辜死去的人。」太学主冷冷说道:「更不忍心见到你终其一生愚昧的为仇人卖命c如其它毫无反抗能力的族民一般,低头守奉所谓的太阳之子。你与他们不同,你可以拯救他们,脱离千叶传奇的魔掌。」 「你可以扪心自问,自从太阳之子诞生后,日盲族已经牺牲了多少人圣女又是怎么亡的」 次次语锋进逼,使长空浑身泛起颤栗,他想努力保持镇定,却随那一字一句,想起那成片的坟冢,族内仅存的老弱残兵那些他不愿正视却似有若无的事实,手掌亦沁了一层冷汗 「不可小看他之心机城府。」太学主不着痕迹地攻心,点起暗燃之火: 「看清他的真面目。也许,你们的太阳之子带来的从来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不是救赎,而是毁灭长空骤然想起银绝那日曾说过一片空白的预言,竟是顿感苍白无力,却掩饰地咆哮: 「你的闲话已经够多了」 他还保持一丝明智,但是凭恃的底线竟所剩无几。 「哈哈哈,」太学主仰天长笑,掌握人心是种快感:「万古长空,你一生为何而来无谓的愚忠只是浪费生命。你的前半生已经被情羁绊,吾真不愿见到你下半生还要受他人摆弄,为人作嫁,继续崇敬他c侍奉他。」太学主说罢,自信地离去:「好生思量,吾期待你给吾之答复」 那归去的路途,就像即将开展的争伐之路,死息遍布。 对着这人背影,长空几要睚眦欲裂,却是只能胸口剧烈的起伏,无法自已。 他的世界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崩解,又何必来质疑他生存的意义 「轰隆轰隆」 寒雨再次浇落,狂雷不止,长空气息紊乱的大口呼吸着,从心底发出了冷颤,似冰窖寒彻。 人在落魄的时候,连天也要作弄。 他非傻人,太学主纵为有心,但人心攻伐胜败的关键,不正是残忍地揭开敌手疮疤 那些话可以存疑,却不得不承认有所凭据,离事实不远。 长空感到浑身的每一处彷佛正紧缩着c抽痛着,到头来,还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利用着他 太学主告诉他真相,只不过要他对付千叶传奇。可惜,他无法拒绝。因为,他更无法拒绝自己内心那份良知 他浑噩地将脸埋进双手里,他早该明白太阳之子做事,无不带着目的。 是了,千叶传奇天生就是入世的人,冷眸智计,果断俐绝。自诩超脱三界六道的他,在这污秽的世界,他可以掌握得游刃有余,甚至可以策划和改变他人的命运 那看似单纯,实是城府;那看似谜样,实是算计。 他的人生,已被这人摧毁殆尽 这人,有何权利左右自己的命运 雨,似乎还不够冲醒他面对现实,长空再揭起残酒,浇了满头。如果能醉,他情愿不要清醒c不要清醒 凛冽的水,寒透了通体,剎时一个机灵,唤醒知觉,他骤然狠很摔破酒罐,心中决绝。 在最后一丝理智瓦解之前,他定要求证,为苏苓和那些枉死的族民讨回公道 ***** 作者有话要说: c章五:翻云覆雨下,万千 ***** 「喀答喀答」的繁乱声音正忙碌撞响,日盲族内,人影来来去去,燕啼红指挥族民打理着行囊,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迁移举动,正如火如荼进行中。 「燕啼红」远方,一个女声呼唤,引起燕啼红注意。 「银绝,是妳。」燕啼红边忙于指挥,边说道:「难得看到妳,怎样,妳也被分配工作了吗」 「当然,他会放过吾吗吾需要带领将士迁移到日罗山。」银绝哼了一声,道:「倒是你,你带领死士守在这里,小心为上。」 「吾不明白,太阳之子为何要迁移全族,违者命斩。」燕啼红擦了下额边汗珠,不解道:「日罗山虽然也是吾族据点,但夜殿毕竟是我们长年生活之地,决定突然迁移,必有原因。」 「死神肆虐武林,日盲族逃的过吗」银绝一语道破,啐道:「吾真是看不起他逃避的作法。既要留下死士,偏偏又不允多余的死士自愿留下」 燕啼红幡然醒悟,叹口气:「原来妳看得出来,既然如此,如果长空还在日盲族就好了吾实在百思不解,太阳之子居然会做出这决定。」 燕啼红心有余悸,很为长空抱不平。就在早前,大殿之上,上演未曾见过的剑拔弩张之势,长空在天剑之争落败,太阳之子竟当众将他逐出日盲族,那动气c用词之激烈,他未曾见过。 太阳之子向来重视长空,这番决定,众人愕然,纷纷求情,竟是不能动摇结果半分。 这到底是为何燕啼红纳闷,却不得其解。原来曾有的礼遇,不堪战败事实。但隐约中,又觉太阳之子非是如此短见之人。 「凡事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他的事,吾不想管。」睨了一眼,银绝只丢了这句话。 「你们准备好了吗」突然,熟悉的凛冽气息逼近,燕啼红转首一看,连忙致礼: 「太阳之子」 千叶传奇扬手免去礼节,直接说道:「吾有事外出,快则七日,慢则一个月,交代的事情你们务必做好。」言罢,瞥了银绝一眼,早将心思猜透: 「妳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别怪吾没事先提醒。」 银绝暗瞪了一眼,可惜千叶无处消受,早步出了殿外。 燕啼红暗暗打量方才太阳之子的神色,不禁道:「看来太阳之子的心情根本不受逐出长空的事情而影响。」 银绝冷冷一笑:「你看不懂,将一个人从心里剐出来的感觉,你认为怎样」 「这」燕啼红被问倒了。 「算了,」银绝吐了口气:「这一次,吾看谁都不能失败。」 「银绝,这不像妳的口气。」 「守与防,乃一个武者最需要的敏捷知觉,日盲族这一次,上下皆兵,连所谓的太阳之子也不例外。你该要看得出来。」 「长久以来,日盲族求得的安宁也有限。」燕啼红暗暗点头,面上有些许无奈,也是认命:「在获得光明之前,用尽方法只为站在太阳底下;获得光明之后,我们也摆脱不出武林了。」 「一事还一事,感慨还不如争求生存到底」银绝彷若已看透许多: 「燕啼红,吾问你,夜殿能失吗」 燕啼红瞬间敛起神色:「这是日盲族长久的基地,绝不能失」 殿外,一阵肃杀秋风悄然吹入,银绝不觉泛起颤栗,拍了拍他的肩: 「好吾相信你有如你父亲的能力。就凭这句,吾在日罗山等你们回来」 燕啼红大力点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他们都知道,秋风报信,既是死士,又岂会有归途一切是前途未卜。 ***** 天边蔚蓝如昔,清浅的山影在远边轻蘸墨色,都是他曾熟悉的一切。 如果当初他没回到日盲族,也许这里可以是他曾渴望的平凡之家。而今,却只能追叹痛惜。 长空无神地跪立在一座坟前,忠义寨,他很久没回到这里过了。 那日,他回来到这里时,一座座青冢耸立,仅剩一道碧绿色的身影迎接着自己。 今日,他来到这里,竟只能再立一座坟,焚香悔痛。 他的双手,几乎建了他周遭好友的坟;而自己,只能罪恶的活着。 葬了一个又一个,若有人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亦不逃避。 「苏苓」万古长空震颤地触上那坟面镌刻的字迹,道不尽歉意。 是他害死了苏苓,恐怕,连祭拜的资格都没有。 他已求证过,取走貘衣的人,就是千叶传奇。 可见,太阳之子从没想要隐瞒过自己,但,也没主动告诉过自己。 也许他要自己明白,他不要那份已死的心。可他从不知,此刻,他更心丧若死。 事情彷若很复杂,又好似很简单。 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已散布在身上的每一处。 他的命运就算再不堪,也不允太阳之子摆布;更不允许为了他,进而摆布第三人的性命 曾经,他深信着千叶传奇,相信他能为众人带来希望与救赎;而今,却是千叶传奇亲手夺走他最后的信任。他恨自己无知,原来所相信的一切,终究是他人摆布的棋子,利用殆尽。 守护者是什么只是随时可弄的可怜人罢了。 他不禁看向自己双手:如果恢复这双手的代价是场灾难,他情愿不曾回归,也不愿医好。 他只想要平凡,只想要那些追不回的拥有。可惜,此生已毁。 他瘖哑无语,原来纵使闭上心眼,封闭自我,依然逃不过世间如许暗涌。 太学主说的对,从来,是自己舍弃了他们,而非他们舍弃了自己。 他不能再让更多人受到这人的折磨,不能 「想报仇吗」 忽然,背后一阵阴恻恻的蛊惑声音响起,是不请自来的太学主。 一切愤怒早已内化,长空声音平静:「吾要拯救剩下的族民,脱离他的魔掌。」 「很好,」太学主满意地点头,竟一手化出已失落的:「吾早知你有这份决心,为你取回了之剑。就用这口剑,响应他对你所做的一切吧」 「好」长空立时起身,额前飘动的发丝彷佛也带着怒意:「吾要让他后悔这一切」 人生如此现实,就算他不想要这双手,他也要用这双手,讨回公道 太学主唇角一扬:「吾之眼光果然没错,你是一块至宝。去吧回到日盲族,你将继续印证吾所说的一切」 言罢,太学主负手凝视长空离去的背影,暗自心悦。 掌握了这人,便毋须他亲自插手,只需等待这场精心游戏的结果。 「千叶传奇,好好迎接吾给你之惊喜啊」他宣誓的毫无保留,眸光刺闪。 接下来,只剩琉璃仙境了。 ***** 道上,晚空浮着黯淡月色,一道甫自远方归来的玄影正匆匆行走,风尘仆仆。 天剑之争的变量,逼使他选择另个方向。而心中暗局连密,已不容许自己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千叶传奇看了手中千里求得的影神刀一眼,化空收入。 影神刀来自于遥远的月族,一样背负着传说,同是神逸之品。 记得前几日求刀之时,月族之人问他:要影神刀何用 他答:拯救天下,灭绝死神。 月族之人再问:何人有资格持用 他道:心有所属。 昔日,他为长空求取剑之时,族人从不解已有天藐的他,为何还需再寻 那么,今日,亦是如此。他之所作所为,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末日神话肆虐武林已有段时日,强悍无人可匹敌。而今影神刀到手,露现了契机,而他心中仍是只有认定一人,方能成局。 也许是在往日,他习惯了那份安宁,却忘了他的呼吸。不知觉间,有不似依赖的依赖。 尽管,那人让自己失望了许多次,可不是 初时试探带给自己的惊异,历历在目,他深信他有那份能耐;然则,那日在夜殿痛责他的话,却是真。 他非盲目,极大的期待和失望,骗不了自己。 他痛责,要族民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视;他愤怒,要让他知道,就算曾是叛民,日盲族民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日盲族对他是如此倚赖重望,而他自己呢 若心不在日盲族,如何为他挥剑如果只能用这种方式毫无保留的说出他的期望,那么,让他再感受一次将人从心剐出来的感觉也无妨。 舍不下,情愿责。他亦逐渐知道,一旦放的深,要提出来,就难了 然,没逼出那实力,他就没有一日能够满意。 这次,他手中有棋,兵行险着。因为他相信,他看上的至宝,太学主不可能不动心。 尽管,那是只被蒙在鼓里的棋。 此棋一落,将面临怎样的考验他未必知晓,因为他早知下的是盘赌棋,赌的是局面c那人的定力和自己。 在那之前,他必须先善后他的族民。千叶传奇使上了轻功,那方向,是日盲族的旧据点,阿虚夜殿。 ***** 收回剑的万古长空脚步坚决,正踏向日盲族。愤怒驱使着他,浑身满溢决心。 这次,他要的不是回归,而是一场复仇 他要那人明白,他将不再保留c不再留情,只想为算计下的代价讨回公道,而不是为他 然则,长空从没想过,甫回数日未回的故地,是更深的打击正迎接着他 日盲族内,满地死气,是凄惨冷绝的场面 浓重的血腥味笼罩,双目所见,尸横遍地,一具具皆是已亡的族民。 「怎会如此」长空难以置信,明明离去之时,此地还生气蓬勃c族人俱在,为何眨眼尸横遍布 一瞬间的心念眨眼即过,难道难道又是那人的牺牲之计 长空捺住悲愤之情,屏息往内探了一圈,赫然见到一具尸骨卧躺在地,那手上握的剑,通体虹如血燕是血燕剑燕啼红的剑 长空不敢置信地捧起已成白骨的朋友,双手发颤: 「燕啼红c燕啼红」 他已掉不出泪c掉不出泪 即便是叛民之后,受过无数的歧视,但身上奔腾的血液终究属于夜族。不管对这里曾怀着是爱c是恨,这里终究是他自幼生长的家乡,都是不可抹灭的回忆。 而今一切,竟成满目疮痍 现在的他,到底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最后一丝理智,顷刻溃决。 「啊」 长空厉声嘶吼,一股气劲迸发,掀起黄沙九丈,为那些已故的族民亡灵掩上最后一层安息。 脑海不断盘旋的,是那日太学主的话: 千叶传奇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惜牺牲他人。从他诞生之后,日盲族剩下多少战力 那日荒山古地的坟冢,成片c凄凉,映入了脑海。 眼前的白骨尸骸,遍地c无情,射入了眼帘。 那牺牲的背后,是多少无辜血海灌溉而成 也许,你们盼望的太阳之子带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长空再也无法漠视内心反动的声音,冲出了殿外,离开那片血腥之地,恨声道: 「千c叶c传c奇」 愤怒的吼声,似动响了天际,剎那「轰鹿霹雳打下,竟是少见的雷霆环爆,远边阴云迅速拢聚,厚重凝滞,林梢微动,隐然是狂风骤雨的前兆。 「吾不是讲过,不想再见到你」 突然,冷冷的声音传来,在凝湿的树林里,像穿叶的刺心箭靶,依然那般寡淡c高傲。 甫归来,千叶传奇便碰着几日未见的长空,顿时有些意外,但那全然陌生的异样气息,已让他不自觉用言语竖立高墙。 闻声,长空缓缓抬首,在这一刻碰面,他竟有几秒的微楞。 愕然c崇敬c恩怨,仇恨c复杂,种种感受扭动着,倾然一片。 多日未见,往日熟悉的知觉告诉他这人似乎又显得憔悴,但,这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1节 心思旋复被震怒取代 这一切已与他无干c完全无干 长空缓缓持起之剑,剑光寒彻:「吾问你,你是不是故意让苏苓死」 千叶凛凛视着他,回得直快:「看来你已知晓,那何必多问」 「你承认了」最后一次,他渴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千叶一拧眉,最恶他这般软弱重情: 「你枉费吾为你铺好的路」 「吾不需要你为我铺任何道路」长空骤然怒声,曾有的崇敬之情化为乌有,赫然剑风荡开 「吾要为苏苓报仇吾要为族民报仇」 「你连杀人都杀不好,如何报仇」千叶传奇眉梢翼然,衣袂旋翻,瞬间天藐指地,傲然道: 「有本事,就打败吾」 「很好,」长空凝神贯注,一字句,深绝痛心: 「你要吾无情,就要承受吾的极端今天,吾c要c你c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准备家暴了 c章六:双刃迷藏全,万千,慎入 风,轻轻吹起,一片树叶落地,静若有声。 万象安宁中,极端之战,终于爆开。 昨日主仆,今日寇雠,同是冷冽的双眸对上,一错眼,双心刃,纵曾再有多深的相连,终归无情。 「你带来的非是救赎,而是毁灭」长空暴喝,剑端横起,穿旋于空,直袭眼前玄影,声声质问千叶传奇转瞬提剑逼势,交击之声响彻于空,不落半分 「你为何要害死苏苓」 「你不需要多余的情感」 「是你害死了族人」 「那是站在太阳底下的牺牲」 遽然剑影曲折往覆,在急速中旋起乱影。千叶传奇甫侧身,一挡一落,身形瞬移,上点c斜劈c横划c下挑,悉数接招,剎那「铿锵」不绝于耳,金星满布 即刻一剑阻下,双剑交旋再战,长空脑中极度混乱,愤怒却驱使身上每分力量,俯冲突刺: 「一切一无所有,都是你安排好的;一切的悲剧,都是你一手造成」 「你被无谓的私情羁绊太深,如何为吾挥剑」千叶传奇仰身挫开,见那剑影却从中划来,立时猝然转身,剎那一道剑风从脸畔削过,一绺发丝落地千叶传奇稍滞,受气不住,喝道:「这样就得意了吗」猛然一掌震离阻势,直取眉心出其不意的变招攻击,万古长空一时受制,连连后退数步 「叛民终究是叛民,到现在,你还是让吾失望」千叶一声清啸,剑指运剑,霎时天际云影窜动,遍地落叶狂卷,如山浪价涌,剑意悍然爆发,再次进逼 万古长空立刻下盘腾身展锋,横剑斜削,哪料对方剑端似左实右,变化莫测,冷锋掠过,矫如灵蛇游龙,却重逾千钧长空眼透犀利,手腕一抖,平肩出剑之刻,见突来扫攻,立转向下倒刺,却被那剑面侧开,直攻逼来长空连退无路,转而提剑前挡,以险换生,剎那只闻一声闷哼,肩头见红 吃上一剑,却触发更直接的杀意,只见长空低沉一声,犹然傲立: 「吾说过,你要吾无情,就要承受我的极端」 那声落,但见长空身后树影竟凛凛骚动,空中隐然泛生了寒意,针砭入骨。 朵朵晶莹耀眼的冰华菊影无形而生,散发无比寒意,那是炽盛怒意后的最寒杀意。 原来,这次,他是真的动怒。 千叶传奇负剑于后,一刻间,突然安静视着这有别以往的人影,眸光,凝动而深邃。曾记那学海一战,他感受那冰华气息,隔着重重树影,待喧哗落尽,只为那一眼 化入骨的执念他不曾想懂,所以也情愿赌尽一切。 只要能记住自己,是爱c是恨,他都无所谓。 千叶缓缓阖上眼,自生的魔气蓄势待发,过往种种,此刻竟也清楚了起来。 那一日,夜殿上,他惊讶那份才华,赐他名,入族籍;那一日,他踩着狂雨,忿然抱住他不再动静的身影,誓守信诺,为他取剑;那一日,他再次救下他,渡血于他,只为求续命 但是,无论做了什么,他要的,永远得不到c求不得。 对己无心无感的剑,他本该舍,却一再忿他的留情c怒他的封闭。 既然他渡不了他,他亦渡不了他 那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只闻千叶传奇一声断喝,乌丝扬飘,魔气爆散顿时天雷狂舞,华光流窜,雄浑内元流奔于剑身,移形化影,迎向那冷冽剑气一剎那,赫见那红袍衣角在天际翻动,迅如雷捷的剑势闪掠直划,一阵紧似一阵,毫无征兆,竟是长空不顾沛然魔力的涛涛攻势,硬撼杀招但见剑光交织,千叶首次受阻,奋力提剑划开: 「吾一直感到你的心口,有我夺不到的一口游刃,现在,终于要刺向吾了吗」 「你心中的那口,又何尝不是狠狠地伤害吾」 长空暴喝一声,那拚死的目光,冷锐如刃。 他本就是一滩死水,心沉无波,是眼前之人不断搅动他c搅动他,引火 两人剑势交错,如蛇电冷焰,步步进逼c剑剑要害,愈交手c愈狂烈。 一勾缠挑划,左旋,右闪;上逼c下攻,一招式,次次相攻,血雾漫漫,只见血痕沾洒于空,身形过处,又是不知何处流下的猩红,见证逼命之招。一招招,如迷藏,如心中越旋越快的对刃;一剑剑,从来像他们彼此,苦苦相逼,捉不到对方,只能相害至深。 为何,要还予他一次又一次的性命后,又残忍地剥夺走他的一切 为何,他能力卓绝,却不能成为为他所用的剑 为何,上天要让他回到日盲族,次次揭起无法凝固的伤疤放弃每一分希望 为何,那挥剑的身影,为他斩绝了一切,只有更难掌握的距离就不能为自己留下半分 为何c为何c为何数不清的为何,永远寻不到答案,只能深深划向对方,留下道道伤痕 剎那与永恒的界线彷佛消失,昏暗的天色里,两人不知战了几时,留过多少伤痕,喷洒的血,已早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他的 空气中凝重的湿感爬升到了顶点,雨渐渐下了起来,蒙蒙雨里,只见光影瞬闪即灭,蓦地一声惊雷,掩去了缠斗的双影,长空一剑刺过,突闻千叶一声闷哼,那竟挟着寒意透身,半寸没入冷觉顿时侵蚀心口,千叶吃痛一掌推出,天藐同时插入对方体内 如此相逼,永远一刻不休。 时间恍若静止下来,狂雨淋漓,掩去了浑浊的呼吸声。此刻,两人身上剑没之处,鲜血如注,再多深入一寸,皆可能致命。 对峙的双剑,紧紧握住,谁也不松放。那下意识稍偏的剑势,却透出了极端。 这一剑,明知可一举置对方于死地,却偏了半分。 这一剑,却亦可再进一寸,同归于尽。 一剑的距离,牵系着生死,一个动静,伤势足可痛入心扉。两相对视的双眼,既是怒意,更是复杂。 螫眼的鲜血自唇畔随雨势滴落c滴落,千叶稳住身形,冷冷笑了起来: 「你终于觉醒了,可惜是在叛离之后。」 或许他该欣然,这口为他亲自取来的,终有一日能伤害到自己。 「现在的吾,不正是你渴望的杀人机器」雨声轰然,切割长空那痛苦地嘶吼。记得那日,他甫见这少年,打从心底就不愿伤害他 「一切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吾曾说过,不想伤害你,为何一定要逼吾出手伤你」 千叶没有回答,目光回向了那承雨的落叶,面上,又是那无谓而难以透测的轻笑,纵伤处痛楚不绝,却彷若生死已置之于外。 如果你早点觉醒,何必逼你他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他本是要做绝,又何必多言 「为何要一颗已死的心受到这些折磨」长空强抑着,双眼发红地盯视眼前人,脑海不断回映许多片段,是无辜的苏苓c无辜的族民c那些成片的牺牲 「吾说过,你被那些无谓的私情牵绊太深」他就是不喜在他之外还有能掌握这人的感觉千叶动怒,正面迎向那愤忿的目光,傲然喝道。 「你是执迷不悟」剑,再进一寸,剑稍的冰气丝丝没入了心口,血,再流更深。 伤入心脉,千叶倔强忍痛,面色惨白,咬紧牙道: 「很c很好,你就杀了吾,毁灭日盲族」 「别再用太阳之子压吾吾不再属于日盲族,不用对你留情」 「只要只要你身上还流有血液,此生此世,终究要听命于吾」 「我不我不啊」 在声声进犯的摧残之下,长空终被逼至极限,蓦然仰天大喝,一剑深刺穿骨,抛却心底最后一丝情分千叶受创不住,伤处血柱狂喷,向后踉跄数步,天藐松握之刻,竟见长空突然抛去,徒手夺刃顿时双剑铿锵插没于地,剑光隐晦。 「轰隆轰隆」 剎那间,天际雷霆琅琅爆响,前所未见的狂烈雨势俯冲而下,千叶正待狼狈起身,却不及反应,瞬时一股雄霸的力量袭身,双手被紧紧扣住,应声重重撞向身后的粗木,暮花飞散里,那一头乌丝亦披扬而下,贴着那俊秀的苍白脸庞。 「你做什么」 此情此景,轰天雷雨,不存熟悉。 千叶注视眼前失控的长空,骤感陌生的感觉迎了上来,勉力凝聚着意识,奋使气力挣扎,却撼不动眼前俯身逼近的人影。 「我想夺回失去的,你能还吾吗」 风雨交织,浇熄任何理性,亦添增从没有的胆势气力,只闻长空一声低吼,不顾自己的伤势,转眼扯落眼前人的衣衫大量失血在前,元气耗损至极,千叶阻抗无用,凌乱挣扎间,衣袂散乱,青丝散覆,转眼白皙的青涩身子被迫骤现;长空满心绝望,恨中生胆,挺身压上,竟一头上前埋进那冷冽的莲馨c发香,一点一滴地啮咬起来,自那精致的耳垂c额间c眉发c五官,无一不侵略c无一不掠夺 他宁愿舍弃,亦不愿用他赐予的东西伤他他要用他的身,着着实实要他明白那被亲身夺走的痛,是如何刻骨铭心c如何心丧若死 「放肆」 寒雨如冰箭狂袭,狠狠浇淋被受制的身躯,加诸上方未曾过的侵犯,使千叶极尽本能的扭动抵抗,直要将对方的肩骨掐出血来,然而气空力尽,几是徒劳无功。 伤处c心口,不断被丝丝冰寒啃噬,只有无尽的冷冽和异样感觉刺激着脑门,连呼吸都觉困难。 千叶咬牙倔强,那身上未曾受过的侵扰,如烙铁烧印每一处冰冷,已使他有些承受不住,这番情境,不堪入目,亦不堪多言一片混乱之中,耳畔有他温热的气息,传来他痛苦的低喃: 「告诉吾,为何要救吾为何要夺走那些为何要夺走那些」那呢喃,是夺魂,是怨声,却是挑起千叶那深处的无可妥协 「你不需要那些」 「难道吾就需要你」 他狂喝怒斥,紧接更凌乱的袭身千叶执拗欲避,意识却已趋近惛懵,只朦胧听见长空那声里哀怆的忿意,不禁睁起将闭的双眸,却赫见那空洞的眼神,无尽苍白c无尽绝望霍地,似暗刃射入了知觉,牵引内心异动,竟是浑身最后一丝的力量也被抽去,不知是因自己,还是因他 「啊」沉梦未明,骤然双股被强分开来,一阵撕裂的痛觉自下蔓延而上,碎裂最后一分神识那未曾经验过的狂暴痛觉袭卷全身,直要拆散了身骨,逼得千叶弓起了身子,仅能死咬下唇,一声不吭,任鲜血自唇畔渗出 泪,不懂流,身上c身下,却只有流失的殷红随雨淌落 向来,他擅于运筹帷幄,计掌他人生死,而今当下,他却只能任痛觉和侵犯宰割着自己,灵体两分。 「那失去的痛,你能明白吗你能明白吗你告诉吾啊」 耳畔声声厉喊,伴随无尽索取的掠夺,被拉扯的意识,就像那即将散去的泡沫,连知觉都已无力感应,幽明之中,却彷佛能清楚看到那狂雨中的削瘦脸庞,是多么的绝望而悲切。这一刻,千叶知道,他赢了,他终于掌握了这人,让他离不开自己,但骨子里,却是满盘皆输 原来,拥有,是这般苦涩。为什么,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够拥有他他无法明白c他无法明白 如果,这是他该还的,那么,一如向来对这人的坦然,无须回避这人,也无须挣脱这人。 如果,占有的代价是如此沉痛,那么,当初也许不必抱了这么深的期望,亦毋须如此作绝。 但这一切,他无解c他无解当卸去了防线,只能紧紧抓住了他,在稀薄的空气里艰难喘息,随那剧烈的律动喷洒,混着痛楚和狂热,撕裂了自己,越深c越放不开。 雨水湍流,水氲漫延成雾,宣泄的摧残下,只有那破碎的墨莲,任血红挟着混浊白体自双股流下c流下,那刺目的红,提醒未曾经验的疼痛足使神魂俱裂,却更明白今朝痛彻的,是自己从没了解的心。 身上之人,想的是什么,他已不再理会。他仅逐渐知道,原来那入骨的执念,就是想要这人,毋须理由。给予是全部,占有也是全部,哪怕这覆雨翻云,举手迷雾缠心,反手业火焚身,为他舍尽了完美,不复从前的自己。 至少,此时此刻,他逼尽他,在彼此体内深入的拥有,无论他是多么恨着自己c无论自己亦多么恨着这方式,他至少曾是他的唯一,不后悔c也不及后悔 「轰隆轰隆」 恍瞬,再一记的狂雷擎闪,照明了天际,彷佛劈开深渊中的一点理智,幽幽然,挑醒了几分。一片失焦的混沌视线里,长空看见身下人那逐渐失去光采的双瞳,却犹不愿放开自己,竟是一时心恸袭涌,顿觉恍然,不知是恨着他,还是怜着他 他在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雨,浇熄了他的怔忡,他沉下胸口剧烈的起伏,迅速松开了他,退出了他的身,为他重新覆上衣物,最后,对着眼前曾经在心中崇高无上的少年,缓缓c缓缓地扶跪了下来,无声痛哭 曾经,他曾当面允诺,不愿伤害眼前这人;而今;终是背言,深深伤害了他。 他们相拥,是最近的距离,却是最遥远无边的陌路而今此景,到底是谁伤了谁而谁又赢了谁苦苦求全,何苦来哉 彼此的伤势,犹止不住血,两人身下绛红色的脉动,是伤血的汇流,是他的,亦是他的,无论来自于何方,到头来,都是太阳之子的无他,亦无今日自己,他们的血早融在一起,分不开c分不开,伤了谁,必也是自伤 「长空」沛然雨势里,他听见怀中少年微弱地呼唤自己,他抬首,雨帘罩目下,却见那俊逸憔悴的脸庞,眸里有无限清冷与孤寂,是他从来不愿正视的执着 到如今,依是如此,是迷障,亦是自陷,何苦 长空心念微动,已不知,在深处窜动的,是为爱,还是为恨一直以来,他承载不了他的执着,此刻却知晓,那瞳里的深渊,彷若要吞没了自己,若无法救赎,只能双双深陷万劫不复 哆嗦的手,连自身也不知地,上前拨开那脸旁湿透的长发,颤巍在他额际轻吻了上去。 最终,能给予的,也仅是如此,他只能为侵犯给予道歉,绝非原谅这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冷雨中的一缕温热,是痴妄。 爱别离c求不得c怨憎会,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此际过后,是否种种皆成奢求 不解c不解,他不解,千叶也不解。 他感受到他的颤抖,倾身跪抚着他,任他靠在自己的颈项撑息,秋雨中,那幽幽颤颤的闇莲香,依然是记忆中的冷冽空灵,淡淡的c孤傲的,就像那日c那遥远的夜殿之上,他初次见到的太阳之子。 人生只愿如初见c如初见,如果他们的相遇是场错误,将何而不见c何而相见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刻,他情愿一生只用那仰望的心情守护这少年;如果,能只愿如初见,他情愿任这双手怀着残缺,一丝一缕紧守每一分拥有 但是,一切的如果,只能是如果。而今,无人能告知他该如何做c该如何做 也许他早就明白,却从不愿正视。当他被赐名万古长空的一刻起,他只能属于太阳之子的一部份,这条路上,是斩绝过去c断绝情感。而他,仅是不愿,亦不允自己如此。 该恨吗该怨吗他已不知。 「太阳之子」他沉痛低唤,无感的水,不知是泪,抑或苦雨,种种知觉,只剩茫然。 天上,靛蓝色的巨雷闪逝,飞雨狂花里,照映两颗破碎淋漓的心,无怨c无悔,直至风流c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1c这里与原剧不大一样的是,在这场局中,原剧的万千应该是有某种的默契先知道,联合算计太学主,而这边是完全隐瞒了长空,所以长空的怒气偏于直接的爆发。 然后本文把两次家暴合为一次。 2c在jj贴这回的时候,作者实际上进度已经到第五部了,所以说明可能会偏于简略。 最早贴出时的讨论和未修改版本,可以至36雨或莲开千叶论坛观看。若有问题在jj这边也可提出,作者会上来看看的 c章七:长天一梦上 冷雨已全然收尽,暗夜后的金芒自叶间洒落下来,圈覆在相依的两人身上,莹淌如水,恍若昨夜冰火激融c爱恨欲壑,种种皆似梦c非梦。 被剑划伤的心口彷佛被无数冰寒的细针所螫入,一度昏厥的千叶传奇终于再度被痛觉激醒,眉睫甫颤之刻,理智也立时回笼,骤然推开那丝微温度的怀抱,含愠地怔看眼前人,目光清寂。 欲孽纠缠,荒谬如斯。这一刻,千叶分不清自己的心绪,对于眼前的人影,似近又远。 一夜颠倒如梦,却是他来到世间后真正初尝到的苦涩是这人给他的c是这人给他的 他悄悄攥紧了手,深深看了眼前人一眼,却撇过头去,长睫微颤。 只为他的一心,却终如昙华朝露,转瞬而不可得。 无可言语的氛围弥漫彼此之间,长空怔望那缓缓转过首去的千叶,默然以对。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亦茫然,却有又无法宣泄的涩痛充溢胸口到底他能怎么办 从来他剩下的,包括性命,都是千叶赐予的。而众族民的希望,终究还是太阳之子。 百般挣扎,他痛不下心杀了这少年,只能选择毁灭。 但最后,他能得到什么他依然一无所有 失去的,再也追不回,只有失去更多不该再失去的。 太阳之子将他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2节 下这深渊,无可选择而不幸的他,只能愚笨地报复,一同拉住对方坠入地狱。 如此冒犯之举,再论对与错也已成枉然,因为而今世上,他曾真实拥有的人,也只剩这人恨他,足欲杀之;却碍于他终是太阳之子和那逐渐醒悟不知是否该面对的复杂情愫 遍体的伤痕与痛觉让千叶传奇有些力不从心,只见他咬牙艰难地起身,寻到被丢弃在地的天藐剑支住身,随后另手化出一把碧绿色的神逸刀器,连同一封信,放置在地后,转身要走。 长空看出那惨无血色的面容,透映伤势随时再度爆发的可能,迟了晌,对着那正欲离开的身影,哑口道:「你」 千叶头也未回,冷冷道:「你已经得到,还不放过吾吗」 「你不是他们,还不了失去的。」长空冷硬说着,顿了下,终究道:「你需要疗伤。」 「这与你无关」千叶依然是那带刺的高傲口吻:「吾说过,你终究要听命于吾。吾不需要叛民的好意,你走」 「你」这话着实尖刻,长空耐住性子,强硬了起来:「你明知现在如果吾要取你的性命并不难。」 「取吾性命」千叶冷笑一声:「现在你会吗」 「别逼吾」长空攥紧了手,竟无可奈何。 眼前这人总是有所凭恃,仗着精明,一再逼人。 「你不是恨吾恨吾剥夺走你的一切吾不需要你管你走啊」 对方再一次恶狠相斥,长空却心口起伏,移不动脚步。 知晓背后那人未走,千叶突然转过身,紧拧眉峰,直想扬掌将人打醒:「还不走别让吾再看到你」 看着强撑的眼前人,长空竟不知为何泛起不忍,心绪乍动,抬起只手,第一次在他面前,脱口唤了他的名:「千叶」 骤然一声唤,就像迷藏中的对刃,蓦地刺入破碎的灵台,千叶一怔,顿时缓缓c缓缓放下了手,仅背过身子,阖上眼,发狂似的忿道: 「你走你走啊」 长空身躯隐隐发颤,盯视那玄影良久,无法言述的复杂心情百转起伏,终究只能一叹,收起那口刀和信笺,转身离去。 不过多时,感应到那人离开的气息,千叶终于禁不住再次回首,望那在重重翠影中远去的人影,终是强持不住,逆血翻涌,一声闷哼,一缕朱红自唇畔悄悄滑落 也许,曾经凝望许久的,也不过如此。 所谓的期盼,总在当时殷殷求切,却在好不容易求得时,归于枉然。 千叶暗自强抑内息翻腾,仍旧一步步拄剑慢慢地离去。 纵然是未曾预料之伤,但事情尚未结束,他无法远走,只能继续策划全局。 他必须让太学主明白:日盲族已无可战之兵,亦无反击之力而那人是否懂得,他已不在乎。 落叶纷飞,秋风挟着几许寥廓,轻轻拂扬起他披散的乌发。 那是依然冷冽c傲骨的幽香,落尽了凄冷。 ***** 轰然一声爆响,平日清静优美的琉璃仙境,今朝却横遭兵燹战祸 忽闻狂妄的笑声,伴随令人无端畏惧的死神之力,悍然强袭 太学主手持末日神话,正寻找杀戮而来,顿时仙境内的正道众人逃命不及,血溅当场 「一群废物」太学主大喝一声,随手看似不经意的一挥,末日神话再度汇聚黑暗之力,电闪雷劈直挑而来,就在众人命危当下,耳闻清啸,空中气流涌动,一掌湃劲实时阻挡杀机 「快走」受惊的众人立时逃开,太学主骤然回首,一掌推出,瞧清了碍事之人,不禁眉梢轻挑:「素还真吾等你很久了喝」语未落,又是千军横扫,刀上重钧洪流应声爆发,直取眼前对手 「想不到素某去了灭境一遭,你便找上门来」素还真拂尘荡开,化去流力,连退数步后,掌气开阖,仙境景物亦受撼动,顿时崩裂 「惊异吗」太学主战意酣畅,语带挑衅:「还有更令你讶异的,天剑之争终究是笑话,就连六铢衣和天剑之主的叶小钗也要败于吾手,一者亡,一者不知所踪」提掌翻开,便是挟天地倒悬之力 「你」耳闻噩耗,素还真心上一恸,竟是心念微分,应声中招危急之刻,急忙化攻为守,脚踏迷踪步,手中拂尘银丝化收,背后般若剑即刻在手,劈开生路 「螳臂当车」太学主举刀横挡,瞬间破开剑势,重创敌手 「啊」素还真受创不住,应声呕血,眼见仙境已守不住,众人业已脱逃,心转数念,当寻挚友之踪,方有完局希望,遂一掌虚应,藉势脱离战局 「哼,走的了一时,走不了一世」太学主见那地上斑斑血迹,倒也不追去,因为此刻,还有另个游戏结果在等着他。 仙境已毁,便不足为惧,太学主算定心中名单,唇角微扬,带着笑痕: 「日盲族。万古长空,你带给吾惊喜了吗」 ***** 死神之威,撼动武林,主宰他人生死是种快感;掌握千里之外的游戏,是种挑战。 而他,游刃其中,誓掌天下 武林道上,太学主霸气的身影,似猎鹰般飞奔疾走,持握在手中的末日神话,正茹饮着鲜血,为那艳红丹色的刀身更添邪气,如在告诉世人,方才的胜役尚不得满足,杀腾之血蠢蠢欲动。 此时,太学主毫不掩饰自得之意。天剑虽由正道所得,最终依然验证了死神威能再精密的布局,也要完败在他的游戏之中。那些牺牲的棋子看似无能,实际上却为他挣得了先机,延宕天剑功成之时。 一经延宕,天剑必生缺陷,再也无法对抗末日神话。 可怜的天剑之主叶小钗,也要惨败在他的手中,而正道的精神象征琉璃仙境也已攻陷。 如今,正道崩溃,天剑也构不成威胁,正好收拾不该存在的东西而眼下,他已迫不及待收网,巡视该获得的猎物。 任其是生是死,一切万物于死神游戏面前,将毫无分别。 「哈哈哈」正当太学主不经意地狂笑奔走,骤然,他眼神微敛,嗅到丛林中一丝血腥气息,立即目光一锐,横刀劈开 狂乱的树林受震,顿时飞叶离枝,哗然洒落,千景翠荫扫尽,竟赫见一道伤重的拄剑玄影 「千叶传奇」太学主似有些讶异在此地遇上这般狼狈的他,转瞬又恢复那微妙的神情,慢慢敞开了刀势:「看来吾的判断无错,前来日盲族附近查看是否留下余孽,正可收拾你」 闻言,千叶传奇反昂起那面无血色的脸庞,那眸色虽经摧残而黯淡无光,瞳中的寒意,却傲然直射对方眼底:「以现在状况,吾料也逃不过,不如在此等你。」 方才发生过哪些事,也只有千叶传奇自己明白,此番逃不过,几乎在意料之中,而他,却不曾想放弃过任何一丝机会与布局至少自信绝不亡于眼前之人。 「哦」太学主诡笑一阵,打量眼前伤痕累累的散发身影:「看来万古长空重创你,让吾拣了便宜。如何对于死神精心安排的游戏还满意吗」 「铭刻在心。」千叶传奇淡淡扫视一眼,「但吾要你明白,吾千叶传奇得不到的,你也妄想得到」 「何必多言,就让事实道尽残酷的结局吧」太学主声未落,剎那就是横刀直劈 「狡猾之人」千叶传奇伤重在身,眼见强势刀招近身,即刻以守为主,天藐反握直挡,连连翻退数步后,立时转身划地,锁起周身防护,转眼只见剑影轰然散开,霞光映染天际,让太学主一时无法近身 「哼,想负隅顽抗吗」对于已重伤的猎物,太学主无多余的耐性,俄然暴喝一声,手中末日神话吸纳天地之力,如要倒转乾坤,顿时周遭景物应声爆裂,漫天邪气灌入了刀身,凛冽逼人 千叶传奇暗忖自身状况不定,只能凝定元神,寻思避招之策,剎那一招「云海山浪」,手中长剑化刃千百,在尽扫邪力之刻,地上落叶沙沙狂卷而起,如山海价涌,将太学主逼近中心 甫发招,千叶再度旋身拔起,后招推掌一出,宛如纳尽雄浑磁力,顿时将周方巨石移形换位,如风闪电掠,循八卦之位,遁阴阳互济,爻卦起命顷刻只见那石突走西北c他石突走西南,俨成寒冰织网,自成天地;再转首,另石走东北c东南,阴雷震,风雨如晦,置死地而后生如此层层迭迭,循环反复,竟是夺天地之造物,以树为爻,以石为卦,无中生有,成严密阵局 见布局已成,千叶传奇随即撑起伤躯,一步一顿地快速走离。 此间变化不过一瞬,太学主不察,竟顿时受制于阵局当中。正反应间,阵中一点灵犀竟发出万丈金光,无穷的圣气逼临,末日神话纵邪力无穷,也要因阵局而踟躇 「这个阵」太学主目透精光,寻到了惊喜:「竟是阵中起阵,用寄影之招借来须弥如来藏的七佛净魔法阵」 原来,此番寄影之招,乃来自域外的须弥如来藏相助中原,欲暂时压制末日神话的威力 然而,短暂的佛法净化之力,只能克制,不能尽灭,太学主几番试刀,深觉此阵精妙之处,却无奈终究只是拖延的一场小游戏。 势在必得的霸气,再度显于面上,太学主挥刀在手,唇角一扬: 「很好,有此表现,不禁让吾小小讶异一番。但是你走的了吗」 蓦地,只见太学主再运元功,末日神话上再度汇聚千万死息,浓重的黑气聚拢在刀端,轰然向地劈开,竟是不顾反噬之力破阵 巨大的声响掀起飞沙走石,直要掩尽千丈尘嚣,邪刀虽暂时光芒隐晦,却并无大碍,太学主抹去嘴角些微的血丝,再度拔奔直追 方追一阵,已见前方千叶传奇近在咫尺,太学主务求除尽,再度举起神刀,聚雷霆之力,向前一刀划开千叶传奇不旋踵间反应,只能拖伤横剑硬挡,瞬间刀剑肢接,却是喉间一口腥甜,血溅三步 「就算压制末日神话的威力,死神之前,依然无功」太学主冷冷指向眼前之人,再次翻掌推出,准备予以重创 眼看就要避之不及,危急之刻,突然一阵昊光瀑闪,掩去双方视线,同时带走了伤重身影 空气中熟悉的气息,却透出了不速之客的来历。 太学主环视周遭一眼,竟是笑了起来: 「有意思,但你们最终逃不了吾之手掌心」 ***** 潺潺河流,一如前几日奔流;不曾回头。静谧的月色,投影在水中,如幻如灭,照映孤独的饮酒身影。 万古长空坐立在河畔,一边独饮浊酒,一边轻抚眼前通身碧绿的刀,那带着粗茧的指端触过冰凉刀鞘,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便像那体温c那指端的温度,寒入心口c炙入心口;如那日交付的情景c如那日在外乘夜相睡的夜晚走马灯似的,点点滴滴任熟悉的触意带起回忆,心事如潮。 杂乱的感受,使万古长空脑海一片茫然,只能狠狠将酒往嘴里倒,只是这次,他已不知要再多饮几瓮,才能够醉至清醒 癫狂的行为,不堪回首,即便已失味的酒,也足以再次麻痹自己。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c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c晓风残月。」 不知何时,传来迷离的魅香,在远方伴着悠悠吟颂声,唤醒久远前的记忆。长空抬眼一看,一袭艳红映入眼帘,不禁带点意外: 「是你。」 那声里,有些生涩。 是这人,曾受那人之托,施救自己一命过。他以为,除了那份恩情,他再无与这位大夫有任何瓜葛,此时此刻,这样的相逢,反让他有些懵然。 彷佛早有备而来,天不孤拎着满满的几壶酒,坐于河畔后,立时开了一坛。 那酒香浓烈,绝对是坛陈年好酒,天不孤并不藏私,递了过去: 「公子,好久不见,要饮一杯吗」 「嗯」长空爽快地接过,呼噜呼噜一口倒饮,一坛好酒瞬间见底。 「滋味如何」 「有差别吗」长空反问,丢下酒瓮,只闻「喀」地脆响,而后擦去唇边酒渍:「还有吗」 天不孤未正面答复,却话起了从前:「记得吾曾经向你说过,失味的酒多饮无益。看来此刻天下间的好酒,在你眼前也与白水无异了。」 「失味的酒」长空笑得苦涩:「它早就失味,甚至变得更伤人。」 「有时候,伤人的非是酒,而是自己。你与他,皆不会喝酒。」天不孤意态悠然,习惯地把玩起额前发丝,轻描淡写中,悄悄勾起了敏感。 长空看了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不孤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仅再开了一坛,慢慢说道:「人若不开心,醉也是理所当然。如果心痛,就更该醉,一杯再一杯的饮下,让它慢慢的痛,痛过之后,会觉得累。累了,便会感到醉意,等到醉醒自然就舒坦多了,这才是借酒消愁的方法。非是如公子,快醉而快忘情,只怕痛得不够,醉醒后又要继续沉沦不止。」 这番别论,让长空不禁默然一阵:「你很特别。」 「医邪向来就是特别的。」天不孤不以为然,抬起了酒:「这一次,再试一坛如何」 长空二话不说,接了过去,一口倒入,让酒味多停留在喉间一会儿,细细品尝着那独特的滋味。 那酒水入喉,如灼烧陈年香膏,刺激了嗅觉。 浓郁的酒香里,他彷佛闻到许久不曾感受的熟悉,掺杂了各种滋味,温润c清淡c苦涩c辛辣一切在时光洪流里匆匆醒转c搅和后,经几番沉浮c几番激荡,酿出了各种难以言表的沧桑芬馥,竟是令人没来由的感到鼻酸,唤醒了许多c忘却了许多 「如何」 长空没有回答,直到仰头将酒饮尽了,方道:「还有吗」 天不孤摇头:「许多事情发生了,就当它已经过去了。就如这坛你饮完的酒,也尽了。」 「你可以说出来此的目的了。」 「公子真是慢不得。」天不孤看着那水中的幻月,「来此,只想告诉你一件消息。」 「何事」 「苏苓虽亡了,却也非亡。」天不孤将那双凤眼对上了疑惑的目光,娓娓道来:「就在前不久,吞下梦界之灵的长心女帝遭到素还真反击,武功尽废,也因此释放了梦界之灵。只要梦界之灵犹在,苏苓便不散,只是,她终非属于这个世界,只能回归到她识界的故乡。对我们而言,她确实已不在了。」 「长心吞下梦界之灵」听闻这消息,长空瞠大了双眼,对于当初梦界之灵的去处,不禁起了疑心。据太学主当初所言,梦界之灵乃是为了医治人,而非遭长心吞噬。难道他被其所骗 但,无论如何,苏苓终究已远去,他仍然永远失去了。 「是。」天不孤面朝潺潺河水,一字句缓缓道:「如果吾说,长心是为了让自己的死神之力能够运用自如,而吞下了梦界之灵,你又要相信谁太学主或者千叶传奇」 另一面事实的道出,长空心中悬空的巨石彷佛掠了空,颤颤欲危。 然而,过去的波澜覆变却已将他侵蚀得憔悴不堪,禁不起情绪再次波动。此时此刻,长空听罢,认清了被这两人利用的两面事实,只能望向天边,怔了怔,低哑道: 「吾再相信谁重要吗」 在这世上,除了相信自己,他还能相信谁 天不孤叹息道:「重不重要,非是固定的答案。重要的是,如果千叶传奇现在有生命危险,你将如何」 「他」长空空洞的双眼突然有了反应,握紧了刀鞘:「他怎么了」 是的,即使被伤透,他无法否认还在意着他,犹记那早前赶走自己的情景,分明在用着凌厉无情的话语逼他走远。 他熟悉这说话不饶人的太阳之子,却更明白,即使彼此不堪再提,那狠言厉色,不出另有用意怎料,将有变故 「你休急,」天不孤唤住那准备转身离去的人影,呵呵一笑:「公子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在吾之面前,你确实不需要隐瞒对他的感觉。」 天不孤看了那把插立在地的影神刀一眼,幽幽道: 「听吾的话。如果你愿意相信他,便毋须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要说:  待续 c章七:长天一梦下 ***** 「千叶传奇」在确定摆脱太学主追袭后,素还真急忙身影落定,扶住方从死神下躲过一劫之人,孰料几声轻唤,竟毫无反应。 素还真暗忖,照此伤势,看来是因极度失血所致,想来伤后这样的昏迷,必也不止一次,那么之前是承何人相救过,又何故放任千叶一人独自承险 正当素还真琢磨时,赫见千叶眉心骤拢,一口闷血喷出,遂实时一掌贴住其背脊,导引内元安循路子守住真力,避免再度溃散,不过片会儿,那鼓荡翻腾的内息终归平静,逐渐恢复知觉的千叶吐出一口黑血后,亦自行运功疗伤,气行膻中c巨阙,以至天突等穴,继续逼出瘀血。 片晌,感应到身后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千叶头也未回,虚弱地吐出一声:「素还真。」 「千叶,为何伤如此严重」 「方才的对战,你也看到了。」 「毋须隐瞒,你身上有一股冰旋剑流伤及内腑,绝非是太学主的武功。」 耳闻这话,千叶哑口无言,立感一股强忍的情绪涌上心头,却也说不上来,彷佛那战的阴影犹徘徊不去,被一片茫然所罩。 骤然,突闻身后一声低微,千叶传奇即刻回神,转身坐扶终于忍伤不住的身影:「你也受伤了。」 素还真抹去嘴角血丝,自行调运内息:「无妨,你之伤势比吾严重多了,素某自己来便可。」 形势已明,千叶也不想多言,缓缓道:「为何会遇上吾与太学主之战」 「琉璃仙境被太学主所毁,素某本欲寻找叶小钗的踪影,想不到路上见到你。」素还真说着,颜色一黯,瞳里有不断压抑的伤恸,幽幽道:「千叶,这几日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六铢衣前辈与叶小钗合力仍不敌末日神话,天剑之争仍然功败垂成。而灭境的大地也出现异变,凤凰鸣前辈对上佛业双身,不幸捐躯」 此刻,素还真黯然说着,却突觉身边之人越抓越紧的衣袖,赫然转首:「你怎么了」 连番消息骤闻,加诸与长空间的幽翳一直强抑心底,一个松动,千叶顿感不清的心绪倾涌而上,剎那逆血再度翻腾,轰然爆开,纵咬牙暗忍,却还是呕了一地猩红 「啊」 「小心」素还真立时出手点穴,止住那的内息攻向经脉,有些惊愕的看着千叶:「你为何变得如此,吾还是先为你疗伤吧」 「不用了。」千叶推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3节 素还真,颠簸地拄剑起身,艰难道:「吾已经将影神刀给他了。」 素还真敏感地看向千叶有些难以起身的动作,心念微动,一手把脉上去: 「你」 脉动虚浮,心象不宁。 素还真心思打转,他所熟悉的千叶传奇,向来是孤傲凌人,哪曾见过眼前这般的失力无神那绝不只是伤重的原因如此简单,加上那体内不寻常的冰流横行,根基不弱的千叶竟会压制不下,难道c难道 素还真霍然起身,一把将千叶转向了自己,眸里,是单纯的关心: 「愿意告知素某吗」 千叶摇了头,正想再次推开,孰料却突感一阵温暖的气息抱住了自己 「你」 「别强撑。」素还真轻抚着他,就只是一把关怀的示意。也许是他们之间特别的感应与关系所致,他深知这是眼前人最直接c最需要的迫切给予。 千叶下意识想挣脱开,却或许是方才突然一刻松懈,原本紧绷的筋骨竟开始无一处不痛了起来每一分伤处的痛觉,包括身上c身下c心内,短短时间内所经历的几番波折,全部清楚地刺激着脑海,几要承受不住,顿时只能动也未动,任素还真轻轻抚拍着他的背,在耳畔安慰: 「无论发生什么事,过去了切都过去了」 千叶无力地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疲惫地缓缓阖上眼。那温煦的淡淡莲香彷佛可以安抚身上每一处的疼痛,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流溢过心坎,许许多多酸涩地堵在胸口后,却无法形容。 也许,只有在失去过后,方知落索为何。自他诞生于世间以来,一直以为自己许多事情可以应付余裕,今日,却身陷缠缚,无法脱身,赢得惨淡,而满盘皆输 便如许多事情,藏在心底,毋须解释,也毋须谅解,所以,一切化不成泪,只能留做心底最深的疮疤,任其泣血,独自舔舐 淡白月色下,照拂相靠的双莲,黑白交映,璃光片片,一者是了悟红尘的心;另者,却是初历世情的心,皆是莲心苦c苦莲心。谁曰不曾识只因未了时 还记得吗素某说过,得与失,便如转轮一般。 你又想向吾说什么 得可复失,失可复得,莫要舍去自己。 你曾有过吗 过去之事,多说无益。如是我闻,不如前行 人生常怀千岁忧,岐路迢迢,风霜板荡,照映回路,眼前应如昨日之我。随心灵彼此通达,天地间,隐隐约约地,彷佛又听到了那日千钟寺的万钟洪声,罩落绵密梵音,颂尽开往岁月c渡尽红尘本相,是汝非汝,是吾非吾 过了一阵,素还真渐渐松开了安抚的揽抱,他也知千叶向来不依赖他人,千言万语,只有化为实际的行动:「众人的牺牲只能一次,素某还需寻找回叶小钗,才能完局。」 「吾会让长空配合。」千叶传奇退开一步,舒了口气:「只要能成功,一切就会结束了。」 素还真颔首:「你欲往何方」 「吾要回日罗山,」千叶说着,微微一顿:「还有火化夜殿的族民。」 「嗯,幸好末日神话暂时受制,但仍须慎防太学主随时突袭。」素还真拂尘披扬,道:「就此别过,请」 「请。」 看着远去的白莲身影,千叶心中似有别悟。再一次的离步而去,已与往日些微不同,虽然伤重颠簸,却懂了一些,而失去了一些。 ***** 天上的飘云缓缓移动,河水潺潺依旧,天不孤开了另坛酒,递给了长空,继续说道:「这次,他为你挡下灾劫,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计划。无论你明白与否,他就是这样的人。」 长空默然,只有饮着酒。 假里藏真,真里藏假,千叶这人太复杂,谁都难以看清,就如哪时候千叶对自己是真的,哪时候是假的,他从来分不清。这人的自私,未必是全然的自私;但要期望这人全然撇开私心,也是不可能。 「他对你,向来坦然。」天不孤自己也啜了一口清酒,涂有丹蔻的指甲被溅出的酒渍浸染,益发艳红: 「那一日,当吾从他身上取下心血为你续命之时,吾便知晓,这场交易并非如此简单,吾要见证这场赌局,终于等到了这日。」 他转过首,看着长空的面色:「当日,他为你,情愿舍去完美,留下一生无法弥补的缺陷;而你,却是连战郴两字都无法懂得,吾便知晓,千叶传奇要付出的代价,注定更多。」 「难道吾付出的代价就不多吗」长空难抑怒气地说着:「吾所付出的,更是在不知情中被剥夺一切,吾又能向谁讨」他这一口喝得猛烈,似吊祭挽不回的遗憾。 「他的算计,不可能以你一人为主,别忘了,他是你们的太阳之子。」天不孤看向影神刀:「就如这口刀,也说明了现在的一切。」 长空看了他一眼,有些敌意:「说到底,为何要对吾留意」 天不孤呵呵笑了起来:「放心,太学主非是真正的死神,也非是天不孤所等之人,所以吾对你们的计划并无兴趣。」他顿了顿,道:「但是,医者,医身也医心,对于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都有兴趣,至少,现今令吾好奇者,乃千叶传奇之深沉,因为,连吾也被他骗了。」 「嗯」 酒兴已失,天不孤随性地将残酒倒进河中:「他之计划,吾不知能看出几分,但吾知晓,纵然他珍爱你之才华,你仍然是他手中的棋子。」 「他对每一个人,恐怕皆是如此。」长空冷冷地道出感受。 「这句话,只怕随立场而易。在乱世之中,是非在于时势,公道不在人心。你要信是非,还是信公道」天不孤一针见血地续道:「他在天剑之争告诉吾,他知晓你之弱点,却不放弃。当下吾也以为,追求完美的他,只能接受胜利的结果c追求得不到的东西。但吾却忘了,这句话的另个含意是他也做好你会失败的准备。」 长空面容一动,那藏在心底许久的零星疑问,此刻竟被挖掘开来。 「所以,实际上是千叶传奇知晓你之弱点,也做好了准备,更顺势不惜遗弃了你c隐瞒了你,却也伤了他自己。但如果当初你够坚强的夺下胜利,也不会被他设计。说到底,这条路,虽是他为你选择的,但让他做出这番所作所为,却也是因为你的表现让他一再失望。」 长空饮尽了酒,颓然道:「无论如何,他的做法,是做绝。」 「回到了日盲族,你还想拥有自由吗千叶传奇本就非是简单的人物。」天不孤目光一冷:「所有的幸与不幸,皆因你被他选上了,他既然为你续命,无论这份重量你是否担得起,都该要承受。」 「但是,吾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长空哑然道。 「众人皆知,你为圣女回归日盲族。」天不孤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日盲族过去日子艰难,欲占一席之地就要用非常手段,难道当初你没想过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谁又会知道,吾会遇上千叶传奇这样的一个人」这话,有些冲。 「那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长空一顿,无法回答。这个人,但似单纯,却又复杂,生嫩与成熟,在他身上矛盾地并存,却又融合得自然因为初生,他可以使出冷血的手段;却也因未懂世情,令人欲恨,却恨不得。 「也许他给你的,你不稀罕。」天不孤叹口气,起了身,感受那夜晚的凉风,转了话锋:「其实,对于太学主,你并非全无怀疑,吾可有说错」 长空依旧默然,他并不否认靠向太学主,多少有蓄意的成分在。 也许在他心中,反动的因子早就埋下,而这次的事情,只不过是个爆发点。 「燕啼红的尸身未寒,转眼竟成白骨,早有问题;他能为你重新夺得,也属心机。至于千叶传奇的每一句话,不过在用最少的牺牲换取他能保护的东西罢了,一切,不如说是他在逼你。」 「但他算计苏苓是真,牺牲族民,也是真。众人的牺牲,他又何曾顾虑过」长空想起回到日盲族后的许多事情,脑海中浮现许多人的身影,有桃花c有明珠求瑕c有燕啼红c有许许多多族民的遭遇令他不敢深想最后,只能哑然道:「其实,他想逼吾,很久c很久了」 「他再如何心机深沉,也是为了你和日盲族。人皆有私心。」 「吾就是不能接受他如此利用人」 「何必呢太过认真每一分,痛苦的只有自己。」天不孤轻顺着发丝,邪魅的笑痕浅浅,眼底彷若洞悉:「欠他的,你还不起;但他欠你的,你也讨不回。计较这么多,不厌吗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被利用过的人,又何止你一人」 「失去的,已经讨不回,曾经在意,只因不甘。」长空想起自己报复的举动,心中一片混乱:「总之,他欠吾一个解释,否则要如何对得起苏苓他们」 「唉,夜深,你也该执行你的任务,回到太学主的身边了。」天不孤轻轻一叹,明白讲了许多,也只能是相谈,每人心中的结若能轻易开悟,那也不用在红尘打滚。他身姿一转,遂提起最后一壶酒,淡声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临走之前,吾有一佛语想赠公子,世间情爱,不过如此: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他迎立水畔,从容地幽幽曼吟,声随风里,似刻画着这场赌局的爱恨情仇是那一日,在风雪漫天的千竹坞里,他为了一份不可能改变的执着,牵起一场本该断绝的缘分,任命运洪荒,各自消缠。 吟罢,他看了影神刀一眼:「这最后一壶酒,就赠祝公子成功吧记住,别让酒再次失味了,公子请。」 长空失神听着,一手接过那壶酒,待回神后,那鬼魅般的红影早已不见,就如那日在千竹坞,来无影,去无踪。 不知何时,轻雨飘了起来,他开了最后一坛酒,那酒香初入无味,入腹之后却冷冽清幽,有如天上人间之别,滋味胜过方才所喝的任何一坛。 他一手圈着酒,心思浑沌如雨。 短短时间内,历经了太多,身心皆惫,那么,就彻底醉一回吧 天地之间,有所执的人,必有一番透悟,在醉过c痛过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就是第八章,第一部要完结了 c章八:指间沙落上 章八指间沙落上 幽暗的室内,浓浓白雾窜升,氤氲出一片诡异。万古长空一脚踏入这四面不见尽头的地域,从没想过昔日清圣的儒门圣地学海无涯,竟也沦为死气沉沉的黑暗之渊,成为太学主的根据地。 算算时日,距他那日依千叶信中留下的指示,返回太学主身边求取信任,至今也有段时日,却不知何原因,自己犹然未能习惯这种诡调氛围。 而这段期间内,武林局势犹在胶着,除了自己倒戈太学主,正道方面仍以素还真为首,抵抗末日神话的侵略。 「万古长空,你回来了。」 蓦地,阴森的声音自幽冥难辨的方向悠悠传来,万古长空莫名感受到一股压迫,随步放眼四处张探,讵料一个碰响,抬眼赫见魁伟的人影。 「原来你在此。如何」这声如何,当然是询问太学主近日所有的行动。 「一切顺利,」太学主一扬宽大披风,雄武地坐在大椅之上,支手撑颐,指端在手把有节奏地扣响,逸出长长叹息:「顺利到让吾感觉到无聊了。」 语罢,只见太学主于空弹指,白浓的空中竟赫然银光灿布,苦境大地的势力图横现于空。 「这是」在正中之处,有一处红圈,特为明显。 「这是吾刻意为自己留下的刺激,但他们终究让吾失望了。」太学主有些惋惜道:「想不到琉璃仙境也不过如此。留他们一条生路,却无法为吾带来任何一分惊喜,如同失了日盲族的千叶传奇,终究不成气候。」 「留住他们,是后患。」长空中肯的说出感想。 「哈,后患」太学主眼神散发炽热的逼人光彩,霸躯往前一倾:「你忘却了,这些在死神面前,算不上什么吾明白,你一直想杀那个人,但现在的刺激太少了,吾还没打算杀他。」他撤回了身子,安抚道:「放心吧机会终究会属于你。」 「吾会期待那机会再次降临。」长空不置可否,端倪那空中的苦境大地,道:「但有一事吾真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太学主被挑起了兴趣,命令道:「把话说完」 「吾不明白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长空指向地图上那一一被攻陷的各方势力:「如果掌握天下是你的目标,现在你可以说是差不多达成了。」 「哈,这个问题」太学主蔑笑一声:「吾可以回答你,成功已经让吾厌倦了,现在的吾,只想一尝失败的滋味吾之目标,随时可变,也随时可手到擒来,这种游戏人间的至极快感,非是常人所能体会。」 「这就是你的目标」长空似乎不尽赞同,却也没多说什么。 「看来你很有心得。」太学主看了他一眼:「不如让吾问你,你的一生,在追求什么」 「没有。」长空答得干脆。 「哦难道你不想追求至高无上的刀剑之能,或者拥有天下间最好的刀剑兵器」 「即使得到了那些,又代表什么」武林的风雨,已让长空感到疲惫:「争权夺利非吾兴趣,如果没有刀剑之能,吾会更高兴。」 「何必说得如此决绝你该要明白,拥有与常人不同的能力,注定要有所为c有所不为。千叶传奇既然不懂珍惜你,那就由吾满足你的需求。」太学主自负道:「就如现在,吾庆幸能够铸造出这口末日神话,以及拥有你这位人才。相信吾,吾与他不同,吾可以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你已掌握了一切,为何又需要吾之协助」 「这是好问题,就如人生在世,最怕孤独,所以吾需要有人与吾分享这份荣耀。」太学主说着,拾阶而下,高跟的靴子在地上发出橐橐声响:「吾追求的东西,你未必需要明白,但你只要知道在这世上,只有一个死神,而这个死神,就是吾」 「这对你意义很重要」长空似问非问。追寻虚无飘渺的定义和力量,对他而言,都是无法理解的范围。 「许多事情的发生并不需要理由,当机缘来了,就是你的命运。」太学主有意思地看了长空一眼,陡然自手中化出了一本诡异森然的书册,上头的文字,罕见非常:「看到这本书吗是死神年纪改变了吾之一生。在偶然的机遇里,吾得到这本书,获得了死神之力,这份滋味,令吾难忘,更明白今生吾之目标,就是超越死神」 「超越死神」长空沉吟着。 「然也。他做不到的事情,就由吾去做;他得不到的东西,就由吾为他得到。唯有这样,才能证明吾比他更有资格成为唯一的死神」 「所以为了超越死神,你愿意牺牲一切。」顺着思维,长空利落地接道。 「不错,但对吾而言,吾手中掌握的就是一切,便无所谓牺不牺牲。你睁眼所见,没有一个不被死神的游戏所掌握,一切归吾所有」 太学主言间,神情坚刻,十爪紧咬,彷如着魔般,令人生惊。长空看着,突然感到眼前宛如有片汪海,在那欲海无尽之中,波涛汹涌,涌溢了名利与虚华,足可使人前仆后继的泯灭自我 「所以现在,你可以猜测吾接下来想针对的目标了。」太学主朝空中的地图一扬,在那群山幽谷之中,有一处地形险峻,状似骷髅的地方。 「天葬山。」 「没错。还记得上次你追杀叶小钗之时,在此地受到一名自称死神的人所袭击,并用死神之招伤了你吗」太学主说起前不久的任务,随手化收了地图,煞气如刀:「观你之伤势,那招,从外观看的确是死神之招,但吾认为,这是正道惯用的虚晃招数。哼,这样就想欺瞒过吾吗」 「你要吾如何做」这语气,长空已知道又有新的任务。 太学主瞟了一眼,负手于后,势在必得:「就引蛇出洞」 *****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来更了下次是第一部双刃迷藏的完结。 本文已经写到第五部,并且在做出本调查了共四册 有空来贴d宣或可以先到莲开千叶论坛观看消息 c章八:指间沙落完 已成断垣残壁的琉璃仙境之上,唰唰剑影瀑飞于空,两大绝世名剑交叉碰击,一者,一者天剑,双剑雄并,竟是不分轩轾 万古长空见敌手难取,即刻双掌高举,凝聚真元,灌于剑刃,再进一分力叶小钗紧持天剑,足踏罡步,守势稳如泰山,虽被逼得连连支绌,那迅如雷劈的冰翼剑招竟也一时撼不动他分毫。转眼盏茶时分过去,两人纵掠相往,一剑一挡,银光灿灿,竟已过精妙百招,心中皆不禁暗服对手实力,即便二度交手,犹不落半分。 断瓦遍地的残骸堆中,耳闻长声大喝,瞬间一招划空,两人奋臂支剑,面面相对之刻,互使眼色,剎那双双腾翻,落进仙境密林之中 「此地安全了。」见四周已足够隐密,长空敛招收剑,显然不是十分喜于目前的假战状态。 叶小钗颔首,亦还剑入鞘。此处乃仙境后山的密林,暗含五行八卦之术,若有不知情者踏入,即陷迷雾而不自知,足够让他们彼此交换信息。 长空看向眼前享富刀剑盛名之人,虽无敌意,却有些尴尬。 想起当初因苏苓事情而与对方起冲突时,自己几要拚了性命,谁知转眼世事难料,如今为了打击共同的目标,反而站在同一阵在线。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许太多时候,想的太多,不如任势安排,一切可看做自然。然则,当日他为苏苓之死出手,他亦不觉该有何愧欠,仅是现下感到难以开口罢了。 叶小钗彷佛能明白那微妙的心情,一声低叹,剑指于地行字:各有难处,无罣。 当日之战,两人各负恩仇,皆有难言之隐,不如让其成为旧事。 长空默然,苏苓的事情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未了结,虽然他与叶小钗之间尚可放下,但与那人之间,却未必然。 突然,就在密林远方,似隐隐传来窸窣声响,长空警觉:「有声音。」 叶小钗迅速拨开叶间,却见到身穿紫白的熟悉身影正与一道玄影自远处走来,原来正是素还真与千叶传奇。叶小钗心想两人似正商讨对策,正想出林上前共事,孰料背后却被一手按下,转头一探,听见长空压低的声音:「抱歉,吾不想被发现。」 叶小钗未解,万古长空与千叶传奇的关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4节 匪浅,何以相避不禁露出疑问的表情。 长空只能叹口气:「一言难尽。」 对那人,是已死绝的情绪,还是不愿面对的情绪他也无法分清。 看出那心中有郁闷难解之意,叶小钗上前拍了拍肩,是关心。 吸了口气,长空一手抱剑,向后倒倚在树干上,不知为何地感到疲累。从方才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叶小钗对素还真深信不疑,不禁有感道:「为何你总能对素还真如此放心」 依他切身经历,运筹帷幄之人,如千叶传奇,怀有机心,便无法让人放心。 叶小钗仅在地上行了一字:道。 「道」 叶小钗点点头,又在地上行了几字。 每人所信之道,未必全然相同,故处事方法各自相异。然而世情复杂,起c承c转c合,每一处皆须磨练而成,当这口双面刃能拿捏得宜之时,自然不担心,而能放下心。 长空摇首:「他非是如此简单之人,他所想的,往往非常人能明白。」 叶小钗抚了心:若思虑无得,那么,用心感应,彼此试着了解。 「吾无法感应到他」长空声音带着震颤,此刻,他亦不知自己心中是想逃避,还是渴望,那进退无凭的感受,使人煎熬:「现下吾潜伏在太学主身边,与他不见为好。因此,他一直欠吾一个明白的解释」 事情爆发后,他与他之间碍于局势,只剩下身不由己的伤害与背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似明朗,却从未在彼此冷静的状态下表明一切虚虚实实里,亦不知当时那人真中藏几分假c假中又藏几分真纵那日天不孤向他说了许多,他却只想听见那人亲口印证一些话。 他知晓,若不得半点解释,恐将一生疑惑不解;而只要那疑惑尚存,他便无法对千叶多放任何一分心。 只因多那一分,怕是多余;少那一分,是为保护自己。 叶小钗哑然。略有感悟。 长空这人很小心,尤其万分在意每一分情c故不愿对不起每一人,对苏苓及逝去的人大概如是;而对千叶传奇,恐是戒备。 「暂不提此事了。」长空一双淡漠的双眼恢复生气:「此番回去,吾将继续诈伤,也许这一次太学主将亲自前往天葬山,你们有何安排」长空说着,突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也许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算计人的一天。 叶小钗指了那两道正逐渐朝他们方向逼近的人影:一切,他们自有安排。 这次,长空禁不住朝那方向望去。 重重树影是最佳的天然屏蔽物,长空似乎能感受到有那么一刻,拂来的风中有他熟悉的气息,离得如此相近,却看不清彼此面目,恍恍然中,好似一双眼曾驻留在自己身上片刻,轻啄着知觉。 太阳之子是否知道自己也正凝视着他 这人,其实总能抓住自己的死穴,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不仅是那重重树影,尚有那足可左右一生的解释。千重结,繁复了一层又一层,又是为何 心绪暗自起伏,长空无法思考这些问题,只能道:「叶小钗,消息有劳你转达,吾离开了。」 叶小钗点头,亦转步离去。 远处,早已走远的两道身影仍正交谈,晨风微微送拂,撩起了一丝凉意,令人心弛,素还真不禁止住脚步,欲言又止:「千叶,方才你明明有看见」 「见与不见,有何差别」千叶淡淡说道,瞥了一眼:「素还真,你少多事了。」 素还真回以苦笑,默然以对。因为,他已看到那眼底一闪而逝的幽暗。 心口喂刃,成一「忍」字,或许当下也只能如此了。 世情多变,诡谲反复,自古向来如此。 此际战况凶险,却为孤注一掷 「万c古c长c空」此时此刻,万古长空紧盯太学主那被欺瞒的诧异眼神,却只能配合身旁的叶小钗剑势,再运手上影神刀,砍向那称霸武林的末日神话 所谓的背叛,其实也不过转眼之间。 前有魔剑与天剑,后有影神刀与众神之默加持,四锋齐会之刻,清脆声响,瞬间砍断死神最完美的武器 「很好,原来连你也是背叛吾的人,吾明白了」眼见手中最得意的武器竟遭算计,太学主大笑数声,赫转怒咤,顺势蓄掌潜聚真力,天摧地裂之威,顷刻将长空两人击退 万古长空两人制不住太学主威能,剎时口吐朱红,被逼出战局之外,负伤沉重,就在这时,耳边骤闻琅琅诗韵响起,叶小钗不禁转首一望,心上一宽 「不属天,不属地,生于三界之外,不灭六道之中。莲开千叶,传奇万古,神人唯吾,千叶传奇」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见那两人神韵盎然,已做好万全准备,长空两人互视一眼,即刻退开战局三里之外,由双莲接手对付太学主。 双莲并现,出手便是极招,剎闻长喝扬天,黑白双影各自展现绝学,顿时两方牵制太学主,一强一柔守一攻,绵密连招攻得太学主立收霸式,应声负伤眼见颓势稍现,太学主不甘受制,再一招,双方再推一层功,瞬间逆转战局 当下战局激烈,却不由得旁人插手,叶小钗担忧战局,而长空却不禁心念辗转 眼前,是一场局。 撇开他与太阳之子之间不论。末日神话的威能乃在预料之中,因此四锋齐聚亦在双莲策划之内,天剑之争的变量虽难以估计,但对上末日神话,却为必然之势。 这其间,牺牲者不在少数,而作戏者,自己也有一份。 或许,对于苏苓之事他无法放下,但他尚知道,在这世上容不得死神乱世。那日,随信上指示,他依然回到太学主身边行事,并等待时机诈伤引太学主前来天葬山。 这一次,他也做了背叛者,但为心中正义,却愿意。 突然,眼前一片光影灿然,太学主运动全身功力,犹如一头凶猛野兽,双掌双招重创牵制两旁的双莲根基差异悬殊之故,素还真两人登时受震呕红,险象环生 「啊」叶小钗在旁观战,担忧之色显露无遗;而万古长空,却是对着战中的千叶传奇,心思反复不已。 明知该要担忧的,但他就是放不下这份心思c放不下。 眼前,他心中唯一的挂怀也只剩这人,但那把游弋的兵刃,却总不消失。 也许,只要千叶传奇这人一天不够明白,他的悬念便会一直存在。 倏忽虚浮的飘渺之感骤起,剎闻剑啸琅琅,是千叶的配剑天藐出鞘,回身主攻太学主随时机逼近,素还真亦拔升空中,运起了两人逐渐生成的浑沌之力,准备一举消灭武林祸胎只见剑端上万钧之力于洪荒中沛流千野,顷刻爆发 「啊」一片光华里,忽闻太学主惨声嚎叫,叶小钗两人互看一眼,抓住时机,挟天剑荒神之力,歼灭那欲逃窜的元神,顿时剑锋合流,轰然爆散 朗朗昊光,彷佛要刺芒了双眼,光影流矢中,凄狂的惨叫落尽,只余尘埃落定 即便他如何对千叶传奇怀有芥蒂,他终究不属于太学主。 只因为,仅有的不能失去,而夺走的,不能放过。 「啊」突然,叶小钗拔奔而去,上前扶住素还真受创的身影,长空一愣,方上前走到千叶传奇的身边。 「你」他已有段日子没再如此近的视着他,甫开口,却隔阂未除,叫不出口。 千叶仅看了长空一眼,转身上前与素还真问候彼此伤势后,方各自相别。长空向他望了去,才听见千叶唤着自己:「我们回去吧」 他颔首,跟步在后,却突然发现千叶的脚步有些迟缓,心下起疑,遂走至身旁,但见千叶唇角血丝殷然,显是方才战中内腑受创所致,伤得不轻。 还是这般倔强。 长空不发一语,带些力的,一把扶住了他,默默地陪他走回日罗山。 纵然太学主事情已经结束了,但至少在这段路上,为了一个解释,他们还未结束。 此刻,秋日的金芒照映林间,枫红飘动,迤逦一片光影。千叶没开口,长空也没开口。 尽管两人一阵未见,重新相遇的当下,却彷佛连互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静谧,常是过去他们间的交流;生分,却是现在的情景。 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伤害了太多,变化之巨,谁都需要调和。 千叶传奇早料今日情景,而今面对,也只能默然处之。事已至此,他们之间该说什么c该解释什么,似乎也已成多余。 但是,他不会后悔,因为后悔了,又有何用该给予的,已经给予了;该斩绝的,也已斩绝。 他只能仰起头,轻轻望向他所熟悉的太阳。 如今,这人愿在身边同行这段路,已是难得,那么,这样,也够了 「恭迎太阳之子回来」 「恭迎守护者」 千叶传奇两人甫踏上日罗山,族民们早已在前方列队等候,长空抬眼一看,见到了大祭司c银绝等许多熟悉的族人正面带欣然,顿时一种温暖的感觉又涌溢了心头。 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不管曾对日盲族有何怨c有何恨,今朝他犹是日盲族人。 他转首看了千叶传奇一眼,心绪复杂。 若说这人牺牲了族民,那眼前这些族民,也是他所保全下来的。 所谓救赎与牺牲的分界在哪里他也迷惘了。 为了一场场的算计,间离了人心和信赖,甚至,让无价的性命作为垫底,这种种牺牲,又是否真的值得 「你们下去吧」千叶传奇扬手退下众多族民,只留下了万古长空。 长空见众人离开,立刻放开撑扶的双手,令千叶有些不稳地踉跄几步。 知长空心怀隔阂,千叶难得不怒。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长空的性子,他并非不知,否则又何以会利用他布局 稳下方才战时受创的内息,千叶无所避地凝视眼前人,却只对上那无法谅解的眼神。 俩俩沉默了一阵,长空向日罗山周遭景物环视一眼:「迁移日盲族,这一切是你安排的」 「是。」 「为何不告诉吾」他阖上眼,一种不信任正油然滋生,他不明白,隐瞒的结果,对他自己又有何好处 「如果告知你,你能为吾专心演好这出戏吗」千叶足挪几步,负手背对着他,答得冷淡。 隐瞒,只为牺牲最小,他情愿一人担起长空所有的愤怒。 长空撇过头去,「你不能这样利用吾」 「抱歉,吾之筹划,你毋须明白。」 「你这不算是道歉。」他欲愤,却无处发泄。 「因为,吾不需向谁道歉。」风起,千叶抬手承住了一片枯萎飘叶,续道:「日盲族所需要的东西,并非只有你一人。甚至族内的一草一木,吾自会定夺该有的去留。」 「现在,你并无资格左右我的决定。」长空压抑地说着:「吾要做出一次自己的选择」 「选择吾倒想问你,在你心中,吾是何种存在日盲族对你又是何意义」千叶放开枯叶,瞬如飞蝶,转身直视他压抑的眉眼神色,声气冷淡:「吾所做的一切c你所做的一切,皆已成定局,再追寻这些理由只是于事无补。」 「吾」长空悄悄攥起了拳,无法回答。他伤害了他,他也伤害了他,彼此犯下的过错,谁能弥补但他仍旧不想留那一丝的灰色地带 千叶迎望着他,一脉坦然,却似有沉郁的氛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吾说」 那是一种深沉而绝望的心情在两人间徘徊。 于他,心,碎尽了;泪,也碎尽了,在一汪深渊里,还能捞出什么而他的问,只是徒然。 长空紧锁眉头,诸念反复,终断然道:「关于苏苓的事情,你欠吾一个解释。」 「说到底,你依然想问」千叶沉了下,却问得轻。 「你说呢」长空有些回避那双清亮的眸子,心口震颤。他已不知若再选择相信此人,是对,还是错但他终究毫无选择,只能对此人追问答案:「现在的吾,只想要真相。」 千叶声音有些幽幽:「为何要真相你明知真相伤人。」 「不,告诉吾」长空一转身,突然有些激动地一手搭住那双肩,忘了尊卑c忘了过猛的力道,语气坚决:「就算伤人,吾也有权利知晓,苏苓之事,是否真如太学主所说」 「是与否,又如何」千叶传奇望他一眼,拂去他的手,别过身,心思两分。 他不解长空为何要真相真相一旦道出,又有何益 天空云影飘忽,千叶传奇仰首凝望,语气冷凝而决然,缓缓相问:「若是,你就要离开日盲族,或者,再对吾刀剑相向如果说不是,你就能安下心,专心为吾挥剑,那你认为吾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字字问,句句痛,皆是再残酷不过的答案。长空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紧绷的情绪如水流,滴滴地快速落入湖畔。问不问辗转挣扎,他却只想要明确的答案,一剎那,不顾一切地问:「告知吾真相吾无法容下一生的疑问。一直以来,你就欠吾一个正面的解释,不是吗」 游弋的双刃正在狂舞,千叶传奇心口震颤。 明知一旦道出,这人可能就从此远离自己,今生不见;或者,要己偿命。但对于这人,他从来坦荡,能给予的,向来都是毫无保留的给予,给不起的,他亦不佯装 从来这就是场赌局,至少他们曾经拥有,那么而今他又有何惧 千叶传奇阖上了眼,把心一横:「真相是,杀了苏苓的人是不见荷,你可以为苏苓斩断圣女唯一的血脉;真相是,吾故意害死苏苓,你可以为她毁去日盲族的希望」 真相一落,在空荡的氛围中飘忽,幽幽颤颤。俩俩相背的身影,千叶犹能感到那狂紊不止的气息,阵阵压逼c阵阵压抑。 那是犹豫而无法抉择的利刃。 他就是无法容忍这把总是留情的剑,冷冷说道:「你在犹豫什么你说的对,吾欠你的,永远还不了。你动手啊」 「为何为何你不否认」长空嘶哑地问着,按在剑鞘的手,迟迟无法动作 原来,即使没有愤怒c没有掩饰,这就是他对自己道出的明白事实这般凭恃c这般任性,毫无余地。 剎那过往种种,在脑海中盘旋,救命之恩,爱恨欲壑,尽成荒谬他是如此曾与这人相系甚深,甚至无法抗拒,为何是他残忍地对他坦白一切,逼他做出抉择逼得连一丝的侥幸要也完全破灭是了,这是事实他是守护者,而他是剥夺走他一切的太阳之子,这要他如何对得起无辜的苏苓这要他如何对得起被牺牲的族民更要他如何对得起日盲族的千年期盼 为什么每一个看似皆有罪的举动,却又每一个背后看似皆有被宽恕的理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可知你剥夺了我仅存的」 「你只要剩下吾就够了,你动手啊」 声声逼,声声催,破碎的心,早已淌不出血泪,万般凌迟,承不住大声一喝,长空浑身剧烈抖颤,剎那一阵剑锋划过,削去玄影一绺发丝 「啊」 平生大恸,于一剑刻落;锐利的风,在脸畔拂过,轻轻地,了却一切恩仇,却是沉重地,一生也载不住 一剑伤;一瞬,恍如一世,千叶传奇缓缓睁开了眼,那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沉念,终是溃决c崩散 他缓转过身,望向那曾执着的远去身影,已不知他是否会再回头,还是从此别去 「越想握紧的东西越容易松脱,吾倒是明白了这个意思了。」 声,清清冷冷地落下,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人的感情,一生只能给予一次,无法再给予其它人,切切深盼,只是可望而不可得。 所以,那人丰富的感情,早已倾注在前半生,给了圣女桃花,给了忠义寨的朋友们c给了无法忘记的挚友,却无法留半分给自己。 他为他挽回的下半生,终究只是苍白一纸。 指间沙落,执着如渊;沙落韶华,终是空留一梦。 一切都结束了c都结束了 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却再也唤不出声。 天上群雁飞过,断声曼暖,没入了阔云深处,不留只影。 他漫无目的地走出日盲族,不知该去向何方,仅知走着走着,思绪纷飞,却没有一片能抓住。 他曾拥有许多,失去了许多,直到遇上一个人,一无所有。 他曾想报复,却只落得两头空索。因为他再如何不愿,能拥有的,也只剩下那人。 执着似海,沉沦无岸依稀梦里,几曾何时,也仅能剩下那人的形影面目 他抬眼望向天边。此刻的他,随时可离去,然而那随风飘落的残叶,却彷佛比他自在。 恍约中,日盲族的祭词,偶然冲进了脑海。记得那词,曾说过娑婆世界,缠缚,难以消脱,而今的他,又还有什么可舍c什么不能舍 他不知不觉走向旧时阿虚夜殿的方向,那记忆深处的一夕梦乡,永远有成片的桃花飞舞,簇拥他不敢奢望的梦,或圣女桃花,或切磋的友伴,一切历历在目。 那时,他虽活得卑微,却有一生难以再得的满足与欢笑,轻狂与青涩,懵懂与禁忌频频回首,也觉温暖。 转眼,黄沙万丈,他已不再是叛民,也不再是那轻狂的岁月,但他面对的,是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枷锁。 他该如何面对那人而那人,又是如何对待自己 一生的仇恨,伴随一生的责任,亦伴随一生的给予和占有沉重得,举步维艰。 他不知自己的脚步又走了多远,直至一处荒地的古剎前,止住了脚步。 长空向四周探望,此地离夜殿不远,好似曾是燕啼红提过的地方。 行经此处,是冥冥中的偶遇,抑或必然 他看了看那座已荒废的破庙,举步踏入。 庙里,那供桌残败,仅剩三只脚巍巍撑立,再往上看去,那供奉的佛像,却是肃穆庄严,一尘不染,或许平日曾受到附近的族民照料过。 长空怔怔望着那眉目慈祥的佛像片刻,彷佛纷绪亦可收了几分,不禁心念征动,双膝落下,俯身诚敬地向前跪拜。 他这一生懵眛胡涂,飘泊无所,如今,终是业火满身。 如果佛祖有知,能救赎得了他什么渡得了他什么 良久,他跪拜起身,上前在签筒里拾了一只经签,那上头斑驳几字,依是云道: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以是因缘,常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5节 缠缚。寥寥几字,怔怔入眼,却是堪不破c道不破。是命还是运 持签的指掌抖瑟,长空默默放回了经签,步出了古剎,抬眼又见那一望无尽的远山曳云,花影枝枒,稀疏点缀。 在一片粉色中,一朵特别的花朵撞进了眼帘,他拾了起来,端倪着。 那是木莲。他不知在这秋日里,为何有木莲花,只见那洁白的花瓣如十指紧扣,含蓄端庄,似莲c非莲,却是没有花心。 没有心的花,在手中轻颤,像是一种无常等待,等待到失了心,宛若可将人蓦地刺疼了。 若一场等待,路途如此遥远,看不见来路,亦见不着未来,那苦苦相盼,是为了什么 骤然,微凉的风拂来,挟些寒意地带走花朵,他不禁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c缓缓地吐了出来 在那呼吸之间,千百转念c人生过往,几番沉浮在心头萦绕不去,却在细云流烟里,无论波涛如何险恶,总若隐有一人执念如渊,守在心海彼岸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他欲前进一步,却感一阵白光掠过,只能睁开了双眼,再视眼前深山浅水,讵料那世间的红尘万景,竟皆褪去了浮华幻色,只余惨淡本相。 借问人间为何来尽是一片萧索,茫茫空然 举目空荒,无所依附。瞬间一股涩感滑过了心坎,却是惶然无措。 他喉头翻动着,望那无尽天涯,只能举步继续踏向那不知处的方向。 前方,曾是那炬火荧照的夜殿;前方,曾是酒乐声中的忠义寨;前方,曾是那成片的桃花林;前方 突然,前方成了一片朦胧;背后的重量,却一点一滴重了起来 那身影过处,片片枯黄落叶随风飘落,掩去了足迹,彷佛漾着一股惆怅。 窸窣声中,深秋,也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恭贺端午佳节愉快,明日会放上借问人间为何来五部,共四册的dbr > 另,本文一共五部,每一部强调的东西都不大一样 第二部是全部最配对性的一部,之后三c四c五的内容包含了计谋c情孽c生死,发展都会一步步推进,文中主角们经历与成长,如果是欣赏天启千的朋友,可以放心看下去。 第二卷:霜天水影 c章一:霜天水影上 作者有话要说:  贴在二部霜天水影之前: 第二部是全部故事本文一共五大部中,大概最偏配对性的一部,内容以刀龙传说为主干,但也开始强调属于这衍生文才有的一些东西。其它部的话,还是比较像第一部的正剧路线。修文之时,也曾想过是否要再把第二部多做些修改,但想到后来这故事的发展,万千实在是命运多舛。如果没把握这部,大概之后他们要甜一点都比较难。所以第二部还是保留一些配对性痕迹好了。 如果有人不适应这配对性稍微提高的感觉的话,这部就可能有时候就挑比较一k的地方看吧而其它部都是比较回归正剧方向的,第二部请各位多多担待了。 登场人物:千叶传奇c万古长空c罗喉c黄泉c素还真c叶小钗c天不孤c银绝等。 晴朗无云的天空照拂海面,天水一色。 海风劲烈,大海的声音正不绝拍击岸边,一波迭起一波,挟带一股凉意。此刻潮起浪多,正是涨潮时分,浅滩处,却见两位小童弯身摸索着,不知正找着什么东西。 「喂,这里有好漂亮的贝壳」忽地,那年纪较小c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隔着海风呼唤着,面上雀跃。 「哪里哪里」年纪较大的男童闻声兴奋地奔了过来,顾不得两脚踩在混沙上,溅得一身脏黑。 「喏,在这儿。」小女孩将手上闪着亮采的贝壳递了过去,认真说道:「哥,你顺便听听看,把它放在耳边,声音嗡嗡的好好听,敲一敲,声音很是清脆,要是能多找几个串成门帘,像铃铛一样叮叮当当响的,平常也不寂寞了」 男孩「嗨」了一声,接过贝壳,道:「傻小妹,现在咱们不用靠声音也辨得清方向,不需要啦不如带回去给阿娘去卖个好价钱」 「这样吗」小女孩嘟起嘴,有些失望地喃喃道:「那吾多拣几个回去罢。这些贝壳好漂亮的。」 「吾也快陪你找,免得阿娘又要念我们晚回了。」男孩把贝壳塞进了腰边的袋包,又继续俯身拾寻,孰不知身后的浪潮竟开始一波比一波的高起 「咦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黑」忽然,天际彷若瞬间暗了下来,小女孩面对印在沙滩上黑压压的阴影,正在狐疑,一抬首,竟见到顶上有股巨大无比的暗蓝浪涛,像只巨兽直要扑了下来,顷刻呼吸一滞,呆了半晌才记得呼救 「啊快逃啊快逃啊」 「小妹c小妹」男孩听闻呼声,正要反应过来,抬首一看,不禁吓呆了,竟是两脚一软,走也走不动 「呜呜救命啊救命啊」 来不及了「轰」地海水暴冲而下,孩童不及挣扎,硬生生被灌了满腹的海水,眼看两条性命就要被灭顶在海水之中,险象环生,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自水中奋然逆泳搏斗,捞住了那渐渐垂软的小手,脱离水噬 夜晚,只有窗外的海潮正不断浪声起伏。在这偏僻的海边,似乎连一丁点的人烟也显得奇特。 「恩公,这是我们这里用海盐特别制作的井茶,暖暖身子吧」屋内,一股沸水正冲入杯中,那袅袅的热烟升起,伴随海边咸碱的气味。在这微寒的天气里,屋内几处几木上,竟还结起一层薄薄的夜霜。 妇人置好茶杯,身手利落地擦净桌子,再回头看看房内脱离险境的两个孩子一眼,不禁就要向眼前俊朗的人影深深一拜: 「幸亏恩公出手相救,这一个月来的海潮信息不定,若非恩公,只怕吾赶去之时,孩子们就要受难了。」 「别这样。」人影赶忙止住中年妇人的动作:「只是路经看到,举手之劳罢了。」他言着,不意看见妇人皲裂粗糙的手掌:「生活在此,不辛苦吗」 「唉,作为平凡人,平凡便是幸福。自从先夫过世之后,吾便扶养这两个孩子已经很久了。」妇人叹了口气,请对方一起坐了下来。她的相貌温柔,眼角已生出了几道皱纹,有掩饰不了的岁月痕迹,却含着中年岁龄的独有韵味:「实不相瞒,如今在吾的心中,也只担心这两个孩子。恩公身无牵挂,或许难以明了那感觉。让您见笑了。」 闻言,人影面容微微一动,仅喝了一口温暖的茶水。好似在这微冷的夜晚里,一杯带着暖意的水温是最好的安慰。 其实,他本非身无牵挂,而是不被允许拥有牵挂。 「敢问恩公,怎么会来到此地这一带的海岸,少有外人的。」妇人恭敬地斟补茶水,月光自格窗透入了屋内,将那水色映得明亮。窗上挂吊的铃铛铮铮作响,为安静的氛围添增许多热闹。 「吾」人影一时无法回答,仅能将后续的话语吞进了腹里。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疑惑 这段日子以来,他漂泊各处。比如今日,他亦不知自己为何走到了这处海边,无意间救下两位小孩,而又顺利地找到两位孩童的家,最后暂时夜宿此地一晚。 他本欲寻找未来的方向,却连自己的来路都不清楚。 「为何你们需要捡拾贝壳,没有其它收入来源吗」他沉淀思绪,看了看破陋的小屋,有些转移话题地问道。这小屋内,既有耕地用的农具,亦有捕鱼的网罟,还有些林林总总的铜铁物器,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分辨这户人家的来历。 「哈,」妇人微笑道:「在这里,生活虽然清苦,但尚能自给自足,我们捡贝壳,有时候是因为从前养成的习惯。」 「嗯」 妇人抬起挂满首饰的双手,顿时清脆的碰响c晶莹的金属色泽耀入了知觉,缓缓道:「往日吾族白天无法视物,族内的妇女养成挂戴自己编饰的饰物,久而久之,生活起居没有一处不受这习惯影响。因为透过声响,可以提醒自己在黑暗中辨明方向,也可以当作一种装饰,如此传承下来,也成了吾族传统。小女想捡拾贝壳,也因如此。」 闻言,人影突然停住了正欲靠近唇边的杯子,那杯中微微抖动的水面道尽了波动:「难道你们c你们是」 「啊瞧吾多健忘,都忘了介绍自己。吾来自夜族,原本是在夜殿外围从事生产的族民,后来因战祸波及,太阳之子下令迁移,吾便选择暂时在此定居,做为眼线,偶尔还必须带个消息回族内,算算,也有段时日了」妇人说着,叹了口气:「当时虽然不习惯,但住了一段日子,发现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也很好。至少夜族在太阳之子庇护下,得以安居乐业,而吾,只要能每天对着宽阔的海岸,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住哪里都无妨。」 「因为,他一直会站在最前方」人影默然道。 「也许吧没有他之守护,我们将一生永远活在黑暗下。为了光明,我们已经比平常人花了更多代价获得平凡的日子。」妇人说了说,有莫大的感触:「在武林的日子,你不想害人,别人还会想害你,有时想想,人生何必活得如此累苦世上有很多漂亮的风景,可惜多数的人都不会欣赏。就像这海,如果人在海里流浪,只有沉浮的份,不知道哪时候才能上岸。吾说啊,如果人一生能甘于平凡,也是最大的幸福了啊,说至此,为何吾感到恩公有点眼熟」 妇人娓娓说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遂安置好了客房,结束短暂的对话。 夜里,窗外传来的浪拍声挟着海风,呜呜咽咽,别有令人悚然之感。万古长空虽无碍这些声响,然思及方才妇人的话语,双手负在脑后躺睡半晌,竟是一刻不能入眠。良久,几番辗转,终是负起挂在床边的,下步落榻,行至屋外。 黑夜中,海边的月光彷佛更为明澈,不时款款照拂浩荡海涛,那壮阔辽丽的水影正泛着一层黝黑,幽邈地,偶尔挑起几缕刺眼的光斑,神秘而深邃。万古长空栖身向着海潮坐下,半是呆愣。 他有些茫然。彷佛天正在摇晃,眼前的路正扭曲成卷。 原以为暂避一切了,也可以解脱了,孰知今日,心湖霍然被掷入了一颗石子,搅得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迭覆,无法休止。 妇人的话很平凡,却可以勾起他的许多杂绪。 眼前,海天一色,宛若天涯尽头就在前方,但他人生未尽,脚步无法停止,只能追寻足下前行的方向。 只可惜,他从未想过自己追随之人要的是无上掌握,连选择的方向也被其毁绝。 他的脚步已乱,无所适从;一口背负的剑,黯淡敛光。 许多夜晚,他从夜里惊醒,在身旁一探,才意识到除了一把,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什么都没了,他悲哀地真切意识到,人,真的无法没有拥有 海风,正深沉地窜飞;碧浪,正悠悠地沁染。长空默默望着,突感一阵目眩,脑中窅冥的过往记忆顿时如气泡般沉浮,悲欢c聚散,悠悠颤颤地映在心海。 他很想问自己,为什么梦里总有那片斜翩而落的桃花林,还有那成片的炬火映入了眼帘,一夜夜不曾止过,彷佛可以淹没了自己 浪潮,在前进与后退中藏覆着无常,却不知,哪时候可以靠岸 嘎咕嘎咕 雁声划过,不知几时,天色将明。往昔烟尘,彷佛也顷刻变得遥不可及 被雁鸣催醒,长空缓缓睁开惺忪双眼,剎那只见万丈金芒自天边破云而出,道道浮照在汹涌的海面上,泛起连天的金色波纹,直要人遮目避光。 长空站起身来,正想松开一夜未动的筋骨,孰料,不知何处刺入了一道更耀眼的湛光,视线模糊了起来。 他甫转身,正想一探究竟,却未料双眼瞥见的剎那,呼吸瞬间停止,怔然不动 就在远处,他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日轮,那耀眼的光芒便是源自于它,再目光上移,隐隐然,记忆中的发带衣袂正款款随风飘动,华冠莹泽,一袭玄紫衬白皙的脸庞,气韵自成一派 那远方被注视的人影恍有所觉,缓转过身,表情微动,那是几要唤不出声的名字: 「长空」 c章一:霜天水影下 长空注视着,强风拂得他额前发丝狂颤,却是一步未移。 晨光迷离,将那人的形影映得朦胧。他迟疑,心绪止不住地起伏。 相避终须相遇,这一刻,他从没想过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端,迎睇着;这一端,静默着,两端目光凝注间,似轻烟出岫,唱断了天地万籁,过往种种,瞬如涌涛翻覆,遮没了一切细琐纷绪。此时此刻,瞳里含望对方形影,不知合着什么感受 就算他们曾站在相异的两端c就算曾被迫折磨着彼此,终究在大海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片晌,仅见那人自远方走来,那天生的幽冷,彷佛每一步皆带着寒光,映着闇色,一步步,任景物随风袭面而过,直至止息了鼓荡。 「怎样,还想杀吾吗」他开口,还是一贯的生刺。 「杀了你,不能解决问题。」长空感到自己声里有些艰涩,心中倏忽盘旋许多问题,猛然想问:「他们,是你安排的」 「他们」千叶传奇复念了一声,心中有底,承认道:「是,他们是吾安排的」 「你」长空正待发作,想不到这人的机心无所不在,竟可随时在自己身边安排一场戏 「但吾并无安排他们见到你。」千叶传奇看了一眼,慢慢将话说完:「这是事实,信或不信,随便你。」 长空悻然转身,他就是不明白这人总爱引火。良久,他沉下波动,望向眼前无尽的海面粼光,方问:「那你为何又在此」 「此海名唤何处,你可知晓」 长空摇头,只感混乱,隐约感到那些刻意摆脱的尘沙又将席卷而来。 他的生命该转路避过这人的,为何转不了c也避不了 「此地名唤摩罗之海,听闻早前罗喉戒玺被埋在此处,吾派族民前来追查线索,也是此因。」 「那是早前之事了。」 「但如今罗喉已经复生了。」千叶继续说着,海风呼啸,那声音听来有些零星:「根据历史上的记载,他是上古暴君,好兴战火。当年西武林受到邪天御武摧残,他为铲除祸害而起,事成之后建立了天都。却没想到,在他统治期间,为了成就霸业,牺牲子民达十万之谱,并残杀反抗他的人民c四处掀起征战导致民不聊生,直到后来,因故被刀无后使用月族的影神刀斩下首级,方平息一代。」 「那么现在」 「就在前日不久,罗喉诡异复生,月族首当其冲,受到他之报复,将近灭族。这样的人,如果没事先防范,怎生了得」千叶言罢,将目光移离海面,放在默默静听的长空。 他知道,这人本心匪石,该明白平凡可以散布在每一处,战火也可以延烧到每一处,但是他会得到这人什么样的答案,他亦不知。 这种深沉而绝望的凝视,从未断过 「你们不可能没有防范。」一段日子的追随,他也敏感了。 「嗯,」千叶背向了海面,也背向了他,任手中日轮在阳光下恣意闪着湛蓝精光。也许面对这人,向来有不知何起的隐约情愫,却连自己也难以明白:「刀无后有一名后人名唤刀无极,他是天下封刀的主席,也是罗喉下个针对目标。吾与素还真打算配合他,在天都外围进行三方围城。」 「吾明白了。日盲族近来安好」 感应着那声息,千叶坦然道:「很好。」 「留守夜殿的族民呢」 「也很好。」 沉了片晌,背后没有了问声,千叶终于开口:「你就是不愿问吾是否安好」 「因为你不需要。」 声音传进了耳畔,千叶微微震厄,暗自抚住胸口,又断然放下:「需要c不需要,你又如何辨别总之,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这次三方围城,吾只能尽量让族民的生活不受影响。」 长空眉头紧蹙,不知千叶是否算在威胁他,蓦地,他抬首,却见那背后价涌的各方波浪突然起了异动,不过眨眼,竟即刻汇聚,掀起狂涛巨浪,悍然扑来 「小心」长空实时意识昨日的狂浪,顾不得分际,心念一动,向前带走反应差了瞬秒的人影 狂大巨浪来得又急又快,紧浪混乱中,千叶已被长空牵着拔奔,孰料走没几步,不知谁被绊了住,竟是两人一同踉跄,向前转倒了过,不断翻滚而去,瞬停之刻,几丈高的汹潮恰有惊无险的自两人身边暴然冲下,淋了彼此衣衫湿透 心有余悸,长空有些呆晌地看向被自己压住的千叶,大口喘息着,竟是一字也说不出口。 靠近着那双眼,许多记忆竟瞬间轰散开来,抹散不去,那一日,他赐他名c入族籍;那一日,他们在千竹坞重逢;那一日,他绝望的向他报复 原来,危机之刻,到底还是在意散不开c忘不了。 既是曾经断肠,又何曾放的开 看着眼前湿透的身影,千叶不知为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立刻一把推开,将他反制在下,气息紊乱地俯视他片刻,却感一股热感蔓烧到了耳根,满腔复杂不知从何言起,只能连撇过头去,起身要走。 「你欲往何方」身后,传来长空的问声。 千叶止住了脚步,也不知在气着什么:「吾之去向,由得你定夺吗」 那日,长空在背后目送千叶的背影离去,突然觉得遥远了起来。 他们的路,从来无法转向避过,却是在前前后后的追逐里,纠缠不清。 吾之去向,由得你定夺吗 时空流转,如那随风落下的枯叶,片片凋零,燃在战火之中 当日的问话犹在耳畔回旋,猛地轰然一声爆响,将长空拉回了现实,此刻,后头追兵正紧追不舍,他已不知背上伤重昏迷的太阳之子还容得下多少时间喘息,只能拚命狂奔,突出重围 快c快只有一个方向,回到日罗山哪怕他从来不知千叶想要的去向是何方,更宁愿自己没有为他定夺方向的一天 只见身形过处,行经的树林徒留斑斑血迹,伤痕累累的两人命悬一线 血流不息,脚步不止,前所未有的紧绷情绪正巨大蔓延着。背后,那不断流下的汩汩鲜血已浸湿他身后一片,长空却只能着急地举剑挡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陡然密林中一道精光瀑闪,自暗面穿刺而来,长空负着千叶,闪招不易,只能硬拚接招,剎那些微偏差,又是吃上一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6节 「放下千叶传奇」 「不可能」剑锋横挡,已无法顾上己身,赫然四面八方的箭势扫来,织成绵密攻网长空一声大喝,旋剑不止,立刻击下周方危机,赫然一阵凛风袭来,又是天都战将挡路 来者一身红白相间,手持月形枪戟,一双眼半睁半阖,如正睥睨群英 骤然,他银枪挑起,缓缓祭出了杀令:「吾之目标只有他,闪开」 「休想」长空断然出剑,直刺戟锋,兵器寒光交错,顿时不分瑜亮一者雄浑稳厚,另者迅如月下驰骋之狼,激战间,招招锋利,却招招只对身后的千叶数招过后,执枪者眼透激赏与惋惜,千钧之力纳准目标,划劈挺去长空为护千叶,竟是硬受撼招,争取一隙时间,冲锋而过 「哈,好一名骁勇对手」黄泉收起银枪,对着闯关而去的人影冷然一笑。 不能倒下c不能倒下只有太阳之子能决定自己的方向c决定日盲族的方向 奋战的伤血漫洒了征途,道尽三方围城战况之惨烈。长空方过险关,已不知奔战几时,但见战火连天,天边残霞沐上了一片殷红。 近在咫尺的日罗山就在不远前方,路途却好似分外遥远,长空筋疲力竭地负伤激战,赫见前方一阵银丝掠过,击退来势汹汹的追兵混战里,是银绝的声音:「此地由吾来」 「妳小心」长空点头,一鼓作气,施展轻功快速飞奔 案上烛火昏明,照映房内一路流滴至床沿的血迹,怵目惊心。 「太阳之子状况如何」厢房内,大祭司担忧询问,一边将盆水端给了长空。她虽无法视物,却也能感到那急迫沉重的氛围,自太阳之子诞生以来,这是日盲族受创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情势最紧张的一次。 「吾已经先为他止血了,但内伤沉重,妳先出去安抚族民的情绪吧」长空头也未回,正捺住自身伤势,为千叶擦拭伤痕,那毛巾轻轻一拧,转眼又是满盆鲜红。 「唉,好吧你自己的伤势也要注意,吾会交代医膳间准备伤药送过来。」大祭司转身离房,此多事之秋,日盲族断不能先自乱阵脚,长空遂继续照料着千叶。 武君罗喉,以风雷不及掩耳之势为武林带来兵燹风暴,短短时日之内,因他兴起的各地战火无不损伤惨重。举凡正道c天下封刀c月族等处皆不能幸免于难,何况,尚有出于灭境大地的佛业双身伺机而动,罗喉这等人物,不得不事先防范。 纵这场战役势在必行,却料不住双莲的浑沌之力突生异变,导致溃败。而今,众人负伤沉重,素还真那方尚有叶小钗接应,但谅想也自身难保;日盲族这方,向来只能仰赖太阳之子给予下一步指示,然而太阳之子现下昏迷未醒,该如何是好罗喉断不可能放任敌人不管 长空一边辗转暗思,已为千叶将表面上的伤痕处理妥当,迟疑了半晌,知道他向来习惯干净,遂又为他换好干净的衣物。不经意中,却又隐隐唤醒那雨中不堪的记忆 与他,不需相避的事情本就比外人所知的还多。但那又能代表什么 正踌躇间,肩上的伤复又作疼,长空终于禁不住,点穴止住疼痛,在旁打坐起来。 昏蒙的烛光,悄悄数算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几时。片刻调息后,长空起身探看太阳之子的状况,只见那惨白无色的面容正紧锁眉头,似犹有挂怀般。 此刻,终究难以放心。 就算对太阳之子怀着一生难解的不满和愤怒,到头来,他只能选择相信他。 太阳之子代表一族的信念和精神支柱,没有千叶传奇,日盲族所盼的希望也将成枉然。很多事情,置在微小的个人面前,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而自己 他轻轻拨开那人颊边逶迤的乌黑发丝,思绪震颤。 人,总是习惯越错越深,当不愿寻找出路时,一意孤行只成了缠累。而今,即便相害至深,他依然难以自处该如何面对这少年。 既是不愿断然割舍,却又不知如何搁置感受。从来,没人告诉他该如何做。 「走快走快c快走」 正怔忡时,蓦地微弱的唤回了现实,长空探近他身边,手掌覆上那冰冷的体温,连唤了几声太阳之子,却还是只见千叶紧闭双眼,强抑痛楚中,竟握紧了他几分,艰难地自唇边吐出「快走」两字后,又沉沉昏了过去。 骤然,门外响起急促拍响,传来大祭司慌张的声音: 「太阳之子c长空,罗喉率兵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章二:扣心之血 「罗喉率兵攻来了」 房外紧急讯息宛如惊雷,长空看了未醒的千叶一眼,却只能立刻负起离去,方步出,即见大战甫归的银绝正抵守前方,不让一步。 看了眼前的阵仗,长空终于明白方才昏迷的太阳之子正担忧何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几是生死存亡之战。 巨大的死亡压迫感使人屏息,长空走到银绝身边,暗道:「妳想如何」 「当然是拼死一战了」银绝瞟了一眼,面着为数庞大的敌人:「死,也要死在日盲族」 长空眼光一锐,身后微动,又见到那唇角微勾的执枪武者。 「吾之双足踏出战火,吾之双手紧握毁灭,吾名,罗喉。」 远远地,一道身着闇法之袍的凛然身影正昂首阔步而来,沉稳c狂霸,脚步止定当下,只有一字:「战」 「住手」 战火即发之刻,忽闻熟悉的声音镇压全场,却是中气虚弱,长空心口怦动,转首一看,竟见一道人影嘴角血丝殷然,正拖着沉重伤躯自后缓缓步出,日盲族民纷纷垂首目视。 是千叶传奇 闇袍下,无人可透悉罗喉的表情,却好奇犹正流着伤血的千叶传奇有何垂死挣扎。 此刻,气氛彷若凝固,任时间在静止间流转。没人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事,孰料,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刻,竟见千叶行至了前方,忽尔单膝一落,众人纷纷震惊 「日盲族,愿降天都」 「太阳之子」日盲族民莫不惊愕,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大祭司首先恸唤:「太阳之子,日盲族可以战至一兵一卒啊」 「安静」千叶咬牙道:「那种无意义的牺牲,于势何补」 言罢,生平首次屈辱的跪姿,稳然不动 「罗喉,日盲族愿降」 罗喉静静观视一切,掌握了主场优势,他不急于表态,片晌,方吐出那磁性而威严的声音,带着压逼感:「你,愿意降了」 「胜者王,败者臣,何足再言」虽是屈降,那气骨犹是不卑不亢,傲骨难折。 闇袍下的面容难以估测情绪,对这人倒起几分玩味的意思: 「作为人君,你表现的足够谦卑」 骤然,那暗黑魁影转身微动,竟是一道气劲直射千叶心口,瞬间狂暴剧痛挟着箝制之感紧紧扼住心脏,逼得千叶竟闷声连退出数步之外,冷汗涔涔 「啊」伤重之下受此折磨,高傲如千叶,竟也难以反抗。 「作为人臣,你的眼神还太过骄傲。」罗喉扬起披风,缓缓道出了命令:「起来吧吾这唯一的扣心血就用在你的身上,一旦你有反叛之心,扣心血随时可取你性命」 言罢,罗喉没有再留下任何一句话,攻伐大军随撤而走,却已是掌握最重要的性命。 战争需要的,有时候只是一种掌握。 强受重创,千叶艰难地起身,却是伤血难止,几要跌了下去,突然背后一阵力量靠了上来,搀住了自己,瞬间拚撑的意志一松,再次晕了过去。 「万古长空,留步」背后银绝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这样的太阳之子,我们不需要」 长空止住脚步,任澎湃的情绪冲击心坎,颤巍道:「需不需要,是妳说的算吗」 「你」银绝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掉头便走。 ***** 夜晚,丝微的凉风自窗外透进,整间房内带着冰凉的气息,彷佛所有的温度都集中在那一隅微亮的黯沉烛光。 经一整日的折腾,万古长空正伏桌半寐,当下,太阳之子的状态尚不容许他卧榻而眠,仅能随守在侧;而榻上,伤势沉重的千叶传奇似一直未获安眠,辗转覆侧,冷汗直流,那甫入心口的禁锢不时阻逆着脉动,更是苦不堪言。 不知过了几时,未曾止过的不适感已让千叶感到难以承受,终于忍不住掀起被衾,艰难地起身,大口呼吸稀薄的空气。 夜寒清冷,荧火暗微。千叶传奇披头散发的合在被里,强捺下心口不明的抽搐感,透着暗光,望向正背对自己的卧案身影,就像从前那样的望着他静静地,不知为何的感到一阵怔忡和怅然,彷佛在遥远之前,便曾经注视着这背影许久。 即便,他才来到这世上不过短暂的时间,而这背影的主人,他也握不住更隐约知道,纵使已付出了代价,也无法如从前般强求他 轻微的举动仍旧惊醒浅眠的长空,甫一睁眼,正好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熟悉目光。 「睡不着」他问。 千叶摇头,「现在族民的状况如何」 「经大祭司安抚,众人虽然悲愤,但已经平静了。」 深夜里,难得正对着那如墨双眼,烛光映在那瞳里,彷若流沙缓缓推移,点滴窜入了心坎。千叶不解这种不清不楚的感受何来,沉了下,问道: 「你,会怪吾吗」因伤重,他的嗓音十分低微。 「如何怪」长空反问,显然也已经过一番情绪调整:「这是唯一让族民减少牺牲的作法。」 事实已无庸多余的讨论与感慨,此刻两人独对,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三方围城的决定当时来得太快,千叶传奇多半在外打探消息,与甫归的长空之间甚少有这样的独处时间,如今静下来,竟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沉默,有时固然比任何语言都值得珍惜;却有时也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暗光下,两人心思辗转,终是千叶打破沉默: 「为何要回来」 那一日,他仅知这人终于回来了,却没问第二句话。因为,当许多的伤害和问题掺杂了一起,问,又该问什么只是,现下他突然想知道答案。 未料此刻有这一问,长空有些刻意地移开视线,似乎这片刻的对视也会暴露他的心绪,他默默沉想着,喉头干涩,许多似是而非的答案回荡在心,是c也不是,最后,只能选择生硬的回答:「这个问题不如问为何你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 「吾为日盲族而降生,难道有错」千叶一楞,彷佛连他的出生,也是种罪。 「你没错,」长空抑郁地说着,昔日种种割舍不下的回忆在作祟:「错就错在吾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你是太阳之子」 一切祸端,来自于无法改变的藩篱,千叶的身份,决定了他的手段,而自己的平凡性格,无法为他达成所要的期望。太阳之子赋予他的重担,是不可承受之重 剎那声落,浑身像坠入了永夜。千叶抬眼看着他,难以明白,原来,要一人撇开过去的伤痛,竟是如此毫无余地。回来,不能为他c不能为己 为何已成过去的事情,足以让人再三挂怀也没有转圜千叶眉一拧,甚想否定: 「这就是你的理由咳咳咳」 孰料语未落,心绪乍动,牵动了伤势,竟咳起嗽来。 长空有些意外,上前为他轻拍后背:「你多休息吧」 今日日盲族的灾厄,可说是由千叶一人担下了,就算心中怀有龃龉,他不该记起。 「不,扶吾起来。」千叶伸出手,自动让长空搀扶离床。「吾已经休息很久了,需要做点其它事,有太多的事情,吾需要思考」 「你身上还有扣心血。」 「这个麻烦吾会想办法取出。今日的耻辱,定要百倍奉还天都」千叶咬牙说着,阖眼在案旁坐下,却仍是强自暗调运内息,微微发喘。烛光氤氲,一扇弯形阴影飞染了浓密双睫,将那急速消瘦的脸庞映得分外单薄。 其实,他知晓,这麻烦,对他现况而言绝不只是麻烦,然个中缘由,他无法向眼前人提及 长空为他斟了杯茶,短日内见到千叶憔悴如斯,几乎未曾见过,禁不住默然道:「为何总要把武林瞬变分析得如此清楚这一战,太过惊险。」 「这是吾之责任。」闻言,千叶睁开了眼:「没人会想要活在其它人的阴影下,吾不愿c日盲族也不愿。吾只问一个问题,日盲族够强盛吗」 见对方沉默,千叶缓缓啜了一口暖茶,那茶滋味苦涩,他微微蹙眉,还是喝了下去:「若无,每一分的算计岂能不计较日盲族若要真正的光明,便脱不出事外,要生存,只能自己争取。」 「但也牺牲了许多。」长空不自觉地接道。 「那些牺牲是必然。」逆势顺势乃随立场而变动,有得,必有失,这对千叶而言是十分自然的道理,他不解道:「吾想不到你到现在还持这种想法。你们崇拜素还真,希望武林和平,所以吾协助正道c对抗敌人,这些不就是你们一直以来所希望的方向吗该做的吾已做,为何你还有不满」 「但每一次的牺牲,你可曾真正想过」长空不知何来的胆气提出反问,也许过去这问题藏在心中太久了,时至今日,他依然感到燕啼红他们亡于无情。 「你」千叶正想再言,却再次心血逆涌,无力承住手中茶瓷,顿时「喀」地碰碎了一地,身子猛烈地起伏,竟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太阳之子」千叶咳得凶,长空连忙为他缓息,讵料巾帕递了过去,竟是喋血一片 事态严重,长空心头骤惊,赶忙将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的千叶扶回床沿: 「吾去派人送药过来。」 「不那没用。」背后千叶低微地叫唤,长空却没听见。 孰知,就在长空步离房门之刻,一道银光猛地闪入,越过长空身边,锋利游索直袭千叶颈项 眼看千叶正倚在床柱,举手欲挡,却慢了一步,危急之际,剑光闪过,转首一看,竟是实时抵住银绝颈间 情势紧迫,变化不过电闪。 此刻,前后两两对峙,哪方妄动皆要性命不保。 「日盲族从来不附属于他人,不取你性命,日盲族颜面何存」无视架在颈上的冰凉剑意,银绝怒瞪千叶,勒紧了银索。 「银绝,别逼吾杀妳」背后,长空剑再进一寸。未料,银绝斜睨了一眼,语带嘲弄: 「长空,可怜的长空,你忘了圣女了吗」 「你」一中死穴,长空心绪乍动。 「长空,将剑放下。」千叶缓缓慢下了气,竟是神色镇定。 长空犹豫再三,又见千叶眉头一扬:「这是命令」 看了千叶一眼,长空只得缓缓撤剑。 「哼,你有觉悟了」银绝手劲一施,已在那颈间勒出血痕:「别以为吾不敢杀你」 「你要杀便杀,何须拖延」忍住勒劲传来的疼痛,千叶平静道。 「吾真恨你,身为日盲族的希望,带来的却是耻辱当初众人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但你带来了什么」银绝满腔愤怒轰然爆开。「昔日就算日盲族如何受欺,也不曾臣属于他人,众人苦熬的结果竟是这般下场向敌人投降这口气你叫众人咽下这样的太阳之子,日盲族不需要」 「日盲族的族民甘愿为太阳之子而战;太阳之子焉不能为族民屈膝」 「还想狡辩」银绝怒气难平:「你是让全日盲族蒙羞,非是你一人」 「蒙羞只是一时,世上并无永远的胜利。」千叶缓缓阖上了眼,他的声音淡然,彷若已置生死于度外: 「这一次,是吾之失策让日盲族蒙羞,但如果今日吾让族民战死在日罗山,不但失了性命,也永远无法洗刷战败的耻辱」 「你可恨」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却又难抑怒怨,银绝啐了一声,恶狠狠看了一眼才不甘的收回银索:「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否则日盲族的未来,吾要你用性命来赔」 银绝愤恨的语气尚徘徊在门边,人已远走,长空在旁观看一切,看着方才银绝动怒c也看着千叶不动声色解除自身危机,只剩一些没感受过的情绪在酝酿。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上前坐在床沿,为千叶按按肩,松开方才那紧绷的筋骨,他知道,也许现在的千叶更需要这份安静。 「你也可以怨吾。」松不下的情怀,只能让千叶紧紧闭着眼:「就像银绝那样。」 「这一次,吾不怨你。」 千叶微摇了头,本该波动的情绪早已消停。也许是成见他已习惯了;误解,也习惯了。 很多事情能获得谅解的时候就会被谅解;不能被谅解的,就只能继续深埋。 他依然记得清楚,那日,这人是如何一剑刺入自己心口,告诉自己,恨着自己所带给他的一切,包括性命在那次次挺进的侵犯里报复着他。 给予,获不到谅解;真相,只有消解不掉的隔阂。 实则,他依然困惑,即使坦白以对,为何一切还是枉然 回想当初,天不孤向他索取恐要一生沉痾的代价,他一直以为能自信掌握;最终,事实告诉了他,向来万策在胸的自己,面对这人,仅能暗忍复发的隐疾,逐渐习惯那往日不曾经验的抽搐感,连他自己,也觉可笑。 深切的疲惫感,不断在此刻沉沉袭来,他着实难以理解这繁复的人情翻覆 长空没有说话,只有静静为千叶舒缓不适,也无法了解自己心中该想着什么。曾经,这人只身智退学海的五千大军;曾经,独自斡旋各方势力之间,短短时间内,为日盲族强出头c重见光明;也曾经,为了诛灭太学主,与正道连手设局,防止死神乱世。 许许多多,其实,这人未曾真正失败过。 这人,有骄昵c有自负,今日种种,对其向来高傲的自尊必是打击,但是,千叶没有犹豫,为保全族民,毅然下跪,虽败,却不失真正的尊严。那时,他竟也疑惑,自己到底又了解千叶多少 也许,很多时候,从来能了解这人的,也只有千叶自己。 「呃」蓦地,只闻千叶忽微,紧摀胸口,似心又绞痛了起来,长空不解为何发作如此频繁,遂转身内坐,将他一把带入了怀中,让他顺着姿势歇着:「这样好点了吗」 「吾需要时间适应这扣心血」千叶在他身上靠着,暗忍道:「看来,这次有必要一会罗喉,不了解此人,难以解决问题。」 「会有危险。」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7节 他一定会找上吾罗喉今日不杀吾,代表他是一名善用价值之人。」千叶难得想停止向来活跃的思考,在这寒冷的天气,不自觉多往温暖的地方靠拢,曾有多时,这样的拥抱,只是奢望,他从来得不到:「吾累了,让吾歇歇吧」 千叶向来少眠,会如此说,大概是真的累了。长空点点头,感到千叶是怕冷的,便将他的手放往自己掌心上轻揉,暖暖温度。 将两只手交迭在一起,他才发现,千叶的手并不大,且十分柔软,着实养尊处优惯了。 减轻了不适感,终于能安于现状,千叶便这样靠在长空身上沉沉睡去,呼吸渐趋匀衬,不知不觉,外头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 窗外空明的色泽斜斜射入了屋内,照映早已燃尽的长烛,回想昨夜波折,长空不禁低头俯视依然熟睡的人影,探出方才千叶咳血的巾帕怔然看着,心中感慨多端。 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失去一切以后,还会这样面对着他。 他让他失去一切,最后,仅剩下这模糊的界线让自己怕得到他,也怕失去他。 回想相识之初,因桃花的盼望,他回到了日盲族,以刀剑之能获得这人的认可,却因其允下的承诺,开启今后的万劫不复。 那时,他情愿舍弃自己一次又一次;是千叶,一次又一次救他回来,予他守护者之名,把性命交给了他。尽管,他未想认真面对事实,非但失约,亦辜负了他c伤害了他。 他不知千叶是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誓言为何要傻到把性命交给一个不想面对事实的人 但过去的,已不重要了。代价,是需要偿还的,他也被迫付出了全部。 人在一生间,有些,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是注定被人等的。他却已不知,在被这人的烈火焚烧至遍体鳞伤后,还值得等待哪些得与失,对他来说,都成了灰烬,仅剩一处归所处归所 如果说,曾有恩怨c曾有爱恨,而今当下,他也再无资格诉说爱恨c恩仇。 他不禁下意识握紧他的手。愈想忽略那份复杂情绪,愈是无法搁置。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着什么,无论如何,他只剩下他了c也只剩下他了 忽尔,轻微的敲门声响,引起长空回神:「是谁」 「起禀守护者,吾送药过来给太阳之子服用。」 长空正想起身,却才想到千叶仍正睡着,起身不得,也不避讳道:「你直接进入吧」 「是」门扉敞开,族民将药放到案上,不禁抬首看了一眼,瞬间有不得不正视的诧异 眼前,只见他们向来所尊敬的太阳之子正难得倚着守护者沉睡,乌云般的长发如水流般流淌,披散了一身,隐隐露出那白皙似雪的憔悴面容,如半开的幽莲,那姿态沉静幽美得动人,却彷佛透着每一丝的孤冷与寂寥 震撼的,不是这两人亲近的距离,却是双影中一份不解的纠缠,令人伤悲欲泪。 为何相拥的两人间,会有这么一道残破的距离 一瞥间的疑问,谁也没能知晓。因为,也许这两人也无法明白。 ***** 溪水潺潺,晨阳在水中折起潋滟波光,夺人眼目。 宿日未眠,为静养的千叶打理好后,长空来到后山的溪水,正准备给自己泼泼清醒,谁料走近了水畔,瞧见了银绝,见她坐在水边,不知忙着什么。 想起昨夜争执,长空还是唤道:「银绝」 银绝抬眼一看,开口就是没好话:「可怜的长空,你还敢来见吾」 长空没理会,见她游索正探往水中,「噗通」一声,绑了条鱼上来后又俐索地丢入鱼篓,不禁道:「怎样,抓鱼」说着,他目光一闪,长剑挥掠,也挑起了一条,放到篓内。 「好笑吗有族民伤重患病,吾为他们找些新鲜的太阳之子有恙,族民也会有恙」银绝算算篓内已有几条,应该足够,遂提起水盆,大步转身要走。 「妳还在气他」 戳中心事,银绝突然止了脚步,背对身道:「吾能不气吗你知道,吾是为圣女回归日盲族,吾之职责,就是管好他的一举一动」 「吾也为桃花回归。」心头一黯,长空道:「但这次他并没错。」 银绝抬眼望向上空,见那天际晴朗无云,却彷若掩盖了许多变幻莫测,也看尽了千秋风云,不禁垂下头,道:「是,他没错,圣女也希望日盲族永远能够平安延续,为了光明c为了未来,我们已经牺牲太多,这片家园,我们需要花比别人更多的心力去保护」银绝说着,突然转过身来,拔高了语气:「但吾不满吾不满他每次的所作所为也要全部的人一起承担,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可以动辄得咎的来去自如。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禁得起他每次的大番动作。迁徙c征战c算计日盲族虽是战族,但历年多次的灾劫,我们没有那实力了」 听银绝激动地说着,那每一句,切切属实,句句无法反驳,长空不禁一楞,顿时语塞。良久,方哑然道:「至少他事事亲为。」 「是啊他有能力c有作为。但吾却不知是否有一天,日盲族的众人是否会跟不上他的脚步太多时候,我们被蒙在鼓里了」银绝撂下话,方走几步,复又停住,缓下语气,冷道:「自你离开起的那段时日,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有异,现在又有扣心血,你多注意他吧」 「这」长空心头乍惊,看着离去的银绝,突然感到四周还隐藏许多自己不曾发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忘了更新啊 c章三:天都初会 窗外,晨曦的阳光正融融地照拂着,为凄寒大地添了几分暖意。 静养几日,受创的伤势已暂时稳定,此刻闲不住的千叶传奇正待在厢房,埋头对着一面镜子专心磨刻,每多一道工,便不时拿起来瞧瞧,不过片会儿,只见那原本光滑的面镜竟可随着不同角度跌宕出各色奇异的光彩,却不碍照映万物。 「哈,完成了」端视成品,千叶传奇显然也对自己的手艺甚为满意,忽然,房外族民来报: 「太阳之子,素c素还真求见」 那声音显然是因为情绪激动而不自然的颤抖。 「嗯,你下去吧」听闻这等语气,想也知道只有日盲族的偶像素还真来访,族民才会如此兴奋。千叶传奇暗暗一想,忆及前几日浑沌之力失效而致三方围城失败的缘故,不免心中带愠,却还是起身迎访来客。 此人来访,多半有事相求,倒也不知伤势如何 千叶传奇思量着,不知不觉已走到前庭,庭上,一道仙姿俊雅的身影正静待,抬眼一见来者,遂如往揖礼:「千叶先生,久见了。」 千叶微微颔首,岂料一声未吭,竟是举掌绵密攻来 素还真一惊,立时拂尘披挡,千万银丝勾住了日轮,趁隙道:「好不容易一见,何须动手」 「吾倒好奇你竟然还敢来找吾,那一日你有伤在身,无法使出浑沌之力,为何不说」千叶传奇喝道,又是摆脱拂丝缠缚,掌势如雷 素还真偏身消闪,语带无奈:「这也非素某所愿,只能抱歉。」 「这是道歉就能了事吗」千叶显是不满意,一道掌气呼啸而过,眼看就要往素还真面前劈来,讵料素还真一声无奈,竟不躲不闪,一改守势,使出了几分真力,麈尾风飘,万缕千丝一齐罩下,正面迎敌 千叶正气恼对方竟也开始认真,岂知对手意不在攻杀,举手翻掌竟只往腕上而来,两两揣意之间,千叶一个露空,只手瞬间已被素还真牢牢握住 「心空滞塞,虚软沉象,果然有问题」一搭上脉象,精通医理的素还真顷刻道出。 好似被发现了秘密,千叶强一甩开,「你也知晓,扣心血的作用拜你所赐」 来意得逞,素还真好声道:「你明知这种脉象早在扣心血之前便有,上次素某察觉,便有怀疑,如今一探,果然早已成了隐症。」 「很好,这样不就雪上加霜」千叶避开了那视线,依然佯装。 素还真上前一步,难掩忧悒:「别顾左右而言他,观此脉象,代表心脉一路受损,若非元神曾经受创,不可能有此现象。」 「吾之事情,你不需要管。」千叶面容一动,转过了身,不想面对。自那一日隐隐复发的隐症他心知肚明。甚至,因扣心血之故,他亦能感到那不明的抽搐感常在潜伏。 「素某可以不管,但想好意提醒你,心血虽可修补,但一个人先天气神一旦失去,便有缺陷,对后天的影响可大可小。」素还真对着千叶的背影,语带忧切:「那日,那道剑气正好动到你之心窍,造成心脉动荡,一时抑不住冰气,加上你近日连番受创,已让隐患扩大,断不能再有失」 素还真正待说下去,千叶却出声道:「够了,此事吾不想提。素还真,你今日来此,应该不只为了这件事。有话快说,否则每次你一来总引起日盲族骚动,吾可担受不起。」 遇上这执拗脾气,素还真只得收住,叹道:「事关佛业双身」 「停慢走c不送」 「千叶传奇」素还真又是一愣,今日他已被这人举动疑惑了两次,这次又是为何 「三方围城的帐先与你不论,如今你吾之立场已是不同,罗喉的问题又尚未解决,你再将吾拖下水对付佛业双身,是要陷吾日盲族于万劫不复吗这种赔本的生意,吾可以讲得明了:不c做」千叶传奇滔滔说完,素还真已是寒霜罩面,犹不放弃道:「但现下佛业双身虽受制于佛苑,久了必成大患,妖世浮屠随时可能造成空间异变,四境一旦崩毁,后果不堪设想。甚至,传闻太学主也已留下死神之子,加上罗喉这名不明人物,已构成了三大隐忧,素某实是乏术」 佛业双身,来自于灭境的异端,追求邪灵一统四境的目标,妖世浮屠便是其根据地与媒介,幸而甫出之刻即遭凤凰鸣前辈而挡,暂阻其野心,目前正被正道困于佛苑,两相对峙。如今处境,再合以罗喉与死国再兴之忧,确实棘手。 千叶静静听完,不快不慢道:「这样吗吾可以给你答案,第一,如今吾身上有扣心血,与你使出浑沌之力,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第二,碍于罗喉,如果招惹佛业双身,只怕他又要怪罪于吾,千叶尚且惜命,不敢一次惹上两名敌人;第三,倘若死国留有遗孽,死神之子绝不可留这就是吾之回答。」 「唉」素还真哑巴吃黄莲,半怔听完,长叹了一声:「看来素某今日无法强人所难。」 「正是,望素贤人海涵。」好不容易小小扳回一城,千叶正想送客,孰料耳边又听素还真慢悠悠,故做神秘道:「好吧只是今日一行,素某有一句感想,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话」 「先生真是难相处啊」 「素还真」千叶正待发作,却又见素还真带着顽皮的微笑,指指了来方:「耶,休怒c休怒,背后有人正找你呢,素某不打扰了,请」 千叶发作不得,转身一看,却是万古长空,疑道:「长空,何事」 「太阳之子,罗喉传令,要你前往天都。」 千叶一听,面上是早已预料的表情:「来得好快。」 「让吾随行。」突然,长空道。 「罗喉动向不明,此番吾要打探他的虚实,你要陪吾冒险」 「这是吾之职责,不是吗」长空回答,却仍是那一贯木然的表情,千叶望着他,一时也猜不出那是真话抑或反话只得冲着这微妙心情,答应道:「好吧我们走。」 ===***=== 天都,曾埋于西武林的沙土百年之久,谁也没料过这已被遗忘的废墟将再遇天时眷顾,宏伟凛现武林,宣扬着不世之威。 大殿之上,耸立的长柱正泛着碧绿青光,宛可擎天,别有一番威严,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多余的装饰。 罗喉早已遣退其余部下,唯留一人此人认真说来,非是部下,而是他刻意留下的对手。他之自由,他不干涉。 有一传闻,只要有足够能力的对手,罗喉皆欣然受之。人民需要英雄,而英雄需要战场。每人争强斗胜的背后原因他并不在意,在意的,只有在酣畅一战后所寻求的答案,诚如他向来所追求的颠峰,以及,颠峰背后所剩下的意义。 「怎样,为何要传唤他」黄泉执枪于后,对于罗喉的举动不以为然:「为了他,甚至自动撤下天都的保护气罩,难道你也对他起了兴趣」 「他的生存权利,是他自己争取来的。」罗喉的嗓音如那一身卓诡闇袍,玄秘c沉稳:「这样的智者,也有见识的价值。」 「但他终究臣服于你。」 罗喉一声轻笑:「你知晓,他很聪明,吾本欲兴战,他却向吾投降,浇熄了这一场战争的发生,吾岂能饶恕」 「小心引火,」黄泉言间带着三分不屑:「千叶传奇这个人并不简单,放着大好机会不杀,若遭他反扑,只怕等不到吾杀你的一天」 「放心,这个人的高傲需要制服,有了扣心血,他之性命,吾能驾驭自如。」罗喉袍下的眼光瞥了一眼:「至于你,乃吾钦点的对手,不能可能被取代,总有一天,吾会与你尽情一战。」 「你就是不好奇为何吾想挑战你」 「有需要吗」罗喉的目光好似已放在不知名的远处,声调低远:「每一位战士在挑战时总持有自己的理由,却在战后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和战场。现在,吾只要你保持这份挑战之心,不问原因,尽全力与吾对上一场。让它战,战至天覆地灭。」 「相信吾,吾会赢你。」黄泉说着,朝殿外方向一看:「瞧,他们来了。」 「他们」罗喉一看来访的两位人影,目光朝不请自来的长空打量一眼,缓缓道:「你也是一名武者。」 「武君所追求的,岂止是武者」千叶传奇上前一步,手中正带着一个木盒,态度不卑不亢。 「哦那吾所追求的,又是什么」 「千叶曾听人说过,武君常问一句:战场如何证明英雄的价值。恐怕,一名英雄的定义,以及在乱世靖世所代表的意义,才是武君想问的。」 「哈。」罗喉仅转回了台座:「你手上的东西,该是要给吾的」 「是。」 「日盲族被迫列为天都的麾下,你会送礼」罗喉难得起了好奇,接过千叶传奇手上的精致木盒:「吾相信你不是一名谄媚奉承之人。」 「是礼物,还是挑衅,武君不妨看看便知。」 只见罗喉打开木盒剎那,银亮的冰芒瞬间自盒内向四面八方窜出,跌宕生奇,原本暗沉诡调的天都大殿顿时亮如白昼,各处一览无遗 罗喉即刻盖下木盒,听不出喜怒:「好一项巧夺天工的凌雪镜,你有何要求」 千叶传奇目光一定:「吾想再次见到武君的真面目。」 「哦」迎着那湛然的眸光,罗喉气定神闲一笑,似乎对这要求感到意外:「卸下闇法之袍的威权,只剩杀戮与血腥,见到吾真面目之人,多半只有死亡的下场。三方围城之上,你体验过了,还想一试」 「此一时c彼一时,吾料武君没有理由拒绝。」 罗喉别有意地多看眼前人一眼,缓缓起身:「好,就凭你这份自信,来吧」 随化光的两人离去,留在殿上的两人目光相互对视,彼此曾经交手的熟悉感马上跃升了起来,令长空不禁有所戒备。 「好对手,我们又见面了。」黄泉又是那似笑非笑的不羁神情:「要再续一局吗」 「吾不想动武。」 「可惜了。」黄泉狭长流逸的眼中露出了然:「你叫万古长空吾看到你眼中的矛盾了。」 与此人照面也才两次,长空还不惯放下心防:「你想说什么」 「哈,从你压抑的眼神中,吾看到你与吾相同的东西,真是巧合。」 「是什么」 「曾经深沉的绝望。」 ===***=== 天台,乃天都的最顶端,站在这高耸入云的位置,塔楼凛立,向下方俯瞰而去,底下景物一览无遗,彷佛群雄相竞染指的天下画面一跃眼前,壮阔的寂寞和悲凉之感却也同时油然而生。 能甘于站在高处享受寂寞之人,必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这在历史被称做为一代暴君的人,还有何种心事 塔楼上,因高度之故,狂雪纷飞,丝丝冰流自脸畔乱旋而过,几乎要麻痹了知觉。千叶传奇向空无一物的周身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眼前,罗喉已撤下闇法之袍,只见那魁梧雄躯披着黄金战甲,身怀计都刀,金光灿耀,有种令人不敢逼近的气场,而足以令人意外的,是那在风雪中忽隐忽现的邪魅俊容那是张完全不显老的容颜。千叶传奇对此曾有好奇,那份沧桑抑郁之感和狂霸的计都刀威能,非但被闇法之袍藏住c也被这张脸藏住了。 千叶传奇甫开口,便直入核心:「武君可知吾为何要送上凌雪镜」 「这个答案,要由你来说。」风雪里,那每一动静皆耐人寻思。 「天都地势高耸,凌雪镜可以在雪中照清每一项景物,包括自己。」千叶传奇毫不避讳的道出目的:「吾想了解武君,这就是千叶的目的。除此之外,千叶还想多求一事。」他语落,抬眼看了纷扬的大雪。 「何事」 「月明之刻,不见刀光。」 「哦」罗喉仰望上头苍茫的天色,根本不见星月:「你之要求很特别。你怕吾动武」 「因为吾希望今日照明武君的,非是外物。」 「只怕轮不到你说话。」罗喉淡淡道:「但你之要求,吾当你愿意付出代价,允了。现在,换你回答吾之问题」他下决霸道,却又挠过人心般的威凛,「日罗山上,你向吾投降,让吾想战不能,这是其一;如今又大胆对吾提出要求,让吾不禁好奇,你是有恃无恐,还是胆大妄为」 说到底,这人曾是手下败将,又是臣属,也许他对这人太宽放了。 「千叶有所恃,也有妄为,但如今受制扣心血,只能听令于武君。」千叶依然是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手中的日轮之光未曾黯淡。 「你是一名强者,更是智者,日盲族听令于你,只要取下你,也是一种征服。」身影半移,罗喉靠近了一步,仔细审视着千叶传奇,不减压迫:「只可惜,你既已臣服于吾,强者是什么,吾已经无法在你身上问出答案了。」 「要对于传说历史上的暴君,我想并非简单。」千叶转身,避过了目光,不改胆色续道:「坦白对武君言,千叶虽非心诚悦服,却十分好奇,武君罗喉曾经殒落,如今又再生于世,这样非凡的际遇,谅想曾有坚持。」 「坚持吗」罗喉阖上了眼,声音猜不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8节 情绪:「历史,你对历史的信任有多少」 「吾比较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千叶传奇道:「过去吾曾遍览群书,只有一个感想,历史上的成名人物,如果功成名就便罢,但更多者,往往毁于谗言和偏见,孰是孰非,很难定论。历史,也不过是史官手上的一只笔,受制于时代c受制于掌权者是谁,而写出那个时代的历史观。」 「但你们也相信了,不是吗」罗喉仰首观雪,凛道:「武林上传言,武君罗喉带来战争和杀戮,而的确,吾为你们带来历史上的印证。」 「受害者俱在,不得不信,日盲族也被迫受降,又岂是自愿」千叶传奇甘冒触犯逆麟的危险,语锋一转:「只有当乱世来临,众人才需要英雄;一旦遇上靖平之世,英雄只能失了在战场上的意义,被迫在历史上无声退出,让世人讴歌盛世的美好。从此,英雄不再是英雄,只剩寂寞,唯有再兴战火,方能显示存在的价值,这就是你兴战的原因」 罗喉默然,低沉道:「如果只有多杀一人,才能证明战场的意义,那吾,很愿意」 话一落,陡然煞气满临,千叶传奇不禁倒吸一口气。 天都大殿上,黄泉对着长空被看透的眼神,续道:「你掩饰得很好,若非敏感之人是看不出的。」 「那你又为何收敛」无可奈何的忘却,只能把深痛藏在心里。长空相问,亦嗅出了那份敏感。 「不瞒你说,吾加入天都是为了挑战罗喉,要杀一个人,就要先了解一个人。」黄泉面上有股深沉的表情,桀骜不驯的身影带着几分萧索:「但是,等吾进入了天都,查阅了天都的史书,才发现罗喉这个人很有意思。」 长空毫无犹豫道:「武林上皆说他是一名暴君,又有何怪异」 「哈,一双眼所看见的事实,与许多双眼所见证的事实,哪个是对,哪个是错」黄泉声音突然变得肃然,似在压抑某种情绪:「在这世上,多的,不一定是对;少的,不一定是错,是与非,善与恶,你认为谁说了算又谁能定罪」 「事实上的评价,在于认识,你可以自己印证。」长空道。 「吾之双眼看过了,却不能信。吾才发现,原来有更多事情不是亲眼看过就能摆平。」 「你想决定,却决定不了。」长空点出了矛盾。就如他对太阳之子一般,太多的事情与他之所愿背道而驰,他却无法选择背离。希望与绝望,何尝又不是一线之隔 「哈哈哈」黄泉突然只手抵额,癫狂似地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孤冷,又含着悲凉:「是啊,决定不了c改变不了但无论事实如何,吾只要忠于自己。该报的,该还的,一样也少不了」黄泉眼中,是种坚持: 「在吾杀他之前,他不能死,他只能亡在吾之手上」 ===***=== 「杀人,还需看杀谁。」一口锋利的刃,需要刺探才知刃面的力度,千叶传奇毫无所惧地应答,揣测着罗喉心思。他隐约可知,罗喉所要的战争,不过是一种掩饰,至于掩饰什么,他无法洞悉。 「杀戮,是无分贵贱;战场上,每一条人命都是一样,生c死听天由命。」罗喉敛下杀气,缓缓仰起头,向天际望道:「你尚未经历过历史,就无法体会战争。」 「武君,没有历史的人,也有判断能力啊。」千叶不着痕迹的暗自一笑,也许对于自己过去天生的空白,并无感到不妥。「生命需要经验,但也需要智慧。」 「哈。」罗喉不置可否:「那再告诉吾,以你见解,什么是善与恶」 「常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武君信吗」 罗喉似正蔑笑:「所谓的善恶相报,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何谓善c何谓恶若能以手段来保全更多的人命,却必须牺牲少部分的人来挽救大部分的人,他算得上是恶吗」 「反之,」千叶传奇自然续道:「以仁慈换得少数人的性命,却以更多的人命做为代价,是否又可称为善」 「世人愚昧,往往因小仁而俯首赞举,却忘了更大的危机就在背后。」罗喉道。 「从结果论,世人口中的恶,才是大善。于是,善与恶,界线不明。」千叶传奇多所了悟:「面对这种群众,清者想自清,但谣言与诽谤,往往足以置人于死地,要做到超然,并不容易。」 「世人永远会记得的,只有小善与小仁,因为他们当下尝到了甜头,便忘却了危险,纷纷背叛了良知。到最后,真正的是与善,往往要受非人之议。哈,这就是世间,这就是历史」 「武君看得明白,千叶也毋须多言。但你的挑战,从来不会少。」千叶望着空中的六角冰凌,那透明得彷佛易碎,却是眼前的真实,彷佛感到特为矛盾。 「那现在的你,正与史上有名的暴君对话,要危险,随时皆可以拥有危险。」罗喉突然一改沉稳之态,霸气照面:「你何不挑战吾习惯了背叛和战争,只要能证明吾之威权,印证所谓的历史,吾乐于接受挑战。」 「武君在吾身上放了扣心血,吾无法挑战。」千叶冷冷道。 「你是需要驯服的高傲之人,扣心血吾不可能为你取下。」罗喉冷哼一声,琥珀色的瞳眸闪烁着孤峭:「吾相信你有挑战吾之方式,使吾满意。现在,吾只需要战火让众人再次印证事实,聪明如你,该知道怎么做。」 「武君,虽然你习惯了寂寞,但世人并不会你的寂寞而改变想法。如果有人畏惧战争,便有另一个循环来抑制战争。」莹湛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几番言词试探,千叶传奇更加确定罗喉此人藏有谜题:他是因何愤怒为谁愤怒又因何厌恶历史,从此远离人群,想用战火掩饰那份绝寡 罗喉,有太多秘密了。 千叶暗自神思,面不改色续道:「相信武君不用吾提醒,事实与谣言往往不过一线之隔,信任与背叛也是如此。衰世必受困于舆论,你不需要吾如何做,世人自然会帮你选择方向。」 「哈,帮吾选择方向他们,有资格吗」罗喉听罢,不知是了解这无奈,抑或恰为这些的受害者,只是向天长笑了一阵:「现在吾还不想谈这些,今天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突然,他的语调一变:「但临走之前,吾说过了」 「你也该为你今天的要求而付出代价」 那声一落,猝不及防,竟是说变就变,千叶紧拧眉宇,突然感到心跳急遽的加速,猛烈地抽痛起来,彷佛全身的血流受到了阻挠,苦不堪言。 「啊」 「住手」 不知何时,一道剑锋划过,竟是长空及时赶到 肩头一动,罗喉轻松挡下剑风,沉喝大声,陡然,只见天上风雪顷刻散开,透现月光,手上计都刀耀那身战甲金灿,雄威赫赫,有让人不敢仰视的逼迫感 那是死亡的气息,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长空手握,额发飘动,紧盯对方,随时都有应战的准备。两双眼对峙间,只见罗喉缓缓举起计都刀,指向了前方:「剑者,吾说过,见到吾真面目的人,多半只有死亡的下场。」 「且慢」 突然,千叶咬牙道:「武君,你答应过,月明之刻,不见刀光」 罗喉唇角微微一勾,目光看向千叶,「你要保他,但能保你自己吗」 罗喉一语落定,竟不知为何,千叶身上扣心血的疼痛顿时缓了下来。静静地,凛冽的月光自云间明灭洒落,两人眸光交织间,冷目灼灼,有敬意,却也有难以道尽的禁锢 「下次我们再谈谣言与历史的关系,你们走吧」罗喉一扬手,决绝背过身影。 那雄魁的身躯埋在雪影下,别有孤寂,千叶传奇有意地望那背影一眼,颠簸走离几步后,却又停了下来:「武君,吾知道你不会下杀手,只是吾需要多一道保障罢了。」 千叶言罢,唤了长空,两人一同离开高耸的天都塔楼。 回程路上,千叶传奇终于按捺不住,方才隐忍的鲜血喷了出来,长空一把扶住,却听到千叶难得的叹息:「可惜」 「太阳之子」长空不明所以,只听千叶淡淡道:「罗喉是一名特别的人,他的历史背景需要重新了解。但无论如何,日盲族的仇不能不报,也不可能长久臣属于他人之下。太多事情,只能是必然。」 立场,促成绝对的冷漠,也是太阳之子惯然的判断。长空心念微动,想起方才黄泉所云,只怕未来战端难弭,隐约酿起了不安。「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吾会安排,走吧」 长空颔首,一手搀着千叶,安静陪他慢慢走回日罗山。 也许世上许多的事实永远只能停留在事发的那一刻,随着时间扭曲,往后的揣测与撰述,都不再是那纯粹的一瞬。而当事者,往往抵不过滔滔众口,其后的观览者,只能跟进。 另头,天都塔楼之上,罗喉闭起双眼,想起方才一席话,似乎许多的回忆又徘徊在脑海里,一言未发。 黄泉默默走了上来,一切看在眼里:「你又愤怒了或者思念从前的兄弟」 「你想猜测吾之心意吗」 「不用了。」黄泉看惯了那身孤寂,沉道:「用愤怒掩饰你的孤独,没人会了解。」 「无妨,至少,吾身边还有你这名对手,吾很放心。」罗喉深深看了黄泉一眼,黄泉被看得撇过头去,似有不能正视的情愫,恨声道:「罗喉,有时候,吾真希望你别再这么压抑,否则,我怕吾会恨吾自己」 「压抑哈」 雪,渐渐地又下了起来,背后宽大的流金披风正随落雪飘动。 伟岸的身影缓缓举起了计都刀,向前划下,那轻轻一描,却是重重一落,道尽了盖世气魄却被历史污蔑的深藏秘密。 满天飞雪狂卷,无法了解那背负的责任与悲劲,却拓印了一道不世英雄的背影。 在这一段历史长流中,涵尽了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斑驳的史册,黑黑白白地杂沓了一片,却掩去了太多最重要的灰色。自保也好,背叛也好,于是,历史也成了谣言,罪人于焉诞生,被牺牲的,是取决性的立场,一世名声,含冤莫辨,不如,一错再错 信任的崩塌,重于功业的成败,险过敌人的逼近。人心与历史总是息息相关,成也舆论,败也舆论,世俗所污秽的,又岂止那史册上的一个名字 不过又是一场雪,粉饰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頭昏了,上次把章二打成章三 c章四:絳雪沉舟 江湖上传言,才不过一段时日,回龙三巅上,发生了一场战役 那是一场正义和自保划上了等号的战役,当条件成立时,人人为己的手段都有了正当理由,这个借口,兵书上给予一个名正言顺的计法,乃「兵不厌诈」。 据传那日,橘日傍山,惊天动地的围剿于焉展开,高手环伺之下,来自历史的复生王者再次遭逢大劫。 混乱中,上空有一掌袭击,甫肢接,身下足陷三尺,另端竟含源源不绝的邪魔之力压迫而来王者讶异,心思了然:「吾早该料到是你」 「兵不厌诈,不可怨吾,涛天雪˙霜浪埋千峰」 「谣言总是在矫饰后变得更真实,你说,是吗」 战中一言,似触发莫名悬念,人影稍豫,顿时横烈刀气扫来,血溅三步忽尔后方雄浑刀势疾攻而上,尘沙狂掀九丈间,是刀无极的声音: 「罗喉,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 「哈哈哈」受创的王者战意淋漓:「这次,千万别让吾活着回去啊」 刀光剑影,血洒半空。没有人知道那一战如何惨烈,据说,那日的夕阳,红霞像被溅满了鲜血,猛烈刀气截砍,一片鲜血杂沓,生死难计,战战战,直至伟霸的计都刀芒逐渐削弱在一片狂火烈焰之中。 有时,逼虎伤人,到底是谁逼迫了谁 征战伐途,没有遏止的结束点。传闻混战中,突来一记划过,带走了众人之矢。有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负着武君,在血色晚霞中穿啸奔腾,去势无匹,那是来自月族的孤狼。 「快罗喉被黄泉救走,不可让他脱逃」天下封刀的众兵卫喝道。 那身影匆匆,半路却遇冰雪拦路,骤现,阻去前方。 「闪开他只能死在吾之手上,你们谁也不能动他」声嘶力竭,那持枪的手不曾松放。他掩饰不了心中挣扎,却知道他有使命,亲人c朋友不要负了曾有情的人。 「我为吾之主人,你为你的主君,我们,有错吗」时空反转,剑枪相对,已是立场互换。 从来,没有人想要留下遗憾,因为欠下情债的,何止一人 「让路明火朱夷,四神共侍,句龙腾地,开」激战再起,浴血人影力闯生机,危急之刻,口颂咒语,施法而过待幻象散尽,谁也不知道当日这一去后,罗喉两人藏身到了何处。 不管是武林上的恩仇,还是私人间的恩仇,该欠的,该还的,始终逃不过。 有时,征战是为了侵犯他人;有时,却是为了防卫自己。 所以,就在各种时机巧合下,武林各派觑得反击之机。传闻回龙三巅上,罗喉亡于正道众人连手围攻,一代枭雄划下了句点。 一代暴君离奇复生后竟又转眼覆灭,武君的历史是否真走到了尽头这是众人的疑问。但至少,天都势力已难成气候,中原武林的众人终于不用再镇日惶惶不安。 暗计难向外人道也,当日一战如何惨烈,武林各方三缄其口。日盲族这方,仅知长空于战场再遇黄泉,各为其主的情况下,只能各展其能。那日黄泉持着怎样的心思护着武君他不知晓。 而对上罗喉的千叶传奇自是负伤而回,且或是扣心血之故,一连几日,伤痛复发,平日活动力甚强的太阳之子,竟也不得不多待在日盲族修养。 为此,与千叶作息较为亲近的万古长空颇感异样。虽然日盲族无事也非坏事,但太阳之子身体有恙,将影响族民士气。更隐隐约约感到,也许这场战争,来得太仓皇,而太阳之子,似有事隐瞒。 这一日,药膳间正发出沉厚的药草香,万古长空正忙着对一炉药汤搧风,在这大寒天里,竟还冒起了热汗。 「长空」 长空转首一看,原来是大祭司来到了药膳间:「大祭司,何事」 「听说太阳之子近日身体欠安,是真的吗」大祭司满脸皱纹的面容有无限担心,太阳之子乃族民所归,断不能有失。 「确实,他的心口时常作痛,并发一些症状,但他总说无事。也许是扣心血的问题吧」长空秉公答着,向来,他与大祭司之间只剩下族务上的交流。 「如吾没算错,自回龙三巅一役,太阳之子已静养逾七日,甚是古怪。」大祭司听了,分析道:「传闻罗喉已亡,扣心血应不会造成太阳之子的生命危险,但异物阻碍心脉终非好事,需要想法办法取出。」 「吾曾提过,太阳之子说情势未定,不能妄动,他尚可应付。」但是,如果扣心血不成大碍,为何太阳之子的病征未曾好转长空听了,忽觉有理,又感到哪里有一丝不对劲,说起来,太阳之子这几日还吩咐他搬一堆书到房内,作息一切正常。 「对了,听银绝说,太阳之子之前曾有恙」 「唉,是有,但早前并非大碍,未如这次这般情形,自你回来之后,多半由你照料太阳之子,你若不清楚,吾也无解了。不如前往琉璃仙境请教素贤人可好」大祭司担忧道。 正商讨间,炉火一旺,药汤滚沸,长空盛了黑沉沉一碗:「吾先让他服药,之后再做打算。」 「也好,但愿太阳之子无恙。」大祭司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说。 来到太阳之子的房外,长空敲了几声,内中还是没动静,只好自行推门而入,哪知一入内就看到案上放着上回动也未动的汤药,而榻上只有带病的人闷在被里,还有刻意遮掩的咳嗽声。 「太阳之子」 「吾说过,吾不需要喝药。」听到长空的声音,千叶转过身来,闷闷道:「这不是患病。」 「是不需要喝,还是不愿意喝」坐上榻沿,长空对着侧卧的人影,一针见血问道。 「都有。」不惯说谎,千叶觉得这问题有些难以答复,诚实回答后旋即欲盖弥彰:「吾之身体吾还会不清楚不需要便是不需要。」 长空默默转回桌旁,看了那黑沉沉的药色一眼,突然有些明白了,他都忘了太阳之子出生至今可能喝没几次药过,遂拿了羹条浅尝一下,眉头不禁皱紧:这药果然苦涩,正因太阳之子的症状皆有关脉络条理,所下之药皆是重药,苦味也重,难道是这原因 长空如此一想,心中已有定策,遂踱回床边,看了面色苍白的千叶一眼:「吾会想办法让你喝下,吾先出去处理事情。」 「长空」千叶突然正起神色:「你毋须花费心思了,再过一日,吾便可恢复。」 长空摇头,很抱歉,这件事,他必须作主。 千叶有点意外的瞅瞅长空:长空竟也管起他了 直至听见门扉掩上的声音,千叶传奇又禁不住猛烈地咳了起来,倦意瞬间打消,遂掀开衾被,起身来到案边,无意识地搅动那些未曾喝过的黑黝黝汤药,想起前几日激战,咬咬唇,心思有些混乱。 他犹记得,战中罗喉向他接掌的神情,一双眼,炽热如火,虽掌力催至顶峰,绝不留情,却含有早知背叛的了然那是横越生死后的觉悟,战者的尊严。 剎那间,他竟也产生了敬意。一名对于历史有深切反刍的人能不假辞色,或许罗喉此人的历史真有问题。 然则,旧仇不能不报c日盲族也不可能永远臣属于他人之下,将过往的耻辱送回,也只是为族民争口气的必要举动,否则,他也无法轻放自己。 吾需要多一道保障罢了。曾经,他对武君如此说过。在生命受到威胁下,他参战是一命,不参战也是一命,与众人一样,不能不下杀手。 世上哪人不求自保身处武林,不为什么,还是「自保」两字。 在这江湖,挡了别人的路,想活命也难。 有罪的人不一定该死,该死的,也不一定有罪。 思及此,心口又有不明的抽搐感,伤血甫动,浑身欲颤,令千叶不禁动用自身魔力强压下来,闷声溢出一口鲜血。这一次,回龙三巅之战的凶险乃出乎他之预料,战中他硬是承接罗喉雄厚几掌,导致隐患有加重之态,只能暂时多加调养。 这随时复发的隐症,务必寻求解法,否则他之实力必受影响。但是往日夙因已造成隐患,加上扣心血逆阻,气脉有损,故溢血未止,目前无法可解。 虽谓人本有灵,气可自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9节 ,他有自信再过一日可靠自己疗伤功成,却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药丹c自疗,仅属延缓之方。 待诸事忙毕,他务必要寻求解法 千叶想了想,大事方休,亦不想空虚光阴,遂暂抑不适,拣了案上几株蓍草重新演算起来,不时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记下,深思前几日曾测得的异象。 卦行再出,上卦为干,下卦为震,名为无妄。此卦动健相连,震动万物,仅能顺应天命,无奈应付。 为何连日以来所测之结果皆是此卦象 虽自身亦是应千年测卜而生,然占卜之术他终非尽信,惟多方通明后亦属无妄之兆,必有蹊跷。对此,千叶传奇难得眉头轻锁,只能应运心中所想,继续勉强深思,笔墨间,偶尔掩了几声咳嗽,一笔一划,是未来所该忧心的局面 荒山雪地,人烟罕至。 每一处的雪丘在白色的世界里别无差异,唯一处昏暗的山洞内,有一道身着红白的人影驻守在洞口。 黄泉手执银枪,望向洞口外的雪烟似雾,本来一片混杂的心绪,经这几日的风雪洗礼,渐渐已成空明。 他不知自己已经静默了多久,但他知道,未来他将面对一场风暴。 忽地,背后传来低微,黄泉转回洞内,看着逐渐苏醒的罗喉,凝视的眸光有种深不可测的幽邃。 昏乱的视线逐渐聚焦,见到眼前人影,罗喉仅感到放心,几日紧绷的筋骨微微一松,连吐出的声音都沙哑:「你一直在此」 「嗯。」 洞外风啸声传进了耳中,刺骨的寒意是第一道知觉,好似拉回了记忆中某处回忆,就像曾在某一日,他与那帮好兄弟围炉暖酒,畅谈志向,匡济天下灾难,灭邪天御武 世上知己,常谓难寻,却谁料,世上真情总是来得太短暂,而虚伪来得太迅速真实。 「这场雪,下了多久」罗喉意识神思,问道。 黄泉一脸冰寒地转过身:「吾不知晓,吾只知道,吾心中那场,从来没停过。」 闻言,罗喉静默了一阵,只有轻轻一笑:「哈。」 「你笑什么」 「吾知晓,真正寂寞的人,非只你一人。呃」罗喉欲起身,却是牵动全身伤势,黄泉敏感地看了一眼,「别白费力气了,刀无极那一刀伤你至深,伤势无解,你还是早早交代遗言吧」 罗喉对于黄泉的冷漠反应似半点不意外,甚至,连先前那战中的创伤也毫不在乎。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气力思考与谈论往日的对错,眼前,他只需认清自己的处境:他生命将终,在这寂寥的雪地中,身边只有一位不知可否称做朋友的朋友。 罗喉缓缓闭上眼,世间的虚伪c背叛他早深刻体验,再也不需要任何隐瞒。他知晓,这人不曾让他失望,只有坦然地嘶哑道:「你等这一刻很久了,为何不下手」 「你」暗藏已久的目的竟一语昭然,黄泉心头一突,撇过头去:「原来你都知情了。」 「你是月族的那个人,接近吾,是为了伺机为月族报仇。」罗喉说话的步调极慢,已是气息微弱:「既然如此,你根本不用救吾一命,吾欠你的,你本就有权利讨取。」 「所以你就算知情,还要留养虎为患你可知吾潜伏在你的身边,就是为了找寻你的弱点」 「吾追求英雄与战场的意义,你追求挑战,为何不留你」 「你在欺骗自己」可笑明知挑战是个薄弱的借口,他竟愿意接受 曾在天都阅读过的历史彷若与现实如此贴近,黄泉却不敢去想一位仇人的胸襟,不愿去想一位仇人的立场,他心中应该只有仇c只有恨 「黄泉,我们并肩作战,几次了」突然,罗喉岔开话头,看向洞外那场雪。 「别问吾,吾不知」黄泉恨声道:「那些都是虚伪的,吾对你都是假的」 这段追随日子,他一直在提醒自己,这人是历史上的暴君c是历史上的恶人,但一切自进入天都后似乎都变了样,罗喉对己隐隐相惜之意,骗不了他c他也躲不过他不懂,对一个迟早要杀他之人,值得吗 黄泉斥喝一切,心中却是矛盾至极。 「假的哈」罗喉低沉笑了下,闭眼摇首:「吾知晓,你欺骗不了自己。有许多的东西可以虚伪,谣言可以讹传c历史可以伪造,唯独心,你连自己的心也要欺骗吗」 「那你告诉吾,为何要杀了吾之兄弟月族的人命就不是命吗你为了自己的战场,可有想过失去亲人骨肉的痛苦」 「只因为,吾是暴君罗喉。」罗喉这话,似问c似答,彷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压迫的情绪,如鼓点点点密集逼窜着心坎,他不要这回答c他不要黄泉大喝一声,赫然挑起,对准罗喉的心槽:「暴君今日,吾要还尽月族血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凝睇着无法自已的爱将,罗喉哈哈一笑,呕出一口鲜血,魁梧的身影向后一倒,喘息道:「暴君罗喉c暴君罗喉想不到,在失去了兄弟后,吾唯一的朋友,也是这么认为。」 此刻,罗喉唇畔只有无惧的笑意,他阖起眼,平静地思考起过往,已成定局的记载无力推翻,他还有什么可做的为他沉冤的兄弟c为那些牺牲的子民 他要有一人,为他见证,只有一人,能为他见证。 突然,罗喉睁开了双眼,逐渐失焦的鹰眸闪烁坚毅的光彩,像回光返照,缓缓道:「临死之前,让吾告诉你真正的历史,如何」 一句相信的话语,却胜过任何承诺的重量,黄泉只感到自己的持枪的手正在狂烈颤抖,决然道:「吾不听」 「不,你会听,如同吾知道你一定会报月族血仇」 黄泉无法自已,举着银枪,却任那低沉的嗓音掺尽了洞外风啸声,悠悠荡荡 这场雪,下得十分宁静,白皑皑的飘雪色正一层层覆盖曾经遗留过的印记,直至流出狰狞的血红。 明日的太阳,已不知是否还会在他们心中升起,却只知道在那片光芒下,依然照映许许多多真假难辨的乱象和是非。雪,永无止尽。 琉璃仙境之上,鸟啭清幽,仙雾袅袅,满池莲影碧华迎空,蝶舞婆娑,不负仙境之名。 「叶小钗,换你了。」素还真正对着棋局,落下一棋,提醒略微分神的人影。 叶小钗颔首,行了一军,却是表明了意思。 素还真一眼明了:「你想问,为何不采取主动,是吗」 彼此默契同合,不待叶小钗回复,素还真已微微一笑,续道:「眼下,既然布下阵局抑制佛业双身,也只能静待,以便握住其它与邪灵谈判的筹码。至于往后动作,千叶传奇若不愿配合,只能等待时机,急也急不得,不如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语落,再行一棋,炮八平九,兑俥,恰好下风顽抗。 叶小钗点头,已是明白,忽尔指指后方,系有来人,素还真转首一看,有些意外地立即起身:「是万古长空,贵族太阳之子有事吗」 既曾与素还真合作过,长空也省下客套,直明来意:「他不知吾来此,但有一事想私下请教。」 「请说。」 「回龙三巅一战之后,他似乎状况有异,伤势未能痊愈,未知是否为扣心血之故,想请教可有减缓之方」 听闻来意,素还真眉眼一敛,不禁道:「可是心象不宁,时有瘀血」 「是。难道是扣心血的问题」 「以他之能,扣心血只能克制他,并非完全主因,」隐约猜量背后原因,素还真有些斟酌道:「万古长空,他是你们的太阳之子,你没察觉过他状况曾有异样」 长空默然摇头,前些日子,他曾离开了他,而甫归日盲族后,银绝虽有提醒,但连番遇上大小不等的战役,甚难注意到细节。 「看来他都隐瞒了。」素还真叹道:「让他未能恢复的原因,只怕是宿疾未能痊愈,又连受重创。吾虽不知原因,但追溯源头,应是当初曾损心血才是痼疾元凶。他身怀缺陷,这点难道你不知」 「什c什么」此言宛若平地惊雷心血,为何与心血有关 没想到背后有这层原因,长空顷刻颜色丕变,全身血气如直冲头顶,赫然想起天不孤曾言之话,此番竟似与己有关,心头隐隐震颤,又听素还真问道:「恕素某冒昧,不得不请教一事,当初在天葬山之役前,你可有伤过他」 未料问题竟是联袂而来,让不愿面对的疮疤在此刻昭显,长空无法推却,只能暗暗攥紧了手,掐醒自己,颤道:「是。」 「这」虽然有猜测,一经确认,素还真仍难掩讶异,此两人平日看似并无龃龉,千叶对其又甚有重视之意,怎料反被自己人伤得如此严重这中间缘由他无法过问,只能暗喟:「既然如此,吾想,吾没必要为他隐瞒你。那时吾曾探过他之伤势,他虽曾受外力破心,但施针者医术高明,以千叶之能为,本将复原,但你那一剑成了异数,剑气入心,造成他心脉动荡,有前功尽弃之患。当日,吾虽察觉他压抑不下那道冰气,但他尚可自处,吾也无能为力,只能提醒他多加疗养。这段时日以来,原以为尚无大碍,想不到已让他之隐忧扩大。」 「可有弥补办法」隐藏已久的事实竟一夕接续爆开,长空心绪臻至昏乱,急切问道。 素还真略一思量,方道:「心损还需心补,贵族纯正的五窍心血可还留有」 闻言,长空本带期盼的眼神瞬间消退,再度摇头。当初为迎接太阳之子,五窍心血早已耗尽。 「看来,是无法可解了。」素还真摇首道:「请恕素某直言,当初先天心血有失,生命力有损,便成祸因,如今遭受动荡,再无心血可补,纵后天弥补也将不复当初。千叶个性倔强,也许是因为你才想隐瞒至今,照此观来,前番几次战役他尚应付余裕,但这段时日他是否有恙,因他无想透露,素某甚是无解。」 那字句虽带推敲,偌大悬念却宛若千斤重,长空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任指甲掐入了掌心,连连摇头地喃喃道:「这样的代价为什么不告诉吾,为什么」倘若这真是事实,当初他不该如此伤他c他不该 既然当初他的命是天不孤经手延续,定有补救之法,他要去千竹坞c他要去千竹坞 「万古长空且慢」素还真及时唤住长空,叮咛道:「万事不可勉强。」 「吾明白」长空顿了下,转身便走。 事已至此,也只能做到如此。 遥望长空渐离的着急背影,素还真情绪亦不禁泛起波动,悠悠想起许多回忆。也许,人世间伤害最深的,不也常是最亲近的人有心c无心,皆是因为无法漠视,彼此相伤,难以摆脱。 如此怅然良久,直至背后一手搭上了肩,方会意回神。 看向棋局,素还真记忆过人,不禁道:「耶,叶小钗,你又刻意让步了。」 摇首,是他们各退一步,各担其责。 素还真苦笑,暗道小钗哪时也学会善意的欺骗,行了一步,给了平局。 愁说昨宵阴,还怕明朝雨。薄晚西窗一霎晴,争忍芳游去。谁识杜鹃心,倦听流莺语。斜日亭台有限春,漫付弥天絮。 当春秋了去,便是寒霜迫近,此刻的千竹坞,漫天风雪正无声浪卷,依然谜样。挂在枝头的风铃铮铮响动,一声声,魅惑曾为各种奇病所困c有所求的人心。 除却那幢褐色的苑内竹屋,四周尽是空茫一片,剩下碎琼般的冰光刺闪眼睛。 一入此地,令人屏息的氛围顷刻笼罩,万古长空急切的脚步顿时缓了下来,忽地,在一片白茫的竹屋里,骤现卧窗的一抹艳红,想必已待来人多时。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风声里,红影曼吟,指间针线穿梭,端似缝物。 长空眉头锁了更深,他向来不愿与此地多所牵扯,却总只能一而再,再而三与之相连,难道他的后半生于此地而生,也逃不过命运的纠缠 「公子,吾等你很久了。」踌躇间,慵懒的嗓音响起,一双眼,似放寒光,缓缓道出了相迎。 早该遇上的病人,不论结果如何,他医邪定要会上一会。 看着那扇竹门,万古长空毫无选择,曾经,他踏出了这扇门扉,被告知往后的方向只能是战场;而今,他再入这门扉,能求得什么答案回去 凝定心神,万古长空推开了门扉:「大夫。」 「世间的命运总在轮回,万古长空,你希望吾能给你怎样的答案」咬断最后一路针缝,卧窗的艳红魅影即刻起身,屋外,风雪正盛。 简单的召唤,开启迷离的序幕。 「公子请坐。」已非初次见面,天不孤面上有微妙的神情,对于此人,他与之有缘。 焚烟袅动,烛火氤氲,万古长空甫入座,即见案上两杯半满晃亮的橙色液体泛着沉金的色调,相较屋外风雪声啸,这正蒸腾水气的水色,俨然带着一种诱惑。 千竹坞,永远藏覆许多各色深藏的欲念,如此地主人身上的一袭织网朱衣,网罗了人心万象。 「公子,记得那一日,吾自风雨而来,你奉吾一杯,这次,让吾为你代劳,想喝茶,还是喝酒」朱唇轻吐,扬翻,多了一座台盏,几时未见,医邪犹然诡谲幽魅。 「你早知晓吾会来。」面对天不孤慢条斯理的动作,长空已无法再消等,话也未回,强抑内心的冲动与焦躁,直道:「吾还能做什么」 「该说的,吾早已说过,公子这声问,不嫌迟了吗」天不孤轻轻顺着几缕挟着染红的发丝,神态依旧,一手举起那金雕台盏,将一杯淅沥地倒了满,递过去:「茶c酒既然不选,这杯碎心红乃吾之私藏佳酿,冷暖自知,你不妨品之。」 长空不安地接过,见那狂艳的鲜红在杯盏中晃动,如血,使人乍看惊恐,耳畔仅听天不孤续道:「人,总是在事后悔不当初,却从未想过事情发生之时是如何自负。悔字,即便每日在心,又挽回得了什么」 话语入耳,长空只感一种复杂百端的心绪流转在胸。纵然曾有怨c曾有恨,一场恩怨已没有落止点,他只能低哑了声音,道出从来真正的希望:「如果有办法,吾愿意还他。」 「如果他愿意,当初何必救你这番回答,只怕时至今日,你依然怨他还你这条性命。」 「怨与不怨,还有差别吗」 「呵,吾知道你需要什么。」天不孤轻笑,捻起残酒,狂然一饮而尽:「但伤他的人非是吾,医邪并无这个义务。何况,一无所有的你,能付出怎样的代价」 呼啸声撼动了阁窗,外头风雪彷佛又下得更大了,狂风呜咽里,透着长空隐隐震颤的声调:「你知道吾并无选择。」 「当时他让你一无所有,你恨之入骨;如今却必须在乎他,岂不讽刺」天不孤一语狠狠灼伤了长空痛处,「公子,你很矛盾。」 过往伤痛岂不曾忘长空只能痛切地闭起眼,声音哑然:「他是太阳之子,吾有责任。」 屋内光色阴暗,一袭黯然压迫,犹如拍打心岸的浪涛正无声的翻动,而他退无可退。曾在失去的夜梦里,他亦想问桃花,是否可曾知道,落叶归根的代价,便是要舍尽自己一生所有,面对太阳之子千叶传奇一个他无法摆脱的枷锁 如此残酷的事实,他却知道不能恨c不该怨。对他而言,太阳之子,至少还是责任 「呵呵」彷若早看透了这份残破,天不孤低回地魅笑起来,带着几分酒后微醺,眸色投向了对座,在蒙烟里闪着幽光:「人是卑微的生物,无法摆脱拥有。也许现在的吾,合该为现在这种掌握性命的感觉而感到愉悦,公子,你说,吾该掌握一条性命,还是两条性命」 「吾只要他无恙。」语气坚决。 天不孤唇角微勾,扬翻,朦胧香雾中,现出了一只锦盒:「那么,公子要与吾一赌吗」 「大夫有办法」 摇首,天不孤微喟:「凡人之前,吾有通天本领,但神之造物,如何弥补吾倒有防止恶患扩大的办法便是手上此物。」 「相思蝉蛊乃世间执着的奇迹,沉眠土中十七年,出土只为相会对偶七日,三轮之后,双双泣血而尽,这种将近半世的执念,入药于汤,可培本固元,造就特殊的意念和效果。」长空接过了锦盒,听天不孤道着,面色有些迟疑。 「犹豫也枉然。」天不孤看出了心思,说得自信断然:「世上唯吾拥有此物,这就是医邪的方法。」 「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收下锦盒,长空剎那下定决心。 「条件」天不孤单手支颐,淡淡复颂一声,颇堪玩味。也许于他而言,每一次的交易不过是场随心而至的游戏,他喜于做旁观,更因来自于一场永远没有结果的等待。把玩着杯盏,那耀眼的雕花金镂映他莫测眸色,有种奇异的光采,片晌,方复添满了一杯,轻啜道:「条件现在吾还没想到,就暂时留做日后的契机吧,公子,你说好吗」 没有要求的要求,反让长空心念一丝挂悬,「玩弄人心,你很擅长。」 「若不曾失心,何想玩弄人心」天不孤低转了声调,眼神有不堪看透的幽暗。「劝公子莫糟蹋了吾之心意,这杯碎心红不妨先喝下吧」 一闻要求,长空只能举杯饮尽,孰料酒味入腹,却是似酒非酒,热冷交迭搅进了五脏六腑,倏地冰寒入骨之刻,却如真火炼狱自心口焚烧贯体,狠辣无比这忽而起c忽而灭的奇特滋味竟是分秒迥异,全无转寰余地,足将魂体切割得零碎,几要剥离。 「这酒」长空顿感昏眩,不禁为那折腾而拧眉,他酒量向来过人,亦尝酒无数,却未曾试过如此霸道滋味。 「这是碎心红的酒劲,你与他气血属为同脉,他有怎样的感觉,你便同之。如今,你总算感受到了。」见到长空瞬秒变化的强捺神色,天不孤纤长眼睫一动,投以了然的眼光,起身执伞,排闼而出,迎向扑面而来的霜雪。 「为何要如此做」长空于后跟上脚步,暗自消磨那诡异的疼痛感。他总不解,此人对于他与太阳之子之间,多所指引。 「吾说过,吾喜欢做一名旁观人,因为吾得不到的,只能从别人身上得到。」天不孤言罢,似又坠入了他人不知的回忆,低头轻叹了一声,悠悠道:「佛有云: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世人得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再,其步亦坚,其退亦难。公子,三界不安,如置火宅,饮下这杯只是一个体验,该面对的,是这场已燃,早脱身不得。」 冰凌正雕画着这片天地,若即c若离,像梦一般。人生如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0节 ,不过逢场作戏,此刻的自己,又是人生的哪步棋子长空听着天不孤话语,只能对着那纷扬苍雪,低声道:「所以,吾宁愿不曾亏欠他,他的掌握,向来绝情,也是负担。」 天不孤回身看了一眼,缓缓撑开伞,向前走了几步,孤身伫在漫天雪花中,道:「即便是负担,世间万物,必有相融之处,就如现在的吾正被雪海包容。让吾不禁想问公子,在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容得下太阳」 长空走进雪中,任其浇淋,望向上空的无垠天涯,眼光迷茫:「也许只有这片天空。」 「天,难以测度,也可以用心去容纳。」身后,天不孤淡言。 决绝摇首,「他照拂的是一片大地,而吾之性命不过只是朝露,怎容纳得起」对他,那人是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太阳也能委身于一滴露珠,不是吗」 闻言,长空身形蓦地抖颤。 「肉眼所见,总是世间浮华,一个人的心,如果还愿意承受伤痛,那是因为他还有情。」 长空低垂了眼眸,顿感乖异无常,这字,向来对那人岂不飘渺讽刺他既是难以接受,却又无解这般为己付出,又是为何 是为掌握c是为真意他从来分不清 「大夫,恕吾告辞。」许多混乱撞击着心坎,让长空难以消受,那疾疾离去的孤寂身影,在一片白皑中,萧索条条。 天不孤微然一笑,扬袖旋翻,赤红的烟粉自艳红丹蔻的指尖飞洒而出,倏地那苍穹彷若被一袭冰梦肢解,碎入了永夜,掩去方才奔疾而来的脚印,风啸声间,天际竟转成了血红色的绛雪 不曾流泪,不代表绝情。今日,他喜欢红色的雪。 因为,雪非是没有眼泪,只是人们从看不清它的颜色。 一片片赭雪卷起浪高,落下如雨,长空走着,抬眼望向眼前凄艳景象,想起了桃花c想起了太阳之子,宛若望见那流转在此间的誓约,来自于一条无形的命运绳索,将他们系在一起,用着缺憾,拼凑每一个人亟待填补的心 世间荒谬,而遗憾常存。自是人间无可说,几番恩怨化雪泥。 流风回雪,风啸漫天。长空不能自解,像了解了什么,又多困惑了什么。在这世间,是否有种情感,可以不讲目的c不计爱恨,也不计型态只因为,他们需要那份填补 悄悄地,一片破损的落竹随风落下,恰落入伫立屋前的红影手中,天不孤看了一眼,随即隔着伞檐,凝望在绛雪中远去的背影,意态深沉: 「一叶而知春秋,公子,吾期待下一次的交易。」 入夜的日盲族万籁俱寂,不时几声鸟鸣,透出分外的寂静。 已回转日罗山的万古长空取出了锦盒,仅见两颗晶莹剔透的药丹,将其化于热水,奇异似地,水面瞬间升起许多浮沫,乍起乍灭,似幻般,而后又恢复了平静,与一般汤药无异。 自千竹坞回转的路上,他的心绪就像这泡沫般沉浮,无所适从。他很是茫然,在他生命中,诸多憾恨发生得猝不及防,更发现得太迟。挚友c挚爱甚至,是他不该如何面对的太阳之子。 他夺他所有,灭他身外一切,最终,因为誓言c因为使命,他不能舍弃他。 因与果,总要如此讽刺。 到底他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到底他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不该发生的一切 他阖上了眼,痛苦难抑,却连发出哀嚎的气力也无。 长空端药出了药间,看似与平常无异,然而一擦身的交错而过,却任眼眸道出了心事。 「万古长空,留步。」正巡逻回房的银绝,一眼看出了端倪,实时唤住正往太阳之子厢房而行的人:「今天你去了哪里」 「吾去了哪里,需要向妳报备吗」长空动也未动。 「不用向吾报备,但也要向那个人报备吧」银绝朝千叶传奇的房间方向指去,「这番失神落魄,你也要见他」 「有些事,即使失魂落魄也需要去面对。」长空不想多言,推开门扉便自行而入。 那语音平静无波,却彷若将过去背负的宿命全压在身,苍白沉重得吓人,银绝微怔,向来伶俐的口舌竟止住了声。 长空将汤药端进了千叶房内,恰见一袭素衣的千叶传奇正闭目打坐调息,窗外几缕水白的光线照映其身,卓卓朗朗,透着琉璃般的莹然光彩,有种恍约之感。 此是酉时,习武之人一到此刻,多半将气脉凝聚在百会穴以休养生息。此刻,千叶额上却生了许多盗汗,明显有异。 长空点起一捻篆香,欺身坐上了床沿,双掌运集道暖流,自他背脊传贴了过去。千叶受了外来内力刺激,微微一震,随他真气意想,气脉终能凝聚,周转一轮后,唇畔流下被逼出的瘀血,方悠悠睁开了眼,发现长空只手正静静暖着自己掌心 心绪微征,似有异样的感觉在彼此间流转,不知不觉间,他竟也习惯了这份向来的宁静。半晌,他方开口:「再过一天,吾便能完全恢复。你休息去吧」 「有件事,吾想问清楚。」身后,他道。 「何事」 「你隐瞒了吾什么」迟疑c低哑的声音破胸而出,伸手为他擦去了血渍。 神色一动:「那你又知道了什么」 「吾想知道,那一剑,伤了你多深」 千叶有些意外这一问,感受身后他那极近的鼻息,不禁敛收情绪:「那是过去之事。」 「你想回避吾,」他不满意这回答。「你的伤,是与吾有关」 千叶沉默片刻,事实沉甸得答不出话,闭目以对。 此患动荡成疾,几番阴错阳差,夙因自种,他无所怨起。 「如果有伤,你不该隐瞒,更不该冒险去回龙三巅。」见千叶不想言,长空仅当他默认,却也莫名不满这人总是以身犯险的行为。 「你对吾的决定有不满」听着他的声息拂在耳畔,千叶低声问着,彷佛又感到浮旋的游刃在晃动。 长空摇了首,只道:「这太过危险。」 「所以,你认为吾不该去」千叶从话里听出了意思:「你可曾想过,如果吾没有为日盲族出一口气,族内众人又会如何想」 「我不会如何想,」长空看着千叶,神色却掩不住迷惘:「但吾会执行你给的任务,因为你是太阳之子。」 「只是这样那你告诉吾,银绝会如何想其它族民又会如何想」千叶淡问,有些抑不住那复又翻腾的气血,彷佛这伤因他而起,也因他而动荡。他难以明白,为何肩上的责任不同,只有无法相互了解的立场 「这是唯一杀罗喉的机会。」千叶不想多所反驳,只按理道:「是吾之生命已受到威胁,被植入扣心血,让日盲族不得不被收列为天都势力。这一战,罗喉若亡便罢,如果他事后追究,吾依然毫无退路,必将受罪。既然伸是一刀,缩是一刀,你以为吾会选择什么」 「你可以不选择,」越听这番话,长空仅越想起过去不堪的一切,立时起身,喉头紧涩地迸出话来:「银绝说得没错。你可知道,众人便是因为你每一次的抉择,也要受到多少担怕设计苏苓c设局死神直到现在,哪一次我们曾完全知情当初太学主的话,你以为吾不曾怀疑吗」 「你不愿相信吾」千叶陡然抬眼,眸光竟有一丝的愕然。 长空缓缓摇首,却背向了千叶,回避那目光,喑哑道着:「吾只是永远无法了解你的作法。」 像是一阵混沌的河流冲刷着心坎。而他却总不知自己总在害怕什么这人的选择,向来如同一口双面刃,一无所有的他已是前例,他不知道是否还有下个例子太阳之子已为了他们间付出了代价,他不愿继续茫然,任对方一同陪落下去,甚至是日盲族,他不愿 「你」千叶怔然望着长空,那每一句话听入耳里,只有满腔的不解和相斥,彷佛与他的思考是两个世界般,永远得不到相容顿时,匍匐的情绪波动冲破胸间,眉峰一蹙,心口又剧烈的抽搐起来,动荡得彻底,一声闷哼,伤血溅地 「太阳之子」长空猛然一惊,连忙回身扶住了千叶,「怎么了」 千叶浑身剧烈的喘息,倚着床柱坐下,急行体内真气,却抑不住颤抖,仓促间,长空疾点千叶几处习功要穴,而后轻轻将他额头揽进了怀中,欲抚平他身子震厄:「现在如何」 摇首,此刻千叶竟是无话可说,溢出的鲜血在他衣襟上,无法挣脱。 长空着急,望见案上汤药,一手半扶千叶,揭了药过来,舀起一匙,要喂着他,却料千叶又是一口腥甜溢出,到了唇边的汤药根本入不了口。长空惶然间,将汤药含了进去,直直以口喂下蓦然之举,千叶失焦的眼眸因惊悸而瞠大,却任那拥住的温存更深一分,恍惚之刻,只感对方的心跳彷佛比自己更快速,相贴的两瓣凉薄,一阵阵的自冰凉中划过了温热,渡入了那药中的苦涩和他专属的清新气息,却还隐隐伴着生涩和恐慌。 他知道,长空在颤抖,却是抑不住那压迫的心锁他僵着手肘,抵住他的胸膛,抽搐的疼痛却让他浑似无力 长空c长空他在他的怀中剧烈喘息,这名字是他赐予他的,为何总唤不出声 感应到怀中人的抵抗,长空却没有止歇,任着舌尖渡入药中的清苦,却渐渐吸入他的闇莲气息,如麻醉c如鸩毒 一切是茫然,却又是挣不开的枷锁,此刻他亲密地拥着他,却永远只是苦涩的感受充溢胸口,想起那场狂雨下的侵犯与后悔c想起那场狂雨下的爱欲与情孽。他分明想抗拒着他,而今却不得不拥紧着他,讽刺c痛苦的讽刺 初探轻试,彷佛似股电流窜过,像那倾身交缠的发丝,麻痒着知觉,他的舌尖轻触着他,混着彼此的气息和血腥有些霸道c有些忧悒,终究在长空略显僵硬的专注动作里,千叶渐渐地缓和住气息,任身子半软了下来,细细地将传来的药汁吞咽下去,在他的喂吻中半是震颤地望着他。 他知他的勉强c他知他的忧悒,彷若那股深切来自于他的那双眸,遮没了月光,掺着绝望和温暖,任呼息交融;没有搧惑的舌齿搅动,却足以在彼此沉寂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不止一次,他对自己问着,为什么这么想握住这人得不到答案。 也许为他c为日盲族c为孤身来到世间的自己,却只想起在施针之前,医邪曾问,可有遗憾 他仅一句话:万古刀剑难留名,黑夜何曾见长空 但是,自那一刻后,他方知遗憾似乎永远无法填补。遇上这人,是死局想掌握他,却不要他卑微。为他伤c为他自毁完美,没有犹豫。 他记得,书上曾云,人心善变,爱恨无常,许多感觉,他却从来恍然不解。为何总在的伤害后,犹然怀着那不愿放手的执念 许多无法用话语道尽的,也只能在那举止里轻触,虽不是亲吻,也不是缠绵,却像一道烙痕,太多藏覆的情绪,也要被这无声的亲密接触所遮断。彷佛从来遥远的距离,只有在这一刻显得亲近。他们心中,藏有相对的游刃,不管有心c无心,有形c无形,所受的心损,都在彼此之间,给予和占有,向来是全部c全部,那怕随时会再鲜血淋漓,也要成双c成对 细绵流长的汤药,几要将尽。双唇骤离,千叶感受到长空微松的搀扶,却不禁双手环上了他的背,不愿让他离开,长空怔忡间,却只见到千叶那双翦眸正端凝着他 那汪深潭中,彼岸荼蘼,寥廓而含伤,在这世间,他孤寂孑然,然而,那双眼的主人却不知道。 蓦然一阵分神,双影翻覆,身倒床棉之刻,长空突然意识到,他早已在这人的身上埋下了焚引,再也无法抗拒心中压抑的苗焰,只能任他阖眼靠拢了上来,含着为他流下的伤血,将唇畔轻轻往自己覆了上去,双双相焚 是好奇c是执念。向来他一直想掌握这人,就算他隐约知道,放手比抓住更有力量,然而他不想放。既然就在眼前,为何不把握住 再复杂的感情,总归于一份痴傻和纯真,短短一瞬,他只想要拥有。 尚未阖紧的格窗,被强风吹送半开,撩起了帘幔飞舞,随瑞香氤氲了氛围,如繁花初绽。 是人,都有脆弱的防线,相对的彼此,彷佛能感受到那份隐含的渴望,本是搀扶的怀抱,竟也渐渐地紧了起来,不该如此,却该如此交缠错落,顺势倒转了方向,长空压住了身下人,缓缓为他拭去了血丝,迷离视线里,冷灼勾魂,似火缎熨烫着冰华,汲取彼此欠缺的温度,双影间,有些茫然c有些生涩的游移,他们还需要对方的什么还有什么 已残破的心,宛若再次裂开,所有封存c压抑在这一刻倾泻而出。长空突然想问,是否还疼c是否还苦他向来恨他无情的牺牲他人,带走了自己的一切,但是他隐约知道,这人所保下的,又何尝只有自己 为何,总要让他如此恨他为何,总要让他如此不忍为何,总要让他无法遗忘一切的一切 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身。相思缠c缠相思,无法放手,只能沉舟彼岸,在茫然中趔趄前进,恍惚间,矜持点点松懈,细腻而诚敬地,自他的眉间丹红的朱砂落下,像股温暖的风,轻轻c轻轻地生涩轻拂,而至舌齿轻啮,交融相触。 懵昧而隐知的,这一生,遇上对方,注定颠倒梦想,痴妄难断,如是此刻,从来冷抑的双瞳,任荼蘼谢尽,俩俩消融的情簇蓦地燃引,初划心口的滋味却是万分苦涩恩恩怨怨里,他们已无法知晓,是否藏住秘密的苦药,永远都不要知道滋味是什么,日后方能记住那份伤与痛是不是c是不是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但为凡人,一切枉然,任是叛民c任是太阳之子,心动c念动,无法将息。 讵料短暂的接触,药效却来得猛烈,才覆上片刻,千叶已有些受不住,立刻推开长空,咳了起来。 长空松开了怀抱,有些遏抑地看着面色微红的他,从来淡漠的眼神,也禁不住波动。 这突来的举动,已不是第一次了,却是每一次在迷惘中习惯这份陌生的亲近。这份荒唐感觉,让他在空虚和占有徘徊,前进与后退间,却只能束缚在这人的身影里,沉重地,还不尽彼此的割舍与相欠 他曾想过,他不愿再拥有c也不愿再相欠,但是何能所愿这人,终究为了他许多,如果时间无法让他忘记该忘却的人,那么,失去了岁月又有何意义 拂动的轻纱随风飘舞,将视线晕了一片朦胧。他起身掩上了窗牖,却掩不住透射的月光,那月光,像层雪,纷扬地洒落,恍然照亮彼此的缺憾,在无声里漫漫地蜿蜒c蜿蜒,铺了一地的白缎。他垂眸,再一次转身面对那双清湛眸色,视线交移中,如轻云蔽月,静静地c静静地 作者有话要说:  1c这章好配对啊一rz 2c长空和天不孤的对话有一些是出自尼采的泰戈尔诗集 c章五:天都烽云 烟岚自远程出岫,缭绕了成片山峰。因地势高耸之故,蓊郁的竹叶上还结着霜,白雾飘荡而过,还会偶尔滴下几滴翠绿的露水。 山头上,正有两道对剑人影,一玄紫,一红褐,正是千叶传奇和被命来陪练的万古长空。原因自是几日的静养已让千叶闲不住了,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 说来奇特,千叶传奇天资聪颖,做任何事总不费太多气力,与长空也好c与素还真也罢,与其对个几剑,合上几招,竟毋须费多大功夫。 倏地竹叶沙沙作响,又是一道剑气锐利破空,长空抡剑提挡,在应对中感受到了新意,心窍变通,还以颜色;千叶传奇拔身于空,俯冲直下之刻,竟剑身一抖,改横划削来,一式摘星掠月之姿罩住了对方上盘,长空眼看要受招不住,剑身吐势如鹰翔猎奇,一瞬间,剑端互抵,两人互推一掌,翻身卸开了余劲,讵料千叶这一退,竟突然向后踉跄几步,大有异状。 「太阳之子」好端端突生意外,不知是否伤了人,长空立时收剑,上前扶身,只见千叶额边冷汗涔涔,抹去了血丝,却道无妨,还剑入鞘后,自行起身,面色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远方来了一道人影,却是银绝。 瞧见两人互动,银绝心中有谱,对着千叶传奇道:「有坏消息来报,要听吗」 「何事」 「罗喉没死,正要传唤你今晚天都一会。」 「」闻言,长空面色讶异,只道这消息太突然,反是银绝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竟是带些看戏心情。 三人相对,却是千叶面色最镇定。 「果然不是好事。」方才扣心血复发,便知有问题,然而罗喉竟没取下他之性命,这危机一瞬,中间颇有思考空间,一念及此,千叶心底正盘算应对方针,谁料又传来了一道温雅声音,自远而近:「贵族大祭司说太阳之子在此,素某便前来叨扰了,望请海涵。」 「素还真」千叶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头又更痛,「你来准没好事,吾可以送客吗」 闻言,素还真不禁浮现受伤的表情,「耶,有事便来,无事便去,先生岂不将交情看得淡薄了」 「我们的交情是没这么好。你又有何事」 见千叶似无大碍,素还真放心提出道:「事关佛业双身,虽早前素某已设下阵局抑制他们的邪力,但双身终非易与之辈,只怕今晚阵局削弱之刻,他们就要突破禁锢,破鹿苑而出。」 「哎,素还真,这次只怕你要失望了。」已吃上一次亏,千叶传奇不愿动辄淌浑水,连连摇头:「这次非是吾不愿,而是罗喉要与你抢人,这一战,你好自为之。」 「耶,别想来这套,素某这次没搬到救兵是绝不罢手。」素还真这次学乖,摆出了利弊要挟:「佛业双身的目的是要四境合一,如果放任邪灵乱世,你也难以独善其身。」 素还真所云,他岂会不知千叶心中暗自揣量,隐约描绘起布局轮廓,犹是不慌不忙道:「罗喉未死,召吾前往天都,今晚吾必须赴他之约,乏术。这般巧合就怕另有机心,你真找不到其它人了吗」 「如果素某真找的到人,何必亲身前来日盲族」素还真不禁叹气道:「虽然你已经得罪罗喉,但此番不去,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难,头痛啊」 「素还真,后面那句可以省起来了」千叶瞪了一眼。 「哈,开玩笑而已,吾相信你绝对有本事解决这问题。赴约云云,巧合也可以变成转机,非无转寰余地。」对方心中怀着怎样的心思,素还真倒是洞悉几分,帮与不帮并非无解之局,算盘打得通天响,不外乎另有条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1节 ,几番斟酌,便道:「这样吧为表诚心,此事过后,吾定帮助你解脱扣心血之束缚,如何」 千叶传奇也不客气,眉一轩,挑明道:「口说无凭,要吾如何信你上次吃你一次亏,要再信你可要考虑。」 「素某尽力一试便是了。」 「你真是麻烦。」千叶说着,却是负手踅步,思量起来。这条件正切下怀,他有些动摇,何况他本意也非要袖手旁观。佛业双身迟早为一大隐患,素还真若倒,日盲族亦难独支,权衡轻重,还不如着眼于大局,遂道:「罢了,吾便说,现今佛业双身与你形成恐怖平衡的状态,就算双身脱出,你尚有他们需要的筹码,短时间之内,只怕你动不了他,他也动不了你,不如多一个外力打破这局势。所谓机不由吾而变在吾,这个人,你该有人选。」 「你是说罗喉。」素还真敛眸含思,踱了几步,方道:「罗喉此人确实谜样,两次死而复生,实力难测,但更难测的,怕是他之动向。千叶,恕吾直言,虽然三方围城我们曾针对他,但据吾探查所知,也许罗喉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他之历史并非简单。」游走各方多次,素还真自有一套敏锐的观察能力,罗喉看似滥杀无道,但却隐含一分刻意,这个谜,只怕只有天都的人才能解开。 「吾自有衡量。他的历史是一回事,带给日盲族的屈辱又是另回事。在江湖,道理总辩不过现实。」思及此人谜样,千叶不禁心念微动,也不知再次见到罗喉会是何处境却仍道:「此计虽然借他人之力,但这居间的任务才是棘手,天都之上,尚有保护气罩,你要算他,还需费力。」 素还真微微一笑,语带双关:「别忘了,走为上策,素某乏术,这次只能有劳你了。」 「别得寸进尺。」千叶传奇睨了一眼,只觉又着上了对方门道的边,负手道:「实话说,吾已得罪罗喉,也没把握有无性命回来,难道你不怕吾被罗喉一约,拨弄不成,反要放你自处再说,走对你不难,谁要作壁上观才是困难。这三计连环,你却是连出两题给吾,怎生了得」 「耶,素某相信你转化乾坤的能力,」素还真四两拨千金拨得巧妙,溜圆的眸色带着几分慧黠:「此事轻忽不得,还请先生能者多劳。」 「坏了c坏了,素还真,下一次吾若派人追杀你,不可怨吾」深吸口气,知是没辄,千叶只得使了眼色,下命道:「长空,你就率领部分族民配合素还真去吧」 「这」此时此刻,沉默已久的长空终于开口:「罗喉并不好应付,若问罪下来」回龙三巅之役几是大仇,太阳之子此关要过,非是容易。 「吾自有办法,天都那边吾自行前去即可。素还真,这一次,你负责为吾延误邪灵军机,吾便可还你契机。长空,你附耳过来。」言罢,只见千叶倒也不介意在众人前如此,凑向长空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方离开了耳畔,转身吩咐道:「银绝,妳留守日盲族。」 「如此甚好,素某也会请叶小钗一同参战。」眼见安排已成,素还真不敢稍懈,「事不宜迟,众人即刻动身吧」 千叶传奇颔首,已与素还真先行离去,稍落在后方的长空,却被背后的银绝叫住。 「万古长空,软弱的你,终于也想握住了吗」 「妳想说什么」此问一句探入了心口,长空止住脚步,并未回身。 「没,」银绝双手抱肘,叹气道:「吾只是突然想为你惋惜,你可知晓,你已经错过太多了别忘记,圣女当初是如何等待着你」 长空身形微微一震,「吾并未忘却。」 「有些东西,在生的时候得不到,只有在死后,才看的到希望。」银绝看向正飘移的云朵,问道:「守护日盲族,你会让她失望吗」 忆起伊人,心头猛然作痛,长空答得坚定:「绝不会。」 「吾会为她记着。」银绝踱到长空身旁,邪魅双眼放光似的:「为日盲族,已经握住的,别在意眼光c也不能退缩,你没退路了。」 守护,即是守护日盲族的一切,包括那人,即使心碎c即使荒诞。 长空无法答腔,喉头紧涩,不知如何面对心中百缠的情愫,只能任本已停止的脚步向前,渐渐地,将银绝的凝视落在身后,行间,那料峭的寒风迎来,片片山桃花如霜雪般落在肩头,他有所感悟地接了一片,握了些紧 今朝,桃花一直在身边,不曾远去;抬眼,满天霜影遥落而下,梦影成空。 两手空索的他无法再敢握住,只愿永远记下。 历经战火后的天都,依然魁伟c依然寂寥,塔楼上,唯有两道人影正赏着孤雪。 黄泉坐身提酒,饮得痛快,那酒气醺得他面颊微红,两眼半醉地眺望底下的天地万物。正谓有时清醒不如迷醉,他再饮了一口,发想着,也许这样一炉的烈酒还不够,在这寒冷的塔楼上,应再多生几处火,便从远方看去,这里可以即刻成了烽火台,带领狼烟窜起。 尽管,他以为天都不需要。因为天都彷佛就是适合雪的,阔天寂寥,只需要这片白色和一人。 没有武君罗喉,再伟阔的天都也是废墟。 「喂,你不喝吗」思绪暂歇,黄泉睨了身旁人一眼,道:「这里天气冷,暖暖也好。」 「不用了,」罗喉负手眺望底下,向来他总习惯这样端倪世界,而无人知晓他在思索何事,「你比吾更需要喝,吾看你喝便够了。」 被说中了心事,黄泉啐道:「你又知晓了」 黄泉感到自己的别扭。他无法否认与这人的心思可以互瞭,偏而他下意识有些抗拒。窝囊 「哈」罗喉轻笑一声,未回言,尽管看着雪。 黄泉又饮了一大浮,心头浮躁。其实罗喉并没说错,这酒,他着实需要喝个酩酊大醉。 罗喉的历史,他知情了。而当今武林上知情者,恐怕也仅只他一人。 没错,罗喉是暴君,却是一名被历史逼迫的暴君。他的功过,全来自群众的舆论,他相信,无人可以论定一切。 当年,西武林遭受邪天御武作乱,逼迫婴儿献祭。或为逃亡c或成了牺牲者,西武林的人口因此骤减。为了保护后代及故乡,有十万为人父母者自愿成为九殃幡的冤魂,以布起血云天柱,助罗喉与其义兄弟一举歼灭邪天御武。事成之后,罗喉取出邪天御武的心脏,饮下心血,吊祭所有的牺牲者。 但是,人心总非如此简单。罗喉是消灭祸源的英雄,却是这十万人后代的仇人,这些人没有尝受过邪天御武的祸害,只有承受过失去父母之痛。于是罗喉成了千古罪人c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的,与其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也要一同承受不白之冤。这十万名的后代对罗喉展开了报复,虽然经镇压平定,罗喉却不免质疑当初所做的付出又是何意义直到后来,罗喉因故退出了天都,伪造的史册开始大量流传出去,成为今日众人所熟悉的暴君罗喉。 也许性命非是唯一,名誉却比性命来得重要,尤其对于已死去的兄弟而言,千古罪名乃是污蔑。罗喉愤恨这些伪造的史册,攻回天都,从此兴起兵燹,直至遇到月族所拜托的刀无后斩杀,才结束了这场历史人生。 记忆拉回现实,漫天清雪沁淋在身,黄泉心绪百感。这回龙三巅之战,他厌恶透了所谓的江湖正派,却也不知是否该要感谢这战,才能在一报月族之仇前,亲口听得罗喉真正的历史。 没有这战,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可能利落干净,虽然罗喉饮下邪天御武之血而得复生,但这是他的机缘,他无从干涉,只有任未来安排。只是人间处处讽刺,他与罗喉之间不论便罢,罗喉因邪天御武而起,因其而担负历史的误解,却也因其而获得重生,上天要他背负与敌人间如此矛盾的关系,可说是一项天大的惩罚和玩笑。 如今,天都可以说只剩下一座空壳,但最重要的精神依然不灭,这光怪陆离的人生该是重新寻找目标的时候了。罗喉这怪人,断不能再自闭。 而自己呢实说他依旧茫然,曾经他为了月族的血海深仇,亲手结束一次罗喉的性命,但那一瞬,却又同时质疑世间所有的是非。 爱c恨c情c仇为何总有让人无法面对的勇气 无论如何,他和罗喉并非懦弱之人,他要这人面对今后,不许再压抑,哪怕是黑c是白,也许,他们有机会重新做自己 黄泉正杂绪混缠,忽闻身侧罗喉的声音:「其实,你已经可以离吾而去,为何要留在天都」 「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离他而去,」黄泉微敛眸子,道:「吾不会做这种事。」 习惯寂寞的人,不一定真能漠视长久的寂寞。 语落,黄泉彷佛感到空气中有一丝的波动,然而罗喉正背对着他,他看不见罗喉的表情,仅听他道:「这场雪,让吾突然想起你还欠吾真正一战,我们一直彼此欣赏,却缺少亲自交手。」 「欣赏不是挂在嘴边,现在,吾还在等待那一天。」那未来呢是否会很遥远 「那么,要现在吗」狂舞的飞雪染映金甲,罗喉的目光炽热。 「不用,你约的人来了。」见到远方逐渐逼来的玄影,黄泉撇撇嘴,放下酒盏,执起银枪,道:「吾去下面巡巡。」走没几步,又忽然问道:「对了,你要向他说出真相吗」 「不用,他是一名过往空白之人,没有要为他添增其它历史记忆。」罗喉答道,一手自怀中探出了凌雪镜,任它在雪光中跌宕各色光彩,似在沉思:「因为,就算历史多让一人知晓,也改变不了所有人的认知。立场是无罪的,但人心是自私的,就如这面镜在不同方位会照出不同的光线一样。」 「哈,想不到他有心,你也有意。好好谈吧」黄泉径自先离开了这场风雪。 折戟金甲破云色,缎雪不问红尘沙。 远远地,深一脚c浅一脚的印迹正铺延展开,交替了雪中的踏印。 风,正呜咽吹着,千叶传奇踏雪而来。 向来,他极擅于控制自己的处境,却无法否认每遇及罗喉此人时,心跳频征。他以为,对罗喉感觉是特别的,此人气势足可匹配巍峨的天都,眺望的却不限于眼前寂寞天下。这人彷佛是从历史走来,却是开划未来的天生王者,看得远,走得也远,他有独自的人生。 还未行至那片金光映地的位置前,一道光芒射入,千叶已在雪中看见凌雪镜折射的冰光,视线轻挪间,眼神一会,被压迫的擂鼓般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你,来了」声,悠悠响起,罗喉盯视着他,一句话,足够压迫。 「是。」该来的躲不过,千叶泰然以对。「吾来确定武君的生死。」 「哼,吾放你一命,你却反过来算计吾,吾早该料到你是如此冥顽不灵。」 「武君说得没错。」千叶传奇不卑不亢,手中日轮依然恣意地耀闪:「方才很险,千叶已赌上一回,是该感谢武君没有使用扣心血取下吾之性命。」 「如果你想,现在用还不晚。」对于此种大胆应对,罗喉初次会面时已有深刻印象。这人看似口无遮拦,实为进取之辈,他倒是对这份与才华并济的胆气好奇,因为从他口中,总可以得到意外答案。 「杀吾在先,又派人阻挠黄泉,你胆量不小。坦白说,现在见到吾,可有失望」 「失望是有,所以对于武君的复生,千叶只能口头恭喜,内心遗憾。」 罗喉眉头扬动,缓缓道:「这番话,不怕吾杀了你」 「吾知晓武君不喜巧言令色之人,事实已明,千叶如果再逃避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无济于事,不如坦承以对。何况」千叶沉吟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勾:「吾千叶传奇若不思反动,也许武君才会觉得奇怪,不是吗」 「哈」听闻这狂妄答案,罗喉竟爽快地一笑,向来习惯无常的他,明知这人该杀,他却舍不得了。 「现在,吾想说的话已经说完,武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在那压迫的低笑声里,千叶传奇微微欠身,那是他少见的君臣之礼,却是满身的傲气嶙峋。 「对你的惩罚,吾还没想到,」罗喉在雪中踏出第一个脚印,宽大的金甲战袍在地上印出大片阴影,转身走到篝火旁,面朝正滚沸的暖酒,随性坐下,只手抵额,道: 「坐,在此之前,我们先延续上次的话题。」 鹿苑之外,素还真众人屏息以待。此次双身已无法可防,这一举突破,将改变当今武林局势,战局掌握的多少,将立即冲击到未来的势力划分,不得不慎。 骤然,天地爆响,狂雷交织,宛若众神挽歌,天地同泣天际风云涌动间,赫见强光蔽天,一阵狂傲的笑声叱咤,双身甫出之刻,鹿苑所有万麟屋瓦瞬间灰飞湮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佛自业障,天蚩极荡」 「爱本祸劫,遍地女戎」 「众人小心」素还真凝声提醒,剎时衣袂纷飞,旋剑立出,凭空双临的双身骤然分离,分攻敌方剎那红褐衣带翻飞,妖娆女声缠绕而近,一个娉袅欠身,仰起雍容丽颜,媚中含杀: 「素还真,想阻挠佛业双身,愚不可及哪」 「邪灵乱世,是非倒悬,岂可容任」剑身一触,另端丝带却柔韧难断,两人双双对峙,提掌相迸,陡然分掠 「哟,想与吾讲道理吗」爱祸女戎一双媚眼勾魂,最善诡辩:「邪魔歪道也是生灵,你们有何立场干预,喝」 「众生平等,只要安自本分,又岂会干涉」 「口出邪灵一词,便已出分别之心,何来平等道貌岸然的伪善之词,哪比四境共处的真平等」金灿的指套一划,烈火焚烧,女戎甫抽走缠袖,后方再遇刀狂剑痴 「啊」叶小钗本与天蚩极业缠斗,见素还真独对女戎,及时挡下攻击,两人背背相靠,素还真目光一动,暗道:「吾来拖延女戎。」 叶小钗摇头,这危险之事,断不可独自来。 「相信吾」素还真撂下话,再度拔身而去,叶小钗无奈,只得随后打扎。另头,万古长空与其它众人正与邪灵战至如火如荼,混战之间,竟遇袭天蚩极业,方一击接手,长空顿时被震得虎口发麻。「你们这帮小厮,能奈吾何」天蚩极业横眉棱眼,陡然奋张,一声大喝,雄浑掌力再度扑杀而来,霸道非常长空正讶异双身威能,三判式连出,提剑勉挡,赫然一道银光飞入,一同挡下天蚩杀招,两人共退数步 「叶小钗」长空抹去嘴角鲜血,「我们挡下他」 叶小钗颔首,刀剑交叉,沉喝一声,再度与万古长空抡攻而上天蚩极业越战越狂,出手起掌,山河翻腾此番天地威能,根本非凡人所能撼动,长空两人纵刀剑造诣精妙,犹被双双震得内伤沉重,任伤血溅喷,且战且走 前方,素还真正与女戎交手,游斗之刻,多以延宕为先,后方天蚩极业亦被叶小钗两人带动战圈,不知不觉,正往天都方向逼行 谜样两人,有不同的心思,一个拥有过去之人,一个没有过去之人,两者交会在一起,却引发一股特殊的气息,谈论长存世间的乱象。 「你听过谣言吗」 「在这世上,哪一处不存谣言」寒雪凛冽,千叶传奇于火堆旁安身坐下,却是滴酒未沾,自顾道:「人世间有许多的事情即使不理,它也会盈缩消长,谣言,便是其中之一。」 心知双边计划正在进行,自己的手却无法伸那么远,他倒乐意多了解一些事,尤其罗喉。 「便是因为它的自然,所以造谣有理,而受害之人罪有应得」罗喉珀色双瞳注视雪中挣扎的火光,那火,燃得肆意张狂,旁若无人,也是奇特。他们谈论的主题,更是如此。 「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判断能力,人云亦云者,常也。太多时候,一目了然的恶行,也难以用所谓的正义扑灭。」 「那你的作法」 「只能随意了。」千叶随性道:「何以息谤曰无辩。世上没有永远的绝对,难道去理会就能改变一切如果无法抵挡谣言与非议,只有驾驭或是忽略。莫非武君会畏惧这道逆流」 看似漫不经心的答复,背后需掌握的,却是动辄瞬机的变与不变c在意与无视。 「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意识型态,背于时代的便成了谬论。就如高峰对大地是种景观,对自己而言却是一种牺牲。」罗喉声调深远而悠思,道:「畏惧,不是原因。高峰可以牺牲,但让高峰耸立的功臣不该被扭曲,而沉埋于下。」 过去邪天御武乱世,他得一人幸存,然而他的兄弟为了大局牺牲,世人还予他们怎样的公道诽谤c诬陷c非议,原来,一名过去时代的英雄,不过像纸标签,随时可变,也随时可脱落。 英雄倾夺何纷然一盛一衰如逝川。英雄的价值,太不值一哂了。 「衰世受困于谣言,乱世不缺少谣言。各种谣传的立场,总是毁灭真相的原因,只因为人心在害怕,每一个动辄妄想,皆可以重组他们的世界。」千叶一顿,隔着舞动的火舌望向对方,刺探道:「说了这些,武君,你在追求无解的答案,如要解谜,为何不说出真相在此谈论世间乱象,只是徒劳。」 「你也说了,就算讲明也无济于事。」罗喉饮了一杯酒,良久,方续道:「吾好奇,你甫出武林不算太久,这点能看得透彻。」 「错了,眼前吾便看不清武君。」千叶道:「而且,在江湖久了,立场就永远不可能持平。否则吾又何必受制在此」千叶索性自身边捞了一把雪于掌中摩挲,难得淡淡透出一句感慨。 「那你又为何明知故犯」罗喉感到话中矛盾。 「因为,吾知道吾在做什么就好了。有些事情,不去挑战,就永远没机会。」雪已化流成水,千叶眼神犀利一扫,随即回归正题:「也许,吾该问武君一个问题,如果你憎恨这些历史,何不选择消灭谣言,或者改变历史」 罗喉未言,沉思以对。 那火光晃动,自眼底燃舞出微妙的情绪。千叶传奇看得出来,罗喉纵武功盖世,却是时时在思考的人,这样聪明之人,外冷内热,最难捉摸。 要此人出手相助对抗佛业双身,必先解决他与日盲族之问题,以及他在武林的立场。然而此刻,罗喉握有主导权,他却不急c也不忧。 他的问题在哪里 千叶传奇不想拖沓,想了想,遂有了动作,伸手提出火炉中正温热的酒盏 清啸一声,素还真般若剑劈划挑刺,足下腾空拔奔,一式剑招提运,瞬时尘沙漫漫,莲瓣光影纷飞,圈 覆住了女戎脚程,一刻逼近,便是近身缠斗孰料女戎邪元爆生,一掌强破束缚,素还真受创不住,口吐朱红后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2节 一同对抗天蚩极业的叶小钗见情势可危,刀剑难以双顾,趁隙一剑旋划而上,勾勒缠带,缓了女戎动作,岂知竟让天蚩有机可乘,攻向单方,万古长空瞬间压力双倍,足陷三寸,左肩伤势爆发,偏闪不及,再次受创呕红 「撑住」素还真战中叮咛,与叶小钗又同时跳入了双身战圈,各自相护战友。 战中的主力三人已是疲态尽现,只有一个信念:到达天都 「选择消灭或改变是一体两面,一者是默然,一者是反抗。」千叶传奇将温煮的大瓮酒倒入了盏中,却是倒满了一杯后,洒于雪地之上;再倒满一杯,洒于雪地之上但见每一杯的份量,竟是斟酌得一模一样。剎时,浓烈的酒香透过火热,淡淡地氤氲开来,有种迷离的醉香,将千叶白皙的脸庞染出淡淡的绯色。 罗喉看着千叶的举动,不发一言,只听千叶道:「武君,你认为吾倒去这杯酒的原因,是新不如旧,还是旧不如新」 「好酒难得,不该任意浪费,自然是旧不如新。」千叶传奇的这番举动,于他的身份而言,似乎过于随性了,罗喉不想猜测千叶用意,给了最直接的答案。 「嗯,但是,新的一杯吾也倒去了。」似乎也毫不吝惜武君的这盏温酒,千叶不客气倒掉最后一杯,立时起身,直切目的:「如果武君无法选择,恕吾直言,千叶只能继续相信过去的历史,就如这滩酒,已成定局。不过这还不要紧,因为未来的主动权在你,新与旧未必就有差别。」 「历史,能改变吗」罗喉目光一动,缓缓自千叶面上移开,望向了天都塔楼下方,那底下的战火喧嚣正逐渐逼近,传近了塔楼之上 「吾只知晓,世上最可笑的,莫过于自己被自己欺骗。」千叶道。 「是吗」罗喉继续冷观天都底下的嘈杂,「但吾没欺骗历史,是历史欺骗了吾。」 「谁欺骗谁,自己的选择可以说明一切。」 罗喉一时沉默。过去已定,未来犹未可知,他罗喉向来惯于孤寡,却未曾忘却当时斩杀邪天御武的慷慨激昂,当时兄弟们是如何同气连枝,誓灭燹祸历史,可以伪造;记忆,却无法更动。何去何从,他从不需要别人的置喙 「吾想好要怎么惩罚你了。」突然,他巍然起身。 千叶传奇亦定定看着他。 「喝吧」骤然,罗喉提声沉喝,身后尚未开坛的烈酒前后飞掠而起,其中一瓮随手掷向了千叶,气氛陡变之刻,计都刀亦赫然缓缓露现,耀出了灿烂的光芒千叶传奇眼捷手快,天藐出鞘之隙,稳稳承住了酒瓮但见那剑身随珠帘坠穗闪着银紫色的璃光,特是耀眼 罗喉视着对方,豪气地饮了一口酒后,掷碎于地。双目含着灼灼烈光:「回龙三巅之仇该做一个了结,战让吾见识你的能为。」 杀或不杀,无人能透悉,刀剑相对,却是显而易见。 「武君,这坛酒要喝得有意义。」风啸雪冽,每一丝每一缕贴服着脸畔,没有温度。只见千叶端凝着罗喉,面上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竟是持酒不敬,一手将酒翻掷于空,任澄黄的酒色在风雪中激冲而落,徐徐浇淋在银白剑身上,溅起通澈的温黄凝冰 今日,他不但要脱身而出,还要传闻中的武君罗喉,从历史中真正的走出来。 「恕吾只敬选择后的事实,无法敬现在的你。」千叶道。 「哦」罗喉盯视自剑身淌落的溅酒,正待答案。 「选择便如一口剑,怀有双刃,却可握柄而不伤,想执哪端,尽在武君掌握。」千叶抬眼,道:「武君,外面的动静你应该知晓了,天都风波将起,各林势力将重新洗牌,现在要如何惩罚日盲族,吾等你之抉择」 「好不愿屈服第二次,吾可以给你结果。」罗喉冷然一笑,目光藏着迷离,竟是举刀斩落,直逼千叶岂料千叶传奇反不躲不避,闭目相迎 剎那只见一阵逆光闪动,千叶传奇的发冠应声猝然卸落,瞬间如瀑的乌发披散,绺绺掠过脸庞,云飘似缎,在晶莹雪花中轻颤飞扬 俊朗邪魅,丰神流逸,既张狂而又隐晦,那是浊开乱世的闇莲没有过去,却天生世故。 这个人,总是能在紧要关头,紧紧扼住自己的杀意。 动与静的交锋,更是心机的较量。罗喉心绪微微一动,瞬间转念,跨前几步,两人炽热的鼻息靠近,那静闭的湛眸睁开,看见了眼前的一簇焰火:「吾没这么容易被算计。日盲族这次吾不追究,但吾有条件杀素还真。」 「不能换别人吗」 「不能。」 千叶闷了下,像被瞬间刺了回马枪,暗道这招自相残杀阴险,直问道:「如此,武君不杀吾,反要得利了」 罗喉唇角有微妙的弧度,俊魅的脸庞似带抑郁,走向边台,眺望底下,回了一半的答案:「你是有意思的人,既然能自信吾不杀你,但猜得出吾第二层意思吗」 「请武君指点。」 「伤者,吾不想杀。」 「人皆有伤,武君是问哪一种伤」 底下,复有金石交错的铁甲声响隐约传来,甚有风雨前来的征兆。千叶心中不禁悬念:方才相逼,罗喉既是不愿杀他,又要他杀素还真,而放过他这回的原因,竟是因他乃伤者 这回复,像是抽离部分理智,又掺杂了些其它因素,思考伶俐的千叶竟难以猜测罗喉下步动向。 也许,罗喉给他的这谜团,不属这一局的范围。 风云难测的不定感,浓厚地旋绕在氛围中。耳边却听罗喉低沉了嗓音:「好一句人皆有伤。方才,你不断提醒吾选择,现在,吾却好奇了」罗喉突然止了住,道:「以你格局,敌人未必是敌人,朋友未必是朋友。为何,你选择的,会是那个人」 彷若被探询到了秘密,凿刻心中一划,千叶传奇有些诧异地看了罗喉一眼,在雪光中交会了别样波纹,彷佛是一片净白中的色彩他依旧未言,只能任风雪回复答案。 世上哪人,不曾痴傻 千叶传奇或许从不知:自己的理性,向来难以了解对手偶尔流露的感性。 此刻,本在外巡视的黄泉终于折返:「外面状况有变。」 谁知方语落,天都底下的干戈交迸之声已轰然传来,几乎已至城下战火近在咫尺,罗喉仍不为所动:「无妨,天都有气罩防护,任它去。」 黄泉一念了然,「随你,吾会配合你。」 倏地,天际一阵虹光冲霄,千叶抬眼一看,终于禁不住来到了眺望台,面色一紧,时机到了 底下,是佛业双身正与素还真等正道人士缠斗,战况吃紧,而其中一人,已是浑身浴血,那依他早前吩咐发出虹信之人 「长空」千叶不禁唤道。 「上一次你洞烛机先,就是为这个人,这次,又想保他」嘈杂声中,身侧是罗喉的声音。 情势紧急万分,千叶传奇握紧了日轮,却是自信:「不,因为武君你一定会出手。」 「现在的局势无人可动,唯独吾。」低哼一声,罗喉不为所动,出了一道极难的题目:「吾非傻人。千叶传奇,吾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突破天都气罩,让吾见证再艰难的局势也可以打破,吾,便允你。」 孰料,千叶竟毫无犹豫:「武君,试探至今,吾等你这句很久了,准备出手吧」 罗喉深深看了一眼。 「喝」只闻千叶剎那沉喝一声,全身魔神之力暴窜,顿时天都上空流云汹涌,竟是顷刻变天,顿时云霞满空,似炼火燎烧,一片赤红遮覆了上空 云海不住窜动,千叶全身魔气亦催至攻成,竟是自天际一跃而下,腾身拉云做弓弦,在半空拉下一条瑰 丽壮阔的轨迹这突来之异,天都上c天都下,在场众人莫不惊愕 「太阳之子」底下长空见状,亦挣出战圈,提起,负伤一跃而起,半空中,两人身影交错,为箭,血云为弓,万钧神器之威疾射而出剎时,剑身爆起异常猛烈的气流旋动,震骇八荒,天地宛若倒悬所经之处,穿云裂地,摧枯拉朽,天都气罩应声碎裂 罗喉唇畔竟有丝欣然。 「」正与双身缠斗的素还真众人感受到空气中不寻常气氛,「铿锵」剑锋抖开,转首一看,竟是赫然见到少见奇观 天都气罩一破,余威犹然难挡,佛业双身立刻摆脱众人攻势,挺身力挡正道众人立即借机四散,剎时压迫逼临,引起连番爆破,眼前烟嚣尘灰白茫一片,尘埃落定后,天都周遭景物全部灭绝殆尽 双身不受阻挠,欲想再进,霍然虚空破碎,破风声啸,凛凛金光骤现眼前,浩荡雄威慑人心魄,定睛一看,竟是伟霸的计都刀光斩截去路 「罗喉」不速之客来得突然,女戎美目含愠,怒拂:「罗喉,这一战是邪灵与正道之争,劝你别插手」 「管你是谁,在天都的地盘撒野,吾一样遇神杀神c遇佛杀佛」双身威胁在耳,罗喉竟丝毫不放进眼底,缓缓闭起焰焰鹰目,背身负手。那一袭金甲披风在半空狂卷,雄沉无尽。背后,银枪悄悄露现光芒,是黄泉随进。 他罗喉天地,无甚惧怕,也无甚斟愖。独对苍天,亦无患。 女戎气息一滞:「你要与佛业双身为敌」 「别说吾没留余地。现在,即刻退出天都,否则,别怪吾出手。」罗喉仍是闭眼。 眉角对阵,他看多了,原则,只有一个。 「你」爱祸女戎数念暗转,几番思量,当下之境,尚不宜再竖立敌人,遂假意一笑,放言道:「好,今天面子作给你。罗喉,奉劝一句,少管闲事为妙天蚩,我们走」 待双身远走,罗喉方转过身来,面对在旁静观一切的白莲。 「罗喉,这次多谢相助。」还剑入鞘,素还真揖礼,脑中却不免估量:这一战,虽达成了目的,但罗喉此人也为自己保留了余地,还需费神。 岂料,罗喉面容微微一动,道:「吾没帮你,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素还真骤然抬眼,感到略微讶异:「无论如何,素某也该致意。」 「随你,你只要知道吾不是在帮你。」罗喉无所谓道:「吾有一事需要你之协助,愿意一听吗」 素还真目光露出一丝好奇,毫不犹豫的点下头。 「长空」浓密树林内,千叶传奇扶着伤重的长空颠簸行走,但见长空走过的路上留下了滴滴血迹,走得勉强。 千叶见不是办法,暂时在一棵树下安置意识不清的长空,探上了脉象,却是眉宇紧蹙 心c肺皆受重创,短期内难以清醒。 双身之能过于强霸,长空几番缠斗,加诸方才与他合招,早已耗损大量元神,甚是麻烦,若要复原,需要及时补充气血,方无后顾之忧。 想不到这般伤势,竟承不住方才施展拨云火箭的威力正当千叶思忖之际,忽然树林起了微小骚动,千叶眼神一厉,剑气扫过:「何必躲藏」 树林几声哀嚎,蔓草断飞,跟踪的邪灵只能逃窜而去。 解决了暗地危机,千叶回身望向昏迷之人,那脸庞依然俊瘦c淡寡。千叶静静看着,七窍玲珑彷若静默。 他有些不解,为何每次该施救的对象,都是这人依他个性,这样的剑,早该弃之不理,然则,这些于他,却已不再是会考虑的事情。 几是没有犹豫的,千叶很快静下思绪,断然划破了手腕,剎时鲜血涌溢,浸染了衣袖,千叶立时一边为自己点穴止血,一边倾身渡他新鲜的气血 突然流失气血的举措让千叶身子微微震栗,却彷若早已感受不到切口的痛觉。恍然中,千叶凝望长空沉静的面容,脑中回旋的,却是方才那声问话: 为何,你选择的,会是那个人 为什么会选择眼前这个人他从来不明白。即使,彷佛自那初见之后,这人的能为总让自己一再失望,从来达不到他的期望 再深的凝望,也仅能化为从来未知的疑问。 千百奈何,为守曾经的约定也好c为那份私心也罢。无论是人,还是实力,万里黄沙他容任得了,却不容许身体嵌入其它东西,这就是他的选择。 待渡了一阵,心口的不明抽搐感遂又复发,千叶勉力镇下阵痛,咬牙负起了长空,慢慢地捱他回到日罗山。路上,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彷如曾经那日走过的路径,一步步的蔓延着。 今朝,他犹不确定心中想的是什么,却只记得那一日,在那遥远的前方,他曾是这么想的 你只要为吾挥剑c你只要为吾挥剑,你听见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jj一直不让我回复啊于是哪天可以回复了就会回复了,谢谢留言的朋友,这故事实在太长,搬文是大工程 c章六:水映朝夕 脑中轰隆撞击声如碎屑般荡入四肢百骸,绞糊了每一处知觉,头痛欲裂。彷如陷在漩涡里,无法挣脱。倏地,就在全身紧绷到一个极点时,一道绛色流光从意识深层推漾开来,一点一滴地温抚每一处气浪,如潮汐相应,直渐平息了波荡。 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两眼迷蒙,方睁开,身旁是熟悉的织纹纱幔,隔着那层纱望去,一抹温澄盏灯正罩着朦胧的玄紫身影,高雅c冷淡。万古长空有一瞬间的错乱,似乎曾感受过类似的场景,却无法记清。 知觉敏感,感到一道目光自背后投射而来,千叶传奇放下正阅读的书册,起身走近床沿,探视道:「你醒了」 知道自己正卧在千叶的榻上,长空只想起身:「太阳之子」 「别动。」千叶传奇示意勿动,旋即玄袂一扬,指间赫现几只银针,径往长空腕上的列缺c神门等穴扎去,剎那银针入体,长空顿感刺痛传进了脑门,只得忍声不吭,片刻,但见千叶阖眼制住长空手腕,专心切闻后续脉象。 两人屏息无声,手上稳定的脉搏是唯一传递彼此存在的震息。长空安静望向千叶,片刻又阖上了眼,莫名的感受在心底盘桓,难以言语。 「嗯,应无大碍了。」不知过了多久,千叶见脉象稳定,遂一手撤走针刺之术。 随针疗奏效,几日未动的生硬指头逐渐恢复知觉,脑中意识也清明多了,长空想起连日来发生的许多事情,也不知隔了多少时日未曾醒转,只感有些恍惚,不自觉微微反握那正为他把脉的手:「你的状况」 突来接触,不经意荡了个机灵,千叶眸色微动,抽走了那触觉,「无妨,吾清楚自己的状况。」 「扣心血还在」 「罗喉没杀吾已是万幸,自然还在。」 长空闻言,墨瞳闪过一丝幽暗,半撑起身:「吾能做什么」 这似乎是首次听到长空的主动要求,千叶感到微微讶然里,却又彷佛掺进了许多矛盾情绪,不禁半挑了眉梢,起身道:「你若听令,便为吾养好身体,守护日盲族的安全。」 「为何」 「再过几天,吾与素还真将有一战,这是罗喉的命令。」 「这」 「哈,讶异吗」千叶半是自嘲:「身不由己的感觉,吾总算明白了。」 长空眉头深锁,一句未言,即刻离开了榻上,起身要走。 千叶有些意外,「你要去哪里」 「找方法,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千叶扬手一摆,挡在长空面前:「你待在日盲族便可。」 「你是太阳之子,为你分担是该然。」 「你只要专心为吾挥剑,这就是你的职责。」 看向千叶不容妥协的神色,长空向来寡淡的双瞳竟透出另丝情绪,坚持了起来:「吾已经不能再放弃任何件事情。」言着,竟是绕过千叶身侧,径自要走。 「你以为你失去得了吾」骤然背后冷迸而出一句话,定住了背影:「你不该对吾之能力怀疑。」 长空脚步瞬止,被触及的敏感正在颤巍:「吾并不想与你一起赌。」 「向来下赌注的人是吾,非是你。」这话是事实,千叶说得自然而坚决:「你并无插手余地。」 「因为向来想掌握的人是你,非是吾。」剎时,长空想也未想地应话,那被倾灭的回忆涌现在脑海里,不知是无奈,还是挣扎他一生也无法忘却:「但吾别无选择。如果要让你付出代价,吾宁愿不曾发生。因为你带给人的事实,从来只有痛苦,你又希望吾该如何做」 千叶乍闻微愕,满是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所做的事情,还需要吾解释吗」 「长空,吾答应过你的事情,绝不食言。」千叶转过身,面视着长空,声调却是冷抑:「你明知吾在做任何事情前,绝对都有考虑过。」 他无法忘却,那日他在狂雨中扶着他冰冷身躯,第一次明白何谓愤怒,自那时起,不甘c不舍,只为了不愿再忆及那令人心惊的毫无声息。 他只要守住那初次的誓言。 「绝不食言是为了守住信诺,还是只是为了你自己的掌握」这番话听在耳里,却彷佛刻意挑起那深藏的游刃,长空不禁上前了一步,原以为自己该激动,然而吐出的声音,却是淡抑到连自己都感到讶异:「到了今日,吾只想问,当初你的考虑是为吾,还是为你只要一句话,吾随你安排。」 此刻,一片漂浮不定的感受占据了胸间。他早无谈判的余地,然而,他不愿连那份情感也在冰冷的较量之中,毫无尊严。他深知,太阳之子的处事无不带上目的,他不能不恐惧。他害怕,害怕对方这般付出是否也在算计之内若是,他对他的情感是否是多余若否,是否又被他的不曾解释所蒙骗 被利用,他要被利用得明白;被算计,他要被算计得明白。只要能得一句确认,一无所有的他可以不在乎。 「是为了谁,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千叶仰首望他,心头隐隐震颤,无法明白这人为何总在意自己无法理解之事诸多疑问,却仍只有一句:「你只需明白吾从来不欺骗你。」 长空喉头起伏,视着那双清冽双眸,尽是而坦荡,彷若周身可以一片黑暗,唯有那瞳里透出清寥 他无法理解,却是只手微微抬起,凝在半空。这人眼里可以拥有如初生无垢般的一份清澈,让人欲举手轻抚那份隐伤,却又宛若在万顷澄湛之后,有他看不到的深沉c机心,讳莫难测 往日,他早就该明了,这人是天生的入世者,强习一切事物的背后,有他触不到的复杂和单纯c洞察与练达,为何他还妄想揣度 欲举c欲却,僵持间,互视的眸光里有丝震颤,纵然彼此相距极近,该有千言万语说清,终究,只能垂下哆嗦的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3节 ,避开了那目光。 永远看不透c看不透他早就灭顶在这汪深潭,为何他还不时思着逃避明知就算千叶回答了,他依然在寻求一个不能求得的答案,又有何益 便在此刻,门外敲房声起,传来苍老的声音,是大祭司躬身入内,「太阳之子,未知早前你传唤老身何事」 「吾先出去。」长空看了一眼,已不知再如何面对,断然离去。 「长」声凝在舌尖,千叶传奇只能目送人影远去。 微妙的气场变化尚流转在空气中,带着难以倾诉的压迫感,大祭司隐隐感到自己出现的唐突,愕然道:「太阳之子」 「无事。」族事来报,千叶即刻敛容,问道:「吾要妳打探最近武林局势,可有消息」 「经探子回报,最近武林并无发生大事,佛业双身急于寻找如来四像,暂且被分散了注意力,但妖世浮屠似乎犹仍坐大当中。」大祭司道。 「嗯,妖世浮屠不除,未来必是大患,是该阻挡它之脚步。」听闻消息,千叶心中暗思新的一局,复问:「天都方面」 大祭司摇首:「自上回一战,罗喉依然毫无动作,但也与双身保持紧张的状态。」 「上次逼他与双身对上,已造成了局面上的压力,罗喉绝对是未来可以善用的一方力量,但还需推他一把。」千叶琢磨道,「僵持不可能维持太久,照此局势,佛业双身势必突破僵局以完成四境合一。未来平静的日子所剩不多,大祭司,加紧让族民各司其职,以应未来之变」 「是尚有一事,需要太阳之子定夺。」 「何事」 「再过五日,便是吾族例行的霜月大典,此乃过去历代祭司在灵思最盛之刻所订下的祭神之典,有助于测得未来族内将发生之事,这一次,太阳之子是否要亲身主持」 「你们已经有吾了,还需要本次的测算祭典吗」千叶有些不以为然,却仍道:「反是这次的占卜结果,吾已先行算过,如果族民仍然需要祭典,便照办吧」 「这敢问太阳之子可有测得什么」大祭司一时愕然。 千叶难得面色凝沉,负手道:「也许是避不了的劫数,强加介入反而坏事。妳只要记住吾之命令,近期中让族内妇女与孩童尽早迁移安全之地。」 「这一直都有在进行。」大祭司难掩忧色,仍恭敬道:「那未知太阳之子还有何事吩咐」 「代吾送一张战帖。」千叶言罢,随即从怀中探出一张战帖,吩咐道:「送给素还真。」 「什么」大祭司浑身一震,满布皱纹的脸庞大是诧异,抖声道:「太阳之子」 「耶,不用说了。」千叶制止大祭司欲言,握在手中的日轮如有不可侵犯的光芒:「此战无法避免,大祭司,可是别妄想打这张战帖的主意啊」 大祭司唯唯诺诺,只道不知太阳之子又有何盘算,只得勉为其难地接过帖子,退身而去。 事情纷扰,近来之事多是征而未显,此僵局该如何突破 遣退了大祭司,千叶传奇难止思忖,抬眼望向阁边窗棂,那外头正透入几许阳光,冉冉铺满了一地金粉,彷若也提醒了近日未曾舒展的紧绷,遂心念一转,推门而出,门扉方「咿呀」敞开,挟着清新气息的轻风随之迎面而来,带着冷瑟的触觉。 门扉外,便是简单典雅的回廊,廊间天然的苍阔叶木掺杂泠泠水声,翩花斜落,共伴几株莲华,相映天色,无限清然。千叶传奇足挪几步,只手倚栏,眺望远方的黛绿深景,任盘桓的思绪陡然漫逸,悄然间,那失去攀附的落叶垂落在掌中,不经意一看,其色调脱落,带着霜迹水痕,是初冬的落叶 霜天水起,北风乍送,不知不觉间,时序移换,自他于日盲族诞生起,也不少时日了。 世间是奇妙的,就如有人睁眼仅见一片树叶,却也有人能目观大千世界。视野的大小,乃随一个人的眼界而有所不同。 有所感悟,千叶心绪沉了下,自阿虚夜殿到日罗山,人生况味他已初尝几时,就不知自己到底尝了几分深c几分浅 倒是自己不喜的羁绊是越常伴随。 于事,日盲族有诸多事情挂悬;于人,则是不解。 观当今武林之态,日盲族算不上强盛的一方势力,却也难置身事外,虽名附属于天都,如今也徒具形式,处境尴尬。而天都在上次计划里已出手相助,佛业双身等势力的兴起,反而是当今武林最大的隐忧。 至于日盲族内部,早前无妄卦象更让他悬在心上多时,难得其解。势未生,已生险,是哪一步还须慎行 这是隐藏的僵局,他必须突破。只不过,他必先解除自身隐忧,或者寻找助力,但是,他所盼之人,总是难以理解 一念及此,思及方才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似有股深陷感正往胸臆啃噬,令千叶感到莫名滞碍。 那个人,总是在意许多无甚重要的事情。每每他想问那人为何执着于答案,却每每将话语凝在心口后,又硬然吞下。 该言也好,不该言也罢,无论那人是否明白,他要的,向来不只他的才华而已,为他换取生机c为他所伤他皆可不在乎,但为何那人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有是痛苦 想着,不自觉捏紧了掌中飞叶,也只能任其揉碎。 这个答案,想必长空无法告诉他;而他也无意追究。事实总是伤人的,这道理在那一日掀牌时,他早就明白,也让长空明白了,很多时候,把事实讲明并无益处。 眼前景物奕奕宛然,随风轻曳,那池中半凋的莲荷,却特显分外寂寥。千叶传奇目光悠远,思绪渺渺,似飘风轻描云朵的轮廓。许多事情,他可以想得深,唯有与长空之间,他总在揣测自己与他之心意,却又不愿多想。 正凝绪间,猛然心口一股隐隐然的抽搐感复又发起,千叶深感异状,不禁眉宇紧拧,暗自凝聚内力,自手三阳经行至天突,再沿任脉而下,沉喝一声,磅礡气劲自内而发逼出了暗藏心穴的三根探心针,针尖上,血色呈黑。 千叶传奇持针观视半晌,心中已有数。 那日事出突然,意乱之下未事先辨明长空所喂之药,事后他曾自行把脉,推测药中所藏,恐是蛊物,虽有抑止之功,却到底非正途之物。 而长空那日何以知晓他的心血暗伤,又能得到此物如今经探心针印证,必是有人从中插手了。 这样的方法,是医也非医。也许,此人想藉此告知自己某种讯息。 心中暗思数念后,千叶拭去了唇边血丝,调运内息一番,自屋内提了把伞,在蜿蜒山径里飘染一片玄紫,循路而出。 世间诸事,总是因果相息,却无可预测。因为在转变的路程中,有太多人心与算计c痴心与妄想,自食其果也好,心甘情愿也好,世间暗伏的因果,总有千千万万。 而今,种因欲寻果,未知的未来,会在何方 千竹坞,依然霜雪笼罩,冰凌满枝,雪地上,一步步的踏雪印迹,是每一场交易的见证。 烟波江色,暮雪纷飞,往昔交谈之景历历在目,今朝故人复重来,景色无改,尘世人心起伏,却已疮痍。 凝雨漫漫,千叶传奇步在雪中,徐徐向江边而行。 前方,那身着织网朱衣的曼丽谜影早等待多时。往日,他一手牵起这场局;今日,残局未解,他依然是中间的微妙旁观者。 持伞踏雪而来的人影,乃是为了过去的夙因,而江边静待的人影,乃是为了未来而迎接。命运的交缠,难定对错,只因执着无悔。 「入吾相思门,知吾相思苦」 阵阵脚步逼近,催响了枝上银铃,如敲醒了一切谜案,江边上,那朱唇翕动,起声曼吟,声悠悠地,穿越了风雪,近在眼前,却似自远方而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莫相识」随远来的脚步止定,相思剎时吟尽,朱红人影抬高了手,一针刺落手上织品,掌中之物非是花团绣黹,而是一具人形人,必有一颗心,诡谲莫测,他天不孤甚有兴趣。 「大夫。」千叶传奇自后出声,只伞移上,为其遮雪,那熟悉的冷雅气息如往依旧,医邪意料之内,低回一眼,幽幽道:「吾几番相念,终于等到公子来了。」言语之间,唇角有慵懒不羁的邪魅笑意,压转了嗓音,抬起手,银针又一针针地缝织起来,续道:「吾说,相思触情最是磨人,这份相思蝉蛊之毒公子感觉如何」 「吾说,相思触情最是磨人,这份相思蝉蛊之毒公子感觉如何」一片沉静间,医邪一语惊人,漫天风雪顷刻呜咽狂卷。 「毒非毒,药非药,大夫乃是有心人。」久日未曾照面,千叶镇定如昔,眸色相映雪色清光:「只怕今日大夫所等待的,并非吾一人,还有一场未知的交易。」 「呵,公子是聪明人,总能料吾之意。」风雪惹得发丝扬颤,天不孤轻抿了唇,低笑道:「吾可是不愿空待,若无此一着,谅公子便一直不愿寻吾。此番顺势让万古长空成了一个引子,岂不完美」 「大夫这次是插手了」 「因为只怕在此之间,含着一份隐瞒的心思。心甘情愿太过痴傻,总要一人从中解破。」天不孤似是理所当然而言,一瞥间,语调忽转,「不过,世上能替自己施下探心针的人,少有几人,公子能看出吾所下之药毒,乃是非凡者。」 千叶目光一凝,直问:「在下好奇,大夫意欲为何」 挑挑银针,天不孤却顾左右而言他,低眉道:「以公子灵性,自当明白。当初为了他,你毫无犹豫赐他性命;今日却因为意外,为他自处伤势。时至今日,公子为这个人付出许多,却永远无法得到他之谅解,容吾直言,这场交易,并不值得。」 「吾说过,值得与否出乎一心,既已付出,其它便不再重要。」清雪丝丝落下,偶发的寒意正针砭入骨,千叶传奇悄悄将目光移到了伞外雪光,一如那片澄净天不孤的答案纵有理,他之回应亦如初衷。 闻言,天不孤缓了动作,微微一笑,「对万古长空的占有,你很执着。」 他所经手的交易无数,眼前之人却最堪玩味。纵然其人总如无瑕静水,无动也无波,看似无情,却有情,也必然有泛起涟漪之时。 这样的人,情不知所起,情动则必身痛其骨。 千叶传奇不愿他人看透心思,见眼前烟波江色,正如那日相会,仅道:「大夫仍在观看江波」 「呵,公子认为这袭江波,与往日有何相同之处」 「它依然瞬息万变。」千叶道。 「但它来自于霜寒的季节,非外力所致。这场雪c这袭江色,一切皆来自于自然。」 「大夫另有别解」 「不过是感触。」天不孤道:「什么样的季节赏怎么样的风景,什么样的时令赏怎样的花,这才是完整和自然。如果大颠大倒,反要将况味给损坏了,岂不可惜暖冬和寒春都非是正常的天象。」 千叶心中暗自琢磨,略有感悟:「千叶受教了。」 「可惜只怕太迟了。」天不孤意有所指,轻缠着发丝,在风雪间任其勾勒出窈媚的侧影,续道:「但公子也无说错,江波依然幻变。便如这个武林递嬗易改,乃为常事。如今太学主亡c罗喉再生,佛业双身乍现,死国势力蠢蠢欲动。让吾不禁想问,公子想在这片诡谲中掌握什么」 「随机而动,自可掌握。」 「你依然自信,但元神有损,徒耗必定穷尽。」 「凡必然者,于吾皆无伤。」千叶传奇阖起眼,心底清明,不为所动,「事情未发生之前,论此这并无意义。」 听闻此言,天不孤忽地笑了起来,似是癫狂而哀婉,放下了针线,转身支颐,终于问道:「那么,公子可要与吾一赌」 迎视对方眼底莫测的意图,千叶传奇不惊不怯,如早有案底,娓娓道来:「相思蝉蛊虽能暂时遏止恶患扩大,但并非完全之法,按探心针所示,如能在三脉之中分别施以禁锢之法,则可保实力不受减损。而此种异法,相传唯有无隐神针方能与功体完全融合,力保伤势。千叶妄猜,此乃大夫之真意。」 天不孤眸色流转,笑意似有若无,如幻影诡谲:「看来你已了解透彻,那公子的选择」 千叶传奇目光一定,字字清楚:「无隐神针。」 语定,风雪呼啸,飞雪更盛。 听闻答言,医邪骤然扬首长笑,顺拂着发丝,轻柔道:「非常之人果然有非常的选择,只是,吾要求一事。」 「何事」 「吾要你之觉悟,若是这三道防护被破,吾亦不敢保证后果如何。」 千叶传奇目光不移,缓缓道:「在知晓大夫的意图之时,吾早已明白。」 「公子好胆气。」天不孤衣袖轻拂,款款站起身来,语调幽然。似在怜悯某些东西,失去了早补不回,只能用更多的失去再去填补遗憾,了无止尽「吾好奇,公子这次是为了谁」 「千叶不为谁,只为将来,而将来,只在方寸之间。」 天不孤侧首掩容一叹,眼角余光如锋:「公子,吾乃是一名等待之人,空等不得,已至失心;而你却是拖延不得,亟欲护心,是肩上责任已压得你太沉重了吗」 「吾只知晓,武林万变,但争朝夕。」话音落于孤雪之中,如有空明寂寞之感。只因有其责,此身已不容多余的旧患。 「哈哈,」天不孤轻笑,红袖翻飞,掌间三指赫现三根色泽晶莹的长针,透在浅蓝冰光里,有种透明圣洁之感,似水漾般,似刚似柔,断是非凡物。 「吾手上所持,便是无隐神针,」医邪眼神漫过盯雪中的玄影,定然道:「欲施展此法,正需要冰天雪地的环境,我们不如即刻开始吧」 几句数言,却是紧紧牵涉未来的命途。三次机会,赌注将来。 山间萦雾。一株生得虬枝盘缠的老树下,万古长空一人静静独坐,微凉的清风拂来,带着苍叶的清新气息飒爽而过,长空只手抵在膝盖,默默仰头凝视上头的阳光,眼里含着阵阵浅淡的波纹,想起回到日盲族后所发生的种种,只觉诸事积淀,沉重得难以提起,却又不知从何卸下。 前事已远,后事已毁,俯仰俱已为陈迹。他的人生路,只剩越走越窄。却终究离不开那人的掌握。想起彼此,满腔辗转难测的茫然充斥在怀,难以释然。 长空抛开这一丝滞塞的念头,转而想起方才之事。按时间推算,也许太阳之子已交代诸事完毕,他还是必须回到他的身边。一念及此,长空遂起身回至太阳之子的厢房前,却料不见一人。不知为何地,一股莫名的预感在心底升起,长空眉宇一紧,转步而出。 风啸雪影,如幻如灭。医邪针法神妙非常,见其眸色速闪过一丝精光,丹袖飞旋,针影立循井泉c气门c心亿c将台等穴利落而下,手法之快,不及眨眼只见千叶眉心紧拢,三脉七轮强受连番刺激之下,内息亦随针路随时应变,乍起乍缓,大雪天里,竟还流下涔涔冷汗。 无常故苦,苦故无我,生命的是非转合,哪一处不曾执着 身外,是雪花纷飞,合上这一路刺落的暗穴刺激,牵动每一处知觉,本就不多的记忆竟随之狂烈地轰然乍现,侵扰心神。 紧紧攒紧了双手,直要掐进了掌心,他感到内息正冲撞着全身经脉,似烈火,亦似洪水,即使再痛,不能出声c也不能乱了路子而今,他仅需知道,每一步,该行无迟疑,就算只有他自己一人承担,也要走下去。 时间彷佛已停止了流逝,毫无动静c毫无声响,几近麻痹的漫漫剧痛是唯一的知觉。 已至极限 一阵雷光掠过,剎那最后的痛楚,像是越过意识深渊的断层,遽然崩响后,杂乱复归无尘,于焉平静。 自浑沌而至清醒,像隔了一世之长。惊梦初醒,千叶传奇缓缓了睁开眼,拭去唇畔因暗忍而流的汩汩血渍,再望眼前天地,白雪依旧飘扬。 「无隐神针已经与你之体内融为一体,往后你好自为之。」江边,天不孤不知待了几时,正持着伞把提醒。那临江的艳红背影有些孤单,却又彷如是刻意自我拘禁,遗世而。 他永远在等待一场没有结局的等待。 千叶起了身,因方才有如鏖战的紧绷,气息带些中弱:「感谢大夫相助。」 「大雪未止,你状况尚虚,伞还你吧」天不孤道着,难得亲自将伞递了过去,语气甚淡:「无论他人明不明白,有时你为他人所遮盖的伞,也该还给自己一片天地。理智过人,只会苦了自己。」 「大夫可曾在意为他人遮了多少风雪」接过伞把,千叶有些试探的问道。 「坦白说,无。」天不孤抬手,沾了满手轻雪,映指尖鲜红的蔻丹:「包括这次的交易,吾该追求平等的对价,但对于尚怀有扣心血的你,吾可以宽放。吾只想问,公子可曾感到孤独」 「大夫何出此言」 「你之情况,吾一目了然。」天不孤转过身,一念透悉:「每一日c每一夜,当时你受尽折磨之刻,其它人在哪里万古长空又在哪里」 「他们不知情。」对于这个问题,千叶只答得简单。 「所以心高气傲的你,就该默默承受一切」天不孤漠然一笑,感到一丝矛盾:「这非是公子作风。」 「一者,吾尚能应付;另者,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能处理,别人施舍的关爱,通常只是爱莫能助。」千叶传奇沉静道着,毫无波动c亦无怨艾,只因此言看似冷漠,却是事实。 「因为看透,所以只能视为自然,这般浇薄苦涩,着实残酷,幸赖你够坚强。」天不孤复转身望着江色,有感道:「太多的人没有坚强的意志,便放弃了所有可能。虽然有时候等待可以蚀尽一个人的心,更令人厌倦。」 「懦弱者,不适合这个武林。」千叶看那倒映天色的水波万变:「这是江湖,在江湖,取舍是必然,患得患失是常然。」 「这句话,包括你自己」 「大夫以为呢」 「呵,身处武林,便是一种缺憾,而人生怀有缺憾,才有完美。如今公子虽身犯劫数,吾却不甚担心,因为这才是人生该走的路。」天不孤轻轻撩拨发丝,似想独处安宁:「个中滋味,需要亲身去体会,吾再多言也无益。天色已经不早了,公子也该回去,莫让有人挂心。」 「那千叶便告辞。」千叶微一颔首,便要转身离去。孰料方走一步,身后复传来医邪问声:「世事难测,人心幻变,等待,已让吾厌烦了公子,今朝你吾皆有所变,下一次若还有缘,我们还会变得如何」 过于飘渺的问话并无定解,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4节 如自身的变故自己又何曾预料过千叶传奇滞了下,仅能道:「也许大夫能自江波寻得答案。」 「哈,」天不孤未应言,对着满江的潋滟清色曼吟,宛如送行的问话:「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问君身在何处」 听闻问话,心有感悟,千叶望向天际茫茫一片,道着:「无过去心,无将来心,无现在心,还吾本来面目。」 嗓音尚流荡在翾风回雪里,身影终是一步踏出,离开了漫天白影,潇洒决然。而白皑中的一抹艳红,只有轻轻喟叹,不知从何起c从何灭。 风铃悄悄地响起,今日,千竹坞的雪,十分洁白。 身后那残风狂卷的冰雪渐渐静了,恍惚也隔起遥远的前事。走出了千竹坞,千叶抬眼望向前方,但见林间小径蜿蜒,那淡金色的暮烟涌进,自四面竹林穿梢而过,带着一股苍劲的凉意。 微风拂来,千叶传奇不禁停下片刻的脚步,静静阖上了眼。世事庸碌,他已太久未曾感受这些自然的气息。那风声c呼吸声,皆有一定的据理在。 如此静默,不知不觉间,云影幻动,山风渐转料峭,雨,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 感应到空气中的凝湿氛围,千叶撑起了伞,正欲再回程,孰料,就在前方绵绵雨线里,一片熟悉的绛褐色闪过,是那宽大的披风在风中飘扬,如鹰翅乱颤,那细密的雨点打在上面,更添了几分殷红的凌乱 千叶稍有怔然,迟了片刻,终于唤出了名:「长空」 前方身影自雨间逐渐逼近,这一次,许是陌生的感觉在窜升,玄影只能动也未动,望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彷佛仅是一望,便可让他深陷而难以自拔。 长空颤巍地一步步踏出,于他面前止步,伞檐下,压低的视线里,彷佛看到那日含着寥廓的眼波。他为他稳稳握住伞把,方接触到那冰凉只手,不禁心口一动,覆上了些紧,多给了几分温度。 曾有一日,他自他手中接过了创世,他犹然记得那触觉是如何炙入心口而难以忘却。 千叶下意识欲避他的握手,却避不得。雨声淅淅沥沥,哗啦的雨絮自伞檐冲落,激起烟色朦胧,两人双目交会,眸光流转,却是静至无声,或许,有些话该说的,却不知该从何言起 伞上,八十四道伞骨,道道是缘,道道是债,却罗网不住一世的悲欢离合,太多时候,只有在伞外的世界让他自在,却次次让他在雨中无法挽回桃花的性命c亦唤不回明珠求瑕回头,每一次落下的雨,只有无尽的失落与流散 每一次,他犹不知能在雨中能握的到什么,但是,他仅剩下这个宿命。 「你还是来了。」片晌,仍是千叶先开口。 「又一次,吾来晚一步;又一次,吾不知道你做了怎样的交易」长空哑然道着,那声音掺进了雨声,漆黑的眸子在寡淡中涌出一丝波动。 「没什么已经没事了。」千叶淡淡说着,心口彷佛有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在鼓动,带些苦c带些涩。他未想理会,只有将目光回向了天际,那竹林经雨洗练后,沾染一片翠色,忒是新绿。 落雨的长天虽是阴蒙,尚透出几分微光,照映眼前数条林间小径烟岚漫漫,路无尽头。 「今日吾想选这条路,走吧」看了看岔路,未等回应,千叶已径往一条偏幽小径而行。路上,细雨含光,遍洒了点点莹露,曳影婆娑,照映着两道身影 旧时,千般错c万般错,但愿今朝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在这边说好像怪怪的,但还是说一下好了,借问人间为何来的本子最近会开放大陆的汇款讯息,大概最近这一两周吧再烦请注意了。也谢谢各位支持的朋友,填坑真的是又大又累的工程,若非有读者的鼓励,也难以坚持 c章七:暮鼓晨鐘上 尖啸锐利的北风,带着一股寒劲,拂动了满山叶林如浪,不期然中,一股宁雅莲香缭绕而来,清氛迎人。 徐步而来的人影脚步稳妥,神态却是若有所思,走了数步,终于停当,似是想着什么,而又轻叹了口气。 战帖这玩意儿,他很久没收过了,不意今次他竟为此而来,下帖之人正是千叶传奇。 念及此人,素还真心中可是有不少猜测,却也说不出一定的答案。且先不说今日之战的意图,但就往后的武林之事,他也该会上千叶一会。 「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正当素还真暗自盘算之刻,耳畔已响起清朗诗号,赫然转首,已感气氛迥异: 「不属天,不属地,生于三界之外,不在六道之中,莲开千叶,传奇万古,神人唯吾,千叶传奇」 预期中的压力逼临,素还真不慌不忙道:「千叶先生,久见了。」 「素还真,今日是相杀,打招呼可以省起来了。」劈头第一句话,千叶便显强硬,罗喉下的这难题他寻思无解,还不如把问题抛给对方解决。 有时候,逼人想方法,也是一种解法。 素还真连连摇头:「哎,素某左思右想,近日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刀剑相见」 「是无冤无仇,但有怨有债。素还真,亮剑吧」千叶话不多言,「当」地一声,竟是身后剑鞘速动,天藐在手,凛凛剑光蓄势待发。 「这是哪来的话」素还真一顿,犹好声道:「千叶,真无转寰余地」 「闲话休提,武君有令杀你,不得不为,接招吧」语方落,只闻千叶清啸一声,剑指划过,上头飞叶应声狂落,瀑卷纷飞,竟眨眼挺剑攻来兴许未料即刻动手,素还真微愣,立时拂尘应变,千百银丝盘空罩下,欲阻挡剑光扫势,讵知千叶竟是步步进逼,身形速动之刻,剑身左右与之交缠,式式相触c招招相抵素还真受迫之下,只能连退数步,不得不蓄上真力格挡: 「你真要一战」 「在你想出办法之前只能如此,快出剑」声未落,千叶再运内劲,剎时天藐寒信吞吐,剑身自上而下搏击,恰似冰轮横空,漫起无数清光掠影,挟夺目之势疾挑眼见危机逼临,素还真一声「无奈」,背后般若剑终于出鞘,一记上盘回剑,硬克突袭,强逼对手退身之际,剑影横空,再连进几式,阻挠杀机 「你还真的认真了」强力受阻,千叶暂缓了剑诀,却也未止攻势,倒有几分讶异素还真竟不思对策。 「既然你执意一战,素某也只能出手了,喝」 剑已出鞘,战事径分五五波,两人衣袂旋飞,陡然攻势分掠,且进且退间,剑影交织,银光流散,难分难解但见林深如墨里,残叶飒飒如雨,一玄一白的身影犀利对招,剑刃交响之声不绝于耳,不时猛烈的剑气激荡周方,景物随之爆裂不过片会儿,两人交手正酣,千叶心念微动,骤然剑尖下翻跃开,身形幻移,自后横剑斜削素还真应接不暇,长剑勉强后挡,一绺发丝犹被削落: 「这招也太险了吧」 「战场上可是兵不厌诈」千叶纵身略离,双瞳精光如电,掌剑合一,又是再起绝招,只见捉摸不定的雄浑剑风渐次由快转慢,复由慢转快,悉数在素还真周身扫过,将其门户镇锁得密不通风素还真反应未及,仅能严守罩门,在一片连绵刃风中寻出生路,忽闻千叶沉声一喝,手腕一震,那剑柄下指,却是利锋上旋,劈往对方中盘,此招可谓精妙准确,然素还真反应立刻,实时刺向对方肩部,下勾缠招,逼得千叶转势格挡,一来一往间,再解一式 这番试探,千叶可以确定一件事:素还真不但正引他出招,更在观察招式,以便拆招 真是麻烦,要他想出对策不成,反着了他的道来了看来表面的招式相接还不及那已过千百回的彼此揣意。 千叶心念甫动,遂实时战中创招,前式与他式后半相连,那剑光剎时幻变莫测,威如狂涛,哪料素还真此番竟弃守空门,破绽大现,更引千叶猜忌:「素还真,吾可是不会上当」 「唉,吾给你机会,你却偏不动手,莫怪素某至极一招了」 「就看你有何能耐」千叶有些不耐,内息再上催几成功,霞光罩身,正是极招待发素还真见状,神情陡然收起,长声一喝,瞬间般若剑圣光清凛,莲氛四逸,眼看就要发出万钧一式 「扣心血」 「云海山浪」 剎那飞叶簌簌扑落,几声鸟啭悠扬,更显激战后的宁静。 千叶硬生生收住招式,那抵在对方颈项旁的剑刃未移,却是下不了手,只能冷冷地自齿缝间挤出字来:「素还真,很好玩吗」 握着扣心血的引爆机关,素还真顽皮地笑笑:「哎呀,冤枉,有人要杀素某,吾岂能不求自保」 「素还真」忍住c忍住,天藐正隐隐颤抖 「耶,别怒c别怒,否则素某手很酸,不小心就要按下去了。」 「真是胡闹」千叶果断冷斥,剑身还鞘之隙却是突然举掌推出,那掌虽是轻描淡写,却捉住了微秒之差,将那机关巧妙击出,剎时飞旋在半空 素还真未料千叶这一着,急忙出手:「小心,要是按到了就性命堪危」 「不劳费心」千叶正急于夺下机关,孰料素还真衣袂翻飞,又是举掌格来,千叶正感气恼,两人再度交掌之刻,眼看扣心血机关正要落地,素还真实时另掌忽偏,将其击之更远 「你做什么」千叶正待惊呼,倏忽转首,却见那机关正不偏不倚落到一人手中,千叶正眼一看,不禁气息一滞:「罗喉」 「你们,玩够了吗」罗喉一双琥珀色金瞳视着眼前黑白双莲,一脸肃然。 c章七:暮鼓晨鐘下 「你们,玩够了吗」这句话从一脸正经的罗喉口中说出,千叶感到莫名窘促,转身一望,方才战中竟还与素还真些许衣袂凌乱交缠,连忙后退一步扯开,复做淡定。 眼下引爆扣心血的机关在罗喉手上,他再气闷也得忍。 素还真在旁,微微一笑:「千叶传奇,你所烦恼的扣心血可以解开了。」 闻言,聪明如千叶实时恍然大悟,看了看眼前两人,竟是自己被蒙在鼓里设计,不禁道:「素还真,你真没意思」素还真何时与罗喉连手,他竟无察觉 「耶,是有人想打这么认真,素某没陪他玩玩实在可惜了。」 「素还真」 眼看两人隐隐又有伴嘴之态,罗喉终于开口:「千叶传奇,你擅长取巧,这般薄惩,算你幸运了。」 「武君,事不宜迟,还请出手协助解除束缚。」素还真揖礼道,又对千叶别有意地看了一眼:「千叶,事成之后,素某到三里之外的别渊小径静等,请」便已先行退去。 被人摆一道的滋味并不好受,千叶此刻对着罗喉也无话可说,仅自行于地坐身:「既是如此,武君请吧」 「嗯。」罗喉应了一声,双掌缓缓抬起,体内沛然之气立时涌动,在胸前形成一股吸纳之力,光华灼然,千叶闭目静息,犹能感到那股热力逐渐往胸口逼近,集中于一点后,便渐渐沁入了四肢百骸,一丝一缕地将长久遏阻心脉的滞塞感点滴消融,甚至,在气浪相接之刻,隐约与自己体内的魔元气息有呼应之感。 平静而和缓的过程堪称平顺,千叶眉心凝拢,运功将积闷在胸的伤血逼出,却犹难扼止心血潮涌,幸赖罗喉实时内力相助,方能稳住乱息,片刻,待内韵渡转一轮后,终能脱离心口久时的禁锢。千叶缓缓睁开眼,起身道:「多谢了。想不到武君竟身怀极元之力。」 这股极元之力,不意竟可与自己体内的魔气偶尔相通,便从此点,他可以断定罗喉必有段过去而身负异能。 罗喉对此似不想多言,负手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吾也不例外。」 「也许吧」见罗喉无意回答,千叶也未多揣意。 罗喉翘首望天,那天际风影飘渺,令人心宽:「如今扣心血已除,难道你没话想向吾说」 「说什么难道武君想听千叶说过去的仇怨一笔勾消」思及罗喉带给日盲族的耻辱与侵犯,千叶语气冷寡,闭目而问。 孰料罗喉却道:「这吾倒不在乎,因为现在的你要威胁吾,难。甚者,在这局势之中,也不容与吾为敌。」 这番话入耳,千叶心中不甘,也仅能按捺住,「武君倒是明白。」 「如果你想探究源头」见气氛凝滞,罗喉踱了几步,沉声道:「当初若非你们发起三方围城,日盲族又岂会受此损失」 「当时武君之战火,无处不燃,先是月族,再来是天下封刀,难保下一个不是正道或是日盲族,对众人而言,武君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不须防范」千叶道:「恕吾直言,如果世间只剩下战争,那与剩下仇恨有何差别」 「道理人人会说,但隐藏在表面事实下的真相,是谁故弄玄虚又是谁弃若敝屣」罗喉言间焕发一种早超然一切的感慨:「道理,不过是让所谓的事实多依附一层虚伪罢了。世人利用道理来凸显自己的清高,而吾,就成了道理之下的罪恶。让更多的人来挑战吾,这就是吾之目的,也是多数人的盼望。」 「吾也算其中一名吗」 「吾从不让抱持兴趣而来的人失望而归。」 「可惜,千叶已无兴趣,你的对手又少一名了,如此一名又一名,你也要寂寞。」 「哈。天都的寂寞,吾很习惯了。」罗喉低笑一声,从中不知又含尽了多少思维与情绪。 「今日不谈这,实说,扣心血很适合你,吾本意并不想太快为你取下。」掌劲一提,罗喉将手中的机关捏碎,世上已再无这遥控他人性命的玩意:「你之过去是空白,虽然聪明,但仍需要磨练。」 识人无数,罗喉看得明白。眼前此人便像张白纸,却吸纳了许多知识,在伶俐地记下一切之后,可以给予最准确的判断,可谓人情生冷,而理智过人。 所以,他欠了最重要的经验与生而为人的记忆。 「坦白说,你是第一个向吾提起过往问题之人。」闻言,千叶回过身,答得忠于本心,是自信c也是自知:「磨练固然需要,但许多事情急不得。吾以为,吾不需要活在别人的评价之中,就如武君不需要历史对你之评价。」 「可惜人总是避不开记忆,所谓的评价便是世人对你的记忆卷标。你能逃避」罗喉淡道,任金色的披风在风里如鹰翅摆荡。记忆有时是痛苦的,但往后的喜怒哀乐c胜败荣辱却是建立在记忆之上,无论是对自己,或是对他人而言。 「对于这句话,千叶还是同样的话,别人吾不知,但吾拥有自己的判断,记忆也只是辅助之一,在未有足够的了解之前,吾不想轻易决断。同理,对武君的想法亦然。」千叶说着,迎上罗喉鹰眸,也许他还想从那目光里探知一些讯息。 「时至今日,你依然对吾好奇」罗喉问。 千叶目光定然:「好奇。」 简单两字,一如当时的屡屡试探,不曾变动,罗喉意味深长地移开视线,泰然道:「也许当你路走的够远的时候,便会对你说了,吾该离开了。」言罢,竟是转身要走。 言谈正启,竟是说走就走,这下反让千叶些微愕然,实时自后出声:「罗喉,今后你有何方向」 罗喉稍滞了脚步,说得明确:「我的路,由吾自己决定。」说着,顿了下:「扣心血方除,多静养几日吧。」 尚未等至千叶反应到那稍许踯躅的提醒,身影已决绝离去,带着不容质疑的坚韧步伐,就像一块经磨砺后的盘石,平稳发着莹泽的光彩,不惊波澜。 太多时候,口头上的了解未必是真了解。路,只有亲身走过,方为记忆的一部份,被历史污蔑的王者不欲道出历史,也只为一个原因路不够长,则不到那时候。 命由自主,不由天主,横越自在者,又几人能得 看向那离去的奇伟背影沐在一片翠叶掩映,逐渐隐去轮廓,带些沉金的色调,有些迷离c却又稳实,好似莫名牵起不知何起的杂感。千叶传奇微微一怔,思绪恍若陷入漫长的时空洪流之中,蓦然怦动:曾经,这人受制于舆论,但现在或许皆已不重要了。 甚至,一连串的假设也不重要了 如果,罗喉的战争是为了某种被误解的目的,那之后的历史会如何重演而谣言的机刮又是如何的被开启如果,历史真的存有误解,而曾有的误解不曾发生,那么而今的他们,又会是如何光景 千叶带着沉想,举步踏出了密林,任冷风捎来轻瑟的触觉,掀动了一身衣袂发带,青丝云飞。 也许他从没想过,这一面,也是与罗喉的最后一面,历史的无常,更常使人措手不及。 层层薄雾泛漫开来,眼前曲径通幽,绿影蓊郁高耸,参差入天,晨曦自叶缝间洒落,迤逦了遍地光斑,人景相映,幽敻殊绝。 千叶方步出林外,便见前方静待的清俊人影,未等对方率先开口,已忍不住自行质问:「素还真,你是哪时候与罗喉串通好」 「耶,说串通太难听,上次我们欲策划罗喉对付佛业双身之时,他早有此意。」等到了来人,素还真莞尔道,对于方才的闹剧倒也对千叶起了一丝丝同情,不过,偶尔如此也未尝不赖,他如是想着。 「是吗」眉梢翼然,千叶表示部分怀疑。 「那便是吧」素还真道:「有时候历史未必是绝对,重要的,是真实认识一个人,这远比口耳相传来得有证据。」 「你相信他」口头虽是疑问,内心早自有评量。 素还真看出那份心思,坦然道:「罗喉的历史素某亦无所了解。但他非是世俗之辈,其气度与世间追求名利的野心者并不相同,谅想你也有所察觉。」 「嗯。」已有案底的话题毋须再多言,千叶语锋一转,即问道:「说到这,今日你该有其它事情要找吾才是。」 「总是逃不了你之双眼。」素还真颔首,与千叶一同并行在平坦的小径上,眼前目视所及,轻烟微拢,正徐徐飘移:「素某来此是为佛业双身,不过在此之前,吾有一事相询。」 「何事」 「关于你身上的问题。」此番,素还真毫无保留的切入重点。 千叶瞬间煞住脚步,面有凝色:「少问一句你并不会有损失。」 「如果你对未来的计划有所兴趣,素某有此一问,也属该然。」看着千叶那在烟雾中被朦胧所覆的轩朗形影,素还真平静地劝道:「吾知晓你不喜有他事牵绊你,该放c则放。」言下之意,竟有暗指一人之意,然而他并无点破,因他知晓,那人是千叶的敏感点。 心底明白,千叶想了想,与其与对方言语纠缠,不如干脆直言:「简单说,吾还有三条命,你可以放心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5节 素还真眨了眨眼:「千叶,你将吾弄胡涂了。」 「三道无隐神针换三次机会,三次之后,吾亦不知。」千叶语气说得平淡,竟似正在讲与己无关之事。向来他之谋划连自己亦可盘算下去,本身并无觉得不妥。 那言间的淡然,令素还真暗感讶异,复问:「无隐神针在天不孤手上,此人正邪难辨,向他交易必索求代价,他愿意帮你」 「算是一半一半吧」此番与医邪交涉本有觉悟,千叶传奇坦言道:「他于吾身上所下的乃是药毒,非是正途之物,也许亦曾想以此左右吾之动向,但终被吾所察,至少这场交易的结果,他并无占上便宜。」 「与虎谋皮,必有风险。你之状况过于棘手,竟是束手无策。」素还真轻叹,不禁追问道:「无论如何,素某好奇者,天不孤本有他意,这回愿意妥协,难道是改变了心意」素还真暗自思忖,施下无隐神针,于千叶而言亦是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天不孤不过是顺手做个人情,与千叶相较起来,此番交易并无大亏,但要他点头奉送无隐神针之效,也非易事。 「这点吾也曾经想过。」千叶正言着,突然狂风骤起,上头开得满树的白花猛然兜头倾下,拂了两人满身,群花覆满的一瞬,陡然有种眩目之感,花香迷离间,千叶捻起了肩头一瓣白色残花,凝视掌上的无心之花,眸光深邃暗沉,缓缓道:「也许有些人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已变得敏感,而愿意让步。」 失心的等待,彷如有某种东西自身体中狠狠地抽离般,从来没有来路与前方。虽是谈论着医邪,脑海却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人,他亦不知,自己与那人的迷藏,何时止休 有今日之忧,也因那人而始,自己虽尚能自处,但是,那人呢他从来不知他的想法,到底还该给予他什么,才能真正掌握到了他 素还真心一沉,叹道:「事实已定,如此作法,素某竟也一时无解。三次的机会,在命理上可说是三大劫数,但愿不会成真。」 千叶反而看得从容,半开玩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照吾从书上对你的认识,玩命c赌命对你来说已是常事了,不是吗」 「哈,素某一身早已舍去,自是例外。」素还真说得云淡风轻,虽带点自嘲,却不乏几分痴c几分傻。 看向素还真,千叶既是理解而迷惑,生命同样可贵,何故需将自己与他人做两套标准难道因受盛名之累,而有无法抽身武林之憾,以此为命,岂不要鞠躬尽瘁 生命的无奈c坚持;理想的痴傻c实践,似是一张轮回的罗网,百般纠缠,千叶想着,只有心中慢慢暗自体会,转而继续慢行,道:「不说这了,事情也并未到最差的地步。话说源头,你对佛业双身有何应对之方」 素还真眉宇之间含着忧思,晨光照在他俊美的脸容上,一半映那浅浅的光,另一半埋在背光的阴影之中,别有一种掩藏心绪:「可以说是有,也可以说是无,佛业双身的利器乃是妖世浮屠,他们欲靠此物来突破四境,完成四境合一的愿望,一旦四境合一,时空必定错乱,后果难以估算。如今,灭境不保,他们下个目标已放在集境,我们必须在妖世浮屠壮大之前,寻找方法突破。」 「嗯,吾以为妖世浮屠并非普通之物,照吾手上的情报看来,他既然能移动并且不断生长,代表佛业双身正靠着某种能量来催动浮屠的运行,甚至吾怀疑妖世浮屠具有生命力。」 这番剖析不无道理,大有点醒之意,素还真不禁点头,瞬间颖悟其它思路:「有理,看来日盲族的情报收集亦不差。如果真是如此,就必须先行了解妖世浮屠的内部构造,包括它是如何运作以及吸取能量,以斩除其根。但这尚有难题,据传已有不少人无端亡于浮屠内部,无人生还,可见浮屠内中必是凶险非常,加上双座实力高强,定严守妖塔,众人不得其门而入,该如何是好」 当此难题,让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小径上的落叶因被踩踏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更添宁静,片晌,方听千叶开口道:「总有办法的,佛业双身这一关暂且按下,单论妖世浮屠来自于灭境邪灵,本质既属妖魔,必是邪功在妖塔内运行,由你们进入浮屠自然相斥而容易被察觉,但如果是吾之魔元之力,也许」 千叶尚未言尽,素还真急忙出声:「万万不可,我们对妖世浮屠一无所知,这太危险了。」 「但现在我们正不是缺少有人了解妖世浮屠吗」千叶明白道出眼下困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素还真,该做出判断时就不该迟疑,若此番拟定,也是吾不愿苦境成为邪灵巢居。这份危机,千叶尚有体认。」 事实已明,素还真犹是不愿轻下决定:「唉,容素某再三思,也许罗喉那方可以再行试探。」 「也可一试,罗喉身上怀有极元之力,当今也只有他拥有实力一抗佛业双身。」千叶道着,内心却已有方向。 「嗯」素还真正沉吟,耳边忽闻前方水声泠泠,空气中亦带着水漾的气息,不禁与千叶倾身来到了前处河边,两人脚步方休,那轻烟骤然散开,澄澈的溪水正自山涧蜿蜒而下,带着些许霜冰,潺潺流动,透出沁骨凉意。 「当当当」 便在此刻,远方倏地传来不知何处的巨大钟响,在山间回荡不已,那千百缭绕,洪声远扬,规律庄严,如颂梵音。 听闻熟悉的清扬钟声,素还真转首眺望在远山中被浓雾掩映的万幢钟寺,不禁微笑道:「想不到我们又回到此地了,吾都忘了别渊小径的这处河流,正是源自千钟寺的山脉。」 「记得那时,我们才初会不久。」钟声c水声,逝者如斯,终也让千叶感受到时光的流逝是如此具体。 素还真点点头,打滚江湖多年,对于这些递嬗早已处变不惊:「其实,素某颇雅好如此钟声。」 「哦」 「在教法之外,磬钟可以提醒岁月的流逝,告诉世人莫忘了停下脚步,回头审视自己走过的路。只要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便由此安详。」素还真方语落,又有一记钟响远扬而近,不禁问道: 「千叶,这一次,你听见了什么」 一如从前,千叶传奇悄悄阖上眼,静神凝听,但闻那冷然钟声彷如来自于遥远的彼方,却又在耳畔缠绕不去,可近c可远,可触c不可触,只道一夕如剎那,坐断了千古时空,如此一念,甫睁眼,那远方的麟麟万瓦好似皆布满了梵唱,无所分界,便道: 「我想起书上读过的一句诗: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那你呢」 「暮鼓晨钟,万理如一,随处该然。」素还真悠悠答着,凝望远处千嶂峦峰,见那云海乍起,形影幻变,叹道:「哎,世事磨人,这次我们答案竟是如此相似。」 「哈。」千叶无奈一笑,也许于他而言,似是相近的答案,但所经之路终究不同。空响磬音,禅音渺渺,归期未知。 片晌,随钟声渐渐消止,树上的霜水悄悄滴落入河中,淌起涟漪,划醒了两人悠思,此乍暖还寒时,最是需要沉淀一切烦虑,素还真兴头甫来,便道:「千叶,趁时间尚早,可要陪素某去茶肆喝一杯」 「你不怕我们两人引起骚动」 「耶,素某自有办法,走吧」素还真故做神秘,两道颀长的身影已并行而去,在那晨曦漫照的路上,身旁水映天影,波光粼粼。 生命,便如这条长河,来自于天地,却囿于山川谷地,经霜寒而冷峻;因夏暑而温热。在内c在外,无论是为别人或为自己,这一生总要寻找属于自己季节的河流,绵远流长。 c章八:明月未央 荧火光炬,盈照满殿。 祭祀殿上,烈烈的燃烧声响不时发出,放眼望去,满目焰火舞动如蛇,橙光熠熠,绵延如海,朦胧了一片视线。 「娑婆咤,娑婆咤c扇底迦c室哩曳,娑婆诃」祝词,来自于古老语言的祝福,预言他们族内的千年曙光。随点点鼓声伴随低回庄严的笙乐响奏,净涤了烦嚣,直至前奏终了,众人纷纷随大祭司虔诚跪伏,四周弥漫安详的祷颂之声。 多少年来,日盲族曾供奉着这个仪式,在黑暗的世界里点燃殿上每一处荧煌火炬,期求每一夜每一日的希望,而今,救赎降至,往年诚敬的祭祀之礼却成了族民表达心安的一种方式。便如获得光明的当下,一切旧俗犹一如以往,差别的,是今朝盼来了太阳之子,引领他们。 祭台下,长空专注着一切祭礼,他举止正竭诚的祈祝,纷乱的思绪却翻搅不已。 这种感觉,在陌生中掺杂了熟悉,莫名想起小时候那段被流放在外的日子。当年,每一次的祭祀,族内众人正齐聚祈求时,他总只能在外偷偷窥视,忍受不能回归族内的剥离感,那一遍又一遍无意识的祝祷在耳畔回荡,却永远无法向祭台昭示。 这份渴望被认同的心情,流着相同血缘却无法亲近的痛苦,只有身为叛民之后才能深切而清楚的感受到。 所以,日后当他被赐予一个真正的名字c获得卸除叛民身份之刻时,他激动不已,生命就好像被点起了一盏灯,散发无限期待的光芒。他以为,他的人生将从此充满了希望。 孰料,此后种种,却是坠入更无法自拔的深渊。 忽然,周遭起了微微骚动,祭祀台上,太阳之子不知何时现身,众族民正隔着火光,昂首期待太阳之子的一举一动,只见千叶传奇一袭玄紫幽深,正举起一把火炬,往祭天炉盘点燃,剎那火光一落,似烟似幔,白色的浓雾挟着腾火明晃窜起,一股神圣而凛然的光华顷刻围绕在其周身,火光曳动的阴影透在他俊逸白皙的脸容上,蕴藏迷蒙的神秘气韵,清冽c幽邃得动人心魄,足使人屏息。 挟在人群间,长空同一般族民观视太阳之子,突然感到自己正与祭台上的他离得如此遥远。 他遥视着他,隐约知悉那脸庞尚透出一丝稚嫩的轮廓,上天却赋予他与生俱来不可侵犯的威权和禁锢c身份与地位,让那投射出来的成熟目光与他实际年岁全不相符。 是这般身份造就他天生的责任与手段上的残酷亦是他,在为自己点燃光明后,又亲手毁灭自己生命中的那盏灯。 众生堪苦,他不过渺渺一粟,而太阳之子注定是不凡的人物,为何他要选上了自己 太阳之子 他低低地唤在心里,迷惘间说不清感觉,那盏灯早已不在,他却陷入了一场无止尽的漩涡。遇上太阳之子,是他一切不幸的开始;也是太阳之子,用着他的理所当然,霸道地主宰他之一切,让他的余生只能成就遗憾。 而今的守护与倾心,如浮木不定,尽成了荒谬一词;而那过往回归的喜悦,也早化为斑驳杂沓的叹息。他的爱与恨,注定在这人的身影里纠缠不清。 「为吾族献上最诚挚的祈祝」烈焰火光之后,大祭司幻音般的苍老声音在一片纷杂中贯耳而入,长空赫然抬眼,那祭台上的身影竟早已不见,只余耳畔细碎的喁喁祝颂。 一瞬间的悸动与复杂情绪彷若随烟消散。 人到哪里去了难道方才是幻影 警戒牵动了神识,似侵扰水面的涟漪不断震漫开来,任凭大祭司犹在祭台上号令接下来的祭典仪式,长空仍是摆脱了人群,欲寻不意间消失的人影。守住他,本是他的职责。 长空回到了太阳之子的厢房,但见一切毫无动静,复又转到了后苑,亦无所获,再兜去了可能地方,结果依是。几番找寻,长空料千叶若不愿被寻得,那他人定是找不得。 祭祀观礼既然已被打断,他再回去流连也无意义,只好只身蹒跚地来到了日罗后山。 他感到有些可笑,难得第一次参加的祭祀典礼,便这样半途而废了。 后山甬道乃是自山顶一路蜿蜒下来的小径,陆狭而多不平,在越过了前段崎岖的路程后,眼前视野便豁然开朗。许是地气自然灵秀,山间生满了各色繁新的茂林花影,尤其那万壑松竹如浪,像海般绵延的宽阔声势,好似千军奔逸疆场,令人难以将息。 皓月银亮,正铺天盖地般的沿山照下,长空停止无意识踢翻石子的脚步,伫立在这片浩瀚里,思虑全数放空。片晌,却在不期然中,松浪里传来婉转低回的箫声,穿拂过了耳际,行云流水。 竖耳凝听,那曲调精妙,透明而深幽,便好像一潭冽水莹澄,有探不见底的渊薮,旷远间,大有「草木本无心,风月不关情」之感。 这曲调十分熟悉,长空默默猜测了曲名,便择了一条栈道,往瀑布的方向而去。在族内,只有一人有这样的高超技艺,也只有他能认出这曲中透出的讯息。 到底他是想唤他来的,还是不想长空的脚步有些战兢,心上带些忐忑。 不论他们两人间曾是冲动,或是暗许,太阳之子予他若即若离的感觉,从没断过。 在重返的这段日子里,每当他在那流盼里捕捉到一丝心动之刻,却总转瞬成空。 已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终究无法完全了解那份情愫。他们为彼此,各自有不能言的距离而煎熬,若即若离。 人的一生,只能爱一次,他对桃花的那份忠诚,今生不可能异动,但意外地,他撼不动这人的执着,亦摆脱不了生为日盲族人的宿命,这些,成了他生命中全部的掠夺与占有 每当想起此番种种,他只能选择遗忘了部分,压抑c再压抑。 墨蓝色的夜穹下,叶上霜露清寒,筛落了满地星尘与寂寥。随栈道尽头将近,箫声清楚了起来,长空望见那前方被柔和月光冻凝一片的景物,呼吸渐渐地迟缓,无声怦然 举目所见,在那宽朗无际的月海之中,有抹冷静坚定的辉光退散了一切凡尘,光的轮廓带些柔韧,正独自吹奏着长箫,上头花影正顺着那乌丝,慢慢飘旋而落,如曼吟的长诗;峭壁旁,玉水飞溅,粉末般的细光在那一袭白衣上微透雪样莹亮,似一个冰点,将他的情绪全数凝结,任心中一股模糊c愁恻的伤感悄悄泛漫开来。 他瞥见了,他想找寻之人。 长空不敢用力呼吸,向来寡淡的眼眸却涌进了一层暖色,足履逼近,越能感受到那箫中隐含的呜咽凄迷,不知是哪方的幽思触动了心事 感受到身外的动静,箫声戛然而止,千叶传奇收起了紫箫,对着眼前的如练瀑水,嗓音清冷:「你果然来了。」 原来他这番缺席,是为了试探自己长空心一动,已知其意,隐有无端而生的不满,「你是故意的」 「有何不可」纤长的眼睫搧动,含着一股傲气,千叶传奇只视作理所当然:「你的轻重缓急,吾总是不明白。如果族外的人有难,身为日盲族战将,你该先保住有用之躯,而非相送性命;如果明知吾无恙,你该选择守护日盲族每一刻的安危。」他转身向着他,字字确凿道:「吾便是要考验你的定力。」 长空撇过头去,紧涩道:「祭典与你,是两回事。」割舍对他人的关心,他做不到。 「时至今日,你依然毫无进步。」千叶冷声一笑,竟是掉头就走,孰料身影方离,背后一股拉劲实时拉住了自己,感受到那寒风中的掌温,千叶脚步定住,只冷问道:「你做什么」 长空握得牢紧,极近地凝视着眼前背影,却不知为何而道:「吾只是想拉你一把。」 「拉吾一把」千叶狠狠撤开了手,面上有股讽刺的笑意,迎望着他:「吾倒想问,到底是谁比较需要被拉一把」 是这人,初次让他尝到失去的感受,这份感觉令他厌恶,却总每一次拉回得太迟c太晚,一次又一次,拉不回他的身c他的心。多少次,他总想问,这人的目光,到底停落在哪里后,才能回到自己身上 语落,像震离了心弦,长空无颜正视千叶,仅能别过脸:「吾已回到了日盲族。」 「你回来了,但不能为吾c也不能为你自己。」磅礡的水声掺进了那话里,显得凄迷,千叶不愿再看向他,那落在水影里的一袭净白,连声音都单薄:「这样的剑,吾早该放弃」 「对你来说,吾只是放弃与不放弃的问题」隐藏的情愫与游刃赫然在内心晃动,如此矛盾与针毡刺骨,长空百般不解,颤巍道:「你真是这么想」 「你这是在质疑吾吗一名守护者就想得寸进尺吗」突然,千叶眉一拧,后退了一步,面容高高昂起,拔高了声调:「万古长空,你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你不过是叛民之后,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吾如果不是吾,你还能站在此地吗」 「住口」长空攒紧了拳,被这番尖刻的言语刺得眼中闪出火光:「你别太过份了」 尾音尚回荡在水气弥漫的半空中,像是为彼此所震慑。两人剎时静了一阵,迷离的花影自上方不断落下,罩住彼此对视的目光,看不见底。 他们之间,伤害与相伴并存,爱恨难解,从来激烈而坦白,然而那几次的失控,彼此岂又不知 无论如何,他们现下不该如此。 半晌,长空回定心神,低声唤道:「太阳之子」 声势壮大的水瀑正激冲而下,也很快冲去方才的心绪起伏。千叶传奇背过身去,只观着水瀑,身后长空轻抚上他的肩头,听千叶静静开口道:「你可知今日族内的祭祀会得到什么卦象吗」 「是什么」 「是无妄。」 短短几字,在水烟中回响,怀着巨大的迷茫。 长空默然一阵,方道:「要如何应对」 「避无可避,吾只能尽力。」千叶传奇无所多言,月光照在他周身,透出象牙白般的细泽,却显得落寞,沉了会儿,他方道:「银绝也该到了,吾让你明白接下来的计划。走吧」言罢,已自行举步启程。 小径上,星月点点洒落银白,如雪。长空跟随在千叶身旁,蓦然想起从前在夜殿那满植桃花的时节,亦曾上演如此情景,只不过,就如冬季凋谢的桃花,他们都已经失去生命中的某部分,葬在往日的花雨,一去不返。 他们为彼此失去的,还有多少 前亭里,银绝已待在内中,千叶传奇一步踏入,问道:「祭典已经结束了吗」 银绝态度如昔,冷哼道:「你可以自己去看。」 「银绝。」长空不禁出声。 「无妨。」千叶抬手制止,「银绝,奉命随妳探查的族民如何」 「一切安好。」 千叶微微颔首:「很好,将妳探查到的妖世浮屠外围地图现出吧」 「方才吾观察地气,妖塔之外确实有不正常的地气流动,自东北方为始,草木不生,现在正往西方蔓延。」银绝自怀中了一张颇为详尽的地图,比划道:「这就是目前状况,照吾观来,地气乃时时变动,你能预料接下来的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6节 向吗」 「吾自有办法。」 「看来,照这个阵势,日盲族又要插手其中了」银绝神态反讽:「太阳之子,莫怪吾丑话说在前,如果日盲族再有什么闪失,第一个绝不饶过你」 「放心,取千叶性命者,绝非是妳。」自信与威严并施,顷刻堵住了银绝的话,千叶负手看了地图一会儿,沉思道:「嗯,近期佛业双身正运用极元之力接触集境,耗损地气甚大。照这张地脉走势,如今东北方已耗尽元气,需要他方递补,吾料再过五日,浮屠的西南方外围将出现一处因地气流失而形成的自然缺口,也是力量最弱的关卡,长空,此处就由你镇守。」 「那你呢」长空问。 「吾与素还真一同对付佛业双身,有意见吗」 「吾想协助你,」长空抬眼望道:「对上佛业双身风险甚大。」 「那你会浑沌之力吗」挑挑眉,千叶问道。 长空默然,摇了头,身旁银绝不住冷笑:「万古长空,你何时变得如此热心」 千叶传奇别有意地看了长空一眼,又俯首指向地图,分析道:「吾与素还真在此地对付佛业双身,如无意外,罗喉将在他方助阵,引开天蚩极业;长空你与叶小钗驻守后方,对付其余邪灵,如此,将形成三角阵式,先行牵制双身,再利用地气之便压逼妖塔开启。至于银绝,妳暂时留守日盲族,大祭司吾另有安排。」 「那谁要进入妖塔」银绝一语便问出了重点。 「非是你们。」千叶简单回言,收起了地图:「但一切战况还需见机行事。这一次,我方所出的兵力贵精不贵多,心态最重要,如果」千叶顿了下,深深朝长空看了一眼:「如果发生任何事情,你们只需严守族内,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违者斩」 「是。」长空艰难的应声,太阳之子这要求不单是应了先前对他的试探,更有言外之音,像一把剑抵住了咽喉,要他在往后的立场预先主动选择了无能为力。 「如果吾有几日未回,银绝,联系素还真并管好族民。」千叶言罢,便径自转身离去。 简单利落的命令,三言两语便交代完了任务,银绝看了看千叶离去的身影,又朝长空看了看:「你不追上去」 「为何」 「难道你不认为这场计划缺了一部份进入妖塔之后的事情,他竟全部没提。」银绝事情向来看得透。 长空有些无奈:「妳认为我们问了,他就会说吗」 银绝双手抱肘,一副随意的表情:「去或不去,你自己选择。」 长空摇摇头,只得迈开步伐寻人。 找了片刻,长空最终在方才的长瀑后方找到了人。 若非刻意找寻,长空也未料壁崖后方竟有一处深邃的洞穴。翘首望去,但见内中有一片古老并含刻字的坚石嵌壁,自嵌壁为始,擎起巨大的湖面,湖面上,水波粼粼,供养着一湖的莲华夜放,正闪泛月辉下折射的流莹光彩,庄严清丽。在湖的边沿,立有八面巨大祭祀镜,许是因陈年而显得色泽斑驳,却不失明晃的飘逸光泽。 这一切熟悉的景物,极似从前阿虚夜殿中的日莲天池太阳之子的诞生之地。 而千叶传奇正静立在湖旁,彷佛早料着长空会寻来般。 在这人身上,彷佛永远有一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谜样光辉,长空端凝着千叶,半晌,方道:「既然你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意,为何不愿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三方围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吾不想平添伤亡罢了,该负责的,吾会负责。」千叶的声音平静,几滴清脆的水流声在灰石上淌落,有一种空灵的寒意。 这答案并不意外,长空侧过头,正瞥见那面嵌壁,石壁上,不但有失传的夜族文字,更有形似嵌位之属,彷若那里头含了古老的生命力,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感。据闻日罗山之所以存在,乃是古早前日盲族民分支繁衍,也许这片嵌壁,就是最古老的据点,意味着历史与未来。 「日盲族的信念是团结与不畏牺牲,就算曾有伤亡,众人现在依然愿意为太阳之子奉献一切。」盯视着那片古壁,长空道。 「然后,事后吾必须再承受你之质疑吗」千叶极快的反问。 长空摇了首,却低声道:「你会在意吗」 「你」千叶望向身侧之人,眼波流转少见的忍耐与不解,最后,竟只能叹口气:「你的想法,吾永远无法理解。」 「你知道,日盲族需要的也许是什么吗」突然,长空问道。 「这个问题是你该问的吗」未等千叶言尽,长空已续道:「是平凡c是安定。」 千叶扭过头去:「这也是你的希望」 长空说得毫无犹豫:「平凡是吾一生的希望」 「不可能。」千叶截断了长空的话,「到了今日你还想做这种梦」 日盲族有他,便不可能平凡;而长空,自己也不可能给予他平凡,否则又何必要他发挥最强实力许多东西,他可以给长空,但这份平淡是时势不允,命运也不允。 「我说过,你有选择权,选或不选都是选择。」长空仍想挣扎。 「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如何便能如何。」 长空无法答腔。默然良久,只能选择了逃避:「此地寒凉,我们回去吧」 「长空。」明白那心思,千叶自后轻唤,却只能任长空离去。 那扬起的猩红披风掠过眼前,是如此熟悉与怅然。从好久以前,他早已习惯这人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远离,而自己,总在后默默凝望,一前后,他也不知,到底想在那背影里期望什么 他赢了这个人,赢得满盘皆输。到现在,还是如此。 他眉心轻拧,异样的感觉在心口反常地窜动。 耳畔水声潺湲,正提醒不断流逝的岁月。长空脚步沉重,想起了许多,从前,自己待在的忠义寨,正因自己而卷入无情风波,平添亡魂;如今的日盲族亦如此理,权谋算计本来就是一场无止尽的战争,一旦被牵扯其中,就永远无法阻止别人的想念和攻讦,这就是日盲族现在的处境,生为日盲族的一员,谁都逃不过这张罗网。想要平凡,太难了 也许,就如日盲族的祭词所云,日盲族从来就是一个在悲苦中存活的族群罢了,他又能如何 长空兀自走了几步,讵料发现背后一片空荡感,转首回望,却见千叶正抚住胸口,靠在一块大石,缓缓地坐下来,不禁返回关切:「太阳之子」 「无妨,前日除下扣心血之故,让吾调息片刻。」千叶面色苍白,有些吃力地说着,可见微恙,长空瞧出端倪,问道:「让吾扶你回去」 「不,吾还不想回去,陪吾在此吧」一时不适,千叶缓口气,嗓音有些断续。长空点头,无奈地坐上平缓的石台,滞了滞,犹是一把将千叶轻揽住,让他撑息,那是往日他们间早有的习惯与依赖。 或因久未靠拢得如此相近,长空的动作有些笨拙,那温热的鼻息不意掀动千叶的鬓发,捎来幽幽的闇莲香,竟灼热得近似甜腻,令人心神微荡。 「还要多久才能复原」长空低声问道。一个逆阻心脉的东西箝制体内这么久,难保没留下任何影响。 「近日便可。」千叶丝毫没放在心上,望着眼前月光水色,神思飘荡,片晌,方幽幽道:「长空,除了平凡之外,吾真不知你还需要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听闻这句话,长空心口顿时抽痛,不知这是千叶的认真,抑或天真仅能哑然道:「再有什么,都不重要了。你能明白吗」永远的失去,是无法用其它来填补的,再怎么样,他无法苛求他c无法 千叶略摇头,微闪的深邃眸光正悄悄迭起涟漪。对他而言,其它人尚可放在目标之外,而长空却是不然,即使是棋子,也是他最重视之棋子,但要掌握他,却是这么难。 他到底拥有多少自己的例外 往日,他之于族民,如果缺少,就给予,一予一得的想法曾经是如此自然,但实则给予和获得并非永恒的对价。是这个人让他知晓,再多的给予他不需要;而他唯一想要的,自己却给不起 「长空,告诉吾,为什么」诸般问题侵扰脑海,千叶着实想知道答案,不止一次,他为此感到疲惫。 「可否别问了」长空的声音微微抖颤,那每声提问,无异是在对过往的记忆凌迟,而自己此刻却只能守着他,这不啻是种责刑。 千叶感到有些意外,抬眼瞥了长空一眼,又见到那惯常淡漠的眼眸,只有低低转回首,叹息道:「有时候,吾真希望不曾了解这些,呃」 那话未说尽,却是眉宇微蹙,长空犹豫了下,带着粗茧的指端生涩地按上:「好好休息吧」 「日盲族要平凡,非如此简单。」阖上眼,千叶静道。 「我记得从前有人告诉吾」将指掌扣上千叶的掌心,长空沉了下,缓缓道:「命运就像这掌纹,一旦掌握住了,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还能吗」寒风中的掌温,似水流般沁染了心房,千叶心绪微动,望了望,抬起手,轻缓而摸索似地贴上他的,让冰火交替着。命运如果可以像掌纹屈指能覆,今日他又何必在此,为他c为日盲族他们间的关系,又何必问得如此怔然 「能,」那声音微顿,长空心口莫名一恸:「就像从前一样」 他说的,是记忆中的那次,曾有一次千叶向他要酒喝,之后也便靠着他睡了,尽管那时,桃花纷飞,他们什么事都还没发生过,月光静静地照着罢了 「哈,从前。」明知过去的,已回不来,千叶任指端在那大掌中摩挲冥冥中,感到一股来自遥远的不祥感,他们间能否到达永远,竟是藏在心中的恐惧。 掌心间的温度,彷若可以灼烧彼此,彼端漫布交错的掌纹,如藏着无数岁月的秘密,千叶小心c好奇地感受着,停触在一道较深的纹路上,突然想认真盘问起来:「吾也想问,世人为何在意这些。长空,用你的话告诉吾,这两字何意」 这话不像命令,反像是真心提问。长空脑海登时想起的,是每人都拥有一次的童年,即便如他自幼卑贱,依然有属于幼时的欢笑和恣意,想着,正欲开口,却瞥见被月光笼罩的千叶,那侧面的美好弧度,纯净无瑕,一如未染的白纸,方赫然意识到,这人,并不存在那些记忆 一丁点全无。 那是一份被挖空的残缺,让人不敢深想。长空掌指突然微曲,握得更紧:「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吧」 「那么,未来无论发生何事,要相信吾。」任性的要求,总无法理解对他人情感的折磨。冷风拂来,千叶未再言,静静阖上眼,靠向长空的肩头,任那手抚紧了自己。也许他从没发现,在记忆深处从来不想离开这个人,即使总因他,伤人与自伤 月白风清,玉宇无尘,满山的松竹随风轻摆,像是浅唱低回的夜曲,恍惚里,耳畔好似又听见了那玉水箫声,在一片迷徙中漾出了冷光,悠悠颤颤。长空解下披风为千叶盖上,低视他舒眉沉睡的安详脸容,就像个孩提般,彷佛生命中从未有何不幸发生,心中莫名慨然。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千叶在不经意透露的微小彷徨与一无所知。 路途遥远,他不知太阳之子未来的记忆还有哪些,却知道自己后半生的记忆,只剩下他了。往后,就算是他手中的棋c就算是为他无情计策而献出性命,他也只能选择承受。 千叶c千叶,他再次在心中唤他的名,低低的,有惶然,有悲愁。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力气去后悔。 云敛风起,波心荡纹,清凛冷辉无声地高挂天顶中,正浅浅照映久未相依的两人。尽管此夜过后,将分袂在即,那是一方愿留住,而另方不解的意念。 昨夜,长空睡得很沉,一早醒来,便先被刺目的阳光唤个半醒,长空睁开惺忪双眼,耳边还听见熟悉的流水声,下意识两手一动,却是自己的红色披风,披风下,一片空荡。 「太阳之子」猛地起身,长空有些错愕,上头的阳光照耀下来,反让他感到头昏目眩,蒙蒙然地,好似一股空虚在胸臆间徘徊,长空不明所以,四处张望后,终于放声唤道: 「千叶千叶」 竹叶簌簌扑落而下,没有回声。 永远,似乎永远是这么的遥远,一声声的呼唤,回旋在天地之间,像场空梦般,曾属于他,亦不属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這篇是戰前的寧靜 c章九:妖世浮屠 阴云密布的天色,正透显紧张的胶着气氛,骤然天雷爆响,再开杀戮 妖世浮屠之外,剑啸琅琅,刀影盘梭,一场苦境存亡之战于焉展开。面对佛业双身震世威力,迎战众人莫不戒慎,两方激战多时,却碍于双座实力高深,防守甚紧,眼见影响浮屠阖闭的地气不断流泄他方,竟是始终拿不下要点。 「蝼蚁之辈,岂容放肆」倏闻爱祸女戎一声断喝,红褐长袖如兵燹焰火延展,转眼扑天盖地袭来应战的双莲见状,再度旋剑欺上,一前一后分踪缠斗,欲卸女戎遏止不尽的邪力暴窜,但见两股劲力散发诡异的霞光在剑端相互消长,僵持不下。 「撤」随声扬袖飞翻,女戎攻势再进一成,黑白双莲足下运劲犹是被拖行数步,双双被震开 「素还真,再不用浑沌之力,我们没有胜算」心知最为难缠的天蚩极业已在他方被罗喉制住,战势却不见明朗,只怕阻止浮屠的时刻就要不及,千叶传奇剑招抢攻间,立下判断。 「吾何尝不想,但战况不允,啊」素还真满腔无奈,却只能莫可奈何,一个分神,「铿锵」剑势受挫,再度被震离战圈,身染飞红 袖舞如刃,取命咫尺,女戎胸有成竹,突然双手侧握,身躯前倾行礼,神态既是端庄,又是恣意,带上蛊惑死亡的丽颜魅笑,轻轻渺渺地说着:「你们受创不轻,让吾送你们去西天可好」言罢,狠劲暗招冷不防直袭落单的千叶传奇,处于平衡边缘的三角攻势立即见危 另一边,西南方树林的尽头,万古长空与叶小钗正对邪灵千奇百怪的阵容,两人纵然剑艺高强,面对前所未见的阵法术门竟也要对峙一会儿,只见刀光剑影去而复返,邪灵数量虽少,复原之力竟是源源不绝,斩之不尽,顿时周方呈现一片绿血四飞却鬼影魑魅侵扰不息的异态。变况顿生,两人自顾不暇,只得能静心以对。 「此阵古怪,注意」万古长空不禁提醒背后战友。 叶小钗颔首应声,手上时起时歇的剑气犀利狠准,保留体力。 就在战况颤巍之际,天地风云骤然涌变,卷起了漫天黑风,满地尘沙撩乱了视线,一股厚重令人窒息的压力逼临,四方众人攻势瞬间迟了数秒,剎那间,耳畔竟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吱喀c吱喀」机刮声,如雷爆滚响,夺人心神 「小心」一片昏天暗地中,不知何人率先出声提醒,那寒劲透骨的风势竟骤转狂烈,如飓风掠境,含着惊人的吸力应敌的众人顿时大愕,纷纷提运内力抵挡,动作却已不及知觉上的迅速,只见狂猛的穿吸之力摧断了枯木草枝c划破了众人衣裳,景物崩毁殆尽那势若摧山的力量,堪比天地震荡,搅乱了在场众人每一分意识 一狂风残浪,蚀去足下寸寸触地的面积,宰割生物的行动力与生命,迷离之间,唯有那屹立不摇的妖世浮屠正凛凛敞开西南方大门 前有强敌,后有外力,猛烈的吸力与杀招涌来,逆境之势,让对战双方各逞其能,骤然只闻一声闷哼,与女戎对招的千叶终于招架不住,再度染血 异变之刻,女戎再赞一掌,重击千叶传奇,千叶一时难以抵挡,后劲不及卸去,竟是眨眼被吸力强行带走 「啊」 「危险」素还真自远方赶回,已阻之不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叶被吸入妖世浮屠徒闻天际传来女戎的妖娆传音: 「素还真,浮屠穿透苦集两境乃势在必行,好好迎接下一战吧」 「这」事发突然,素还真抬望眼前狰狞耸立的妖世浮屠,竟束手无策,只能深深叹口气。 树林里,万古长空见到收兵讯号,匆匆同叶小钗赶回会合,孰料前方却只见素还真孤身前来,不禁颜色微变,一步踏前,「素还真,太阳之子呢」 「抱歉,贵族太阳之子他」面对长空紧张的神色,素还真心头抽紧,仅能自责道:「他被吸入妖世浮屠了」 「什么」语落,长空浑身一震,些些按捺不住:「难道是方才那阵强大的吸力」 「万古长空,请勿担忧,素某定会想办法。」因受伤之故,心中气血波荡难息,素还真勉力道:「如今众人元气大损,不如先回去养伤,待素某找到办法时,必会通知日盲族。」 当下势无可挽,长空也只能强做接受,很快地冷静下来:「吾知晓,吾先离开了。」 望着万古长空离去的背影,素还真心中暗疚,身后一阵熟悉的触觉轻拍着肩安慰,素还真心知,面朝无声剑者,摇头喟叹:「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呃」随着被洪大的气流带进浮屠之中,千叶传奇受创的功体有些承受不住,甫一进入异样的妖塔内部便踉跄着地,口吐长红。 内息动荡难安,千叶只得拄剑支身,一步步缓缓调息,而一双犀利的双目犹正机警地观察四周氛围。 无论处于何种劣势,保持冷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这是」 蓦地,一阵无形的诡异压力聚拢上来,遍布周方,千叶清楚地感受身躯竟不断地随空间异动扭曲,差点就要站立不住,甚至,功力有受到抑制的现象,不禁暗暗运起了体内魔元之力相抗。 妖塔内部果不单纯,凡人若遇此等压力而不知自保,必要爆体而亡,而这股压力的来源,竟是充溢在整座浮屠之中,生生不息。 算算时间,双身应尚未返回妖塔,只怕妖塔之内另藏高手在支撑浮屠的运作,那股强劲的吸力正是一项左证,但这项讯息,同时可让他大胆推测,邪灵势力果然羽翼未丰,使当下这名操纵者也无法离开冈位分心他事,这时间上小小的便宜,是他唯一能把握的刺探时机。 照此看来,浮屠之内除了隐藏的高手,并非以机关为主,而是被施以邪法幻境的异空间,只怕破塔的难度又更上一层楼。 如此心念一转,周遭影浓稠如虫胃的碧绿壁道像竟又开始异变,千叶传奇眼露一丝诧异的剎那,思绪立转,又刻意尝试了几次异动诀窍,不出几时,很快地习惯这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7节 随心生的戏法。 纵然千变万变,若心畔澄明,自无敌人。 事情的脉络一旦摸清了,便无所惧,千叶传奇遂小心翼翼地在无边无际的血海景色中继续行走,思索对策。 也许他亲身一入妖塔是对的,于他而言,心中耽念之事甚少,攻心的幻法于他无伤,那么,也许有助于在短时间内找到正确方向。 身处异地,重点不在于能拥有多少优势,而是能掌握多少。 月色黯淡,疏朗的筝乐正低回在琉璃仙境之上,弦音切切,难掩心绪。 赫然,一道促音迸响,凌乱了曲调,倏地戛然而止。 他勾断了弦。 轻抹手上的血痕,素还真似不在意,双手正欲再抚上,忽被另侧伸出的手按住,那错乱的筝音也「当」地震了半响。 素还真讶异抬首一看,只见叶小钗正摇摇头:别再弹了。 素还真只能回以苦笑:「那素某还能做什么」 叶小钗指了指仙境厢房的方向,该休息的时候便休息。 诸事难解,终是瞒不了眼前人,素还真微微一叹,起身离了琴座,自顾地道了起来:「素某左思右想,只怕今日之变,是千叶传奇自己有意顺势进入妖世浮屠,当时他曾向吾提过此建议,想不到倒是吾疏忽了。」 对于此人,叶小钗所知不多,只得默默听下去。 「今日一战,佛业双身的威能又更胜以往,女戎且先不论,罗喉对上天蚩极业也只能暂时制衡,照此发展下去,与双身武力相搏,恐怕难以占上风,何况又有妖世浮屠」 「此番进攻,原正是想趁邪灵羽翼未丰之时抢得先机,削弱他们之实力,如今一举未成,千叶传奇被困塔中,不知佛业双身会对他有何不利」 「吾也已经请屈世途帮忙打造尖锐之物,就差了解妖塔的特性」 「尚有一事」 明月渐渐地西移,叶小钗听着素还真那边说一些c这边说一点,也不知到底听他说了多久。向来他们之间,知道了,便是一个颔首;若有别见,也不过简单地行个只字词组便能意会。 他乐于做他的倾听者。即使早就哑声,也无碍与素还真间的默契与相知,对他们而言,打滚江湖大半生,随悲c随喜早已淡然,对彼此认定的牵挂,却是确认互相存在的证明。 正当此知者听心的时分,忽然,素还真言间的语气滞了下,叶小钗察觉有异,欲问何事,却见素还真摆手直道无妨,自行先回房去了,徒留叶小钗疑问地杵在那儿。 素还真利落地将门房关上,不解心头突来的鼓荡从何而来,随即坐上了蒲席,阖目静思,欲收摄心神,孰料,彷如有一记风闪雷霆侵入了脑中,一道熟悉的声音隐约自灵识传来,竟非来自于现实,也非来自于外力,而是穿透心神的声响。 这异样的感觉让素还真眉头不禁一凝,唤道:「千叶」 「素还真。」另头,那灵识传音显得微渺,不知是越过了几重阻隔方能传递,素还真讶异千叶竟冒险不惜耗损大量功力使用心识传音,为使灵思能更近的相触,亦同多提运上了几成功: 「千叶」 「吾话不言多,几点告知,若你没记清楚,千叶必拖这条命找你算帐。」 还能出言威胁,看来并无大碍,素还真唇畔微微勾起,道:「你说吧」 「妖世浮屠内中的路径会吸取功力,不宜硬闯。」另头,千叶传奇道:「另外,吾怀疑浮屠内的生死门与我们肉眼所见完全相反。」 素还真闻言,不禁诧异:「此话怎说」 「欲取则必先予之,而最直接的作法,就是剥夺所有可能。」千叶传奇一边在妖塔甬道中打探,边提出了心得:「比如自吾进入开始,妖塔内中景象不断随意念在改变,若求生便是死道;反之,求死便有新路可闯。而无论如何,这条通往内部的道路与我们当初预测的方向完全相反,它之三奇六仪属性乃为颠倒,若非吾记性不差,恐怕也要受到误导,走入死路。」 言下之意,便是在意念上也要使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么,在内部行走不就要维持一直求死的意念,岂不累人素还真想着,倒也没说出来,又继续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对妖塔下手」此种将现实与意念的玩弄在股掌间的妖物,竟是连人的心思自初步就开始设防,若第一步错,恐怕全盘皆错,思及此,素还真肌肤亦不禁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邪魔歪道,当有难缠之处。 「吾以为妖塔内中有人在操纵幻景邪法,并且受地气影响,转变时快时慢。如果真要下手,不如从构造了解,妖世浮屠既是活物,也该有生命中枢」另头千叶传奇正说着,声音却越来越渺小,似有些急迫:「稍等,有异样」 「千叶」灵识传音骤然断开,一时意识收回不及,猛然间,素还真受到功力强力反弹,呕出一口鲜血 妖世浮屠内中,非是千叶传奇要刻意断开灵识传音,而是,他似乎走到了关键所在之处 耳畔,已被窜入耳膜的巨大低沉心跳声所罩覆;而眼前,一个爬满肌理纹路的庞然巨物陡然横现,浑似一个生物的活跳心脏,笔直地通往不见尽头的上方。那每一声c每一声的笃笃跳动,伴随潸潸不尽的殷血,压迫森然,景象凄厉地撞击心坎,令人神魂不安。 这样一个变形的血腥物体,自然完全夺走千叶传奇的注意力。 然而,目标如此迅速的来到眼前,难保无存二意。 不急于妄动,千叶传奇向着眼前夔心观察片晌,终于察觉到眼前的景物与自己的双眼正隔着一层水流般的隐形气墙。 如以水波为掩饰基础,因时空上的误差,波流与波流间在缓慢的流动过程中,会在微小隙缝间偶尔产生迭起现象,因此,这道气墙若非经一刻以上,或是更久的观察是绝不会察觉出破绽。 果然有诈。如今若要试探这道墙存在的目的,势必需要与外力进行接触。 「嗯,这是关键。」既是看出端倪,千叶二话不说,指尖凝气,划过剑端,正打算一举划破异空间,讵料重要之刻,诡谲凄风拂过身际,伴随妖娆肃杀的声调,阴恻恻地自身后传来 「呵,千叶传奇,你能撑到此地不简单哪」 千叶赫然转首,心头一拧:「爱祸女戎」 金灿的指套轻轻划过唇畔,女戎的眼神像在玩弄着猎物:「到现在还能处变不惊,吾该赞许你的自信,抑或可笑」 该来的总是会来,千叶传奇下意识握牢了剑柄,镇定依旧:「千叶能支撑到现在,未必未来不能。」 「那再加上吾呢」倏忽,地面狂荡,一道雄浑声音伴着魁梧的身影到来。 是天蚩极业 早已披散的乌丝任冷风微微吹动,衬了一身的孤危。千叶传奇盯视眼前险境,不发一语,他倒有些讶异,直接堵住他的人,竟是佛业双身。 「吾必须想办法」调停一番受冲击的内息后,素还真拭去血丝,即刻离开了蒲席。 方才千叶传奇断开传音的状况有异,想必定是遇到某种特殊情形才不得不中止联系,如此一想,便又多上几分不安。 无论如何,光从方才被告知的信息,他也该及时着手拟定对策。 未料甫推开门扉,剑客的身影便闪入眼帘,面对询问的眼神,素还真不禁隐隐的抱歉,却无可奈何。 每一次,当他们目光相触,总彷佛有股暖流相接,却又马上被更急迫的心思所掩盖。 他们拥有那份温存的主控权,却从来没有任何一方愿意让理智崩溃。 面对此情此景,素还真只得轻叹,淡淡道:「抱歉,素某能给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言罢,稍做一揖,又是疾疾离去。 叶小钗望着素还真匆匆离去的背影,眸里是惯常的相知与包容。 非是予他的时间太少,而是为了这武林,这个人从未给过自己余裕的时光。 夔心笃笃的心跳声正徘徊在整座妖塔内,像是战前的密集鼓点。面对当下此景,千叶心中已骤转万念。握有敌情的下场只有两条路,不是顺利求生,就是不幸死亡,虽然他更想选择第三条路「逃」,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何况在整座妖塔之内,众邪灵的敌人大概也只有他一人,与其被人追着跑,不如当机立断。 时势不容他多想,千叶心下即刻定了方向。 「天蚩,这名伤兵就吾来吧」女戎已无耐性,喝叱一声,水袖劲展,顷刻交织出一幅绚烂鲜红的焰火罗幔千叶传奇见状,眸光闪过一丝打算,暗自收敛了魔元之力,深墨玄袂扬翻,本是下指的剑尖瞬间荡起,身旋处,劈划挑点四面扬开,剎时在血色帷幕中激荡出点点碎雪浮冰,那剑光流散之地,缠斗的长袖尽断,裂成片片,好似下起了漫天血雨,剎时深红与深渊交错,玄影再攻一层 「你之实力不差。」女戎笑了起来,这瑰丽的景象,令她感到兴奋:「吾突然感到杀了你是可惜了」 语落,女戎邪力再催,双掌潜聚饱盈内元,向前推出,那浑厚的掌力霸道无比,瞬间先右制剑路,再趁左路硬折伤体,剎时强烈攻势余劲在千叶白皙的脸颊上划过道道刺目的红千叶受创在先,守势不住,再度被逼退数步,哪料未得喘息空间,那洪大气劲又迅速自周身扫过,恰破开了无形气墙千叶心念一动,趁隙一剑勾破气墙波纹,孰知方探近了那夔心片刻,却被再次逼开,险象环生 「啊」强受重创,千叶拭去唇边血渍,仍倔强撑住伤痕累累之身,无意倒下。 方才短暂一触,他有些讶异,他竟想无有何苦境之物能直接毁坏那坚硬胜石铁的夔心 「呵,」见千叶直碰夔心未果,浓密的眼睫动了动,女戎轻啮缕金的尾指套:「你很聪明,但吾可能让你如愿吗」声未尽,再启杀再次的剑袖交错,但见两人交势之快,迅如雷闪,银光蔽目,令人目不暇给。一者疾袖飞动,狠辣无情;一者剑锋力搏,游走灵巧然而消长明显,恁是迟钝者也看得出来处于上风的爱祸女戎并无取命之意。 天蚩在旁,看出了端倪:「女戎,妳要擒他」 c章十:犹言无心 明月依然照空,皎洁无尘,但独缺一人的踪迹,落下的,也只是满地残霜。 水声千回,俱似烟云,已近半月,仍是无声无息。万古长空独坐后山的水畔,正举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几日不见,原来你在此。」远方,银绝看见了人影,自行跃到长空身边坐下,无意间不禁往那片耸立水帘间的古老石壁多看一眼,说道:「在想他」 长空摇了头,只道:「这是他离开前最后的徘徊之地罢了。」 心口不一银绝睨了一眼,复问:「那这片石壁有何特别」 长空仍是摇头,如兀自沉醉在失味的酒气里。 「算了」银绝气恼长空这副随酒漂浮的样子,干脆自行跳至湖畔,往那片石壁就近细看一番,片晌,方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对此地注意。」 长空投以疑惑的眼神。 「吾曾听圣女说过,为了太阳之子降临的预言,日盲族据点都备有供祀黑莲的祭池。祭池内是族内最神秘的祈祝力量,随时日运转,或百年c或千年,拥有任何可能催动生命的地气能源。」 「但此处是封闭的。」长空显然也是头一次听到这说法。 「他已经诞生了,封闭与否重要吗」银绝不以为然,绕回了岸边:「为了他,我们做的也已经够多了。」 「他是太阳之子,有难,难道妳就不担心」 「无意义的牺牲并无必要,他是太阳之子,如果只有这点能耐,那不如不要回来算了」银绝理所当然道:「何况就算对他不满,吾仍相信他自有安排,不像你,喝酒逃避。」 「吾也相信他。」长空简短的辩解。 银绝冷冷一笑:「是啊但你我相信他的原因不一样。吾对他的信心,只因他对圣女以及对其它人的冷情,这样的人,如果算计自己,吾也不意外。」 银绝注视长空无神的双瞳,续道:「但身如浮萍的你,只能相信日盲族的信仰,即使圣女说过日盲族的未来测卜是一片空白c前一阵子祭典的结果是无妄之卦」 「难道吾有选择难道吾能改变」长空狠狠地饮了一口酒,颓然道。 「你很矛盾。」银绝口气缓和了下来,道起往事,却字字锋利:「面对圣女不敢爱c面对明珠求瑕不愿杀,面对太阳之子不肯下手,最后只能作茧自缚长空,到现在都已经人事皆非,你还在压抑什么不肯遗忘什么」 对于这名过去与圣女切身相关的同袍,银绝不得不注意c也不得不了解过他的过去。他的过往情缘,承担了日盲族过去的恩怨;他的刀剑之能,却也承担日盲族未来的希望。 「嗝,」长空的语调微醺,打了一个酒嗝:「妳不能明白,桃花c苏苓c明珠求瑕他们的意义对吾不一样。」 过去他不属日盲族,在外好不容易活出自己的意义,但他的意义,在回到日盲族时之刻已是面目全非,这落叶归根的代价c自小渴望的梦想,他从未想过是这般模样。 「因为不一样,你失去了他们,但你可曾想过,有今日的苍白,也与你自己有关」银绝言间有恨铁不成钢的忿意,拾起一块石子向面前水中用力掷去,发出「噗通」声响,「吾只感到你可悲又可怜。万古长空,何时你才能真正做你自己既不愿恨他c又不愿面对他,你要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吾真为圣女痛心,因为到现在你还是这般懦弱你明明拥有自己的意志,可以摆脱这一切」 「对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来说,还会在乎这些吗」长空抑郁说着,声音掺尽了身不由己的痛苦,倾泄而下:「妳可知道,当初如果有选择,吾宁愿选择一死,但吾不能,桃花希望吾协助他c协助日盲族,而他,更让吾欠下了恩情」 「行尸走肉」银绝冷笑:「难道太阳之子给你的刺激还不够吗他给你的比谁都多,族内的人都明白。」 「但他何曾想过吾是否需要那些」他的给予,是无情的给予c是折磨,他无力抵抗他从不知他不需要他的情c不需要他的一切 「就算他的付出在你心中是如此不值。但是」银绝撇过头,不愿再看到长空痛苦的神情,向来她便看不起折磨自己的人:「吾虽看不惯太阳之子,但有一点你该明白,就算你不需要那些,从头至尾,他也可以不给予你可以耽溺自己的苦痛,但别人的付出也不是理所当然。」 长空阖上眼,俊削的脸容浮现扭动的挣扎与麻乱。 恨,恨不了c怨,怨不下c爱,爱不得,他与千叶的恩仇楚楚,他怎不晓但他只能拿酒便倒,让涌进喉间的辛辣灼伤一切。 自己若看不透他,那他又何曾了解过他他心口有把游刃,永远是对着这人,无法完全信任,也无法完全倾心。 两人沉了半晌,银绝到底还是问了:「你与他还发生过什么否则他又何必」银绝突然止了住。 「他伤了吾,吾伤了他,就是这样。」 「问也是白问。吾不知你与他现在的关系是如何,是责任或是负担,你自己想清楚。」银绝放弃深究,道了正事:「现在族内因为太阳之子之事而沸腾不安,吾要去处理了,吾脾气不好,真怕一个管不住,不小心连族民也拿来开刀」 长空木然地放下酒瓮,也同起身:「吾随妳去吧」 银绝瞟了一眼,到底这人对日盲族很是上心,可惜了他满心伤痕。 与银绝回到了族内议事殿,却是从未见过的争论场面,这对强调团结的日盲族来说,是少见的奇观。 殿上,大祭司佝偻的身影正陷在人群里,面对一波又一波的要求声浪: 「已经要过半月了,不能再等了请大祭司下令让吾等前去营救太阳之子」 「太阳之子不能不救」 「众人稍安勿躁,线人早前查探并无消息,不如等素贤人的回音」大祭司布满皱折的脸容微动,支绌道。 银绝双手抱肘在旁看了一会儿,终于迈步上前 「虎彪请缨,请大祭司让吾一探妖世浮屠」突然,这名自称虎彪的人方语落,马上被银绝揪出来,没好气问道:「虎彪是吗我问你,为何想救」 「太阳之子是日盲族的救世主,我们愿意追随他,就是因为他给予我们光明和希望,以及一切生存的能力吾相信唯有太阳之子才能继续带领日盲族开疆拓土,挣得一席之地」虎彪说得振振有辞。 「笑话」银绝冷笑一声,大力放开虎彪:「如果是日盲族的救世主,会这么容易死吗要送死自己请便,恕吾不奉陪」 虎彪一愕,察觉在旁沉默的长空,立刻问道:「万古长空,那你呢」 「吾相信太阳之子。」 「哼」听到回复,虎彪面色登时转为一脸的失望和愤怒:「吾早就知道你们对太阳之子有意见一个为了圣女,一个为了外面的女人,日盲族的信条你们又放在哪里呃啊」虎彪正要继续骂下去,忽然喉间被勒得无法发声,只能瞪着铜铃大眼对着出手的人影,忿道:「银c银绝妳做什么」 银绝勒紧游索,邪魅的双眼忽射芒刺:「吾警告你,无谓的牺牲并不需要,若再有妄动,就算是同袍吾照杀不误」放完言,谅虎彪也不敢造次,头也不回的离去。 长空剑眉紧蹙,也无声离去。 「银绝c长空」 一场争论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大祭司苍老的声音在后呼唤,却显得如此微弱。 时至今日,她才赫然发现,族内一旦没了太阳之子,竟如一盘散沙,而族内最不容许的矛盾她竟也无能摆平。原来夜族的过往恩怨,不曾因太阳之子的降生而忘却。 大祭司长叹,跟随其中一道人影而去。 微微的风敲在门楣上,带动帘幔轻飘,荡扬如流水扇屏。万古长空远离了喧嚣的人群,想着那声声斥责,不由自主地走进那熟悉的厢房。 房内物器依旧,幽香零星,长空轻手抚上桌案,思绪几分的凌乱与茫然。阿虚夜殿c重逢的海畔c千竹坞还有许多记忆他选择了模糊,连回想起来都是白蒙蒙一片,只剩那走过的知觉,朦胧存在。 很多物事已不在了。连隐藏最多真相的千竹坞,如今也人去楼空。 从前,他的心中只有桃花一人;如今,他心中只剩下太阳之子了,这人对他有恩c有情c有恨c有仇,他逃不了千叶传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8节 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样极度自信而能力高强之人,他不认为这人会遇到任何困难。而今的意外对他而言,是在相信中感到陌生,而在相信里,竟不时忆及往日太阳之子在身边的感觉。 他是为了习惯而担忧,抑或为了那份愧疚而担忧他不知c他不知 「你果然在此。」门外,不期然的启门声响起,长空听见大祭司的声音,并未转身,仅道:「大祭司,为何来此」 「我们之间,除了族务,确实没什么好谈。」大祭司一步步走入,低颤道:「方才族内的争论吾也始料未及。长空,吾只能感谢你为日盲族所做的一切。」 过去,因为自己的阻挠,非但自己的女儿得不到幸福,也害得万古长空一生流离,这些都是她身为一名母亲与祭司的过错,而她也曾天真以为,一旦太阳之子降临,所有的过错都可以被弥补。 但是她错了,她轻估错误判断所带给长空的伤害。圣女已逝,却留给眼前这人沉重的负担,日盲族,终究需要这人的刀剑之能,但种种事故,让这人苏苓之仇不能报c太阳之子不能憎恨,最后,只能朝夕面对这害他前生浑噩的老祭司和让他后生一无所有的太阳之子。 于长空的立场,他完全有立场置这曾经舍弃他的日盲族不顾,但时至今日,他依然独自承担一切伤痛,无论原谅与否,他留下了,为日盲族,为这片曾离弃他的家园 万古长空的重情,远超出她的想象。 过去的恩怨,纵然后来降临的太阳之子曾在书上了解,但终究非当事人。也许以族内最崇高的身份,太阳之子可以毫不留情的主宰一切,让众人为他所用,但这对被器重的长空而言,心情绝非一般的族民所能体会。 这些隐约意识,大祭司并非不知,但太阳之子的冷敛与威权,让她不曾深思过c更不敢挑战。 而这些矛盾与伤痕,在方才的争论里更是昭然明现。 「吾能做的,也只能是如此了。」死灰的余烬早已失去燃烧的温度,已定的事实,长空只能选择看淡。 皆知往事不堪言,大祭司转而思及现况,叹道:「唉,如今太阳之子受困妖塔,族内一直不平静。长空,太阳之子向来最重视你,难道你」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长空摇首,似仍在思绪里沉浮,「别问吾,是他要吾不要轻举妄动。」他说着,目光触及那案上黑白分明的棋盘那是太阳之子对弈时惯用的棋盘。 过去,他常站在他身后,看他从容不迫的落下每一子,那冷淡疏情的眉宇,眸中却永远闪烁如润玉莹然的自信光彩,彷佛局势尽在他指掌之中。那黑白势子自他白皙的指端落下,映在棋盘之上,便是黑白分明,果断善谋。 深不可测,不动世情。他在背后看他下棋,从来不知棋盘上藏有多少杀伐算计,甚至也许自己也是那棋盘上的一子。 但是太阳之子从不言明,他从来也看不清。每一次,皆是如此。 起手无回,每一子落下,太阳之子毋须犹豫,而他,却是受制在他的掌控中,再与输赢无关。 点滴往事,如细针般螫入了心坎,长空不禁阖起眼,低声道:「大祭司,吾想一个人,妳先出去吧」 大祭司闻言,怔了怔,只能默然离去。 尊与卑c仇与恨,在彼此身影交错之刻,没有了言语,只剩满腔无可言语的怅然与苍白。 长空独自一人留于房内,那飘动的飞幔微扬,带起不知何起的心绪起伏,长空于桌旁坐下,揽手一拂,背后的剑正泛着灿耀的色泽,躺于双手之上。 他仔细地审视着,指端于那剑鞘上轻手揩过,眼底彷佛又透映那往日种种诸事,走马灯似的,让他神智有些迷眩,不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彷佛当压抑成了习惯,他的心也要麻木了。 剑端冰冷的温度,丝丝掺入了触觉。长空恍惚想起,这口剑,是太阳之子赐予的,而太阳之子要他这双手c也要他这个人,而他为此被迫付出一切的一切 那日雨中是他不顾一切的报复,奈何转身面对的,又是他为自己的付出,致而彼此的爱与恨再也分不清界线,每当拥着他,他心底总是震颤而痛苦;而他锁住自己的,是万般卸不去的讽刺与执着。 他与他,何必如此,又为何是如此而今他在他的房中,到底又是盼望着什么,又想逃避什么一时间,长空眉目一紧,顿感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作痛,无数的涩痛与茫然如滚石般重重地溃决而下 如果他是他的棋子,那自己于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于自己的意义又是什么 何必如此c为何如此永远无人可回答他。给予是全部,占有也是全部,他在他的心里潜伏着一个深渊,扔下巨石也发不出声音,即使那颗心看不穿c猜不透,犹然在彼岸无悔等待。 三千痴缠,掩不尽一瓣桃花;剑上冰刃,断不去爱恨涟漪。 日月交替,过了一日又一日,妖世浮屠内部藏有一处幽暗湿黏的阴森地牢,内中正低低响着「滴答」的单调水流声,那寒冷而毫无温度的浓绿水面,含着邪灵蚀骨的妖蠡涎,正一丝一丝吞吐被囚禁的人影,企图异化。 这里是蚀罔罟所在,而今日第一个被关进之人,正是遭女戎重创c全身被缠满弃功丝而吊绑在网的千叶传奇。 「啊呃」一寸寸的冰寒正侵蚀着知觉,千叶浑身发颤与不时的痛楚是真,但那凄厉的惨叫程度却是掺了几分假自然是做戏给佛业双身看的。 饶是仗着天生的魔元之力可抗消蚀灵识的同化之苦,那满身紧缚的弃功丝却是实在箝制着四肢,让他动弹不得c疼痛难当。千叶心知自己有伤在前,全靠自身体内剩半的真气流转不息,强护过去身上几处要穴死门,以免双身不时的拷问动刑伤了重位。 再次瞭望顶上妖塔运转的方向片刻,千叶传奇有些无力地垂下头,那浓密的乌丝自侧垂覆,隐约透出那苍白的气色,却掩不住那在危难中,依然信念在握的坚毅神采。 这几日酷刑,虽身受痛楚,他却不以为意,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曾欲强拚佛业双身,相反地,此情此景虽狼狈至极,却是他最希望的状态。 可想而知,掌握了敌情,佛业双身定不会放过自己,为断绝他返回苦境的机会,下场不外乎被杀,抑或被擒,但后者,却是可遇不可求,因此及时与女戎对上几招,正是他的机会。 一者,那时他硬与女戎多缠斗几招,正借机稍窥了夔心的奥秘;另者,则是将自己当作诱饵的好时机。 打从策划算计妖世浮屠之时,因妖塔并未成熟,邪灵羽翼未丰几是众人共有的猜测,今次遭双身亲自拦阻更是印证此点,因此,若能在短刻间展现自己的实力与可用之处,是猎物在任人宰割之前,唯一能留下用处的机会。 至于该保留多少实力而不致送命,当是临场判断了。 他赌上为首者皆有的惜才心态,先让爱祸女戎动了缓杀自己的念头,此为第一步;再次,他身怀魔元之力,以不受同化的暗地优势瞒过双身,更可藉此暗中观察妖塔运行的规则,尤其此种需耗时多日观察的行动,严格说来,若不被囚禁在此,他反而不得这「大好机会」。 然则,此番行动受挫也给予妖世浮屠壮大的优势,半月以来,浮屠的运转正以超乎他的估计迅速生长。他虽时而与素还真短暂意识相通,也只能给予部分的猜测。但他几可确定,当浮屠内中邪元的滋长一旦充盈c佛业双身不愁人手不足之时,则他被囚禁的安全日子就将受到威胁,甚至,亦可为双身随意丢弃的弃子。 想他向来为掌棋者,何曾沦为他人手中的弃子向来高傲的千叶绝不允此种情况发生,无奈再次进攻妖塔的时机,却碍于屈世途研发利器需要时间而有迟延,这变量,千叶自己竟也无法掌控。 赌命本就是赌上一切的可能,包括自己的性命。千叶自嘲了一番,也只能暂时委屈在这鬼地方静心养神。 忽地,在昏沉的心识间,传来了一阵熟悉尔雅的声音:「千叶传奇」 「」听闻那微弱的声音,千叶复凝聚因不断抵抗而有些涣散的意识,默默回应:「何事」 「吾照你的推测,让屈世途进行的工作即将完成,但就不知效果如何。现在,如依你推算,何时攻入妖世浮屠最为妥当」 千叶按着心中推估,思考渐渐活络起来,暗传心识道:「浮屠之内,最忌阳气,十天后,正好阳气逢日,甲木隐遁,三奇掩护,庚金在北,生门应在北方。到时,吾料妖塔内中有一名高手负责操控浮屠,以便吸收地气来运转,无法分心,你该注意的还是佛业双身啊」言着,却因伤势发疼,忍不住了一声。 「你之状况如何」另头,素还真的声音略显忧心,「这几日你一直不告诉吾身处何地c发生何事,现在总可以告诉吾你到底在哪里」 「吾被困在」千叶有些吃力道:「妖世浮屠的最底层,蚀罔罟。」 「好,日盲族近来一切安然,你大可放心。十天后,众人将再进妖世浮屠。」 「嗯。」千叶简单地应了一声,却不禁多问一句;「长空呢」 不知为何,隐隐间,在众人之中,长空最予他安心感,却让他放不下心,忒是矛盾。 「亦同。」素还真微微一顿:「那现在素某说一下计划」 「嗯,别别让他来。」千叶体力些微不支,微侧过了头,将力量放到肩上,垂下眼帘。 得到这样的答案,对他而言,已够了。 解释,常太过费力,若能护他们周全,他宁愿他们不曾了解也无妨。 这回他要求他不可轻举妄动,此番命令,兴许又避不了他的怨怼,然而,算计到最后,他却已开始懂得放弃去了解:自己在乎的人,是否也会在乎他了 他真的不在乎c不在乎 他的意识有些飘渺,突然想起曾经在书中读过一个句子,叫做「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也许是因不解那寂寞与绝望,他却永远记下了,记得很深c很深,彷佛是天生带有的记忆 心悦君兮c君不知。 ===== 参越人歌。「山上有树,树上有树枝;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取其谐音之意,木尚有知枝,而君心尚不如木枝知。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第二部完結 c章十一:雪泥鸿爪 又是一个无月之夜,素还真难得亲自煮上茶茗,正是想好好「慰劳」他那位忙于制作攻塔利器而辛苦的好友屈世途,孰料茶方煮上,微风掠起,却等到了不速之客。 「万古长空」见到人影,素还真起身相迎,「来此可是为了贵族的太阳之子」 「是,吾想知道,进入妖塔的计划是否已经完善」长空寡淡的眸色难以让常人瞧出端倪,素还真却看得出来,这人的眼,像封了一层冰,但冰封之下,还有压抑的波澜。 素还真看着,遂直答:「是。」 「那,让吾负责救出他。」这话,是要求。 一瞥间,素还真竟舍下千叶的要求,应得爽快:「好。」 一问一答,已是共识。带过应有的关心,也掩饰了那在妖塔中所受的折磨。 素还真将写好计划的信笺递了出去,对着正欲离去的背影道:「素某有一言,未知是否愿意一听」 「何事」 「为天下舍去自己,或为一人舍去自己,只要出于本心,并无对错。」 乍听此言,长空背对的身形微微颤抖:「包括不计一切代价c不惜任何后果」 这问题霸道了,素还真想了想,摇头道:「恕素某无法回答,但素某以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妄自评断别人的真心。因为,有时人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何况是别人的心」 「那吾也想问」长空颤声道:「我的心,到底在哪里」 「你」闻言,素还真乍惊,万古长空的身影却已经远走。 素还真有些愕然,长空瞳眸里的压抑,是他少见的繁复,少顷,默默转回案前,看向手中澄色温醇的茶茗,竟是不见底渊。 三界不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在这旷远的世间,如火炽热,苦苦煎熬的苍生,竟涨满了眼帘,不见尽头。 蚀罔罟,依然森然诡异,滴答流响的暗流如常,寸寸侵蚀受刑人的神智与生命。而那不断延展的弃功丝,愈是挣扎,愈是缚紧,被吊绑在网的千叶传奇百般挣脱不得,只得放弃。 一片碧绿死寂的阴暗氛围中,倏地异香骚动,红褐色的丽影正款款走出。那是一张俏丽的容颜,融合邪灵至高的美丽与娇媚,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散发致命的女性至尊魅力,举手投足充满煽动人心的妖惑。 「千叶传奇,又过了一段时日,吾来听你的答案。」那声音,娇腻而温婉。 再次面对来人,千叶传奇犹然傲骨,低低的冷笑了起来:「哈,这样就想炼化千叶吗」 「非也c非也。」女戎微微一笑,大胆上前,挑起千叶那弧度完美的下颔,有些爱怜地看着那清俊面容上道道殷红的伤痕:「一悟永悟迷永迷,迷悟只在一念间。吾说,你何苦要受这些折磨,只要大彻大悟,为吾所用,有何不好」 千叶反感地撇过头去:「吾本心无碍,何劳尊驾」 「呵。」女戎敛了敛衣袖,撤开了身,媚眼如丝:「千叶传奇,实话说,吾好奇你如何看待自己。生于三界六道之外的你,本不属于这世间,既然你的诞生是个意外,何必执着身在何方」 「如果吾之降生是意外,那天地众生岂不皆是错误」 「哈,狂妄的言语掩饰不了心虚。」女戎又逼了近,语调轻缓,「苦境痴妄太多,错不可改,也不能为所欲为,让原本自由的本心与灵魂受了苛法教条之害,丧失了真正本性。吾不忍,连聪明的你也要受此禁锢啊。」那字字带着歪理魅惑,如似说得心感同创,惹得千叶冷冷回应:「吾只需做吾自己。」 「一念心动,便成永恒。你有爱c你有欲,纵欲释爱,才是真自如。」女戎道。 「吾不需要那些。」 「那么,可怜的你来说服吾,佛说:爱不重不生婆娑,生此婆娑世界者,无论男女,皆有爱欲,深浅虽异,妄执无别。你要如何解释」那嗓音轻腻得似在耳畔吹拂,扰人心神,却意外加深那弃功丝的缠缚,让千叶不禁挣扎道:「感情是折智之物世世人不需要。」 「是吗」面对这般冷情,女戎亦是头遭,不禁稍敛娇媚之气,转而缓缓勾缠千叶那墨黑的发丝,凝容道:「你超脱世外,却坠于尘界之中,囿于所谓的悖论歪道,任三障为蔽,六道周旋,饱受穷劫之苦,摆脱不了原罪的阴影,值得吗」 「走开」心中升起无可遏止的厌烦,千叶艰难地扭过头去,耳畔却听见女戎呵气道:「人皆有情,吾不信,你心中没有在意之人。」 见千叶依旧不为所动,女戎扬起头,笑了笑,「这样吧,让吾为你细数在世间所受的苦可好」 女戎言罢,竟抬起了那纤长指尖,在千叶带伤的脸颊轻轻划过,道:「这是爱,铭刻入心」那轻刮的指尖继续游移,力道逐渐加重,渐次在那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殷红血痕,惑心直透:「这是欲,执求不能」 千叶浑身禁不住颤栗,纵然暗提内元抵抗,仍逃不过女戎的侵扰,只见女戎犹是轻刮着那白皙的颊畔,幽幽道:「这是爱欲交欢,夺你骨骸,痛彻心扉」 骤然,一股强劲气劲狠狠刺入千叶心口 「啊」突然其来的刺激,千叶紧闭双目,痛苦地凄喊,唇畔与心口不住地流下汩汩鲜血,他未料,那声声惑言竟折入了心骨,触及往日的不堪记忆,伴随意识中的一道身影 女戎见状,呵呵笑了起来,「很好,这是今日给你的小小惩罚,异化功成之时,吾再来听你的答复吧」 女戎将笑容绽得明艳动人,妖娆离去。 筋疲力尽,千叶冷汗涔涔,在痛觉中恢复了冷静,然而脑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却是徘徊强据。 是他是他,是那个人。 爱欲交欢,夺人骨骸,痛彻心扉,何尝不是那日的回忆,是他带给他的,也是他从不愿想起的禁忌,今日,竟是不意被触动,始料未及。 那便像一处无法透底的杳渺深渊,曾经,他想利用他c舍弃他c占有他,最后,却任其浇淋着知觉,又夺去了知觉,投入了什么都不见涟漪,他在深渊唤着他的名,永远听不见回声 内外交迫,让千叶有些不济,剎时逆血潮涌,眉心骤拢,又呕出一滩残血。 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正流失本就欠少的血色。千叶肩头起伏着,浑身抑不住轻颤,只能紧咬下唇,强定几要昏去的神智。无论如何,他要撑下去,当下之境,他要先掌握住自己的性命,在逆境,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女戎甫走出蚀罔罟,背后一双有力的铁臂瞬间圈住了那纤细腰肢,袭心的熟悉感入侵,女戎甜甜一笑,婀娜身姿向后倾倒,即刻躺在天蚩怀中,听他问道:「如何」 「依旧顽固。」灿长假指划过天蚩宛若刀刻的脸庞,女戎顺从地答道。天蚩与她出于同源,这世上与她最亲的,也就他了。女戎纵情之余,不忘说着:「千叶传奇可以为人质,也可以为我们所用,而吾,真希望是后者。天蚩,正道近日必定再犯,你要如何应对他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们目前邪元不足c不够多的手下差遣哪」 「嗯,依妳之见呢」紧箍着女戎,天蚩拿不定主意。 「以我们功力,正道虽不足为患,但人多终究好办事。吾以为近日将成的那三粒邪茧可以加速他们破茧时间,以备不时之需,但这必须付出代价。」女戎说着,不禁犹豫。 「既是如此,就让吾耗损三成功力助他们一臂之力吧」天蚩豪迈地应承下来。 「三成的功力,对你仍有影响。」女戎爱怜道。 「哈哈哈,区区三成功,只需日后邪元补足,何惧之有吾即刻就去释放邪元,女戎放心吧」天蚩爽朗地大笑,轻易带过这棘手之事。 「如此甚好。」女戎在他怀中柔笑。 战前之夜,长空再次与银绝等人一同商量战略细节,众人拟定战略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而长空犹是踱到了夜瀑后的帘洞石壁,独自沉思。 银绝心思灵敏,跟了过去。明月高拂,夜风不静,银绝站在稍后的高处岩石上,与那沉思的人影相隔箭步之遥,距离并不算远,过了片刻,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今日没有酒,人却更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9节 了 观察了良久,银绝好奇,跳了下来,不带起一滴水溅,「在想什么」 长空只看了看她,毫无意外之色,只道:「明日是大战,妳先回去吧」 「不喝酒吗」银绝冷笑,故意唱起了反调,「你的样子看起来很需要借酒消愁。」 「醉再久,也该清醒。」长空深锁眉头,起身欲离:「明日将他救出是吾之职责。」 「止步」银绝扬起眉,挡住了去路,「离开之前,回答吾一个问题。」 长空视着银绝,那漆黑墨瞳反射着水光和眼前人形影,无波无息地映出跌宕的光芒。仅听她问道:「如果有一日,连日盲族也不存在了,你要为谁而活」 这大胆的问题竟将长空问怔了,他默然片刻,方道:「他在哪里,吾就在哪里。」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太阳之子。」 「如果有朝一日,连他也不在了呢」银绝轻蔑道:「那你将对圣女的信诺看成了什么你认为,这真是她的希望吗」 「吾已经不知桃花的希望与太阳之子的希望还能有何差别。」 「若你真这么想,」银绝双手抱肘,不禁无奈摇首道:「那吾放弃对你说任何的想法了。」 「那就这样吧」长空眸色黯淡,却仍决绝道:「但吾不会对桃花失约c绝不会。」那竟似一种近乎苍白而怆然的信念。 「那么,太阳之子呢」 「他」长空缓缓仰起头,望着点点星空洒落在那如浪松柏之上,一种苦涩的感觉翻过了心尖:「吾无法认清他,但他会是吾之责任。」 那是一种可触不可及的彷徨感。或许,千叶传奇灵魂的颜色就是与他人那样不同,他看得清楚别人,而别人的灵魂,却无法与他交融。 「责任不是说说就可以。你有自己的意志,必要之时,该有所为而为。」银绝注视着那黝黑眸色,道:「你做的到吗」 「你明知吾没有那能力,对他,更不是对手。」长空答得漠然,却是事实,论才智c论口才,他没有一项能制衡他。 「他固然无情,但对你是特别的,为何你总是认不清」战前之刻,银绝难得吐露了心声:「人,总该为自己的存在活出价值,吾珍惜这片家园,更珍惜圣女的牺牲,你也该同样。」她说着,到底希望长空是清醒的,只叹道:「明日之战,好好应对吧」言罢,已离去。 今日石壁边的水声很静c很静,潺潺流动的幻变中,却不忘长情,将周遭景物映得空明。长空独自凝望水光,默然良久,茫然地弯下身,掬起了一把湖水,那破碎的月光在掌心的水中沉浮,涟漪成文,如梦似幻,点点c点点的,像星一般地耀眼而短暂。 微寒的风,掠起了发,他不禁阖上眼,流放掉掌心的湖水,抚上自己的胸口,暗暗捉了紧。 这一刻间,他彷如陷在自己的梦里,看见一轮太阳在桃花纷飞的彼岸水边上,冉冉升起,耳畔,还有悠扬的箫声婉转,那形象刻画宛然,却在天涯远际,朦胧不可辨 刀光剑影无止休,何处是归家 十日之期,眨眼便至。 此次攻塔要点在于屈世途研发的利器「天方奇迹」能顺势进入妖塔破坏,阻止妖塔进一步异化,故应战人员重在拖延,分散邪灵的势力,派战研拟妥当后,众人早已在各方备战。 「佛自业障,天蚩极荡爱本祸劫,遍地女戎」 狂笑骤起,佛业双身亲临,天地浩荡,如唱挽歌,众人屏气凝神,肃杀之气弥漫战场 天蚩极业素来好战,罗喉一路引开其注意力并不难,不过片时,又是正道为首的一路主对爱祸女戎。 「素还真,又是你」二度对上,女戎不改雍容杀意之态,红绫长袖游刃有余,一转身,强掌随魅影推送,令人防不胜防。 「是,正是素某。」被魔头厌恶他很习惯了,素还真无奈笑笑,不变应变,飞身纵起,剑招上下旋划,莲华幻影灿然,分化之术扰敌视听,暂时延宕了女戎步步进逼。 另头,屈世途研发的利器已备,趁妖塔吸收地气时,对准妖世浮屠的北方大门,骤然开进,径行强力突破蛰伏暗处的万古长空见机不可失,在瞬秒之刻一同进入了妖世浮屠 此番进入妖塔早经指示路径,万古长空快速通过了幻境考验,一路抢进浮屠内部,见那路上浓稠如虫胃的绿液甬道,心中益发感到不可思议。 要突破这些关卡,需要怎样的运气和耐力而太阳之子在这地方,竟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长空不再思考,脚步疾奔,一路剑锋横扫,寒雪纷飞,直往妖塔最底层,未料方踏入蚀罔罟,足下却被黏液缠勾而住,一时动弹不得,便在此刻,前方传来一阵气息微弱的声音: 「是是谁」 「太阳之子」听见熟悉的嗓音,长空即刻反应,手中立绽飞雪,破除挣扎,冻结了遍地寒霜,快步循着声源奔进 未尽的冰雪片片,凝雨如花,绽满了整条甬道,前方诡异的莹绿氛围似渊深,像黑洞无尽延伸。长空想不清,自己凌乱的脚步为何而来;而自己杂乱的心绪,又为何而生仅知自己回荡在地面的细锁脚步声,像杂沓降落的冰雹,重重敲击在心坎上,他方知道此刻,这人在他心中的份量远比想象中来的沉重 长空飞奔如电,孰料尽头乍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剎那如雷击顶,身躯僵硬:「太阳之子」 长空难以置信,亦听见自己声音里的讶异和不忍。 「长空」骤闻声响,全身受到缠缚的千叶传奇正缓缓地c缓缓地抬起首,纵然脸容上伤痕遍布,那深邃的眸子依然幽深清湛,他低声轻唤,连声音都因虚弱而沙哑 长空眉头紧锁,箭步踏前,一剑剑砍向紧缠千叶四肢的弃功丝,由于缠障过久,仍难免拉扯到外伤,千叶疼得紧咬下唇,忍声不吭,长空见状,干脆舍下了剑,宁愿徒手一丝一缕为他卸除下来,只怕再次弄伤了他。 那动作轻柔而敏感细腻,彷佛连那触碰的指端都在颤抖,而指端的每根神经都好似牵连着心脏,不断问着:怎会如此怎会 静静望向那专注的神情,纵然身受苦楚,却彷佛也可以感到没那么疼了千叶传奇强忍间,捺住异样的心绪,犹然道:「吾说过你不该来此。」 「别多说。」 弃功丝虽然缠人,但终是受限的活物,在外力强迫摧毁下,终于纷纷死绝,长空甫得手,便一把将千叶伏在背上,疾奔而出。 周遭的景物正急速闪逝而过,逐渐远离沉迫的阴森氛围,转至一片明媚的榄绿,碧天云清。 一路上,他的心,贴着他的背,听见了那擂鼓般的心跳,沉稳c笃定。连日受到酷刑的千叶,轻靠在那坚定的身后,感到难得的温暖与放松,他静静挨着,双手不禁扶了牢紧,心口上的伤势却在隐隐作痛,任丝丝渗出的鲜血濡湿了他的上背。 长空的出现,并非在他的计划之内但见到长空亲闯妖塔,他却不知是该喜,抑或该怒这一刻,虽是矛盾,千叶却感到莫名的心安,纵然他不允失误c不允偏差,但他 甫逃奔出塔外附近的树林,千叶传奇很快地止住杂绪,自行踉跄地离开长空的伏背。 心知激战在即,千叶不欲成为拖累的一员,即刻坐身运功,强行压抑自身伤势,那微微紧蹙的眉心正代表受到罕见的受创,而这番调息,不过是硬逼自己多出几分潜能,好随机应变。 长空在旁,心底明白,墨眸微微泛起了波澜。为他护守片刻后,见千叶将至功成,方哑声道:「这一次,你又瞒吾了。」不但瞒,还以命赌命,带回满身伤。 「吾是最适合的人选,否则将无人可进一步了解妖世浮屠。」内功运转了一周后,终于多了几分气力,千叶睁开双眼,答得简要。 长空摇了头,上前一把扶起他,低声道:「你可知这样会使人担心」 族内的冲突太阳之子并无亲眼目睹,但他和银绝却因他之决策与其它族民发生冲突却是事实。他不了解千叶是否正视过众人的担忧 听出那言中一丝怪责,千叶抿了下苍白的嘴唇,心有所感:「吾到底该如何做你才能接受」 千叶说着,一双深邃幽潭般的眸子朝他面上望去,是向来的坦然清澈,清楚倒映着眼前人影,但那丝微的波动却又在转瞬间被渊潭所湮没,掩饰得很好。 长空接不下话,只有默然地面向他,真心相问:「你的伤」问的,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他从不知,那日千叶到底与天不孤做了何种交易,毕竟事后再寻医邪,已寻不得人影。 这一刻的关心,千叶却不知为何地选择了回避,只沉凝了下,别过了头,转移话锋道:「我们还需去前方会合,走吧」 千叶传奇言罢,化转了天藐剑,正欲赶奔而去,讵料身后一阵握感覆上了掌心,让千叶不禁蓦然回首,倏地,他的目光陷入那一双漆黑如墨的深渊,只见到那向来寡淡的眼,正涌动着踯躅和异动的微光,好似露水落入了平潭,那样无声c那样凝动 「长空」 一声轻唤,挟涌了讶异与不及。 时空像是被错漫开来,任万顷云空渐渐散映了尘世浮嚣,自翠绿的竹叶透出一片宽远晕光。千叶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已被眼前人的身影慢慢慢慢地罩住,他彷佛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和自己错乱的心跳掺应着,任那双手生涩地轻拥自己,暖了阳光c暖了眼眸,却湿润了心。意乱地,宛如天地照满了白光,耀得天旋地转,蓦地一声「铿锵」落地,他被迫松开持剑的手,阖上羽扇般的长睫,感应那蝴蝶般的轻吻正细细c慢慢地自他颊上伤痕掠过,那样的不真实c那样的虚幻易碎 拂荡的心情在漂浮,而他却不愿离开。佛说无情种不生,他偏要在尘世的倒影下,洒下一池香瓣,灿如万千火苗。他早忘了,是从何时甘自染上那沾满泥污的尘埃,就为贴近那份他今生认定的温暖;他早忘了,多少的在乎,只为这人能多看自己一眼 太阳,能照拂大地,也能委身于露水,情愿如是c情愿如是。 长空抚着身前人那披散的柔软乌丝,轻揽住他的前额,细细描绘着那清冽眉目,予他能给予的安抚与慰伤,至少这短短一刻,即便太阳会燃烧了自己,干涸了露水,他未想松手c未想放开 轰然爆响,已战了不知几回,面对正道众人的进攻,爱祸女戎显然不受影响,虽受牵制,犹是顽强不下,素还真心上正紧,心焦千叶尚未归位,一隙分神剎那,女戎万钧洪掌正扑面袭来,素还真举剑欲挡,却是力有未逮,危机之刻,后方一剑补上,顿时双剑交击,震动尘沙走石,视线迷蒙 受掌的两人连退数步,却成功挡下致命杀招 待尘埃落定,女戎定眼一看来人,讶然之间更是立眉嗔怒:「千叶传奇,你c你竟不受异化影响」 这人明明在妖世浮屠内受尽异化的折磨,怎会c怎会 方与长空一别,实时赶至的千叶传奇毫不客气地微露笑意,揭开谜底道:「吾生于天魔池中,魔气焉能动吾分毫」 「你敢玩弄本座,就要付出代价」女戎何等聪明,瞬间颖悟,愤怒之余,竟尔笑意加深,柔软腰肢后仰,双袖交摆扬天之际,三道昊光自指尖迸射而出,续道:「也许你们没料到,本座近日正得可用之材,吾等已派三邪天攻往琉璃仙境与日罗山,现在,就让吾好好与你们玩一场,可好」转眼,排山倒海的杀招再次漫卷欻张 一语方落,千叶传奇心头甫惊,不意双座的战力竟提前促成,身旁,素还真对视一眼,两人已有默契:无论此言是否属实,此战若任女戎拖延,他处难保没有更大的灾害发生 眼神交会间,浑沌之力正蓄势待发,讵料此时地面突来狂撼,难以站立,连珠炮似的爆响自远方遽然迸裂,万钧邪元力量正自妖散,向四面八方袭来,逼散众人 「是妖世浮屠」女戎运招之刻,心头有所感应,大呼不妙,瞳里映着那邪天火光,万没料到竟是妖世浮屠出事 怎有可能c怎有可能导致如今情形的,还会有谁 事发突然,只能与天蚩极业尽速会合 如此一念,女戎又急又怒之下,出招更为狠毒,本是应对双人的极招竟登时全往千叶传奇一人攻击素还真见状大愕,仅仅瞬秒之差已然不及,双莲之招未出,千叶负伤硬挡,仍是被逼出战圈,直坠数里之外 「啊」一声闷哼,尚未回气,谁知战况丕变,身后杀机再次逼临 「奉女戎之命,取命而来」 声未到,杀先到千叶传奇方转首,哪料邪灵动作如此之快只见三邪宗之一的邪道宗剑出逼命,浩瀚道骨的正宗剑风竟含一股曲折诡调之意,似邪非邪c似魔非魔千叶初次硬撼,先被逼离数步,却在心念电闪间,一剑平出旋挡身前,先拆其锋,再触暗道,恰是以简破敌只见对招战两人衣袂飘荡,剑光交织,琅琅连对数招,奈何千叶受创在前,内元之差不过片刻便已透显,纵然千叶以招妙补过内力不足的劣势,却心知终非长久之计 如今战况明显,邪道宗先行挡下自己必有其战略:与琉璃仙境相比,人少势弱的日罗山更容易成为第一目标 眼见脚程遭到拖延,快速流失的体力与少见的着急情绪已让千叶感到分外吃力,便在这刻,一剑破风伴随「太阳之子」的呼喊来到,直刺邪道宗千叶传奇见万古长空来援,沉声一喝,体内魔元再次爆发,趁隙掩护两人撤退 「走」 第一次,千叶感受到战场上的千变万化,不过短短之刻,太多无法控制的变因好似脱疆野马自掌中飞逝而过,让向来沉稳的心绪竟难得感到一丝慌张。 纵然他非未做下安排,然而按照时日安排,只有少数老弱妇孺先移往他处,仍有大部分存有战力的族民驻守留日罗山,银绝一人绝对难以力挡,他要尽快赶回去 快快快 孰料心头越急,伤势便更深一层爆发,千叶脚步趔趄,陡然闷声染了一地鲜红,长空在侧跟随,及时搀住了他,急问道:「是否要先疗伤」 短短一瞬,同样担忧的交织眸光若即若离,似浮动的冰雪,虽压抑,却是柔和。但此刻,他们已无法容任心绪流转。 已经没有余地c没有时间。 「不,我们要尽快回去」千叶别过眼,再度疾奔日罗山的方向,纵然,那不过是一处据点;纵然,那也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步可移的棋子,但他连自身也不能清楚,为何心中有那担忧,彷佛那即将失去的不只是棋子,也不只是黑白分明的杀伐攻错 两人脚步飞快,却料方逼近日罗山,前方迎入眼帘的,已是满目的战火和鲜血,燃烧得肆虐无道 已成混乱战场的日罗山,空中一道银丝游索挥洒来去,正是银绝正与敌手缠斗得难分难解,然而身后,已是大片倒下的伤亡族民,令人怵目惊心,实时赶回的千叶立刻跳入战圈,阻下敌方致命杀招,剑势横扫 银绝片刻讶然,却听千叶喝道:「带族民走,快」 「你」这话更出银绝所料。 「快走,难道妳要吾斩妳吗」 战场上,命令与服从不容迟缓,银绝毅然抹去鲜血,回身带着大祭司等所剩不多的伤残族民即刻离去,前一刻,或许她曾对太阳之子存疑,但至少这一刻,她毫无犹疑。 原来到今日,依然没人能懂得他。 银绝方离,邪道宗却早已赶至,会合其余两名儒释邪宗,正欲将日盲族除之而后快 千叶传奇一人独对敌方,分外吃力,剎时一阵剑光寒冰暴涨,千百流光如满月江流插势阻挡,正是万古长空手中威不可挡,三判式曲折往返,剑影难测,劲风狂荡,连退敌方追势儒邪宗冷面含笑,侧身后仰避开剑锋,饱含内元的雄掌连发,硬挫剑势另方,千叶伤势在前,身手沉重,已是心有未逮,面对释邪宗与道邪宗联袂攻击,剑招纵再精妙,单剑也难敌双刃,一处又一处被划过的伤痕茹饮残落的血迹,情势见危 饮血残阳早已没入了千山轮廓,一片仓惶。招招应c招招落,被震得酸麻的虎口正明白道出局势之险,更令千叶心焦。 逼人太甚逼人太甚 没有援兵c没有退路往日他从容设局,岂有一次这般绝境他不允c也不愿此番结果昔日满身傲气与愤怒掺杂在胸臆间,使千叶无法漠视,也无法容忍。在敌方再次重挫剑锋的当下,当机立断,唤道:「长空」 藉势退开,千叶传奇纵身跃上半空,另头长空随之拔奔而上,同心应敌 一个眼神,彼此相靠的身影已是会意,再次的血云为弓,为箭,只为守护日盲族。奈何双双力有未逮,伤势早已血流如注,两人功力奋力催至极尽,天地异动的洪大气流剎那鼓荡成海,冷冽的强风中,周方旋起狂劲剑流,剑锋展面,所到之处,挟涌惊天裂地之威,无坚不摧,千钧万重破苍穹 应对的三名邪宗气力余裕,三人纷纷运起十成元功,一举抵御这猛烈的拨云火箭,倏地,两大极招相对,景物瞬灭,尘嚣爆闪极致之刻,但见天庭竟尔破碎,猛烈的气流搅动八荒,形成莫大的异色漩涡,像无可陷止的黑洞,吸纳天地万物,神魂俱荡 极尽的毁灭后,世界彷如寂静了下来。 此刻,一片片,天际竟下起了茫茫狂雪,如此苍白,如此凄恻,看不清了视线。 原来无妄,当属此意,世事易泯,心系故境,奈何天不予时 双方内力相差悬殊,千叶两人伤势沉重,早已无法再持,剎时敌方极招逼临,身如离弦之箭,双双血溅半空,被吸入那无止尽的时空漩涡瞬间,千叶感到心口一阵断裂般的剧痛,如千刀万剐在身意识破碎前,他感受到了身旁呼啸而过的冰雪,还有那逆流中同自己一样挣扎的相望人影,但他们说不出话c握不到彼此 不要走c不要走日盲族c长空别离开c别舍下,他不甘心c他不甘心 未曾经历的慌张c惊恐c沉痛c愤怒c不甘许许多多他还未曾深刻明白的情绪,竟通通在这短瞬的洪流中喧嚣充溢,又顷刻覆灭,在那片无情的大雪里c在那日罗山的第一场大雪里,悄悄地,被掩埋得无声无息。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天地之间,凝雨雰雰,忽闻在那日罗深山中,雪压松枝,「喀」地一声断响,那展翅的鸿雁飞过,轻道无常。 这是一处不知名地域。回廊上,高挂梁上的大红纱灯正渐渐熄灭,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0节 映那廊外的花影幽暗深邃,零星的虫鸣穿梭其中,更透出分外静谧的氛围。 往来巡逻的侍卫如往常一样,正严守门户,以保府中之人安全。 此是深夜,府中厢房内,一名女子正于榻上安寝,未料此时,房内竟起了诡异旋流,抛出了一道人影,不偏不倚触落在女子身上 「啊」女子自睡梦中赫然惊醒,反手推开,欲大声呼喊,讵料那男子反射间出手迅速,一剑抵住女子颈侧:「莫出声。」 语方落,那人已强忍不住,刺目的大片鲜红竟应声呕出,染了女子一身衣襟,怵目惊心 「你是谁」女子冷冷问着,她的声音细微,含着三分慌张,七分的敌意与防备。仅一眼,她即瞧出眼前之人身负重伤,他的身影隐隐狂颤,不过正以超乎常理的意志强撑意识罢了此人是受到多大的打击而沦落至此 「这这里,是哪里」 「集境,太阴司。」女子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部霜天水影完 前面两部大体上都蛮按照原剧的,大抵就是把细节填满,暧昧多几分殴 接下来的35部会比较偏向本文的写作目的,牵扯的层面会更广。该写的会写,能写的也会写。 有任何指教也欢迎告诉我 第三卷:江湖寥落 c章一:江湖寥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部的前面五章会比较闷,主要是着重在集境的局势还有各方势力的铺陈,后面会串起来,所以算是不得不写也无法跳过的段落,大家也可以等我更新到第五章再一起看也行一rz 大致上来说,第三部到第四部前半万千尤其是千叶传奇会走得比较坎坷,直到第四部后期千叶传奇就会渐渐拿回主导权了。 阳光正灰蒙地徐徐照着,落在那耸立在崖边的巍峨夜殿,显得稀疏c单调。 尘沙飞扬,掩去了此地曾有的繁华与寂寞,足迹踏在上头,徒留过往的印象在记忆中回旋。 岁月,像尘埃一样,消磨了痕迹,也带走了生气。 现在,尽成荒芜。 距离上次意外,已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期间内,武林上发生不少大事,除了正道群龙无首,最重要的莫过于妖世浮屠终于突破境界,入侵了集境,造成苦境部分地域的地气走向改变,连夜殿也受到影响,当然,遑论当时受到战火波及的日罗山。 日盲族,再次因生活困境而陷入危难之中。 大祭司望着触目苍凉的阿虚夜殿,心中不胜欷嘘,几名从夜殿内部撑扶出来探望的老弱妇孺只能安静地看着,众人对眼相望,一言未发。 「唉」此情此景,大祭司深长叹了口气,陡然,一道银黑人影自外归来,见到众人垂头丧气,不禁眉一扬,高声道:「叹什么气,叹气就有用吗」 「银绝,这般情景,你叫吾如何面对」对于银绝的不满,大祭司全无反驳之力。 「如果无法面对,当初又何必如此」银绝恨恨地背过身影,不知是感慨,或是悲愤。向来,她对夺走圣女幸福的大祭司全无好感,在族内更是几无多言,却万想不到,今后她却必须与这人朝暮相对,面对这繁华落尽的景象。 难道,这就是圣女当初所云一片空白的预言,日盲族,求的终究只是一场空 向来高傲的银绝凝视眼前的一景一物,竟也不得不问:「大祭司,我问妳,妳是否会后悔迎接太阳之子降临」 「妳」从前自己坚持不已的信念,此刻竟成了被质疑的源头,大祭司闻言猛然震愕,百般苦悲掺搅着,一时也茫然了,片晌,方哑然道:「不没有太阳之子,吾族便永见不到光明,也许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太阳之子降临,是命运的垂怜;太阳之子下落不明,也是命运的考验。 银绝默然,或许她还想反驳什么或做些什么,但一切都枉然了。圣女若在,不知会有何感想是否只是持捻着佛珠,淡颂因果无常 往日族民生活在黑暗之中,只能先求太阳赐予的光明,孰知谁又能预料求得光明之后,还有更无奈的生存难题 众人沉默无语,更显突兀的寂寞,银绝望着苍天片刻,语气还有最后一丝不可剥夺的坚定:「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大祭司面容一动,只能缓缓擎起了手中令牌,佝偻的身躯一动,神态悲黯地向着苍天跪地祈祝:「愿祖灵保佑,让太阳之子平安归来c让太阳之子平安归来」 到头来,不过是回归最原点c最卑微的请求。 那苍劲而枯老的声音自喉间干干地挤出,在厚重的天色里颤动,彷如可卷起遍地残叶。风呜咽着,挟着几许孤雁嘎响,没有回声。 天末同云黯四垂,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 红尘三千,玄莲坠尘。惊尘者将谁抑或谁为尘所惊 天朦胧地,洞外暮雪飞扬。 空白,又是空白,一无所有。 记得那日他初睁眼,天际正下着雪;那日异变大临,也是突然下起了雪 雪,可以让他想起很多。当时一切的变,来得太快也太短暂,让他理不清所有的愤恨或复杂,所以,他需要雪,让空白填补一切的失去。 忽地,背后「嘎嘎」鸟鸣响起,伴着潇洒不羁的声音,呼唤观雪的静默人影:「喂,要喝酒吗」 那人言罢,径将酒瓮掷了出去。 掷酒的人有一副坚毅拔俊的脸庞,身形矫健,眉宇间的飒爽更透显玩世不羁的英姿。此人乃鸦魂,为集境残宗的副首领,而残宗,恰是以血鸦山为根据地,反抗现今集境掌权者的最大势力。 「多谢。」人影的目光暂离洞外一片白茫景色,回身稳稳接下一壶酒,豪迈地饮了起来。那拚酒的能耐,一口又一口,哗啦啦地喝着,好似要把所有的烦闷c思绪通通吞没在腹,抑郁之极,让旁人也要不禁皱眉。 「喂,酒是要拿来消愁,不是拿来虐待自己,吾不想再救一名重度酒瘾者。」鸦魂看着,终于出声劝道。 看着眼前这名心事沉沉的剑者,鸦魂百思不解。说来奇特,那日他正在血鸦山外围四处巡逻,却在大雪中发现这名身受重伤之人,他原以为说不定又是那废帝或老军头的爪牙,孰料东看西看,这副老实沉郁的模样怎样看也不像属于这两方的人,干脆一把抬回山上,费了番功夫才救醒。 想不到救醒之后,这人是出奇的闷,话也不多,只知道他名叫万古长空,来自于遥远的苦境日盲族,因意外而沦落到集境,其余的特色只剩:酒量奇佳,整个血鸦山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人与他相比,为了供他一人饮酒,竟还要差人下山打酒回来。 他永远无法理解这人为何有数不尽的心事,每当想对这人问话的时候,只有酒是最好媒介,彷佛酒才是这人的沟通语言,不过可怜了他那点打酒去的银两了,鸦魂如是想。 「抱歉。」长空擦去溢在嘴边的酒渍,微微歉然。 「你自从醒来之后,便常常对着雪发愣,是在想什么」探人八卦是他之兴趣,鸦魂一弹指,盘旋在洞外的乌鸦随即乖巧地返回其肩上。血鸦山,自然以这种充满灵性的禽类闻名,但更因他擅唤乌鸦夺敌性命而令人却步。 「没什么。」 「又是不说,让我猜猜。」鸦魂摸着下巴,甸了甸对方心事,苦思道:「该不会又是为了你那什么太阳之子吧呃叫什么千叶传奇。」 怪了,什么名不取,取这似词非词的传奇名儿鸦魂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取名哲学,还有,万古长空这名也是。 一语被说中心事,长空回以沉默,鸦魂见状,想是猜着了,索性安慰道:「你果然很在意他,吾已经派人找寻了,还是没消息,也许再看看吧」 「不,吾对他」滞了滞,长空突然想辩解什么。 「咳,不要又跟吾解释你对他不是那种在意。」鸦魂一眼看得明白:「早前听你大概说一点,猜得出你对他好像很有意见,但你就是担心他,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长空摇摇头,再饮一口酒。很多事情说出来他自己也无解,遑论是旁人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太阳之子,那不但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也是他心中的挂怀 是的他心中仅存的挂怀。 理性的推测他还是有的,太阳之子既然与他一同重伤,或许并非只有自己来到集境,长空思及,正待开口,却被鸦魂抢话道:「我说你啊招了便招了,别说还要亲自找人,集境对你来说是陌生之地,血鸦山更是头号造反地,若出事,千万不要怪吾。」鸦魂凉凉说着,心头倒有些同情。 算是长空运气差,不被谁捡,却被他这集境头号搞造反的捡到,这会儿变得哪也不能去。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落入那干迂腐脑袋的废帝势力,只怕这人的直性子也要被洗脑,而要是落入那破军府那厮啧啧,不敢想象。 结论:还是被他捡到好。 「吾尚认得附近的路。」长空并未放弃。 「喂,你也想想,最近妖世浮屠入侵,集境对外人会是如何处置劝你暂时死了这条心吧送死不是这样送上门的。」 「如果真是这样,吾更该找到他。」 「不行」鸦魂二话不说,摆摆手道:「这段期间你就先待吾这边吧前一阵子吾为你取药,竟没事遇到太阴司的人。太阴司与执掌集境安危的天机院素来交好,难保最近没有什么动静。」 长空眉头一动:「太阴司」 「哎,就三名女人主持的地方,那里男人止步。」鸦魂显然浑不在意:「不多说了,吾先去巡逻。」 「嗯。」心事如潮,长空再举酒倒饮,那酒劲道浓烈,却像一口尖锐的锥子莫名刺痛了身体。 他不禁阖起眼。直觉告诉他,在集境,一定还有太阳之子的消息,他要继续等着。 无尽春华无尽梦,几人陶醉几人醒。 人,若在清醒,醉并不难;而醉着,若要沉沦不起,也非难事。但现在,他非醉非醒,需要的,是一股支撑的信念 纷扬的雪,此刻像张白色大网,罩住正沉眠的万物,唯那站在窗前凝视的人影独醒着。风凄寒,掠过了他乌黑中挟着几缕白的发丝;雪迷蒙,在他湛眸中倒映,是坚定清亮的辉光。 「还在看雪」背后,一阵清婉的声音叫唤,唤起窗棂边玄影的注意,人影闻声,感应地转过身来,那一袭玄紫流转间,恰张扬地落在窗外大片白皑之前,好似寒冬初绽的墨色涟漪,闪泛明晃的莹泽,让女子不禁怔了怔。 那是一种无声的撼动。 她觉得,这人凝望大雪的神情总与平日不同,在他俊逸飞扬的脸容上,含着微妙的深沉,那湛然的眸子,像是幽潭里舒卷着波澜,潜藏了某种情绪或秘密,但转瞬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静如平湖,谁都捉不住。 这段相处日子里,她深知此人绝非简单,但是,在那从容的表象里,她永远只能存着臆测,甚至不知觉中懈下戒心。 「姑娘」 「没事没事,该喝药了。」女子即刻回身,将药置在身旁案上,自己也端了碗粥放下。她姿态娴雅而不矫作,全出于自然与身份上的自持。 千叶传奇踱至案边,看着眼前正喷薄热气的黑沉沉汤药,禁不住叹了一声:「请问姑娘,吾还需喝多久」 「只怕吾关你多久,你就要喝多久,你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清楚,还需要吾提醒吗」听到这番含着抱怨的话,女子敛容道。但见她面容秀美,一袭紫红绣裙衬纱边底折,头戴珠帘金冠,望去气质高雅端丽,却又含着一股冷冷淡淡的韵息。 听罢,千叶传奇那好看的眉不禁扬了扬:「姑娘此言,真是让千叶头痛。」 是的,眼前让他头痛的事情有很多,但碰上这名女子,任他才能高强也无处施展。 这名女子,据她自称名为关山聆月,乃集境太阴司祀嬛之一。回想当时,自己因伤重而坠入集境,随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幸得这名姑娘相救,方得以留下一命。孰料,此后他多番想借机逃脱,却总被该名女子制下,甚至使用缚天紧将他捆绑住,让他难得感到又羞又荒诞,一句「谁人不知日盲族太阳之子」,即被另厢「谁人不知太阴司祀嬛」给堵了回去,外加绑得牢牢实实,最后,他只得放弃。 想他堂堂太阳之子竟被一名女子制伏得动弹不得,实在始料未及。 「太阴司禁止男人进入,留你这个麻烦,吾才是头痛呢」显然对千叶的话很有意见,聆月看了眼前男子一眼,想起竟已与此人连续相处多日,实在有种荒唐的感觉,不禁低声叹气道:「最近望夜祀嬛时常问吾发生何事,真教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唉,吾也不知为何来到此地。」 「别说的与你无关一样。」 「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话说得很是无辜。 聆月不想再争下去,忽然脑中精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长空是你的什么人当时你醒来就一直问他人在哪里,难道他与你一同坠入集境」 她绝忘不了,那日这人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妳是谁」而是问「长空人呢」 当下她微微讶然,这人到底对名叫长空的人有多大的执念,越过了生死交关还心心念念 「他」千叶沉了下,脑海想起许多,羹匙在汤药内搅了搅,回想起当时惨烈的战况,竟是模糊而动荡,半晌,方吐了一句:「他是一名重要的人。但他人在哪里,吾亦不知。」 他们之间已发生太多事情,如要细细叙来,或许重要两字差可比拟,但现在,长空音讯全无,他的心,也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悬着。 一场激战与昏迷,使他误入了太阴司。一场恩情,让一切本该爆发的情绪硬生生给按捺而止,这落止点是眼前这名女子所赐予的,但也是他现在最大的禁锢。在这地方,他注定只是个过客,当下,他必须找到长空,方好为以后作打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深信长空一定在集境的某处。 「唉,看来吾是白问了。」见千叶不愿多言,聆月单手支颐,淡淡地逸了口气,神识开始飘忽,粥也咽不下。她向来做事井井有条,未曾如现在这般手忙脚乱,全只因为天上掉了一个不该有的麻烦,打乱她一切作息 更不该发生者,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她发现这人虽常是神色清冷,然谈吐机变多趣,自己竟不排斥他,这对禁止与男人接触的祀嬛而言,是件非常危险的事。理智上,她必须遏止自己对此人的好感,早早将他送走为是,偏偏,要把人送走,竟又寻不着机会。 麻烦c真是麻烦。 讵料此刻,千叶传奇神色忽然微异,极快地用方帕掩住口鼻,剧烈地咳了起来,聆月即刻打断思绪,诧异地看着他。 知他又是旧患复发,聆月有些受惊,不禁担忧地劝道:「你还是快喝药吧你可知你的心脉有损,永远也好不了」 回想千叶当时头几日溢血的情景,聆月仍心有余悸,记得医治千叶之时,他的心脉重创,但竟能保有生机,似有什么异物在保护住。只是,她虽看得出,对这般重症也只能无能为力,全力治疗他其余的内伤与外伤后,方使他苏醒过来。 好不容易稳住了气息,千叶缓缓放下染上丝微血渍的方帕,神色竟异常镇静:「吾知晓。」 他心中清楚,身落异境的自己,只余两次机会了,而就算伤愈,也只剩下六成功,因此,他虽着急,理智却告诉他慌不得。 何况,现在他之活动范围只能限于这房间,急又能如何 当下他能做的,是掌控好自己处势。 「你」聆月顿了下,不知是为那冷静的反应所讶异,抑或束手无策而同情,只能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以她祀嬛身份,收留他已是冒险,短期内也难再相助什么,想着,目光遂转到千叶身后堆如山高的书册,那是对方在静养时要求一天一百册作为「消遣」的书籍她早已从万分讶异到习惯了。 怪人,这人绝对是怪人,苦境出产的都是这种异类吗 「这几日,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集境没有能帮助你的药物」 千叶摇首,倒答得坦然:「这是宿疾,好不了。」 「那独日武典」 「那本书缺了不少文字,吾还没翻译完毕。」提到独日武典,千叶些微一滞。那日,当这名女子拿出这本集境的武学镇境宝典让他辨识其中的诡怪c缺段文字之时,他便知道,此书来头不小,甚至可能与整个集境根基有莫大关连。眼前女子如此相信他,也大出他之预料。 聆月听了,秀眉微蹙:「你真不愧麻烦之名,吾能提供的资源都提供了,也不知再如何帮你了。」这话损人,却甚有关心之意。 千叶似未放心上,目光宁定:「姑娘,这些可暂且按下,千叶着实需要离开此地,就不能放吾走吗」 「出去c出去,你以为吾真的想留你在此吗」聆月显然也被问烦了,悠悠地起了身,纤白玉指向着远处回廊来去的人影,道:「就如你所看到的,太阴司戒备森严,七种方位c七种卫兵交替,层层迭迭,守卫得密不通风,以你现在伤重状况,只怕一出门就要被拦下了;而就算未被拦下,外头破军府的爪牙也要将情报传递出去,将你抓起,你是逃不过他们严密追踪的。」 「又是破军府,他们真的那么恐怖」言下之意,那些小兵,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聆月回过身,灿若星月的美眸带着几分不屑与厌恶:「你还不明白吗恶名昭彰的破军府是集境禁忌的名字,为首者烨世兵权更是一名极端的军权主义者。这些年来,破军府无时无刻想着进犯苦境,若非太阴司与天机院连手制衡他们的野心,集境岂有现在表面上的和平至于他们搜集情报的能力」聆月说着,连语气也弱了下来,「自是滴水不漏。就连现在,吾也不能保证你吾之一举一动是否正被他们监视。」 「他们这么做,是为何目的」千叶疑道。 「还能有什么目的」聆月理所当然道:「他们这些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破坏和平,处心积虑想抓住太阴司与天机院的把柄罢了。你若想出去,也该为太阴司着想。」 她口中所云,正是现在集境的局势与隐忧。集境在历经过去的武皇时代后,曾有一段动荡期,而现在体制正分为三仪三司十二殿。 三仪分别为:紫微宫c太阴司c破军府,其中紫微宫为圣帝所在,令出如山,号令集境;而太阴司便是由她与仙殿望夜c玉蝶遥星三位祀嬛所主持,于各院殿之外,并仅听命于紫微宫,至于破军府,大有目中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1节 人之态。 而列于三仪之下的天机c天府c天梁院,各有依附的势力,但政局风云瞬变,谁也料不准哪时为保自身利益,纷纷又成了墙头草。 而每年,圣帝便靠着六部会议来决定集境的统治方向,会议上的多数共识,便将成为集境的方针。因此,各部角力竞争成了恐怖平衡的来源,破军府进犯苦境的野心多年未逞,全赖太阴司与天机院长久的连手默契,方能导致局面不乱。 然则,聆月心中明白,以圣帝之懦弱c烨世兵权有恃无恐的野心,集境眼前的和平假象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哪方风吹草动,极可能就是异变的好时机。 但人总是善于欺骗自己的,只要局势看似安稳,无人想打破这表面的美好,也无人敢掉以轻心。 虎口下的猎物,无人愿意当,假象的和平,竟也因此维持至今。 千叶早于搬来的书中看过集境相关体制的介绍,对于聆月所言,心中甚是瞭悟,思考了下,方道:「若照吾从书上所看到的,破军府既然专司监督与导正,为了自身利益而严加监视,就常理来说,也属正常。妳是否太过偏见」 「但过份的监视便是高压统治了,在他们眼中,集境人民全无可言,那布在集境每一处压迫的力量,你绝对无法想象。」聆月望着窗外飘扬的大雪,铅灰色的天幕下,彷佛覆着一层阴霾,轻轻道:「唉,不说他们了。你只需知道,千万不可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因为集境的雪,掩盖了太多真相。」 茫茫大荒,漠漠今古,浩瀚的天穹下,黄沙浪卷,如海般连绵着,照应远方几处耸立的高峰,山眉如刀痕,霸气凛然。 太峰之前,一道旷世的英伟背影屹立着,他的发,是耀眼的金色波浪;身上,是一袭笔挺黑红相搭的华贵军服;而那英挺的眉c挺直的鼻c略薄的唇,组合在宛如刀削刻划的刚毅面庞上,伴随那伟岸气势,浑身散发出至极的压逼感,连呼啸的风影也撼不动他一丝半毫。 身后,一条峨冠博带的深紫人影缓步前来,他目中双瞳,锐似夜鹰,眉宇透着阴冷狠薄的气息。 面对眼前人人闻之色变的人物,弒道侯却毫不惊惧,如往常一样地禀报:「有消息。」 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是集境内最强大的情报系统,以及视人命如草芥的极端掌握。 「报」那是短暂c有力的浑厚声音。 「第一件,妖世浮屠受到重击,但终究延伸到了集境,造成地气破坏,天机院的太君治正忙于解决此事。」 「继续观察」 「是。另外,据闻苦境高手罗喉竟亡于刀无极之手。」 「不在计划之中的强者,可以忽略。」这是冰冷的利益判断。 「第三件,太阴司关山聆月早前观察紫辰之气,但行走方向不对。」 「嗯,可疑。」金发人影只有瞬秒的思考,一摆手:「继续追查」 「第四件,据密报,妖世浮屠若要复原,亟需太阴司祭祀上的重要之物阴月石,佛业双身正思夺取。」 「让它被夺。」军人下出敏锐指令,「天机院与太阴司向来连成一气,出事,对我们更有利你明白该怎么做。」 「是。」这份情报,将牵动许多人命运。弒道侯毕恭毕敬地将其收入怀中,看着黄沙中耸立的挺拔身影,眼瞳是敬畏和疑惑的神色:「军督,吾有一事不明白。」 「说」 「何时才是破军府出手的时机」他有一种错觉,彷佛这人可以永远的矗立在那,任沙浪侵蚀,宇宙荒芜,只要他仍有无比的耐性,就可以无止尽的等。 「时机,正在成熟。」 「你已经等太久了。」弒道侯依旧注视着,声里,是三分的提醒,七分的试探。 身为天府院院主,他自有胆识,争权夺势势在必得。选择与破军府合作便是他经过深思后的决定。但是,谋求利益的合作,最需要的是看到合作的成效,他能忍,却想知道出手的时机何时才能降临。 他要的,是至高无上的利益。饥不择食的猛虎一旦出闸,将是血流成河,猎物唾手可得 「军人的归属,就是战场」忽尔,烨世兵权动静了,他手按腰侧灿新的军刀,转身踢步正立,目光如鹰隼:「所以,吾需要一个任吾驰骋的战场」 准确c坚定,全无转圜的余地。 「作为一名国家的军人,无论征战到哪里,集境是你不肯弃守的根据地。所以你等着,等着让这片战火从集境之外延烧而起,而这战场,随着妖世浮屠的侵入,似乎近了。」弒道侯暸然续道:「多年来,太阴司与天机院与我们处处作对,你多沉默一分,他们就多苟延残喘一日。但对你来说,击倒他们,实有如囊中取物;而毫无所为的圣帝,只不过是一株可以随意攀折的小草。这些,你选择妥协,不过是为了夺取更大的利益,而根本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现在苦境危乱,一切发展正如你所期待,因此,吾好奇,你还在等什么」弒道侯说着,长久以来蠢蠢欲动的和野心竟有一丝的兴奋感,这前所未有的大好情势,依他长年搜集情报的敏锐判断,天时将至。 所以他期待,期待新一场的猎杀。 「你不明白」烨世兵权面无表情的听着,缓缓抬起手,凝定:「吾要的,是心无旁骛的征战,眼下,尚缺一名为吾绸缪的智者。」 「智者吾以为以你之能,并无不可。」 「吾,只需专心的征战」 「所以我们还需要继续等待真正的时机,是吗」弒道侯闻言一笑,仰望远方窜动的滚滚黄沙,缓缓敞开双手,像在期待一场烽火狼烟,肆虐而起,「好如果等待可以得到天下,那么,吾继续陪你等。」 当权力与征战结合,代表的,是一场横扫的腥风血雨,不分境界。 忍,他能忍,因为他知道烨世兵权眼中所觊觎的利益,便如他不可一世的军威,远超出他之想象。 c章二:阴月之祭 这是一个带风的圆月之夜,大红纱灯正微亮,典雅古朴的回廊两旁,花影扶疏,夜霜般的光华自叶隙筛落,暗影绰绰,一层又一层地,渲染出微冷的寒意。 处理完杂务,关山聆月正款款走在狭长的回廊通道上,行经之处,顶着铁灰色头盔的守卫士兵一字排开,纷纷俯首致礼,她脚步未止,直至见到前方鹅黄与丹红的两道身影向着自己而来,明眸一亮,唇畔带着浅浅笑痕,上前唤道:「望夜姊姊c遥星。」 虽然同为祀嬛,她们三人之间交情甚笃,早已情同姊妹,私下往往径以姊妹相称c相互照应。 「聆月姊姊」见到近日常不见人影的聆月,玉蝶遥星显得兴奋异常,忍不住抓着聆月聊了好些话题,聆月含笑听着,不时指点一二,两人絮絮叨叨半晌,遥星才甘放黏人攻势,在旁的望夜终于有隙插话,讵料甫开口,便是劈头质问:「聆月,最近时常不见妳,要不然就是办事不周,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啊,没事的。」一问就被问着心事,聆月愣了下,神色有些闪忽。 「真的吗」望夜双目透出怀疑,「聆月,妳最近的表现很让吾担心。平日观察紫辰之气的工作不但拖延,还耽搁了日常净思的时间,妳这样要如何做为遥星的榜样」 望夜既是三祀嬛之首,难免督导严厉,聆月自知有愧,歉然道:「是吾怠慢了,还请姊姊恕罪。」 「望夜姊姊,也许聆月姊姊只是最近太过劳累了」见聆月受责备,遥星不禁稍帮说话。 「有过就不该掩饰。」望夜转身对遥星实时教育了番,颜色复和缓下来,对聆月道:「聆月,妳要好自为之,明晚便是一年一度的阴月祭,妳是最重要的人物,千万不能有失啊」 「聆月明白。」 「另外,天机院院主太君治派人送来消息,早前那一份攻塔地图事关重要,我们务必帮忙提供攻破妖世浮屠的方法,否则,眼看如今集境四时失序」望夜看向那异常涌动的天云,叹道:「妳若有办法,便及早提报出去吧」 「妖世浮屠吗」一听见这来自苦境的麻烦,聆月脑中立时想到一人,遂答道:「好,吾会注意,请望夜姊姊放心吧」 「嗯,阴月祭将至,千万要养好精神,稍待妳再与我们会合吧」望夜仍带着几许的不放心,叮咛道:「妳若遇上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姊妹说,知道吗」 在旁的遥星听得明白,忍不住笑嘻嘻提醒:「聆月姊姊,妳被盯上了。」 满腹有口难言,聆月只能无奈地看了遥星两人一眼,互道告辞后便匆匆离开,另头,望夜对着聆月满怀心事的背影,若有所思。 被望夜训话,聆月心中些许委屈,伫立在自己的厢房外片刻,还是咬了咬下唇,推门进入。 「咿呀」门房推开,挟着几许微凉的夜风,暗色里,聆月一眼便瞧见了在烛火旁对着集境地图沉思的玄影,那白皙俊逸的脸容正一半埋在阴影,一半映着温暖的烛光,看上去朦胧而不真切,唯那双眼却散发着沉定坚毅的辉光,专注凝定。 聆月望着,心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悸动在萦绕。这人彷佛不管在哪c做什么事情,总能将自己调适到最恰当的位置。 在房内,若只能看书,他便能看得从容不迫;若只能聊天,也能聊得自在随心。 真是一名善于掌握自己和周遭环境的人。 随目光转移,烦躁的心绪也渐渐飘散,聆月悄步上前,在旁多点上一根蜡烛,问道:「研究得如何」为了避免为她带来没必要的麻烦,这人连光线都只靠着微亮的蜡烛维持,也算难为他了。 「嗯,吾已经研究出来了,妳可有兴趣一听」 「当然有,吾可是研究过一整个晚上。」 「但这是聪明的人才想得出的方法。」 「真是自大,」聆月瞟了一眼,「吾也略有心得,你不妨说说,看你是聪明还是吾聪明。」说着,便随身坐下,与千叶简单地研究起如何攻破妖世浮屠的方法,谁知相聊了片刻,对方对妖世浮图的了解竟是远超出她之预期,忍不住暗惊道:「你为何对妖塔如此清楚」 「吾会沦落到集境,正与妖世浮屠有关。」千叶神色一黯,语气却是坚定万分:「所以吾不可能放过妖世浮屠c也绝不可能放过佛业双身。」 那乍闻平静的语气,内中实是暗潮汹涌。 「听闻妖世浮屠早前在苦境已受到重创,所以对集境未实时造成影响,看来你也曾经从中协助了」虽心知对方迟早会离开太阴司,聆月一直克制自己的好奇,但此刻话题一开,便也抑不住了。 千叶摇摇头,喟道:「是又如何」即使做出努力,妖塔祸害终究难以避免,而他心中,更尚有一个隐忧,未知残存的日盲族是否也受到影响 「别这么说。」聆月突然生出不知哪来的勇气,抬眸道:「在集境你虽不宜出面,但仍可以出力,天机院的太君治正着手此事,吾将你提供的方法告知便是。」 「嗯,太君治是怎样的人」除了上次提及的破军府,他向来少听见聆月说起集境的其它人事,不禁问道。 「他是一名非常认真尽责之人,吾以为,除了太阴司之外,他大概是剩下少数的好人之一吧」聆月叹声,言里道尽现今局势的艰难,「只可惜你来自于苦境,现在局势紧张,外人还是回避为要。」 「吾在集境,真是见不得光。」身处无奈,千叶也只能自我解嘲。 「谁叫你是麻烦呢」聆月笑了笑,不忘吐槽,又将心思转回案上的集境地图,道:「看来,同时攻破这三处晶塔,阻止妖塔继续吸取集境的地气补充能源是最能斩草除根的方法。吾便这样告知太君治吧」 「嗯,姑娘,千叶有一事相询。」看着地图,千叶突然迸出了问题。 「请说。」 「姑娘可知最近苦境有何消息」这近月以来,他几乎与外界隔绝,而唯一的消息来源管道也只剩下关山聆月这方了,这对向来习惯消息四通八达的千叶可说是非常不习惯兼之忍耐许久。 「你真是问错人了,太阴司只管祭祀,不涉政务,哪能得到什么消息」聆月想了想,回忆道:「就吾所知,除了妖世浮屠,大概便是一名叫做素还真的人行踪不明和罗喉身亡吧」 闻言,千叶身面容微微一动,却又很快地恢复平静,前者,或许他自有底数,然而后者 「是谁杀了罗喉」 「刀无极。」 千叶闻言颔首,未再言。 刀无极与罗喉有宿怨大仇,这样的结果,该说意外,却也在意料之内。而罗喉此人,是他见过最具别样特质的王者,其人更曾告诉自己:他的路,走得还不够远。 但而今就算他路能走得再远,也已经没机会听到罗喉亲口说出真正的历史了。 这是宿命,也是历史的无情。想不到,罗喉最后留给自己上的一课,竟是如此。 「明日是太阴司一年一度的阴月祭,吾须前去与其它两位姊妹讨论细节,你伤势未愈,早点休息吧记住,不准离开这个房间。」见千叶若有所思的模样,聆月也不想打扰,不忘叮咛后,遂收拾了地图,起身离去。 千叶点头:「慢走。」 无尽的黑幕渐渐自四方笼罩下来,别有番幽静。千叶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台边,抬眼望向天际闪动清辉的皎月灿星,只感到某种感觉在心底渲染,无法清楚地辨识。 阴月祭,多眼熟的名字,当时他在集境的书册上看到时,虽不讶异,但也说不上平静,毕竟熟悉的名称套在陌生的地方上,终究不一样。 也是那一刻,他才赫然惊觉,当自己尚在苦境体验许多事物之时,转眼却已被迫降临到陌生的地域,任命运为他断然割舍,剥夺走他的掌握,也剥夺走他的责任c剥夺走这些曾经适应的感觉与生活环境 不论是人c还是物。 掌握,终是伴随着责任,失了哪一头,皆会患得患失。 如今在集境,他非是太阳之子,也再无听他使唤的族民,相反的,自己甚至是一名随时可能被通缉的外境人物,过去c当下,判若云泥。 那是一种空荡的感觉,明明想抓住什么,但无可依附。然而,就算时势不允,他必须把握手中任何机会,无论是哪一面,都不能再失。他要报仇c他要复兴日盲族c他要 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但皆无头绪,他知道自己尚不能慌了手脚。在这之前,不知他想找寻的那个人又在何方 「长空」他轻声念着,打从心底发出声响,是一种单纯的执着。曾经,他让这人一无所有,但如今在这异域上,自己能牵挂的,竟也只剩下他,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其它。 窗外,停云裂帛,花影摆荡,夜晚恬静的凉风透身,让千叶思绪难得微乱,只有加深心中莫名的惦记。 千叶轻轻地阖上眼,独自消磨这份寂寞。第一次,他感到明月于他,是这样的陌生;而原来,自己是这么习惯一些人事物的陪伴,要忘却,竟是忘不了 仅隔一天的时日,血鸦山的密室内,一张几乎全然相似的集境攻塔地图正张摊在案上,烛台上,焰火通明。 长空在旁,见鸦魂双手环抱,坐对那张地图凝思良久,好似已石化一样,不禁出声问道:「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攻打了」鸦魂正对着那张地图半喃喃自语,忽地脑中雷闪,方回神道:「呃,吾都差点忘记你说你曾经进入妖世浮屠过,怎样,你有何高见」下次应该早提醒他的嘛 「高见无,但吾自愿出一份力。」 「你很讨厌妖世浮屠」摸摸下巴,鸦魂语气带着试探,虽然「讨厌」两字颇为奇怪,但这形容简单明了,考虑过后还是这么问了。 长空毫无犹豫的点下头,十分配合。 「哈,想不到你这么正直的人也有讨厌的东西。」鸦魂哈哈一笑,不羁的笑意在薄唇边晕开:「看来在攻打妖世浮屠上,我们是一拍即合。但是,吾也不瞒你说,这塔是要攻,只是要攻打得有价值。」鸦魂说着,又陡然收敛笑意。 「如何说」 「这说来就话长了。」鸦魂的神情严肃起来,问道:「我问你,你有重视的人吗」 长空一时沉默,不知作何答言。他最重视的人早已一一离他而去,甚至,是因他而去。如今在心中挂怀的,却是让他无法辨清感受的太阳之子,重视否也许更多的,是无法割舍的责任。 鸦魂早等不待长空在那纠结,自顾说道:「你可知残宗因何而存在其实,只是为了一人,就是雄王。」 雄王长空意识到自己正在接触一段自己不知道的外域历史,便专心的听鸦魂道:「集境早期是由武皇统治,在武皇身故之后,就是那个废帝和雄王争夺大权了。唉,他们两人是孪生兄弟,想不到性格却差个十万八千里」鸦魂开始道起琐碎的事情,一边身手矫捷地踢起桌脚边的酒瓮,道:「来,这是相思醉,饮一杯吧传闻这是武皇女儿留下来的佳酿,当年她在苦境求不到爱情,就留下这滋味,虽然名字有些脂粉味,劲道却是上好,喝吧」 一瓮酒,带着当年穿越异境的爱恨情仇。温澄的酒色倒出,伴着一股醇香,浓烈芬芳,却辛辣楚楚,直要人流下眼泪。 相思令人醇醉,更教人饮鸩止渴。长空对酒来者不拒,默默啜饮盏中蚀心般的苦涩,似有某种情绪在心中徘徊,耳边听鸦魂续道:「争权夺利,本就避不了流血,那段期间的经历,让雄王与我们众人结下了革命情感,他对我们有恩,我们对他有义,比亲兄弟还亲。想不到后来c想不到后来」鸦魂紧闭双目,似不想多说那一战的惨烈,简略带过:「后来在一场至关紧要的大战,雄王为了保住残宗一脉,为废帝的麾下所擒。从此残宗顿失领导,而吾,便扛下这责任,这十几年来,无非就是为了找出雄王,重新领导众人。」 几句话,虽说得风平浪静,但可以想见,当年众人是如何披肝沥血,为心中的理想杀出一条血路;而这些年来,又是如何坚持信念,情愿与庞大的掌权势力为敌,只为当年的主子。 「为了他,值得你们在外与全境为敌十几年」鸦魂坚毅的忠诚让长空不免想起自身处境,只是内中的情感比鸦魂还要迷惘许多。 「嗝,这是当然,雄王是残宗的精神领袖,吾从没怀疑过。」鸦魂咕噜咕噜地饮了一大斛,擦去唇边残酒,英朗的剑眉微蹙即展,洒然一笑:「不过,那名太君治向来对吾不错,我若没招惹他,他也不会对我怎样,这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就是有些别扭罢了。」言间,竟有相惜之意。 「这些,又与进攻妖世浮屠有何相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2节 」 「当然有关了」鸦魂提着酒,突然拍桌而起,有些醉道:「你可知为了雄王,吾付出了什么吾必须让最重视的小弟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否则,你以为血鸦山能掌握到那么多内部信息是从哪来的」他指着案上那张地图,声里竟挟着自责与不忍,喃喃道:「虽然他总说非吾之过,完全是他自愿的。但吾岂不明白他是为了吾c为了残宗的众人他本性良善,要他去做这些事情,实在是为难他是吾没用」说着,竟攒紧了拳,重重地往厚沉的木案砸下,自恨不已。 长空颇觉讶然,认识鸦魂至今,总看他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想不到背后也有这些故事,仅能看着那张标记详细c实来自天机院的地图,默然道:「他在天机院卧底」 鸦魂仰头含了一口酒,咽了下去,又自怀中探出了一具发着亮光的传灯放在案上,那奇特的光芒,像在含着某种愿望:「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永远找不到雄王被囚禁的地方,所以在几次流血的战争后,选择了不流血的作法,这样也可以保全血鸦山的兄弟。而这个方法,就是政治的力量,集境向来有个六部会议,只要能掌握权力,成为六部主权的一员,就更有机会接近核心,找出雄王的下落。」 「为何选择天机院」跟随在千叶身边,又行走过江湖,对于争权夺利,长空也有一定的敏感,尽管在他心中,永远不解人们争夺这些有何用处 「哈,天梁院是墙头草,天府院与破军府一丘之貉,残暴无道,只剩太君治这个老人家心地良善,趁他还坐在院主的位置上,不找他下手要找谁呢」鸦魂半是自嘲地道:「要扯人后腿当然是找最好扯的。嗝,长空,你要学起来」 长空听了大不赞同,「吾宁愿被骗,也不愿意违背良心。」 「你太善良了,长空。」鸦魂步子颠倒,脑子却是再清醒不过:「要斗争,就必须有权力作为后盾,而权力是可怕的东西,它就像一口刀,可以帮助你歼灭敌人,也可以毁了你自己」 鸦魂这番切心言辞,赫然使长空心头微震,顿时气氛安静了下来。 这话虽不带刀枪,却隐约刺中长空某处的痛苦记忆。他仅知,剥夺c不断的被剥夺,至少他是在权力之下被毁灭的那名受害者。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活在刀口上,一旦没权力,什么都不是。」鸦魂叹了长长一声,望向正发出温暖光泽的传命灯一眼,踏上椅凳,盯视着地图,双眼又恢复精明的神采,沉思道:「这次,是太君治负责处理妖世浮屠一事,只要能从中动手脚,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他抬眼,一语定案:「喂,明早我们先去探查妖世浮屠吧」 阴月之夜,云际忽掩,众灵伏羲,来自于天地间的声籁正自然振响。 阴月祭台上,神圣的阴月石正被诚敬地供奉在案,三位祀嬛分列三方,灵思通明,待天时一到,妙乐钧天,随光旋转,绰约多姿的庄严舞姿亦曼妙而起,以舞通神,以舞祭月,通晓天听,贯达人心。剎时,诡调而庄重的氛围笼罩在阴月祭台上,倩影翩翩,朦胧而摄人心魄。 光与影的对照,宛如世事的正反,明暗交错间,黑白不定,银灰流淌。身为主祭,聆月立于祭天中心扬袖轻舞,那侧身垂睫,身姿轻盈,低回婉转间,流袖如云开,时似叱咤风云,时似抚蕴万物,如柳条c如润雨,充溢世间的蒙蒙灰调在一举一措间逸散飞旋,伴随有色c无色般的斑痕,看不清光c看不清影。 夜幕为罩,星拱明月,聆月神情肃穆,身子正承受阴月石的至高通灵灵力c望夜c遥星在旁随后加持,极致之刻,聆月额边不住流下涔涔细汗,顿时灵台一片明澈,袖舞扬飞间,不曾见过的异象竟闪闪灭灭地烙印眼前,血海c殒星c牢笼c日升日落,挟着压迫的鸿蒙力量,闪逝而过 「啊」聆月承受不住灵思,瞬时浑身力量崩解,步子凌乱,身形倾颓。 「聆月」望夜c遥星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住,询问是否安好。 「无妨,妳们看到异象了吗」 望夜在聆月秀丽的面容上,竟看到难得的慌张之色,忧悒道:「我们也看见了。血海也许是代表一场腥风血雨;而殒星,命主星,代表有人降落集境,而且这个人不属三界六道,是为异数,至于牢笼和日阳,吾不解」 「多年以来,皆不曾测算出此种诡异景象。」聆月捺住震惊,面有忧容:「最近集境内忧外患,这预言是福是祸尚难判定。」 「唉,这日后再议吧灵思测算已经耗去我们太多体力和灵力,我们还是先各自回房休息。」望夜说着,三位祀嬛正要动身,孰料暗夜逆风倏动,一股霸道雄浑的力量正往阴月祭台扑盖而来 那是道掌光c意欲夺取阴月石的掌光 「快保护阴月石」三位祀嬛应战经验甚少,惊疑之刻已慢了半分,阴月石竟瞬间被昊光带走,三人运起轻功追赶而去,奈何早已体力透支,每每触及神秘人的瞬间,又被轻易甩开,遥星年纪较小,缠斗间失神受了一掌,远远落在敌人身后,望夜心焦,顿时两方难以兼顾,聆月遂唤道:「望夜姊姊,此人由吾负责,妳快看看遥星」 一瞬间,望夜又从这位姊妹的面上看到精明果断的神色:「好,妳小心」 神秘人越奔越远,眼看前方尽是密林修竹c山峦迭峰,再追逐下去已是无路,脚步剎那有了迟疑,聆月料敌心思,抓准时刻,皓腕抬起,一招「六华埋日」极招发出,正欲拿下敌手讵料那神秘人忽地刀光一闪,刀气连发,逼下聆月 甫接招,聆月心头一惊,这武功竟是陌生异常 猝不及防,聆月肩头硬受了一刀,那神秘人嘿嘿笑了数声,身形一转,穿花拂柳,竟荡过了层层密林,不见踪影,聆月欲追已是不及,身后,步履落后的望夜正扶着受伤的遥星前来会合。 「聆月」 「望夜姊姊,抱歉,吾c吾让他逃了。」聆月顾不上伤势,自责不已。阴月石对太阴司重要非常,这次失落,恐怕难以善后。 「唉,这怪不得妳。」既已失之,着急无用。望夜捺住忧心道:「妳也受伤了,我们还是快快回去养伤,再做打算吧」 方回太阴司,聆月先自行至药间寻伤药敷上,然伤口不小,敷药后仍有伤血渗出,疼痛不已,只得调息片刻,再探望姊妹,才作若无恙的转回厢房,孰料甫掩上门,立时被千叶传奇察觉异样。 阖上手中的书册,千叶几乎是没有疑问的语气:「妳受伤了。」 聆月正想敷衍过去,哪料眼前银光一闪,一阵麻刺的感觉自肩头掠过,原本正在渗血的伤口竟眨眼消止了疼痛。 聆月稍愕,淌下了一滴冷汗,目光斜视肩头,见到那隔着衣物却还被落得不偏不倚的针穴,冷静道:「秉风c天宗,你医术不差。」 「还算是可以,以前有很多磨练机会。」千叶语气甚淡,聆月自然嗅不出背后另有故事,千叶随即绕其身后,扬手一撤,隔空推血过宫,聆月顿感肩头一阵抽紧,身子的不适感却减轻许多。 「到底发生何事」 「阴月石被夺。」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这是外域的功夫」聆月阖起眼,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吾想不到连外境人也知道集境的阴月石」 「如果吾说,下手的人来自集境呢」身后,千叶停止运功,突然语出惊人。 「集境的人,怎有可能」聆月一脸疑惑,连忙转身,「方才吾与他交手过,吾可以确定,他的身法与武功皆非来自集境。」 「凶手想嫁祸外境,但武功根基却瞒不了人。」千叶望了案上的独日武典一眼:「若非姑娘之前曾让千叶读过那本书,吾也看不出。妳试着将真气自手足三阳与督脉运行而起,经伤处以至百会穴,是否会有一股温热的感觉」 聆月依法照做,果然感受到千叶所说的感觉,正是修练独日武典的特征,不禁更为纳闷,「对方这么做有何目的」 「这很简单,」千叶淡淡一笑,像是解释再明白不过的事:「能知道在何时何地夺取阴月石,不外出乎两个可能原因:一者,利益谋合;二者,为太阴司带来困扰。前者,极有可能是外域之人与集境之人合作,夺取者借用外域招式掩人耳目,利用阴月石的价值;至于后者,还需看对方目的是单纯或是复杂。但无论如何,吾想,出此一事,阴月石短期内恐怕难以找回。」 聆月听罢,咬了咬唇,忿忿道:「那不用说了,必是破军府才有可能连集境的人也下得了手」 「但妳并无证据。」 「现在也非是找证据的时候了。」聆月很快地恢复镇静,「阴月石被窃非是小事,眼下之急,还是先压下此事。」 千叶略微思量,即道:「可有与阴月石相似的材质做为参考」 「你想做什么」聆月秀眉一扬,不知这人又有何大胆想法了。 「阴月石的真伪只有妳们知道,也许」千叶的眼神饱含自信:「吾之手艺可以试试。」 「你要以假乱真」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聆月几乎要相信没有这人办不到的事,但当下事态紧急,已无他法,竟也随之想了想,忽道:「有了,太阴司的印玺」言罢,随即身不带影的启门而出,过了片会儿才返回,手中带上一个锁上重重枷锁的宝盒。 「太阴司的印玺是府上最贵重宝物,若非正逢阴月祭,印玺也未必会交由我们保管,冒险取来,已是极限。」聆月说着,随即取出匙钥,将一层层的重锁打开,从内中取出一块黝黑却色泽润丽的夔纹玉石,那玄墨的玉体虽色调偌深,却是黑净得内外明澈,若无瑕秽,握之则凉如寒冰。千叶自聆月手中接过,不禁对那夔纹好生熟悉,彷若这手中玉石能通灵入神般,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聆月见他神色微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这块印玺从何而来」 「自有太阴司以来,阴月石与太阴司印玺两者便一直存在,代表太阴司的威信,我们可是用生命在守护它们。」聆月已经无暇思考为何连如此重要之物也胆敢交到一个外人手上了,问道:「难道你看出什么」 「这玉石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吾想到日盲族的一处地方。」千叶一语带过,却在心中留下无限谜团,然而玉石为他人之物,擅取不得,只得仔细的观察过后,放回了原处,道:「这材质乃独一无二,但外表质感尚可仿造,请姑娘为吾取来几项物品,略叙阴月石的特色,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吾便可以做好。」就这么,只见千叶传奇随手提起毫笔,在聆月不及瞠目之前便洋洋洒洒写下数项物品名称。他的字迹凝远清狷,聆月也不知如何形容那奇逸的墨迹骨干。 「多谢,吾稍待便去取来。」聆月收下字条,却面色微沉,「对了,你身上的伤势还可以吗」 「吾每日固定调息,尚可。怎么了」 聆月眼波含抑,道:「其实,你可以离开了。」 「为何」久盼不到的自由,此时竟轻而易举获得,千叶反而有些讶异。 「太阴司遇上这种事情,内外必是混乱至极,这是你的机会,一旦错失,以后难再有。」聆月明眸定定,一番话径是肺腑之言。 千叶略微沉吟,翻着身旁的独日武典:「但这本书,吾只翻译了六成。」 「日后有缘吧」聆月看了看窗外夜色:「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外出,六个时辰后吾还需观察紫辰之气,到时再行动吧。」 「嗯。」面对爽快利落的斩绝留恋,千叶也简简单单的应诺。 或许,他自己也不懂得,人与人间的挂心与留念常是因此而起。不知不觉间,是一方的想念,而另一方懵懂的交会。 妖世浮屠之内,天蚩极业正斜倚高榻,雄伟的身躯散发不可一世的霸气。 殿外,大门敞开,一道红褐身影正娉婷袅袅地走来,微微向前欠身,白瓷般的双手递出,掌心正捧着一块玄如墨玉的石头,腻笑道:「天蚩,你看,吾带来了什么」 天蚩铜铃大眼一张,定睛一瞧,疑道:「集境的阴月石女戎,妳是如何得到」 上次在屈世途研发的攻塔利器与双莲算计之下,妖世浮屠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使佛业双身两人耗费许多邪元,方使浮屠恢复了六成。这段日子以来,除了针对苦境与集境的抵御,双身更是苦寻能让葵心完全恢复运作之物,而怀有至高灵力的阴月石,正是他们的目标。 「呵呵,是有人自动送上门。」天蚩铁臂一伸,将女戎带进怀中,听她道:「人心,比攻城略地还要可怕,这块阴月石,竟是集境之人送来的。」 「哦说来听听。」天蚩抚上女戎的柔发。 「对方说,苦集合一是他们的愿望,藉势送上阴月石正是代表他们的诚意。」 「真是可笑难道浮屠入侵集境,他们不在乎」这矛盾明显有违常理,天蚩极业不解地反问。 「所谓的野心者,所求的是自己的利益,只会希望外在的环境变得对自己更有利,别人的生死,毋须在意。」女戎抬起手,轻轻刮着天蚩刚毅的脸庞,忽而道:「天蚩,苦境的素还真现今下落不明,正是我们积极拓展势力的时候。有了这块阴月石,我们可以直接让苦集两境合并,再也不需要三处晶塔吸收地气来补充能源了。」 「哈哈哈,好」天蚩哈哈一笑:「女戎,妳说,哪时候将我们的丰功伟业正式推至集境」 「吾还想玩玩他们呢」女戎枕着天蚩的胸膛,娇笑道:「苦境方面,先派出三邪宗对付苦境的三先天;至于集境,待苦境成不了忧患之时,就是我们进取之机了。」 「就照妳所言」一语定落,天蚩霸道地往女戎额头吻下。 算计,总是一环牵一环,集境的内部矛盾是双座的可趁之机,而双座的隐忧,也自有人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忘了附注,三部登场人物:千叶传奇c万古长空c关山聆月c鸦魂c太君治c求影十锋c烨世兵权c弒道侯 这故事有提到的人物和组织都会交代完全,只是线会拉比较长 c章三:阴错阳差 天际透着微光,这是一个不算暖也不算冷的天气,河畔边芦苇如新,拂荡深茂的颜色,几只洁白的蛱蝶蹁跹,像一阵轻烟贴着苍翠帘幕缭绕。 然而,在河畔之外,便是大片大片枯萎的荒草,那是妖世浮屠吸走地气的结果。 聆月先前早已探听好两位姊妹的动向,安顿一切后续后,借着观察紫辰之气的名义,趁机带着千叶传奇顺利地离开了太阴司。 接触到几月不曾感受的自然环境,千叶苍白的气色终于添了几分血气,整个人顿时容姿焕发起来,映在朝阳下,奕奕轩朗,如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仰视的凛然光辉。聆月这时才不得不觉得,这人彷佛天生便是应太阳之子的称号而生似的。 清浅的河畔边,水波正闪着墨绿的幽幽色泽,映出两人的倒影,而远处,有个奇特的山形,上方阴阳两气各据一半山峰,一半雨半晴,吊诡非常,引起千叶传奇的注意:「那是何方」 「那里是生死峰,是历代祀嬛的故乡。」 「吾记得在书册上看过,此地曾住了一位幻姬,是魔族的血统」 聆月颔首,悠悠道起:「算起来,我们的祖先属于魔族的分支,也才能天生拥有预知的能力。不过那些过往恩仇,于我们而言,都已经很遥远了」聆月说着,不禁顿了下,赫然发觉自己底细将要尽露,于对方的认识竟还处在粗浅程度,遂下意识地打住话题,道:「吾便送你到此地了,今后有何打算」 千叶摇摇头,还是一样的答案:「吾需先找到一人,之后再论了。」 「嗯,从此路出去后,可以直往青峰林的方向,那里戒备较松,容易避开追查。另外,如要回到苦境,你尚须找到三名异能高手打开时空细缝。」 千叶听记在心,告别在即,遂从怀中探出了他精心制作的「手工艺品」,道:「昨日吾做了一夜,就当作报答妳之救命恩情吧」 聆月接过一看,正是那真假难辨的阴月石赝品,不禁眼睛一亮:「你还真的做到了。」 「哈,吾之手艺算巧吧离下一次的阴月祭还有一年,吾想,至少可暂助妳度过难关。」 「哈,那还真是多谢。」见那自得的神情,看上去张扬得并不过份,聆月轻轻一笑,悬念稍落,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动,问道:「千叶传奇,你曾作过梦吗」 「无。」 「那是否有生辰日」 「也无。」 聆月睁大了眼,无法置信:「既无生辰日,也不曾作梦,你该不会是开玩笑吧」 「真的没有。」千叶答得万分坦然:「吾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唉,你有伤在身,吾太阴司有一术,可藉助梦境为你施法护身,暂避一些麻烦,看来是无处施展了。」聆月还在讶疑中调适,也不多做细想:「那吾赠你七粒宝珠吧当你心有所愿,代表的那颗珠子有时会发亮,告诉你是否适合这么做。」 人有气场,也有意念,擅于引导,便是一种原始的磁场力量,作为祀嬛,这些玩意儿对聆月来说倒还有些根据。只见聆月自随身携带的云纹香囊中挑出了七粒彩珠,那珠子在芬芳的香末中轻躺,每颗皆晶莹剔透,色彩相异,有的是代表运气,有的是代表指示等等,聆月说着,边将珠子一一挑出,一同放入了另帧锦囊,当作赠别的礼物。 「你这个麻烦,日后别再让吾见到你了。」 「哈,」他眼底深深映着她的身影,却轻松道:「告辞了。」 两人之间,一场恩情,没有多余的言辞,也没有多余的离情,如若清风淡笑,各自远去。 送走了麻烦,也许一切从此云淡风清走了几步,聆月却仍禁不住偷偷回首,望那渐行渐远的玄影,心头有点丝丝的发热,不知为何惆怅。 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这人可以说是特立独行的可以,但他的聪明与才智着实教人佩服,让人忘却了戒心,也忘了他的神秘与身份。 若说他来自于苦境,但既无生辰c也不曾作梦c那他还属于这尘世上的人吗思及此,聆月突然止住了脚步,猛然一惊,些些叫出声来:「难道」 她再次望向那远去的形影,又低低地俯首回神,心中只有留下更多不解的谜团。彷佛每多看那背影一眼,便多了各种不一样的感觉。 一时之间获得了自由,千叶传奇反而不知该从何方向而去,走入了青峰林片刻,处处是绿意宛然的大片竹林,阳光洒将下来,将悉窸的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3节 面照得发亮,还有挟着几声鸟禽的啼鸣。 见周遭地势掩护尚堪严密,千叶索性随地打坐,阖上了眼,欲将眼下的处境细想一遍,顺便调理体内因伤势而不时紊乱的气息。 如今于他而言,直接寻找三名高手打开时间细缝是摆脱一切麻烦的最快方法,然而,人生地不熟,当下的自己孤身无势,犹如被绑缚的大鹰,毫无展翅之力,遑论找来三名高人。 何况,有一人他舍不下c决舍不下 无论长空是生是死,他相信长空极有可能如自己落在集境,他定要为他在此多留些时日,打探消息。 一念至此,竟再无思考的余地,好比奔腾的河川溃堤,再也无法阻挡方向。 他连遏阻自己这股意念的力量也没有。 「长空,你在哪里」 任凭这问话早已在内心回荡不下数百c数千次了,奈何答案犹是茫然无绪。那竹风拂过飘扬披散的乌发,逸着一股幽淡的闇莲香,流流离离。 四周青葱密绿的竹林,绿得眼花撩乱,上头的光影断断续续地落在身上,就像拼凑的碎片。一时间,千叶突然感到自己在这片浩瀚竹林中分外的渺小,彷如眼前的小径全都是路,也全都不是路,四面八方看不见尽头。 千叶低垂眼睫,敛起养护伤体的真气,抑下一夕茫然,站起身来,忽尔,方才聆月赠与的七彩珠顺势从怀中掉落一颗,正于地上奕奕闪动,千叶捡拾一看,珠色呈玄,是代表玄武的北方。 眼下既然毫无头绪,千叶遂姑且暂信这时间上的恰巧,往北方而行。 孰料,方走出了北方竹林,迎面而来的竟是连番杀声 「你是谁围起来」 「围起来啦」 杀声一圈又一圈地鱼贯入耳,顷刻竟聚集了不少围兵在周遭。 「吾之运气真有这么差」无奈地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千叶冷然负手在后,心里不禁暗道:下次他绝不再迷信了 高耸诡异的妖世浮屠,本为苦境最大的祸物,此刻竟盘据在集境大地一隅上,理直气壮的吸收地气滋生。上头阴郁不散的邪云密布,不时打下数声响雷,惊动天庭。 看着被雷雨笼罩的阴森妖塔,长空双手暗自握了牢紧,因强抑情绪,甚至微微发颤。 「皱眉的,妖世浮屠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一声乌鸦鸣响,鸦魂踏步而至,好奇相询。方才他与长空已在妖塔的周方探查过一遍,将该判断的地形与信息纪录下来,一路上,也早察觉长空隐隐波动的焦躁,特为反常。 长空撇过头去,答得简单而晦涩:「妖世浮屠毁了我的家园。」 「是吗但你的眼神告诉吾,你看起来很像一个四处为家的人。」两人离开浮屠范围,走在附近的树林上,鸦魂随手攀了一折树枝,把上面的叶子片片地拔起,边有技巧地挤了汁液让肩上的乌鸦啄啄滋味他亲手的乌鸦,他说一,乌鸦绝不敢说二。 「那是很久以前了。」长空抬首望着天空,却内心一阵涩痛。 世间的住所甚多,可以称之为家的,于他却终究太过遥远。 过去,他与明珠求瑕为友,习惯四处为家;在忠义寨落脚后,又开始盖着永远盖不成的房子。那时他有一个梦,希望那房子里面住着人c外面也有人看着,彼此相望c守护,也就满足了。 后来,为了桃花,为了守住对她的承诺,他回到一个更大的家,一个曾经遗弃他c带给他伤痛的家。那并非他心中理想的家,但他比以往拥抱得更深痛,甚至被迫放下不堪提的往事。 因为,曾经叛民之子的身份太沉重,沉重到,他一生再也不能任意舍弃日盲族c也没有勇气背离太阳之子。 他不愿再失去,哪怕失去的,也是一片空白。 奈何到了最后,这最唯一的家园也没了。他连守护一个众人的家园也要如此艰难。 他之一生,永远如此苍白,流离失所。他只不过只想要有一个家c守住他能守的承诺而已。 「吾觉得你很压抑,」鸦魂的语气有些不经意,也没想要弄清这人为何抑郁:「喏,看看上头,天上那些云什么也没拥有,却可以飘得很自在,就像人的手,握得太紧,什么也握不住;放松了,却可以抓住更多东西。人生何处不快活,你何不眉头放开一点,让手里抓住更多不一样的东西」鸦魂说了,又觉哪里不妥,补充道:「呃,当然不是叫你不要报仇,但心情可以放松点。」 「不握在掌心的,不一定能长久。」长空有感道着,突然鸦魂肩上的乌鸦歪了歪头,「嘎嘎」叫响,提醒两人注意。 「是吃坏肚子吗」鸦魂正狐疑,转首隔着树影望去,忽然看到两道并行身影,骤然颜色一变,伸手一拉,影不带尘地与长空退入更深的树丛中,长空待疑问,却被鸦魂止住。 那不远处的两条人影正交谈着,其中一人貌似中年,衣冠楚楚,相貌端伟,面色和善;另一人望之则年轻俊秀,英姿勃发。 那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翘首望向耸立的妖世浮屠,长叹道:「十锋,这几日有劳你巡逻了,昨日附近的状况还好吗」 「禀院主,一切安好。」那青年躬身揖礼,拘谨道:「只是妖塔依旧壮大,十锋难免担心。」 「十锋,你我不必见外,礼数就省去吧」太君治和颜悦色的扶起求影十锋,语透关心:「最近妖世浮屠危害甚大,你清减不少,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院主也莫要过度劳心费力,伤了身体。」十锋依然矜持身份:「院主在外巡视好段时间了,是否要回到天机院休息」 「唉,难啊只要妖世浮屠未破,吾便一日不得心安。」太君治面色忧悒道:「早前擅自探查妖塔的人员全部枉送性命,这是吾监督不严之过,太君治不求以功补过,但求尽棉薄之力。」 「院主莫要为此伤身。」十锋抬起眼,尊敬的目光里隐隐震颤。 「集境现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区区之劳又何足挂齿」太君治抬手指点那邪气满盈的妖世浮屠,忧心忡忡道:「不单是妖世浮屠,破军府与天府院也正虎视眈眈。这些年来,打倒天机院一直是他们的愿望,相信如今的情势,他们已经等待太久了。所以妖世浮屠一事绝对不能出错,一旦出错,非但政局动荡,集境也要不安啊。」 这番心念大局的肺腑之词听在十锋心里,竟是莫名深有感触,不禁脱口唤道:「院」 另一头,藏在树林中的长空挨着鸦魂,依稀听得见鸦魂正以极低的声音唤着「十锋」之名,衣饰上的羽毛也随着身子瑟瑟抖动。 不难猜想,也许眼前的十锋应该就是鸦魂先前口中所称的「小弟」了。以十锋的卧底身份看来,这十余年来他们兄弟俩恐怕聚少离多,甚至假装为敌,也难为鸦魂一时难以克制情绪。 眼下若是稍有冲动,极可能坏了计划。鸦魂心中再明白不过,心绪匍匐了片晌,终是捺住了性子,起身往青峰林的方向悄悄退去,长空见状,也跟着离开掩护的树丛。 充满绿意的青峰林,抄近路的两道人影踏在回程上,各有心事,突然前方一阵尘沙漫掩,打斗声响传来,还掺杂几人的哀嚎。 「看来是废帝的爪牙被人教训,我们绕道吧」鸦魂心绪正不佳,压根儿不想与废帝相关人事有任何掺合,迈步转了方向。长空却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刻的挣扎,多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但见鸦魂早已走远,只得转向跟上。讵料,就在两人转向避开之际,竟有一名落单的小兵自远处看见鸦魂两人,正要大声呼喊:「是逆贼快」 「啰唆」鸦魂眼神一锐,身影前冲,脚踏弓步,袖中藏刃剎时无影划过,那名士兵也随之倒下,不知是生是死。鸦魂看也未看,直唤道:「走吧」 两道人影渐渐远走,却料不着在另一端正围剿方酣 「你是谁抓起来」 「抓起来」 杀潮如涌,前方,尚被众人围剿的千叶正忙于拆招,猝然心跳一阵鼓荡,亟欲回首,奈何挡了一招过后,再眺望远方,依然只是成片竹林耸立。 「长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仓促的尾音在空中颤动,又迅速地被淹没在杀声之中。 太君治与求影十锋的谈话尚在持续,言谈投入的两人自然未发觉方才远处的树丛里曾上演一段心情曲折,两人步行越至远处,不知不觉已至林外。 「佛业双身意图合并苦集两境,如能攻破妖塔,至少能挽回集境的生机早前聆月祀嬛曾向吾提及,如果要攻破妖塔,需要三名高手同时毁去三座晶塔,防止妖世浮屠持续吸收地气,危害集境大地。」太君治已与十锋商量了好些时候,这时才郑重问道:「十锋,你能出战吗」 「作为殿将,十锋义不容辞。」 「参战就是赌上性命,十锋,吾在此感谢你。」太君治竟是不拘院主身份,向求影十锋致意。 「院主莫要如此。」十锋急忙止住太君治的动作,顿了下,问道:「那院主也要出战」 「这是当然,所以另外一个人选吾尚在找寻。」太君治言罢,十锋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十锋」 「啊,没事,十锋以为,院主身居要职,不宜出战,是否有考虑向其它各院求助」这句话,确实乃打从心底认真提出。他着实敬重院主,此番系真心劝退,尽管,也罪恶地,带上其它目的。 太君治沉重地摇头:「如今各院独善其身,太阴司不涉政务,剩下的破军府只会把局势推往更坏的境地。至于那里虽说为了集境整体安危,他非不可接触,但非到那地步,吾绝不走险棋求助。」太君治闭口不谈,十锋却心里有数,所谓不得接触的「地步」,自是指圣帝的长年对头势力c自己真正的归属组织:残宗。 此刻,他既为太君治的境地而担忧,却也为长年等待的机会有了曙光而有丝愧疚的期待 「个人安危事小,吾所忧的,乃是集境安危。」太君治坦然无畏,突然转身向着十锋,诚切道: 「十锋,你要记得,涵养冲虚,便是身世学问。常操常存,得一恒字诀;勿忘勿助,得一渐字诀。你跟随吾多年,理应也明白一二,有朝一日等你坐上吾这个位置之时,一定要切记在心。」 十锋闻言大惊:「院主」 太君治和蔼一笑,拍拍眼前青年的肩头,鼓励道:「十锋,吾也不瞒你,这一战祸福难料,吾身未必能安。自主掌天机院以来,人才也看过不少,但无论是武功或是品格,心中最想提拔的人才仍是你,所以,你可千万别让吾失望,一定要平安归来。」 长年以来因身居高位,同僚与殿上的诡谲算计c权力侵蚀人心的力量,太君治眼底看得明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圣帝的消极无为,使紫微宫形同虚设,也造成养虎为患的隐忧,让各院蓄养了野心。尽管如此,他仍选择为圣帝鞠躬尽瘁。步步为天机院未来的希望c集境未来的希望做打算。 为太君治殷切的态度所感,十锋心海波动难当,只能回以决绝的立誓复命:「十锋必倾尽所能,不让院主失望,也请院主一定要平安归来」 「哈哈哈好c好」太君治爽朗大笑,正为天机院有此俊秀而喜,骤然,前方激烈的打斗声音不期然传进耳中,不禁疑问道:「前面发生何事,一同看看吧」 茂密的青峰林之外,恰是一片尘烟漫天,哀嚎遍地。然仔细一看,受害者倒也非受到重伤,而是被战圈中的一道玄影耍得团团转。 技不如人,伤不到敌便罢,若是伤到己方,自讨苦吃,那才叫活自作孽,眼下便是这种情形。 但见千叶身形后仰,正避开平扫的刀锋,讵料身后又来突袭,随即脚步一顿,侧身偏挪,滑溜地退出战圈,让两方对刀正好碰个亮响;另头剑势长虹劈来,狠不容情地俯刺,千叶看准敌锋,抬臂格挡,肩头一动,瞬间金属声响清脆交迸,恰以剑鞘御敌,再以下盘旋踢,那攻者剎时脚步踉跄,摔个四脚朝天。如此各个反应不及,灰头土脸,竟败在自己的招式下,哭也不得,笑也不得。 太君治闻声赶来见到眼前情景,不禁注意到战圈中主导局势之人,见其并无下杀手之意,甚是诡异,随即喝道:「住手」 「啊是院主」众士兵见到天机院院主,纷纷停手,垂首致礼,太君治扬手号退,众人只得领令摸摸鼻子撤离。那窜动的尘沙犹在翻扬,拂动了衣袂,迷烟中,独留千叶传奇一人停当原处。 「请问阁下是谁来自何方」太君治一眼明白,此人绝非集境之人,依法处置,是该捉拿在案,但眼见此人不愿误伤众兵,必有其故。 千叶静静凝视太君治的试探举措,又听那群士兵口唤「院主」,遂不卑不亢道:「在下千叶传奇,来自苦境,因为意外而误入贵境。方才之举实非有意挑衅,还请院主海涵。」 「无妨,这很可能是一场误会。你说你叫千叶传奇,来自于苦境」太君治复颂一遍千叶的来历,身旁跟随而来的求影十锋却剎时面色微异。 「正是。」 沉吟半晌,太君治方道:「先生运气不差,吾乃天机院主太君治。如不弃嫌,可愿到天机院作客」 既然以礼相邀,又是聆月口中值得信任之人,千叶心念拿定,遂赌上一赌: 「幸逢院主,千叶岂有拒绝之理院主请。」 作者有话要说: c章四:邅迍险途 是夜,修竹满园的天机院后苑正传来少曾听闻的古朴琴声。 月光朗翳,一脉皎白的清晕自云缝倾泻下来,宛如水银泻地,落在那白皙的指c墨黑的发,和那清冽的眉眼,片片地,好似将人影溶解在月华之中,泛出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纤长的指端正揉动着琴弦,抚琴者神态专注而沉凝,琴声中有剑风的清扬矫健,亦有寒泉翠瀑的激越飞溅,好似行在谷烟壑云间,驭兵摆布,可退可守,文韬c武略尽付琴声;又有闲赋潇洒的自在,气象万千。 另一端,竹荫下,一道清拔的人影正端坐案前闻琴作画,观那笔墨行云流水,画中古林清流,石青含黛,如空山雨后般恬静自适,宽远中孕育着细腻,当中禅境自成一格。 随着琴声张力慢慢放弱,一曲终了,笔到渠成。 「闻君古渌水,使吾心和平。欲识慢流意,为听疏泛声。西窗竹阴下,竟日有余清。」太君治悠悠吟罢,搁笔起身,向抚琴者致意:「千叶先生的琴声着实完美,太君治有幸得闻,不枉此生。」 「院主赞谬了。」千叶传奇推琴而起,负手慢慢走向案前,目光落于画上,欣赏道:「于琴,吾也接触不过数次而已;于丹青,则尚须院主指教。」 「先生的琴艺堪称颠峰造极,臻至圆满。正谓至情至性者,造化之灵c出乎自然,是为完美。不过,白璧微瑕,固然诚为恨事,但也可是促成完美的缺陷。」太君治目光随着千叶的身形转移,沉思道:「人生,凡事不尽处,意味偏长啊。」 千叶传奇向来听惯完美的褒扬之词,此番言外之音倒是别开生面,不禁滞了下,注意到画中一隅刻意的留白,思绪如水清鱼现,立时颖悟:「事不可做尽,势不可倚全。院主提点,千叶受教了。」 「哪里,一点见识,让先生见笑。」 「想院主身居庙堂之高,犹能保持雅兴,难得也。」注视着丹青,千叶轻轻赞道,话中有话。 「哈,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吾也不过窃苦中作乐之闲。」太君治自嘲,话锋一转:「若非遇上先生,恐怕至今吾尚在烦恼进攻妖世浮屠的第三名人选。这点,太君治由衷向先生致谢。」 自从见识到千叶传奇矫捷的身手以及来自苦境的外来背景,太君治内心便生出拉拢千叶作为第三名参战人选的大胆决定。而万想不到在早前的细谈之下,对方于妖世浮屠的了解远竟超出他之预期,让他更加坚定心中所想。 两人相聊由浅至深,极快地达成秘密协议,并且因千叶传奇的推估,确定攻打妖塔的最佳时机。 「吾相助院主进攻浮屠,而院主愿助吾找人。并返回苦境,吾也不算吃亏。」想起那时树林中的一阵悸动,千叶掩去另番心绪,道:「何况,千叶与佛业双身有不解之仇,这一战实属该然,只是」语中略有沉吟:「吾之功体只有六成,未知是否真能克尽全功。」 对他而言,执行的过程若出现变量,计划便称不上完美,而自己便是那缺陷他可坦荡地面对,只因他更追求利益上的绝对。 「天机院的处境艰难,此事实为无奈。何况集境的六部会议将至,这件事情若能处理好,也有助于天机院之和平立场。」太君治叹道:「早前一谈,相信先生能明白太君治之难处。你的伤体问题,吾会尽力降低影响力。」 天机院处境艰难,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别无选择若要寻找长空,透过天机院不啻为最有效率的作法,千叶心中了然,也只能应道:「那么,便有劳院主了。」 「对了,先生若不介意,太君治有几事想请教」 话题一开,两人又闲聊几许,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攻塔一事事关重大,我们之间的协议,万不可生变量。」凉风报信,眼见一日将近,离攻塔的日子又减少了一日,太君治仰望云间忽掩的月色,不禁低声忧道:「但愿吾之所忧,本无此忧」 狂沙息息,屹立在风沙中的破军府神秘非常。 内中,封将台之上,气氛如常冷硬,一道人影正恭敬地向着帘幕内的挺拔人影禀报,他面容尖削,透着一股猥琐龌龊的气息。 「据密报,有一名来自苦境的千叶传奇进入集境,正被天机院收留。」 「哦」听报的人影双手抱肘,指头正渐次地敲扣臂膀,是精确的算俩神情。 「军督想怎么做」将百师小心翼翼地问着,面对人称虓眼军督的人物,他每一个举措都要毕恭毕敬地侍奉好。 「调查,禁无日囚」简单c利落的命令,背后的意义,将百师很明白。 「属下遵命。」 「停」浑厚的嗓音叫住,让将百师突地打了一个冷颤。「叫弒道侯将他过往资料汇整上来」 「是」浑浊的眼珠子骨碌地转了转,揣摩上意的将百师只知道这又将是一个吃力的工作了。 遣走了将百师,帘幕内,烨世兵权看着案上地图,一手指向妖世浮屠,稳稳落定:「时机,将近了。我等的人,还没出现吗」 「你说什么」血鸦山的山洞内,长空难得出现紧张的神情,问道:「有他的消息了」 为了这一刻,等了数月有余。 「嗯。」鸦魂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4节 点头,敛起衣裾于案前坐下,却似不急于说明白:「十锋传回消息,他被太君治内定作为攻打妖世浮屠的第三名人选。」 妖世浮屠思及灭族之痛,长空胸怀中蓦地升起一股义愤之血:「让吾随他前去吧」 孰知,鸦魂大力摇头:「很抱歉,恐怕无法如你所愿。」 「为何」长空注视鸦魂锁住沉郁的面色,双瞳里有种不安的躁动。 直觉告诉他,鸦魂正遮掩某种难以启齿的事实,而这事实将影响到他所在意之事 「你还记得吾向你所说的计划吗」再艰难,终究也要开口,鸦魂带着豁出去的心情,冷静道:「这次是我们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太君治向来行事缜密,难以抓到纰漏,就算遇到困难,也能将问题处理妥善。但这次他被逼急了,不但掩护来自外境的千叶传奇,还藉他之力攻打妖塔,这已是难得的机会,但这把柄,尚不足将他从院主的位置拉下来。」 「所以呢」长空感到自己的心脏疾跳,要蹦出胸口般,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鸦魂回避长空怀着一丝期望的眼神,续道:「所以我们必须把太君治逼到走投无路。而这个方法,必须牺牲千叶传奇,只有将千叶传奇拉下,到时毫无援手的太君治为了集境,定会寻险找残宗合作,如此一来,我们才有机会通风报信,让废帝革除他的职务,彻底一举取代他」 「你们要如何牺牲」任人宰割的彷徨感在心底油生,长空听见自己抖瑟的声音。 「这」也许,鸦魂该为长年等待的机会苏醒而欣喜,但他仍难辞内疚:「一旦被通报就是被捉拿在案,吾推测,应会被擒拿至破军府。」 「你们不能这么做」赫然,一拍桌案,向来性情平稳的长空突然激动了起来。这段时日,他亦曾耳闻鸦魂提起破军府的惨无人道,太阳之子要是落到他们手上,他无法想象将落到何种境地 他逼视着对方,无法明白为何人人总能将算计视为理所当然,难抑情绪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可知他是为什么而沦落到集境你们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无辜的他人你们不能」 为集境攻打妖世浮屠,虽是被利用了性命,但正可报仇,这点长空并不怨,然而,为了集境内部的利益斗争而要牺牲掉无辜的外境之人,他无法接受c他无法接受 这不只是为太阳之子而愤怒,还有因他心底所持的义理而愤怒 「长空,吾必须向你说抱歉,我们已经等太久,错失了这一次,我们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鸦魂终于捺不住情绪,眸子被激出闪烁的火光:「你可知道,为了等这一天,残宗必须付出多少代价为了等这机会,十几年来,被牺牲的又何止他一人」 城府,非一日可成;算计,非一日可即,被斗争而扭曲的人,太多c太多了。有谁愿意将自己的手足推入如履薄冰的险地之中有谁愿意放弃安好的日子,镇日活在惊心胆颤的刀口子上又有谁,为了心中遥远的信念,甘愿付出热血与性命 这些牺牲与付出,不言明,并不代表不在意。 「吾不能明白你的牺牲,难道你就能明白吾即将失去的吗」长空话中有数不尽的过往心事,声音沙哑而压抑:「你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罔顾正理你们没有这权力」 尽管,他心头早被空虚所占满,但他还怀抱着希望,那是日盲族的希望身为族民,他不想再放任每一次无法挽回的后果,就算因而守护的,是曾剥夺走他一切之人。 「长空,你错了。」鸦魂冷道:「这条路上注定要有更多的无辜。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那之前的牺牲都会白费,甚至会失去亲人的性命万古长空,如果你是我,你又会如何做没有人会放弃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能赌的也就这一次」 「你不能要求我,谁也不能」长空身形抖颤,狠狠攒紧了拳头:「鸦魂,别逼我,我真的不愿与你刀剑相向。」 「那你要吾如何」鸦魂长叹口气,坦荡道:「密报已经发出,你也无法挽回了。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这笔先斩后奏的帐,就算在我的头上吧」 鸦魂说罢,竟是两手一摊,闭目等着对方动手。 他若真想瞒他,尽可欺瞒到底,但他不屑这么做。 「让吾去见他」长空极尽地逼自己冷静下来,事情还没到最后,他想挽回,只要他可以不再失去,即使手中掌握的是一无所有 「现在他只要一踏出天机院,就是破军府的目标,在集境,你是带不走他的。」鸦魂百般无奈,终于妥协道:「如果你真这么想见他,三日后,正是他们攻打浮屠之日,吾可以带你到他必经的路上,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先答应,千万不可冲动,见机行事。」 「让吾出去静静。」心知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长空紧阖眼,脸庞闪过一丝痛楚,转身迈出了山洞,不再面对再一次剥夺的场景。 他永远不懂,为何一旦掌握了权力,就可以随意主宰他人的性命;为何一旦掌握了权力,他所重视的东西,一切都变得什么都不是,不管亲情c爱情c友情 每一次,都是切肤之痛;每一次,都让他曾以为的世界,寸寸崩解殆尽。 不过数日,攻打妖世浮屠的计划已急速地来临。 这一日,看似一如以往的光景,却在幽暗的阴谋诡道上流逝。青峰林,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往妖世浮屠迈进。 沿途,千叶传奇走在太君治身边,相互交换着战略,身旁求影十锋随行,剩余的,便是其它殿主c殿将c以及军容盛大的兵卫,他们面上的神情形形,有些是担忧c有些是无谓c有些则是幸灾乐祸。 再次踏上这左右未来的青峰林,千叶传奇心上多了一分感慨,与太君治研讨的同时,一边观颜察色,片晌,终于不禁问道:「院主,平日这些人皆归你统御」 「算是吧」太君治答得有些勉强,这些人虽为他的部属,然忠诚者有之,阳奉阴违者亦有之。千叶见状,心底已是了然,直白道:「院主,你虽号无漏玉衡,烦恼却是不少啊」 太君治只能苦笑:「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是我心。」 「恕千叶直言,」千叶稍有一顿,「宽厚仁慈固为好事,但事事容忍,反容易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 虽是外人,千叶却一眼看得明白。集境的政治角力涵盖了太多隐情和斗争,早前关山聆月所言非假。而此人,保留虽是余地,但为他人保留太多,便是对自己残忍。 太君治喟叹以对,却莫可奈何。待人处世的准则,他无法异动,处境艰难的当下,只得隐忍。 千叶见状,无多置喙,仅继续着脚步。集境的事务他无意干预太多,他之于此地,注定是个过客,当下每一步只立求稳固。孰料,正思索之际,心头蓦地悸动,熟悉的鼓荡感如擂鼓般杂沓而来,震得他心魂动荡,不禁暂缓了脚步,神色微异。 「千叶先生,你怎么了」太君治有察,疑道。 「无c无事」 这种感觉c这种感觉 瞬间,彷佛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 千叶急急转首向四周瞧望,不愿再放过机会,然而放眼望去,周遭犹是一片青绿,杳渺无踪。 长空,你在哪里c你在哪里锁在喉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千叶无法确定长空是否真的在此,但他无法解释这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攻打浮屠迫在眉睫,他的脚步无法停止 远方,鸦魂正紧紧捺住长空亟欲冲出的身形,几番阻止,差点就要呼出声音。 看着千叶在人群中微微变异的神色,长空面上难得出现着急的神情,只想撇开鸦魂的死锁的臂力:「你为何不让我出去」那气音低哑,压抑至极。 「你答应过我不可冲动。」 「但我没答应你要阻止他」长空顾不上鸦魂,正要奋力挣脱,孰料背道被突然点住,身躯僵止不动,无法出声 见到长空紧逼的愤怒眼神,鸦魂却不让半步,低声道:「抱歉,吾不能让你坏了大事。」 要怨,便怨他吧见机行事,不过是他当日忽悠之辞。上次,同样是这片竹林,他忍住自己对手足的思念;同理,他更不可能让长空破坏他们的计划。千叶传奇该救,但必须在他们计划之后。 脚步不能止,鲜少忧虑的心情却在徘徊。 由近至远,再由远而近,最后,终至失望,千叶暗中张望了好些会儿,只能一步一落地按下心思,悄悄握紧了手。 也许,在攻破妖世浮屠之后,藉助天机院的力量,他便可以好好找寻长空。 他一定要找到c也必然会找到。 千叶反复坚定念头,多余的杂绪顷刻不再影响心神,蓦地,前方一阵人声杂响,尘沙奔腾,恰是冲着队伍而来众人前行的步伐也瞬间停止。 沙尘落尽,一队冰冷的黑衣骑兵凛然骤现,那精亮的银白色盔甲在阳光照耀下,弥漫着杀气。 千叶传奇不明所以,镇静地望向前方狞笑而来的为首者,再觑了周遭人影的神色除了太君治之外,他看见每一个人脸上正出现极度僵硬c惶恐的表情。 将有大事发生了。 千叶暗定思量,孰料耳边竟听到为首者声调高尖地喝道:「千叶传奇在哪里」 「将百师,吾等正欲攻打妖世浮屠,如有任何要事,可否事后再做商谈」见到将百师出现,太君治心中疑念纷转,极力掩饰着惊疑,赶忙出面。千叶参战之事十分隐密,破军府为何知情 「你」将百师冷笑一声,扬鞭一响,直唤对方名讳:「太君治,你藏匿罪犯的罪名未定,胆敢说情」 此言此举,破军府目中无人的态样昭然若揭,岂还有把圣帝的威严放在眼里太君治强捺不满,低声下气道:「属下之罪,自当由圣帝论处,何况,匿藏罪犯,何时由破军府接管了」 将百师高高昂起刻薄的脸容,跋扈道:「破军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到你来管吗」 千叶闻言暗惊,原来眼前的兵卫铁骑来自传闻中使人闻之色变的破军府 「无论如何,吾等事态紧急,恳请将百师暂且放行。」 「不行」将百师目光凌厉,指点装扮异于集境的千叶传奇:「今日,破军府必带走此人」 「不可」太君治正待不死心地请求,千叶传奇见状,一步向前,截断了太君治的话语,言中既是明白,也甚是无奈:「院主,事态明显,如果吾不随他走,今日之事非但未了,你也将有大患。你想选择保下吾,还是选择赔上整个天机院」 背后,有一只潜伏已久的精锐冷箭刺中了自己,这便是千叶此刻的心情。 他万没想到,集境政局下的暗潮汹涌已在不期然间波及到了自己。 他与太君治间的协议可说秘密非常,知情者少之又少,在昨日之前,理论上不出三人,以破军府架势,乃早有预备,不像实时获报。千叶传奇一念至此,心中早已有可能人选,但随即又迸生出更多让他不及细思的问题。 他相信,若真是那个人,通风报讯必有他因,但证据为何,还需太君治亲自彻查了。 现下寻思再多,他成了被牺牲的第三者是既定的事实。纵胸间有多少纵横万策,也毫无施展的余地。处于异境,他甚至无法掌握自己境地的基底。 能做的,只有随局势而变,见机行事。 「千叶先生,吾真是抱歉。」心知功亏一篑,甚至将使对方前途未卜,太君治自责不已,一手重重地按住千叶传奇的手,隐含保重之意。 「别说抱歉,」千叶淡道,他知道对方已尽力了,「院主,白璧微瑕,诚为恨事,瑕疵最常出现在自身,记得将那日的琴声再细听一遍,请。」 那声音十分清冷,清冷之下,藏着一口尚未开锋的雪亮寒刃。 闻言,太君治一时怔然,再转眼,千叶传奇已被破军府人马带走。 局势演变至此,徒叹奈何,明知往后还有更大的陷阱等着他,却已毫无选择余地,为了集境的未来,再大的风险他也甘犯。 妖世浮屠,非破不可。 太君治凝视远方尘烟连天,率将返回天机院,黄沙漫漫,再次掩去两方暗藏诡谲的印迹。 待两方人影远走,鸦魂方解开长空身上的穴道。 「你为何要阻止吾」长空浑身止不住颤栗,无法容忍方才自己竟坐视一切变故的发生。血淋淋的残忍事实就在眼前,希望c机会,再次从他眼前轻易流逝,奔向无法预知的境地。他身为守护者,竟无法保护太阳之子;而太阳之子,是日盲族的希望 此番一去,他不知太阳之子是否还能安然他已不知c已不知 突然,长空背过身去,直往前方而去。 「喂,你要去哪里」 「破军府。」 「去破军府」背后鸦魂冷笑一声:「你找得到c进得了吗省省吧」 「鸦魂」长空愤然转身质问,「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明明了解,却将他剥夺走」 「今天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破军府也有能力将他捉拿在案。对他们而言,抓住千叶传奇就是证据,可以对天机院造成不小的打击,他们怎么可能放过」鸦魂冷淡地分析利益关系。纵然此言无情,这番见解却是事实,也是劝退长空平白送死的好说词。 长空颤颤地攥紧手,手骨发出声响:「算计人,你很得意」 「哈,得意吗也许吧」鸦魂两眼直视长空,眼神陡然变得陌生:「万古长空,吾说过,只有权力才能主宰局势。所以,吾必须说,很抱歉,现在的你并无权力,必须被支配在大局之下。」 「所以现在,连你自己也被权力支配了,是吗」这次冷笑的,换成了长空。 鸦魂微微一滞,眉头虬紧,却笑得一丝苦涩。长空说得没错,没有人不是被这局势所支配的。但是,如果这条路是错,他只能错下去,因为他毫无选择了。 「劝你一句,」鸦魂平复心神,静道:「冲动无益,与吾合作,想办法救他出来才是上策。」 合作c合作亡羊补牢又有何用长空扭过头去,已再无气力争锋相对:「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何时才能救他」 「计划还差最后一步,浮屠终究要破,等太君治来求我后,一切再说吧」言罢,跨步离去。 动荡的发展,徒留枉然。长空伫立在原地,喉头不住翻动,狂风交织,掠起他额发飘颤。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混乱的喧嚣方归于平静,只剩那模糊远去的玄影在记忆晃动。那久日不见的身影,似乎清减许多c消瘦许多,而他挂怀者,是他之状况c他之安危但他无法相问。 再一次,他们在命运的相交点上,擦身而过。 那指甲悄悄剜入掌心,渗流的鲜血犹似生热。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害怕失去,又如何陷入矛盾的境地之中。 风沙瀑起,刮起成片,遮断了前方视线。 对千叶传奇而言,要突围并非难事,然而前后重兵押行之下,纵能逃离,也避不开天罗地网的追捕,加诸他身处异境,前后幸得太阴司与天机院之助,早欠下人情,若照方才情势,自己这环再出差错,恐将波及他们,若此行能解释清楚,未尝不可省却一桩麻烦,权衡之下,是以一直相忍。 千叶传奇被迫随森然的部队前行,不知在狂沙中穿越了多久,方见到一片沙漠中令人屏息的巍峨景象 那是一座看似古老而外观特异的梯型方城,就像战略上的堡垒,单调的褐黄色城面上,刻满许多似曾相识却又感到陌生的楔形字眼,即使视线受到风沙阻挠,千叶依稀尚辨得出来 独日武典。 骤然,众人停止行进,那古老的方沉重地缓缓敞开大门,好似揭开了一连串神秘诡谲的序幕。 「看什么看,带进去」背后将百师微秒都等不得,一把狠狠将千叶推入破军府,众人踏进玄关,背后刻有异文的厚重石门随即「咯噔」掩上,将唯一的退路也阻去。 「带入拷问」将百师老气横秋地一声令下,千叶脚步踉跄,已被推挤到一间幽暗的地方,大开眼界 只见狭小的内室当中竟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溢满杀伐喧嚣的风暴。举凡刀剑枪戟c绞架c油锅c斩锯等许许多多未曾见闻的酷刑用具正堂堂展列于室,黑暗的光线中,那金属的霍霍光泽弥漫着游丝般的杀气,好似早已受奉过无数鲜血祭典,随时等待即将来临的洗礼。 显而易见,破军府深谙严刑逼供的压逼手法。抓准被害者的惧怕心理,严刑考逼下,最能激发出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最后再以不同形式慢慢凌迟,予以痛快的折磨。 好毒辣的手法和极端的暴虐,观察了一环,千叶心中暗道。 猝然,忽感内息一窒,竟是被人点穴制住,背后的天藐剑亦被取下,同时冰冷的金属声响锒铛传来,双手已被重重的铁链枷锁铐上,吊绑在顶而眼前,则有一大片恫吓用的穿刺板,上头布满尖削锐利的银钉,笔直而立。未曾受此待遇,千叶拧眉而视 「吾问你,为何勾结太君治你们到底有什么意图」将百师脸透狞笑,两脚一蹬,大摇大摆地坐上主刑位,倒起一杯酒,慢慢啜饮道。 「与他同行,只是为了攻打浮屠,无其它目的。」似乎连多看这人一眼都嫌厌,千叶冷道。 「放肆」将百师不耐,眉头一皱,本欲放置唇边的酒盏突地向前一泼,淋得千叶满脸:「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说一次,你为何来到集境与太君治有何意图」 「来到集境是意外,相遇是偶然。」从未遭人如此对待,千叶强忍不耐:「意图,无。」 「你听不懂吗吾说你有意图便是有」倏地,将百师拍桌而起,竟毫无预警地响辣辣的掴掌声「啪」骤响,千叶右颊上顿感生疼,一股血腥呛到了口鼻,伤血自唇畔流下。 「说你有什么意图」将百师暴躁了起来。 千叶咬牙看他,字字隐忍:「没有就是没有。」 「可恶」将百师怒从心头起,竟是再度施以暴力然这一下似不够泄愤,又继续举起掌,忿道:「吾就打到你认罪为止」 「够了」 千叶这下真的怒了,一声忿斥,体内魔气瞬间爆发,震散枷锁,冲破穴道将百师不明情况,眨眼被击撞壁墙,顺带被掴回数掌 「你你你」将百师裹着被掌得涨红的厚皮脸颊,抖不成声:「你不是被点穴」 「你以为这样就困得了千叶吗吾为太君治留下余地,你却得寸进尺」再留此地,只有不智,千叶当机立断,掌功一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5节 一手擒拿住对方:「借你的命一用,带吾出去」 「啊饶命c饶命啊别杀我c别杀我」情势瞬间反转,将百师吓得魂飞魄散,不忘呼喊:「众兵快护驾护驾军督救我c军督啊」 听闻将百师夸张凄厉的惨嚎,在外伏守的众兵顿时惊动,纷纷冲入刑室,但见从前趾高气傲的将百师竟狼狈地被千叶挟持,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不知是真对将百师顾忌,还是其人人缘太差。 千叶藉将百师掩护,正一步一步挟持离开,讵料就在此刻,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逼临,地面浮动,众人举立难安,刀剑刑具一跳跳地「当当」晃响,声势浩大,竟是整个破军府在震动 将百师见状喜道:「这种力量,是是军督我有救了c我有救了」 剎时,那紧逼的压力排山倒海竟全往千叶一人而来压得千叶无法呼吸,力道被迫渐渐地削弱,那强悍的力量压迫,逼c逼c逼c逼得千叶脚步连连后退,退回到原处 将百师见状,连忙挣脱千叶的擒拿,千叶伤势未愈,重压之下,气息紊乱,冷汗直流,双膝几乎要承受不住走不动c逃不掉只剩意志和暴力的搏斗。 千算万算,竟料不到这名人物竟有如斯狂霸的功力此时此刻,危急至极,千叶脑中数念并闪,却已经无法思考。 他只剩下反抗的本能。 越逼越紧c越逼越紧,那不断的巨大压力的狂袭全身,元功抵御也徒劳无功,千叶浑身抖颤,寸步难移,只感双脚好似正承受着万钧雄山,比灌满铅还要沉重,强持中,眼角余光一瞥,心下更惊,仅一步之差就是那立满尖刺的穿板 耳边加剧擦响的刑具像是杀戮的叫嚣,千叶面色惨白,冷汗急渗,咬紧牙根,溢出了血,几是以极限的意志力死撑,渐呈弯曲的双膝一次又一次地强撑起来,不肯跪c不屈服 他是太阳之子c他是千叶传奇,他不能跪下c也不能跪下,一旦跪下双脚便难逃俱废,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不能在此倒下c不能倒下 奈何,天不从人愿 「哟,背脊很直又如何下去吧喝」无情的话,像地狱宣判,将百师阴狠一笑,竟自后一掌往千叶袭去 双重受创,千叶最后一丝的力量瞬间崩解,双膝俱落之刻,满面尖刺穿透而入,鲜血喷溢 「啊」 千叶受痛惨嚎,汩汩不止的殷血正泪泣般地流淌c流淌,倒映将百师等人狞毒的笑容,血腥c残暴c不留余地。 狂暴痛觉袭卷而来,大片血雾之中,千叶忍痛拔离深透的尖刺,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這幾個禮拜都字數頗多的下禮拜休息一次更新好了 c章五:苦集合一 今日,血鸦山之外,出现了一条不该出现的人影。 他心中早已做出判断。 即使圣帝心眼遭到蒙蔽,一朝为臣,他就身负义务,只求在圣帝降下处罚之前,尽力阻挠浮屠野心,也有助于天机院与太阴司未来在六部会议维持和平的立场。 如今他援力全断,唯一的合作对象,只剩下长年对头:残宗。 勾结逆党,一旦被揭发,将是比藏匿罪犯还要严重的罪刑,甚者性命难保,但如今局势,还有什么比集境的安危更重要太君治心知肚明,还是明知故犯了。 处境艰难的太君治甫步入山洞,便听见那熟悉又让他感到尴尬的声音:「久违了,太君治。」 乌鸦嘶鸣,俊拔的人影自隐处缓缓浮现,鸦魂双手抱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等待许久的对象。 「鸦魂,久违了。」太君治平稳招呼,目光顺带望见鸦魂身后的陌生面孔,内心一点疑问。 「天机院院主竟然会来血鸦山,稀客c稀客。其它的人若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尤其是废帝,啧啧,太君治,勾结逆贼,这是罪加一等啊」长年对头见面,鸦魂不忘损人一番,煞有其事道:「我看你人也还清醒,就别再为那废帝效劳,现在投靠血鸦山,吾率众列队欢迎。」 「吾只不过是择善固执罢了。」太君治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有,请勿对当今圣帝不敬。」 「吾不受他统辖,高兴怎么喊就怎么喊,你管不动。」鸦魂摆摆手,道:「闲话不多谈,你现在的处境吾是一清二楚,说吧你想怎么求我」 「这不是求,是合作。」太君治执拗道:「妖世浮屠作乱,吾为集境苍生请命,请残宗看在同为集境一份子的面子上,协同参战。」 「这就奇了,你明知自己职位不保,何不把烂摊子留给破军府考虑残宗,你是自掘坟墓。」鸦魂食指摩挲下巴,言出刁难,却是不离事实。实说,他与太君治虽是对头,但他亦敬重太君治的人品,可惜对方不考虑参加造反运动。 太君治忍住性子道:「你明知交给破军府只会更糟,吾只求在被降罪之前,完成该尽的责任。」 鸦魂见状,扬眉一笑,应得爽快:「好吧你想给残宗什么好处事后率领天机院上下投靠血鸦山也许吾会考虑一下。」 「你」太君治气得发抖,扭过头去:「原来残宗的副首领是罔顾无辜性命之人」 「咳,别用激将法,牺牲无辜,有时候是必然。」鸦魂忒有弦外之音,见太君治动怒,也不再刁难:「说吧你需要吾提供几名人手」 「求影十锋是天机院未来的希望,此番再次出征,吾希望他能不受波及。所以除吾之外,尚须两名高手,一同攻破三处晶塔。」这几日以来,他早已思考过为何千叶传奇会遭到陷害一事,更彻想过谁有可能是那璧上微瑕,但左思右想,许多推测无疾而终,他只能选择将牵连范围压到最小,独自一人承担后果。 「那就吾与你眼前看到的这位,如何」鸦魂伸臂指向身后一直沉默的万古长空。 「这位是」太君治正疑问,鸦魂已抢答道:「他叫万古长空,很闷的一个人,但刀剑造诣不差,你大可放心。」 「万古长空」熟悉之名瞬间提醒记忆,太君治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千叶传奇要找寻之人」 「是。」听闻千叶的消息,长空神色起异。 「唉,真是命运造化弄人。」太君治不禁叹道:「如果能早一点找到你,也许千叶先生就不会受此事连累。」 「此话怎么说」长空听出了端倪。 太君治摇头道:「他原本可选择回到苦境,却为了找你,特别留在集境打探你的消息,想不到c想不到」言罢,又是一声长叹。他万想不到,一名外域之人本只为了寻找故人而刻意留下,却因缘际会识得自己,被迫卷入集境的政治斗争之中 事情的演变总是脉脉相连,任谁都控制不住走向。 暗幕里,长空目光紧逼,竭力驱散心底的颤动,「院主,你说的可是属实」 那股炙热的执着暖流彷佛再次灼烧着心坎,延烧得,令他不敢触摸。原来,太阳之子竟也在找寻自己,竟为此 「绝无虚言,听闻他被囚禁在破军府,吾心难安。万古长空,对他我很抱歉。」 「不」长空赫然一步踏前:「院主,我愿出战,恳请事后能帮忙搭救他出来。」 「这是当然。」纵然自身难保,太君治仍是艰难地答应下来:「如今众人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不能再有失了。」 长空闭目颔首,深深应允。是的,不能再有失。这几日以来,那日情景不断在脑中反复上演,像条丝线缠在心头,勒得他无法喘息。他在意他,不管是何原因。 「感谢两位,那三日后,妖世浮屠外见,请」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协议达成,便匆匆一别。 「太君治,你这傻人,此举是玩命,别谢的太早啊」鸦魂目送太君治离去的身影,不免感慨。 长空看了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去,隐在无边暗色之中。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只剩救出太阳之子,其余的,他无暇关心。 三日之期,眨眼到来。 三个方位c三名高手正立于高冈之上,各自凭着默契,待时刻一到,迅速进入妖世浮屠 此役,太君治可说做尽相当准备,无论是苦境抑或集境曾有的应敌经验,他皆详细的向千叶传奇讨教或派人搜查过,就怕有何疏忽。 讵料,太君治等人一进入妖塔,眼前的晶塔竟是无人驻守 太君治心生不妙,怕是空城计使诈,小心翼翼地探近每一步,只见往日应是阴森诡谲的妖世浮屠竟只剩邪氛笼罩,毫无邪灵动静的气息,甚是怪异。 另一头,鸦魂伺机探敌,亦发现相同状况,遑论另一方的万古长空。 身处三方,无法联络彼此的动态,三人各自凭着自己的判断应对,就不晓一同攻塔的友伴是否也遭遇相同处境 然而,百般揣测,太君治等人决料不到,佛业双身正进行更进一步的侵略 妖世浮屠的密室之内,双身早已调遣其它邪灵守派更重要的地方,因为,一旦夔心使用阴月石完全复活,三处晶塔于浮屠而言只是三处虚象,妖世浮屠将掀起另一波浩劫 只见天蚩极业自后搂抱爱祸女戎,双双勾缠的身影正以最原生的邪灵本能激发出源源不绝的邪元功力,剎时整座浮屠上头诡云密布,雷霆劈空,云山重锁之间,天穹竟破了一个大洞,如开天眼本是矗立不动的浮屠随双身邪元催动至极,赫然像活物般苏醒,如妖龙仰啸,挟旷世淫威,再度直冲集境大地 「轰隆轰隆」 狂烈的剧震掀起天地异变,八荒四野涌起极大的磅礡气流,天地倒悬,鬼哭神嚎 突来变异急猛强悍,同一时间,身处三处晶塔的三人瞬间被这股震撼的巨大力量震出,口吐鲜血,急忙往事先约定的地点会合 「两位还好吗」太君治拖着伤躯,又是喷了一口鲜血。 「尚尚可,呃」一样狼狈的鸦魂顺道帮长空代答。 屋漏偏逢连夜雨,便在此刻,三人踏足之高冈竟开始一伏一伏地动荡,三人颠颠倒倒,无法站立,须臾,贯破耳鼓的惊天巨响炸开,竟是瞬间地层塌陷 「小心」鸦魂反应得快,立时拉住差点要坠入绝崖的太君治,长空身后出鞘,实时稳住下落的身躯,一跃而起。一时间,只见来自九霄的怒吼未止,挟着苍生哭泣的哀嚎,倾盆而下 那田川崩毁c走山倒海,高山瞬间成了洼地,海水成了高峰。苦集两境的人民躲之不及,有惨亡崩垮的屋底c有埋于自然异变的覆盖c有陷于崩裂的地堑c有为了救人而牺牲保命c逃亡c生死交迫,无数无数惨绝人寰的事件,便在这短短一刻轰然遍布,溢满了眼帘 忽尔,就在一切变况不及掩耳之际,一道浑厚雄迈的掌气竟不知从何方铺天盖地罩下,稳稳止住急速下坠的集境,奇异地安全落下 「轰隆轰隆」山川落定,巨大的声响伴随尘土洪沙倾盖而下,宛如要刺破耳膜。 所有的,眨眼皆不过片刻,却好似已如度一世,沧海桑田。 不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太君治面露惊怔,久久不能自已,良久,方干哑道出事实:「苦集合一了。」 天地本有常序,集为苦因,苦为集果,而今顺序倒常,因果并集,何因c何果 苦境,日盲族阿虚夜殿。 异变之刻,银绝正负责守内,大祭司负责率领族人退出摇摇欲坠的夜殿,待震荡止定后,方带着残存的族民回到夜殿领土,孰知甫归,天际彤云密布,北风发紧,地面竟赫然发出诡异的成串剧烈爆响,眨眼间,前方的黄土如遭雷击火焚,寸土皲裂,沿途自动劈分成碎片 「啪啪」 阿虚夜殿所处的半壁山河,竟开始一寸寸地往下失陷当中 「怎会如此」大祭司不敢置信。 突然,守在夜殿内的银绝,面色凝重地疾奔出来,急道:「事情不好,地气崩散,方才日莲天池崩毁了」 「望夜c遥星」 集境,太阴司,关山聆月突然感受到天地倒悬般的强悍力量,急急与其余两位祀嬛会合,三人连手施展「缩地之术」,将距离空间瞬时缩小,方保太阴司上下不受动荡。 「聆月姊姊c望夜姊姊,这是怎么回事」大事告成,遥星拭去冷汗,满脸惊慌。 「苦集合一了。」聆月与望夜对望一眼,眸中透满忧虑:只怕这场意外将引发更多后患。 沿途上,遭逢异变的痕迹处处可见,满目疮痍的集境大地与苦境迭合的结果,便是地形丕变,半数地基松动。 太君治惊魂未定地走在路上,身后鸦魂低头不语,似有心事挂怀,而随行的长空则是眉头紧锁,难以淀定心中的担忧。 经历这场大变,不知苦境的日盲族如何了而太阳之子呢 走了一段路,太君治已清醒多了,这一次,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攻破三处晶塔最终是个笑话,更大的异变,竟在自以为的预防之举下,无情地以浩劫之姿来临,一切功败垂成。 这显然是另一场有心者的精心策划,一方面使得苦集合一,另方面却又在危急之刻使集境安全落下。那一掌的动机非但过于昭彰,用意也太过明显,此人无异在向众人宣示:他有这等雄威保住集境,并且刻意要达成苦集合一的目的后,方愿出手。 虓眼军督烨世兵权。 太君治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脑海浮现了这禁忌的名字。 放眼集境,只有他,有这胆量与能为。 除他之外,背后到底有几只手在操控这场撼动天地的变局太君治已经无法辨究。 草菅人命者,只要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要他天地倒悬,负尽苍生,也未尝不可。 「喂,太君治,现在你打算如何」身后,鸦魂在步履之间也很快地想通这些环节,问道。 太君治正想回应,前方忽然蹄声达达,来了一队人马,太君治定睛一看,不禁喜道:「十锋」 太君治大步流星向前,一喜天机院众人无事,二料十锋必是率众接应,商讨集境异变的对策。孰料十锋今日的态度易于往常,他手系缰辔,坐在一匹骏马上,神姿焕发,却面有异色,眼光余光暗觑了鸦魂一眼后,方艰难道:「院主,抱歉」 「十锋,发生何事」太君治瞧出了异样,愕然道。 十锋敛下愧疚,再抬眼,突然举手扬起,冷然令道:「圣帝有令,太君治勾结逆党,事证俱在,来人,拿下」 语落,就像迸在空中的冰珠碎裂,冷锋急射而出。 「十锋你」太君治震惊得连退数步,在看到十锋默认的点头时,瞬间,恍然大悟。 为何千叶传奇参战一事会漏泄是谁通风报信是他 为何他前脚一会晤残宗,后脚麻烦就立刻到来是他 事实已明,白璧微瑕,原来这瑕疵本融在其内,千叶早就提点他,他却从不愿怀疑到十锋身上 他不愿相信,信任十几年的人,竟是背叛自己的人是他太君治真识人不明,抑或这是一场精心的安排 他彷佛瞬间明白许多,也不明白许多。 只要天时尚在运转,就算海枯石烂又如何只要有利益存在,就有一样东西会永远不断地诡变难测,那就是人心他早该明白c他早该明白的啊 「哈哈哈」一念至此,太君治突然朗笑起来,院主威仪依然:「不必了我自己走。」 当那向来尊爱如父的身影在身畔擦身而过时,十锋只能任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痕,听见耳边最愧对的话语:「十锋,无论如何,吾依然相信你必有苦衷。好好保重自己,代吾照顾天机院上下。」 「院主」十锋垂下了眼,连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全然失去。 是自己,把院主推向陷阱的最后一把手,他做了c他终究做了 院主恐怕还不知是残宗算计了他,但知道与否又如何眼前的结果就是他们要的目的,无反悔的余地。牺牲千叶传奇c拉下太君治,都只是接近目的的第一步,往后的路还很长。 树海随风无意识地摇曳着,不知时光去了几时,由于人马早事先安排妥当,求影十锋并没有跟回去,而是跃下战马,拴在身侧树旁,眺望远去的擒拿队伍。 怔立在原地的三人早料今日,却无人面有悦色。半晌,鸦魂上前,拍了拍十锋的肩头,哑然道:「小弟,委屈你了」他已经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不,当初决定这么做时,吾早知有这一天。」十锋掩不住声音的颤抖:「利用别人的真心当作利剑,让别人一片赤诚的鲜血铺满在我们希望的道路上」 破军府藉妖世浮屠之事算计苦集合一,而残宗也藉攻塔一事算计太君治,环环相扣,皆是利益c皆是人心。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已经牺牲太多信任和」鸦魂已不知如何再言,刚毅的脸庞添了几分萧索。他仰起头,看着一片无云的天空,转话道:「小弟,只要再忍一下,很快,我们就可以与兄弟重新光明正大的相聚,只要等雄王归来,只要」 「未来如何我不敢想。」十锋突然截断道:「大哥,如果可以,我只想补偿院主。」 鸦魂闻言一怔,叹了口气,已知多言无益,目光转向被冷落多时的长空毕竟这个人也是半个受害者,对着十锋商量道:「小弟,你能带他进入破军府,探视千叶传奇吗」 听闻千叶传奇此名,十锋心头一黯,同感愧疚,点头道:「破军府戒备森严,把关严谨,我会尽力一试。」他说着,上前向长空一揖,歉然道:「你也是为了挂心之人」 长空看着那自责的眼神,点下头。 在目睹这么多的算计后,他已经知道愤怒无济于事。在这世上,每人都有身不由己的理由,他能苛责什么,又能奢求什么 他只能卑微地,祈求上苍不要剥夺走他最后的责任。 眼神交流间,十锋彷佛也能体会那陷在深渊的痛苦,再次允了承诺:「请阁下随吾回天机院乔装,我一定带你去探望他。」 他不能跪下c他不能跪下 不断徘徊的声响好似充溢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早不知度过了几番昼夜交替,恍恍然的。陡然一滴清脆的水声划破了喧嚣,清楚传入了耳边,彷如有缕幽光拂动了深层一点意识。知觉,他似乎还有知觉,迷蒙间,身子有股热流在奔腾,炙烧着身躯,灼痛万分 过人的意志逼使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却因长久未曾视物而一时眼花,立即陷回了黑暗迷雾,直到适应好些后,才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6节 再度睁开双眼。千叶传奇艰难地用双手慢慢撑起虚弱的身子,讵料一时不察,骤然牵动伤势,疼得他稍迟了动作,倒在壁墙上稍做歇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千叶顺道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着银闪的玄铁栅栏,竟是不见天日,而负责严守的士兵正打着盹儿,也许现在正值深夜,判断一一落下后,渐渐地,记忆也开始一点一滴的回流,其中,当然包括惨遭酷刑的事实。 很好所以现在他是被禁在重牢里了吗 想起事发前的遭遇,千叶咬牙撩起了下襬观看伤势,但见那重创的下肢遍布斑斑血渍,连自己都不忍多看一眼,试着以指压刺激了下,竟是毫无感觉,再点了穴道刺激,还是一片麻痹木然,想自行施力抬起,连力都使不上 就外观看来,双脚的伤残看来并没有溃烂恶化,甚至,自己也没被铐上手镣,实在异于常理,但他已无时间细思这些环节。因为,眼前麻痹的知觉已经道出可怖的事实委中c悬钟等要处已全数无感,再不活动刺激,双脚便要真的永远残废了。 一念至此,千叶传奇两手施力,稍曲起了双脚,自行探遍还残留知觉的地方,再从袖中探出随身携带的医针来,径往相关的筋脉刺激下去,剎时神经牵连着知觉,如雷击神髓般,一跳一痛,只能让千叶更咬紧了牙,强逼自己忍住。 这样的痛他还能受,千叶刺激一轮后,已是满头大汗,再探探额头,似乎也没那么烫了,遂自行运功,调息伤势起来。这段日子以来,他之功体连番受创,再遇上双脚近废,已有些吃不消。 破军府,这笔仇,他记下了。 幽暗里,那显得瘦削许多的苍白面容依然有冷静的神色,千叶传奇闭目运功,心念随真气意想,一边回想现下的一切。 沦落到集境,已有不少时日了,自他出生以来,可说从未如此狼狈过,从前自己苦心所有的,瞬间被剥夺走,而好不容易挣来的机会,却不属于自己的,运气与局势俱失,当下境地着实令人挫败和茫然。 这一刻,长空不在c族民不在而自己,竟是无法站起,离不开此地。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想来这段日子,他已昏迷许久,当务之急,该先养好伤势,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既然敌人未下手将他除之,必有原因,他只能伺机以待。 正当千叶整理思绪之时,突然感到身侧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却又转瞬消散,千叶警觉地转首一看,却只看到隔壁牢房的一个神智不清的中年狱卒正满脸灰面地捏玩泥巴。他们彼此牢房只隔着铁栏,是以一举一动皆看得明白。千叶不想疗伤受到打扰,复又继续阖眼静思;孰料方沉静了片刻,又感到那犀利的目光投射而来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这次千叶睁开双眼,停止了运功,观察狱卒的一举一动。只见昏暗不明的黑幕里,那人蓬头污垢,满脸长满了髭须胡渣,一双眼空洞无神,像是失了自我意识,但在那不堪的表象里,似乎还有被掩饰的东西在那沾满垢尘的眼皮折子底下,有种被迫隐藏的磨砺精光,寒箭似的闪烁,纵处险境而能屹立不摇,这不是一般人该存有的辉芒。 破军府为集境重地,会被关进大牢拘禁,此人的地位或身份或许大有问题,甚至,他藏着一些秘密。千叶静静观察着,不断寻思。 「啊啊天塌下来了,发怒了」突然,那然狱卒神情大变,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觑见了怪异,惶恐吼叫:「不不,天神来了c他来了他让大地合并了英明c英明,圣上英明」那狱卒捏玩泥巴,胡言乱语说着,竟又磕起响头,状似疯癫。而打盹儿的士兵们似乎对这疯子的反应早习以为常,一个个睡得又沉又香。 天塌合并千叶听出端倪,一手握住铁栏,稍挪移了身子坐下,与那人凑得更近些,借着微弱的光芒,探视道:「阁下可否告知发生什么事」 「不不不啊啊,别杀吾c别杀吾」看到陌生人发出声音,狱卒两眼瞪如铜铃,退了几步,疯狂哭喊,扣着镣铐的双手挥舞地砰砰作响,口中喃喃有辞。 正当狱卒形态疯狂地抬手遮挡,那手镣的金属光泽剎那反射入眼,一瞥间,照见那眉宇间的一股青乌之气,映入千叶的眼帘 是药物控制 千叶略做沉吟,当机立断,算准方位,腕上劲道暗施,瞬间暗幕闪过一线银芒,那人百会穴登时中针,两眼一翻,竟软软的瘫倒下去。 见那人倒下,千叶却不慌不忙地坐回原处,继续打息,等待对方苏醒之刻。 照那青乌之色渗透程度看来,此人应是长期被某种药物所控制,而方才,恐是被再次喂食新一次药物不久,药力尚未深入,否则时间一久,他亦无把握是否能藉刺穴帮他抑制药性发作。 「啊」过了良久,那狱卒终于发出长长的声,悠悠醒转。 「吾吾还是醒着的吗」那人敲敲了脑袋,颠倒地爬起来,连身都站不稳,似乎连自己都难以置信这一刻的清醒神智。 「你暂时是清醒的。」突然,清冷的声音压低传来,狱卒转首一看:「你是」 他虽意识大半不甚清醒,却仍存有基本知觉,尚知最近身边多了一名昏迷的被囚之人,以及集境大地发生的变异。狱卒边语透疑问,不禁多看了千叶坐倚壁墙的身影一眼,见他乌发披垂,眉目俊逸,带点邪气之中又透着一股非凡韵息,只可惜双脚俱残,应也是受了破军府的非人酷刑。 数十年来,这牢中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是完好无缺的。 「吾乃千叶传奇,来自于苦境。」千叶简单地自我介绍,也不介意对方打量的眼光,直截了当地道:「实话说,吾之身份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告知吾什么样的讯息」 虽说不上是直接讨取人情,但这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也属特别了。 狱卒面上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恢复镇定,然这一瞬之变却逃不过千叶的双眼,暗自有底。 狱卒仍心存防备,自行感受了下千叶抑制药物发作的手法,确认他非来自破军府,再看了看周围动静后,方道:「吾被关了十几年,怕是无法告知你太多讯息。」他的嗓音低厚,饶有磁性。 「我想,你清醒的时间也剩不多,如不介意,便让千叶请教」 「你问吧」 「方才你所说的天塌c合并是为何意」 「天塌c合并」狱卒差点也要对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失去印象,恍然道:「你是说苦集合一」 「苦集合一」 听闻消息,如雷惊耳,想不到自己在昏迷期间竟发生了这件大事想来苦集合一势必为两境带来不少巨变,一时之间太多问题涌上,反让千叶不知从何问起,正思索之时,那狱卒又接道:「但我可以感觉到,当集境降落苦境之刻,有一股来自破军府的强悍掌力保住了集境落下,出手之人,绝对与破军府息息相关。」 「烨世兵权吗」千叶倒是口无遮拦,怀着不屑之意,直呼名讳。 狱卒一怔,道:「胆敢直呼禁忌之名,你是少数人之一。」 「哈。」千叶淡淡一笑,他自认向来胆子不小,出言道:「隔了十几年,能认出掌气,你的敏锐度倒是不差。」 狱卒摇头,叹道:「不,是他太可怕了。」 烨世兵权的功力千叶自是见识过,但他对此人心上不快,便不多做表示:「那么,你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他们要将你拘禁在此」 「吾来自于残宗,昔日部属称吾为雄王。」对于外境之人,雄王并无太多顾虑,仅隔着一张铁栅栏,开始叙述起自己与孪生兄弟,也就是当今圣帝争权的过往,但也仅讲述重要之事,对自己的部属多半一语带过或只字未提。 千叶传奇生来便无亲无故,对血缘的观念极为淡薄,听罢这手足相残的故事,反应竟十分平静,想了想曾于书上读过的类似历史事件,方道:「他不杀你,也算顾念亲情,但这药物控制的手法,简直生不如死。」 他一直认为,当人活得连自己也陌生时,那是失去真正的自由。 孰料,雄王竟攥紧了拳,激动道:「只要留有这条命,再大的屈辱我也要承受」 「谁来统治集境,对你来讲很重要」拜过去遍览群书之赐,千叶对历史自有一套见解,所谓的朝代更迭c外族入关,说穿了,不过就是为生存而奋斗。尽管对被侵犯者来说,侵略者是进犯;但对侵犯者来说,是为了自己家园牟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孰是孰非,不过是立场问题而已。 他更着眼者,是谁有能力与资格掌握那大权。 「你不明白。」雄王的语气十分不甘:「我对吾之兄弟太了解了,他能得到江山不过是运气。他的部下c将领才是真正掌握实权之人,消极无为的他只是一名傀儡,破军府就是一个例子,他若是狐,那破军府就是虎,狐假虎威,众人真正惧怕的,是草菅人命c把持政权的破军府」 「所以,你希望还给集境一个正常的生存环境」 「这是当然,真正为人民着想的统治者,就不该将军法施加于人民。」 千叶听着,思绪却已在另个问题旋绕,就此观来,纵然集境内部矛盾,圣帝一派仍存有表面上的稳固,而对圣帝存有逆心的,就怕只剩残宗。那么,早前那名看似对权力并无兴趣的求影十锋竟想取代太君治,背后的目的与背景很可能便是 思着,千叶正想提问,雄王却又开始神识恍惚,显然是药效开始发作了,就不知这次发作,下次清醒之机又是哪时了。 隔着铁栏,看着身心皆不由己的雄王,千叶不禁摇摇头。 「抱歉,现在吾救不了你。」 也许在这牢狱之外,还有太多事情是自己眼界无法触及的命运。 讵料,当千叶再次靠着墙稍做休息时,却摸到壁上的刻纹,好生熟悉。千叶试着辨识,脑海竟又浮现相同的联想:独日武典。 又是几日过去,破军府依然在单调与军权中强调存在的价值。 封将台之上,烨世兵权一如以往负手听取情报,只见弒道侯向来波澜不惊的阴鸷面目,此刻竟也漾着兴奋之态:「计诱学海联合朱翼皇朝联军,单以三人一举歼灭敌军大半兵力,独自一人使五千大军撤兵,不费战力;并与天不孤做下交易,成功为日盲族带来光明。之后,死神之力乱世,与万古长空一同设局诱敌,又与素还真连手消灭太学主;罗喉复生,他负责追查罗喉的历史,三方围城之战后,为族民降于天都,保住日盲族;再来就是妖世浮屠乱世,亲自以身犯险,诈使苦肉计,使妖世浮屠受到重创」 「这还只是简略的简报。」弒道侯毫无喘息地将情报流利念完,问道:「如何」 烨世兵权听罢,踢步转身,弒道侯在那向来冷硬的表情上看到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不禁愣了下,听那浑厚嗓音道:「得一名将才,可抵千万军。他,是吾之目标」 「军督,动心了」弒道侯收回打量的目光,言中是赞同之意:「集境向来缺乏这样的智者,他确实可以接触。以现在局势,除了苦境的百韬略城和佛业双身,还有重新开启的死国c以及四魌界中不明的火宅佛狱。要周旋在这些新兴势力c抢得兵甲武经的先机,需要有相当的手腕。」 「六部会议之后,吾会亲自会他一会。」烨世兵权做完表示,已大步离开,前去校场阅兵。 那离去的刚挺背影,如正燃烧前所未有的战意之焰,弒道侯目送着,不禁笑道:「时机,即将到来了。」 这一日,无日囚外部,掌管监犯的将百师正大摇大摆地来回踱步,前一阵子遭千叶传奇反扑的变故让他受到不小惊吓,不过那人已遭军督制裁押禁,他已决定,哪天定要对那人讨回耻辱 远方传来两人的脚步声,将百师闻声探看,赶忙上前陪笑道:「哦是求影十锋院主,今日怎会来访无日囚」言罢,顺带多看了一下背后那衣着严实,戴着面罩,只剩下一双眼露出的兵卫。 「我想探视千叶先生。」 「他」将百师闻言色变,啐了一口:「院主,他很好,你不用看了。」 「嗯」十锋摆起了威严:「他被关入无日囚的原因说起来与吾有关,看看他不为过吧」 「这样啊」将百师摸摸尖削的下巴,觑了那士兵一眼,想起求影十锋现正是刚被荐举上去的新一代天机院主,说不定可借机讨好,遂道:「那请院主一人探视即可,这名兵卫请停步。」 十锋微叹口气,径往前走,凑到将百师身边,塞了一包硬鼓鼓的东西,细声道:「这些银两你自己享用,别与吾为难。」 「啊,这这这」摸到那实打实的好处,将百师还想装出一副无功不受禄的伟大神情,哪料十锋连搭理都懒,直接把那名士兵唤上,一同进入无日囚。 「喂,十锋院主等我,你还需要吾领路呢」哼,若没他,破军府的眼线可会让他们好过吗 无日囚之内,千叶传奇正闭目打坐,调养生息。自从无隐神针被破一道,他深知自己的功底已受影响,如今情景不佳,兼之环境恶劣,对他功体与伤势实是折磨。 有时,见到那隔壁间总是趴地伏睡的雄王,不禁感慨不晓任何痛楚或烦恼,着实有好处。 记得从前,无感无觉,他总是习惯些。 就此当下,几日不曾听闻的沉重石门机刮声却「喀」响起,稀微的光线如水般自外头透了进来。千叶眉心一拧,突然感到心头快速的跳荡,就像那屡次无法解释的心悸,只是这次更紧密c更疾速,震得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这情况已是第三回了,他一定要看清是什么人。 千叶摀紧震似擂鼓的心口,攀扶着铁栏,勉力地移动身躯到近门的角落。那不良于行的双脚站了又跌,跌了又站,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才全借着臂力撑起半个身子,端望远方步来的逆光身影。 随那身影越来越近c越来越近,心悸更是奋疾,千叶发现自己正深切的期待什么,可是,当人影自幽暗中浮现形貌时,他感到身子好似被砍截了一刀,强持的力量又瞬间崩散下去,被迫瘫坐在牢间的角落 眼前来的,是将百师和求影十锋,还有一名兵卫,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不是长空 再一次的失望,他习惯了。 他轻阖上眼,衬了眼下一剪扇影,很快地收回暗自的情绪波动。 「十锋院主,人在此,记得,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相信你很清楚」 将百师记恨在心,转身之际正有意无意地想装作意外给千叶点颜色瞧瞧,孰料那暗处的兵卫身形一动,竟骤至铁牢前,挡住将百师的恶行,令将百师不禁大大诧异一番 几曾何时,无名的罩面小卒武艺也这般了得真是太超过了 千叶早把将百师心态摸得一清二楚,本已暗蓄指劲,对其恶心再惩一回,哪料这人影突然插入,遂抬眼一看,微弱壁光下,却只见到在那铁栏后,有道沉在深黑中的模糊轮廓,高伟得像要往他身上压下来c压下来般 他不知道,此刻,这道背影的心,同他一样的在狂颤。 将百师正想斥喝无礼,却已被十锋挡下:「将百师,这里没你的事了,请出去。」 「哼,吾破军府眼线密布,谅你也不敢怎样」 将百师哼了一声离去,那兵卫也自动地退在十锋身后,他知道方才是自己失举了,但此情此景,如何教他不煎熬 乔装易容,不能相认c不能露出破绽,以免众人麻烦临身 那厚实的手,再次掐出了深痕。如今这般境地,他当初竟是无能阻止。他于他的职责,有愧。 「千叶先生,是吾,你现在的状况还好吗」十锋正探问道,敏感地看着千叶传奇的伤势。 闭锁的空间,让千叶传奇的声音听上去也有几分飘渺,彷佛来自遥远的彼方:「吾之状况,你都看见了,院主,你这不是多此一问」 听见此问,更像在十锋心上扎刺,深知多言枉然,仅道:「抱歉,事情演变至此,非吾所愿。」 千叶摇首,声似从容:「方才听到院主一词,更印证吾当初所想。求影十锋,你为的,是谁」 闻言,十锋气息瞬间停顿一下,对方这问,竟似逼问,又似在设计引他入彀,答得好便罢,若答得有破绽,拿不准被这无时无刻监视的破军府眼线或站岗的将百师听作证据,皆可能引发后患。 他突然对千叶传奇感到有一两分的戒心。 该答破军府,抑或擢拔他升任院主的圣帝这答案随着身处破军府,显得甚为尴尬。 十锋思索了下,方道:「利益在哪里,选择就在哪里。」 听罢,千叶有意无意地朝暗处正趴睡的雄王身影一眼,谁也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好吧人皆有选择。吾何时才能出去」 「现在的时机不宜,请先生再等等,十锋必会设法。」 「那你要走了吗」 十锋点头,「时间差不多了,请先生保重。」说着,便转身召唤身后的兵卫,「走吧」 「稍等。」 一声「稍等」,时空彷若静止,恰似冥寂中的断线珍珠,溅入了晶莹水面,溅起明亮的涟漪,幽幽无声。 十锋闻言,旋即回首,却发现那凝远的目光越过了他,定落在身旁的乔装人影,他听见千叶传奇的声音,彷如带着抖颤,连带那正在攀栏而起的身子都在颤栗 牢中之人正在逼着自己坚定地扶站起来,他的嗓音,因勉强撑持而显得吃力。 「临c临走前看吾一眼。」 那是命运的呼唤,挟着无比望切,从胸臆间深处流泄出来,那只是一个要求,就像以前那样的决绝c任性,不顾一切。 不用辨识,心也已明。即使乔装c即使只有一个眼神,他依然认得出来那藏覆的压抑与寡淡,那只能是属于他的c也只属于他的 乔装的身影已难以自持,他霍然转身,两人目光对上,含着迷惘c含着激动c含着各种杂绪,他感到自己所有的表情一瞬间都凝固在面罩底下,又费尽了极大的气力稳住心中的狂跳,久久地,才能真正的正视c止定 千叶传奇一直等着他c凝视着他,等得,彷佛所有的思绪都被抽空了,此刻,他的眼底里,只有那双眼,他就只想静静地c单纯地看那双眼。 尽管,总是那般冷寡;尽管,总是让他无止尽的等待。 恍瞬间,交错而过的命运绳索好似被强拉的力量扭转成结,深掘着过往,交引勾缠,发出刺目的动人辉光。 他看见他,眸光因身躯的伤残而微微抖震:他看见他,因久时的压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7节 而双眼带颤。是久违了,好久c好久不见了 一路风尘,寸步难行,你还是我的c我的 板荡崎路,宿命随身,我永远是你的c你的 何必c又何苦只因,苦集相随,因果俱在。只因,他是他命运的主宰之神;而他,是他锥心刺骨的守护。 太阳之子c万古长空,就算是这样的追随和迷惘,就算是这般的空虚和无奈,他认了c也只能认了。 俱是身不由己的异乡人,这一刻,只求安在,可言与不可言的,皆在那眸光交织处,默默地消融,越过了流光和形物 相见不能相认,相识而无法出声,是命运再次给了他们考验。 长空,别离开c别离开 一夕如永恒,而永恒却止于剎那。一眼的震撼来得太快,也消失得太迅速,直至那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c越来越远,完全消逝在厚重的石门后,千叶方收回久久注视的眸光,在黑暗的禁牢尽处,带着满身疲惫和莫名的晦涩,倚墙瘫软下去,身子也因方才的过度强撑,微微抽搐。 事实,像黑夜一般,寸寸地支解。他的心中,有止不住的疑问,为何长空会乔装随求影十锋前来那么这发生的一切,他是不是皆曾目睹其中又为何,偏要到这一刻,他才遇见了他 那寡淡的双眸一如他的背影,深沉c料峭,似乎永远有他捕捉不到的迷惘,但他总是记得那样深c那样清楚,就像前后追逐的形影,前方的他是形,后面的自己是影,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他永远追不上他的身形,每每想与他同行,却总被抛离在后,触碰不得 也许,千叶传奇从未了解,自己的等待早已失却了音信,对方曾有的盘桓,只是为了信守那渺茫的承诺。 影子的眼前,只有形;但那形的背影里,永远没有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這禮拜努力爭取海外託運啊 冬至佳節快樂 c章六:探珠取玉上 待在无日囚的日子好似特别漫长,但竟也非无事可做。 拜早前曾阅读关山聆月所交代的独日武典之赐,千叶传奇早将那些艰涩吊诡的内容强记于心,而今再逢壁上的独特文字,两者竟可以互补缺漏。如此一来,在他状况尚可之时,便偶尔对着石壁暗自练起功来,不知不觉间,独日武典上的武功秘密竟被他在短短时日内完全破解。只可惜这牢栏乃玄铁所铸,端靠掌力无法破坏,着实苦恼。 从之前种种事迹判断,禁他自由的破军府应早已暗中出手多次。诚如早前夺取阴月石相助佛业双身,之后更坐视妖世浮屠达成苦集合一c方愿出手保住集境降落,又藉此抓住天机院把柄等等事件,皆是有计划的连成一脉。其主事者所谋为何,千叶传奇不禁好奇,也有几分猜测。 有这样的破军府阻挠在前,他亦不曾寄托过求影十锋有能力助他脱出囹圄,幸而长空于这段期间并无贸然行动,他可减一桩忧心之事。 而这段日子以来,事情透露的疑点也诸多横现。为何同是被之人,他得以留下一命;身受酷刑,却得留喘息之机甚至也未被上刑镣铐c受药物控制 可见对方当初废他双足,是刻意要让他逃不得,留予监看。 对方此举,再与先前的蛛丝马迹相互扣连,也许代表自己于破军府有某种用处,故禁而不杀。只是,以他情况,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契机到来 千叶一边打坐调息,面对黄灰色的古老岩墙,一边思考。 无论如何,当下他不良于行是最大的障碍,然而,眼下自己的情景 思及此,千叶将双手前伸,试着按压下肢,进行摆动,无奈仍是一片麻木,甚至筋脉已有萎缩之态,不免愁上眉梢。 向来他对自己不曾手软,几次脉络刺激皆是以最激烈的方式强逼,若再如此无感下去,半身不遂几是笃定,一旦成真,就算出去破军府又能如何 千叶传奇不禁轻咬下唇,沉淀一丝心绪的异动。 长空c日盲族皆在等着他 讵料就在此刻,向来安静过份的无日囚竟响溢着橐橐靴声,那每一步落止的节奏甚有规律,像机械般精准,令千叶不禁悄悄提上了心,警觉起来。 声音,有时可以传达讯息,再配合一些曾耳闻的信息,便可拼凑出几分事实。 此人来得真快。 然而,或许千叶传奇也未曾料及,与这人的会晤,将使他的命运被迫改变。 便在在这幽暗c不堪的无日囚中,开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靴声,在铁栏前定如重锤,带着一股逼迫的气息止静。 千叶不为所动,面色沉静,向着岩壁,背对道:「你是虓眼军督烨世兵权」 「你,来自于苦境的智者」来人直入正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你将留有用处」烨世兵权端视那暗幕中挺直背脊的身影,缓缓道。 不久前方结束的六部会议上,那不识好歹的废人再度维持和平决议,他已不耐。 「哈,」读到话中契机,千叶冷冷一笑,「毁吾双足,禁吾自由,这便是你之诚意」 烨世兵权冷目以对:「你,终究跪服在吾之下。」 「所以,吾绝不会忘记这份耻辱」 「吾,能压制你,就能驾驭你」烨世兵权冷硬道。 紧张的氛围顷刻拔升,千叶传奇却自沉默中轻轻一笑:「除了武力,其它未必然。」 此言高傲,却甚知自己的优势在何方。烨世兵权机敏地暗自判定,依旧注视道:「千叶传奇,沦落至集境,你只剩两条路,被终身,或者死亡。」 又是一阵的沉默后,千叶方略抬高了下巴,问道:「你来此提供的第三条路」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微勾,道:「与吾合作。」 「为何找上吾」 烨世兵权不掩赞意,直道:「能在短短时间内大败朱翼皇朝与学海无涯,更在之后计杀太学主c算计妖世浮屠。你,值得吾注意」 过往辉煌,倏忽即散,千叶闻言,闭目摇了首,一丝的感慨,一丝的自嘲:「那又如何,你能助吾消灭佛业双身c重建日盲族」天之骄子坠入尘埃,莫此为甚。 烨世兵权言出笃定,负手道:「只要你助吾。这些,不成问题」 「所以,让吾猜猜,你希望吾助你正式拿下集境的实权。」暗光里,千叶眉睫微动,就着这段时日对集境的局势判断,话意直捣黄龙,「然后,兴战天下」 军人沉稳道:「你很聪明,能料中吾所想。」 「如果不聪明,就不能活到现在了。」千叶不以为然道:「我想听理由。」 「军人的天职,就是战争。出手,便不容失败」那眼光如绽烈焰,烨世兵权傲然宣示,腰间的军刀 「辉煌」耀出一股冷戾色泽,散发着威严杀气,字字坚确:「吾只等一人,便可专注战场,辉煌天下」 那语落,千叶暗自骤然一凛,读出了言外之音:「这场战火,将蔓延集境之外的版图。」 以对方能为,拿下集境实权并非难事,潜沉如此之久,必为图谋更大目标,一旦动静,将是无可阻挡的决心。 这一刻,对方压抑已久的战意,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昭显。 而不容失败之意,竟是委以自己万钧重任。 烨世兵权满意道:「知吾者,果然是你。」 此刻,千叶的身形埋在深牢阴影之中,面容沉思,心念电转。 此人,够直接c够爽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番直透军机,解释了囚禁他之原因,也足表现他之诚意了。 「那你为何现在才选择动作」半晌,千叶复问。 「时机。」烨世兵权一双鹰眼隐含热切:「你就是吾长年等待之人」 听闻此言,千叶竟疏淡一笑,意有所指道:「可惜,吾向来只喜教人下棋,而非做人的棋子。你找错人了。」 「吾,允你执棋的权力。」 「吾自有能力,毋须你允不允。」暗光里,千叶眼瞳里隐透着慧黠之芒,又瞬间不着痕迹地抹去:「烨世兵权,吾想知晓,你的第一步」 「当上真正的强者。」对方的言中,犹似一只沉眠久年的猛虎,即将苏醒:「紫微宫以降,是歼灭的目标」 再一次的确认,千叶落入了更宏大的思考格局。 果如自己所料,无论此人的征途将有多长远,坐拥集境,必是首要目标。 然而,集境势力一旦一统,以烨世兵权的极端作风,必是血洗征战,那么对自己有恩的太阴司与天机院等只怕在劫难逃,甚至那隐约未明的残宗 集境,即将陷入无边战火,但多余的牺牲,并无必要。 一来,这些人曾与自己有所关联,甚至留有恩情,他必须保住;二来,于集境而言,降落苦境后将直接面对外患来袭,必经不起无谓的内战。 再放观当今,自己确实不可能待在牢中一世,他必须急速治疗伤势,重新巩固自己的势力c为日盲族报仇,他该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若没了性命,这些皆为枉谈。 绵密的思绪,宛如暗潮汹涌,千叶很明白,变量即将发生,而自己与那些人该如何保下生机却是最迫切的关键第一步。瞬间,他感到脑中彷佛划开了许多条路,而路的尽头却皆明暗不清。 想将牺牲减到最少c想重新出发,只有先选择合作,主动掌控战局。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那策划全局的熟悉感彷若重新隐隐窜动着,千叶很快地认清现状,无论对方的目的为何,其对己之信赖,是他最好利用的筹码,至于雄王千叶眼光余光瞥了那尚在昏睡中的雄王一眼 眼下他尚不得自保,只能先求脱出无日囚,日后再求他法了 千叶如是一想,不卑不亢道:「先放吾出去。」 一句要求,是开启承诺的契机。 「可以」军人冷目敛息,手往腰间一按,骤见金光晃闪,的玄铁轰然俱裂,竟遭辉煌一刀砍断举步踏入之刻,千叶抬眼而望,剎那陌生的两人首次相对。军人不由屏息,黑暗中,辉煌长刀的金色光泽将少年的脸容映得更清晰。 烨世兵权以一种观赏的目光探视,像在鉴定一块无瑕美玉。 一粒珍珠,只因落入海中,才不为人注目;一块美玉,只因深藏山中,才不为世人所发现。现在,这块珍宝正落入了集境,他是唯一探珠取玉之人 他探出手来,欲扣上那肩头,却料千叶缩手卸劲,两人顷刻单手对招,竟各自巧妙不消片时,千叶因身不能移,终落下风,军人夺隙劈掌,千叶一记吃痛,肩骨已被制住,却料军人一掌内功直入秉风,传导源源不绝的内力剎时千叶只感那澎湃的气劲游走全身,原本毫无知觉的双脚传来剧烈的疼痛感,竟是对方强行打通他部分渐成萎缩的筋脉,再予契机 庞大雄浑的内功传导,让坐身的千叶不禁流下痛苦的冷汗,身子颤栗不已,讵料,空隙之刻,千叶竟双掌擒转,阻下对方的动作 烨世兵权眉峰一动,立刻收手,喝道:「这样做,反伤自身」 「这样很够了」千叶咬牙断续道着,本想自行起身,奈何那双脚方受巨大刺激,疲乏无力,反之更牵动筋脉剧烈的疼痛,竟又跌坐了下去。 烨世兵权安静注视,半晌,竟伸出手来,欲拉千叶一把。 这个人让他等了如此之久,这伸手,值得。 千叶传奇却仅看了一眼,靠着双臂力量,攀附身后壁墙,倔强地c缓缓地爬站起来,冷道:「你知道吗吾厌恶被人掌握的感觉。」 千叶说着,竟径自颠颠簸簸地扶着墙壁铁栏,半跌半倒地走出了铁牢c走出了无日囚。 那根本非是行走,而仅是靠着臂力挪移每一步罢了。这一段路,自是走得艰辛而漫长。 烨世兵权双手环抱,目送远去的身影,此时此刻,他确实无法拿准千叶传奇的心思。 又是白雪纷飞的夜晚。 洞内,维持温度的炉火正「哔剥」响着,两道对座的人影沉默无语,不约而同与酒为伴。 过了良久,鸦魂终于沉不住气:「喂,你还要继续喝吗」 「为何不喝」长空终于止住动作,漠然道。这段期间以来,他的心情已从焦灼到平静,又从平静到焦灼,反反复覆。或者说,待在集境近要一载的光景里,他几乎镇日在这种心绪下徘徊。 「我知道你想救他,但又有什么用,只怕杀入破军府,你也没性命了。」鸦魂半是局外人,思维冷静许多:「据十锋回报,破军府不愿放人,但他也尚无性命之忧。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机会,否则操之过及,说不定还会害了他,我们要相信小弟的能力。」 「你想劝我,那我也有疑问。」长空神色冷淡,又继续饮起酒来:「现在你们争到权力了,那之后呢救出雄王c对付破军府」 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漫漫长路。 「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说过,救出雄王是现在的目标,也是残宗存在的原因。」鸦魂自己心知肚明:「至于你所说的问题很简单。路有很多条,终点未必只有一个。我们的目标是雄王,破军府的野心主在对外侵略,方向不同,也未必要真正对上嗯,何人」 鸦魂语音方落,突然洞外一声碰响,有道人影竟自白花花的雪中跌撞闯入,手中还握着一壶酒,醉态迷茫。 鸦魂看清人影,不禁呼道:「十锋」随即急急起身将十锋带醉的身影扶入洞内密室安置,长空在门外,依稀还听得见十锋自责的呢喃:「兄c兄长别为我担心,我只是只是感到对不起院主。答应我,要保住他」 片刻过去,鸦魂才出了门房,一脸沉郁。 「怎么了」 鸦魂摇头,现在的局势和伤害都难以弥补,说什么也无益。十锋他自小顾着,知道他素来沉着寡言,每件事情处处为他人着想c遇有委屈也独自承受,今日竟敢不顾通敌的危险提酒上山,可见打击对其多大。他从未料到这件事对十锋来说是这么大的心病。 是他错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错估十锋对太君治视之如父的心情。 「长空,今夜吾与你痛饮吧」鸦魂一把接过酒,猛灌起来。 洞外风雪呼啸,那冰凌敲打在岩壁上,发出偌大的寂寞声响。此刻,室内c室外,三人都是这场争权夺利下的伤害者,但那心中的伤痕,谁都无法弥补,只能听任那伤痕不断的扩大c蔓延。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再退,只有无法估计的牺牲和愧疚。 荒凉至极的阿虚夜殿,随地气逐渐崩散,不时有皲裂爆破的声响发出。在深夜里,格外慑人。 大祭司正将拐杖横举,对着日莲天池念念有词,双手凝发出宏大术法,护住地气灵源,抑止崩散,却料甫施法于上,煞气反冲,竟是回震术法之力,大祭司瞬间应声呕红,护灵之效顿时减半 抹去嘴边鲜血,大祭司再次口颂咒语,万般挽救之法回绕于心,竟是束手无策。 以术法护持灵气之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长久下去,日盲族势必全部崩陷,再无栖身之所。而这段时日以来,她之灵思策算所寻得的太阳之子气息,皆是异常微弱,断不定其身处何方,就怕太阳之子恐因身受重伤,导致元神灵气探索不得,抑或遭困某地,与外界联系薄弱。 眼下之境,太阳之子苦寻不着,日盲族只能寻找同源的地气补救,往昔日盲族遭受外族歧视,幸亏有息壤造生大地,又得灵气滋盈万物,方可保族民有个安身之所。又为了迎接太阳之子,族内供奉两处灵池,两脉互通,皆是为了黑莲而备,一处在日莲天池,另一处在日罗山,但日罗山那处早在久远之前因原因不明遭到封闭,如要开启,务寻太阳之子回来,用自身的同源灵气开启嵌壁。 而一旦开启,等同地脉重起,对耗损大量灵气的太阳之子影响未知,也必将牵动日盲族的未来 「大祭司,夜殿如果塌掉了,我们要住哪」突然,稚嫩的声音传来,一位年纪幼小的族民夜半睡不着,探头探脑地,瑟缩地自夜殿深处冒出头来,对着面向天池沉思的大祭司问着。 「这」大祭司闻声回神一愣,寻声抚摸小孩童的头顶:「吾相信太阳之子会有办法。」 「嗯,阿娘说,太阳之子是吾族希望,绝对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小孩童想了想,认真说着,复道:「但吾听爹亲说,他相信太阳之子,却不得不感到失望了大祭司,这是为什么为何阿爹阿娘都是相信,答案却不一样」 大祭司未料一名幼童竟会提出这等质疑,颤声道:「这非是你该问的事情,回去休息吧」 小孩童困惑地摇头,骨瘦如柴的身影没入夜里深处,小小的心灵却无法止住疑问。从前,夜族等待太阳之子,太阳之子降生了,他们可以站在太阳下了;可是天灾降临了,太阳之子却不见了,他们也几乎镇日在饥饿中度过,是该要继续等着呢,还是找下一名太阳之子可是,他们快没栖身之处了呀 对着孩童离去的方向,大祭司浑身顿感枯槁无力,不知这艰难的日子众人还可以支撑多久,太阳之子,又到底在何方难道,天真要不容于日盲族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还是大章更新,祝大家新年快乐 然後書本應該是快到了吧已經寄達大陸中,等派送 c章六:探珠取玉下 半月已过,这一日,天高气爽,凉风习习。 烨世兵权有条不紊的步伐正响彻在回廊上,一踢一踏,丝毫无差。 破军府如一座设计严密的宫殿堡垒,虽于大漠之上,府中宅邸c或是其它院殿,破军府皆有暗道得以往返,甚至,这些通道在设计上工于机关却不失巧思,有心者,自可别开天地。 沿途,穿越了洞门,水中回廊正散发干燥浓郁的木榭沉香,曲折处,柳枝花影摇曳,层层碧波如墨染,有种朦胧而深沉的色调,水面上,植有一顷傲骨莲荷,浮水映天,明云绿水倒映其中,眺望而去,处处流光慢转,无限清然。 这处宅府早已闲置多时,料不到千叶一住进来,整片园子竟奕奕宛然,妖世浮屠带来地气流失的影响,好似与此处毫无干系。 烨世兵权来到一座木楼前,看到上头犹然空白一片的牌匾,英朗的眉峰微拧,负手进入。 半月以来,除了定时吩咐弒道侯传交情报,也曾试探过对方。奈何对方不求任何名衔,只肯平等相待,他勉强应允,亦不曾打扰,仅以上礼待之。不过,该做的事,他无法等待太久。 一入前门,军人自动转步绕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8节 内室,越过翻飞的帘幕,终在一处透映明光的格窗旁止步。 格窗下,有一座方桌,桌上纵横十九路,三百六十有一,天元地设,谜局骤现,蓄势待发。 窗外正透进黎明的光柱,洒落一片莹澄,映盘上棋子黑白分明,静得彷佛仅剩影子的浮移。烨世兵权注视着棋盘,低首垂思,就在此时,幕后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打破恬静: 「这盘棋,想开局吗」 骤然,耳边「的轳c的轳」轧轮声响起,烨世兵权同时抬眼,那霜白的帷幔掩映间,正缓缓透现一道玄影,令他呼吸微窒。 明光如纱,渐次映出那白皙完美的俊逸轮廓,一袭幽深玄紫c冠缨发带,气宇轩昂,其风采之光华,动人神魂,如芝兰玉树照耀满室。 早前一会,他仅见到最落魄的千叶传奇,惟那眉宇间高不可犯的清冽气韵,今日正式所见。 「已过半月,你的复原情况」盯着那美中不足的轮椅,烨世兵权拧眉道。同时,他早察觉那空气中弥漫浓重的烙草香这个人,竟用最激烈的方式对自己用药,只求尽速复原。 「没这么快。别忘了,吾身上的伤残,乃拜破军府所赐。」千叶望向那棋盘,言带讥诮,却神态安然,似有所思。 「这局,」烨世兵权不以为意,跨步对坐,切入重点:「如何起盘」 「这嘛」千叶缓缓将目光上移,对上:「要起盘,有条件。」 嗅到敏感的气息,烨世兵权问:「什么条件」 「助吾消灭佛业双身,事成之后,我要回日盲族。」千叶传奇凝眸看他,言中简明扼要,却是无可多想的处境。现在的他确实走不得,也逃不过破军府的严密监控,剩下一途,只有讲明条件。 一言既出,两人对峙间,有不肯相让的压迫。 军人眸底微掀波澜,开口,便是针锋相对:「那吾,也有条件。吾助你佛业双身,而你,不准回日盲族」语定,气氛霍然绷紧,千叶赫然抬眼,不发一言,眸心却似霜冷冽。 烨世兵权望进他眼底,一字字,道出前提:「千叶传奇,吾说过,助吾辉煌天下」 千叶传奇却漠然而笑,拂袖欲要收去棋盘,「你不能左右吾。」 「千叶,」军人陡然唤声,用力按住那手,竟是威胁,「别忘了,先助吾夺权」 闻言,千叶传奇内心微震,那凝在空中的手,虽稳固,却渐渐的冰冷起来。 是的,夺权,不管日后如何,眼下之急是夺权。天机院的太君治c太阴司的关山聆月,甚至是长空可能投靠的残宗生死皆系在这环。自己若不出手,他们恐将成烨世兵权血洗集境的亡魂。 他不退这一步,往后的路别想走。 受迫之下,千叶传奇缓缓撤开手,冷静道:「除了独日武典,你之底线有多少」 烨世兵权亦收手,抛下一句:「你无法估量。」 「嗯。」这样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千叶复问:「此役若兴,你要将集境置何处境」 烨世兵权双眸隐然射出莫辨的精光,箕掌一握:「军人,有想掌握的东西,也有想保护的东西」那是无可阻挡的决心与霸气。只有征战,方有日后的兴盛,军人的存在,就是扬威。 千叶听在耳里,心中暗局渐渐厘清,念头乍定,遂挥袂而道:「好,权,吾可以帮你夺」 语落,那玄袂一扬,转眼连下三子,只见三只黑子平稳落在「平位」三九c四七等路,阴阳延展,攻防逐渐起局。 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再生二c三,往后据其极而运,千古无同局,正是黑白子的奥秘;同理,势可乘,亦可造,因势利导,天经地义。既然对方有此自信,势也应运而起。 「我方为黑子,敌方为白子。现在,你的疑问」千叶问道,已拈起白子,在去位二二上落了阻势,紧气连逼。那握着白子的指端白皙如明玉;其神态从容,彷佛仅是个观棋者而非下棋者。 「敌人一共多少」 「一名,」千叶抬眼,肯定道:「你只需要一名敌人。」 「太阴司与天粱院」这是废子。 「你想除之」 「有其它建议」 「放弃一颗棋子,非是不走这步棋」触及敏感,千叶心念一动,举手移动一子,暗藏伏机:「而是端看这步棋是否有价值。」那棋落离手,是不容质疑的语气:「他们,尚有价值。」 「嗯,」烨世兵权看着发出温润光泽的白子,被精辟之辞说服,复道:「求影十锋向紫微宫提议,放出斩杀雄王的消息,引残宗,一网打尽」 「求影十锋」闻言,千叶沉思少顷,似明未明之间,心口彷佛有口游刃暗伏。 若今日提出此计之人为别人,他可等闲视之,惟今日提出者乃求影十锋,内中必大有玄机。此人若非在意残宗,何需对残宗如此积极这一计,欲擒故纵,欲反其道而行好撇清嫌疑,可见其人心思缜密,洞悉人心习性,就如争夺天机院主一事,暗地里能将棋子落得步步为营。 可惜这些计策在他千叶传奇面前,一目了然。 如今,对方既然洒下这张网,他不妨顺势利用之,以探求影十锋背后的组织究竟来自何方。 但若真引来残宗,局势又将如何思及此,千叶传奇竟霍然想起狱中的那一眼,不由震颤。 那眼底深处,是否真为自己牵动而自己的这一步,是否又将波及那未定的方向 长空毕竟曾与十锋同行,若一切真如自己所预期,那么长空也将是他这局下的棋子。 往日,他不但以长空为棋,也将自己算入,最后c最后 眼前黑白势子分明,早无退路,千叶望着,心念乍定,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于中腹飞入一子。 任凭心思抽紧,他无暇顾及。因为,理智告诉他:十可围之,注定成局,唯有此法,伤害最小。 他信奉的是现实与利益,没有选择余地。 「这是你的判断」烨世兵权面色微霁,渐看出端倪,但见棋盘之上随千叶绵密落子,有三条黑色巨龙攀升,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子包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白子零星四散,几乎要溃不成军,却又与黑子维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看过炉中滚沸的热水吗」千叶传奇缓缓道:「在锅里的水,平日可浇熄烈火,但在煮沸时,却是依靠火的力量;水火本该相斥,最后却可彼此助势。这黑子c白子,就如烈火焚烧下的沸水,两者相合,将产生巨大的相乘效果,势不可挡。」 「所以,这一局,擒贼先擒王,吾要你用最小的牺牲换最大的利益」千叶目光闪烁着犀利,布局而道:「现下有三个方向,紫微宫,以及紫微宫的党羽,还有残宗这个变数。要铲除圣帝,就要先制其党羽,收为己有,尤以太阴司与天机院为要。」 千叶目视其中两条巨龙,于西北眼位落下一子,道:「一切计划务必快速隐密。求影十锋不若太君治资历,可以施加压力,迫其不动。太阴司负责维系民心,但三名祀嬛武功不高,可轻易拿下。所以,你可先派弒道侯夜袭太阴司,但不可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关山聆月。」 烨世兵权眼光一冷:「为何是她」 「她身为主祭,意义更为重大。」千叶一语带过,「太阴司遭制伏的同时,你便可出击,夜约圣帝一会,带上你在无日囚囚禁的那个人。然后伺机」千叶传奇言着,最后一子落定,目光凝定对座,隐透杀伐之气:「偷天换日,如假包换。圣帝,依然是圣帝。」 音方止,大局势成,烨世兵权重重点下头,不掩赞意:「看来,对集境的现况你已有研究。」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策划,在千叶传奇的说明下,此番惊天动地的政变计划竟讲得云淡风轻似的。然而,布局的千叶传奇却很明白,要防止烨世兵权血洗集境,只有在不惊动多数人的情况下偷天换柱,扶植傀儡政权,方能使动荡达到最小,同时也可使烨世兵权吸纳其余势力,网罗可用之才。此中间奥妙,圣帝与雄王为孪生兄弟的关系竟成了最大起因。 尽管,这牺牲的最小数,恐牵动他熟悉之人。而这些人是否真心归顺,还需时间考验。 「第三,」千叶继续指向东南路的第三条龙,正是宽攻破虚:「吾留这条稍做喘息,因为他们是最后的未定之数,求影十锋既然想针对残宗,不管真心抑或假意,我们尽可藉势利用,以假的雄王为饵,让残宗救人不成,反让破军府做收渔翁之利,一网打尽残余势力。」 烨世兵权听罢,眉峰汇聚满意的神色,道:「妙计」 「等你伤势复原,吾会等你。」信心,不需要多余的言辞,言罢,那挺拔身影直直长身而立,踏步离去。 就这么,计划的拟定与实行,定案了。 「真是一名奇特之人。」 凉风浮动,跌进屋内的光影和飞絮将那气色苍白的病容映出几分光采,千叶传奇稍微推动轮椅,掀开帷幕,安静望向那离去的僵硬背影,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就在方才,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一场的交易:以集境为赌,他人性命为注,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实是残忍的,权力与能力常是相辅相成。这是他的契机,他的智慧让他一跃而起,瞬间接触到外域的权力中心,那权力的力量是如此巨大而恣意,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但无论如何,唯有握住了权力才能保住想保护之人,谁都无法改变这现况。 以烨世兵权之野心,早晚会掌握集境,这一着,只是造势让局面提早发生。同时,局势昭然,在佛业双身c新兴的火宅佛狱c死国等列强环伺之下,集境,只有烨世兵权有能力保护,而自己,也只能被迫与其合作,谋取自己的下一步。 千叶传奇悄悄地将目光移回棋盘上,些微发怔。默默地,一阵袭心的寒意扎入心海,让他不禁微抚胸口,也不知是用药的副作用使然,抑或真有感应了。 黑白分明的棋局上,那道中间的黑龙正穿天入地,气势最虹,如可吞云吐雾,意指紫微宫一路;侧条西北一路则成卧龙之势,盘据占地,以守为重,乃指太阴司之局;另条东南路则呈隐龙蔽天,有黑云压城的风雨欲来气象,乃残宗一路。不知为何,这三条龙的摆布并不凶险,却好似要从棋盘上飞窜而出,尤以残宗一路,正如张牙舞爪看着c望着,令千叶几乎已感到预知的伏刺般,专冲着自己而来。 这一局,乃他亲手所布,这是他第一次在棋盘上留下暗情,却无法兼顾任何一方。 但他不犹豫c也不会后悔,局势要逼迫他选择,他只有顺势而行。 干哑c寂寞的轧轮声再度响起,冷白色的轻纱缓缓罩下,就像风中袅动的轻烟,参差掩去那寥廓身影,为下一场的变局预演了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不好意思,因为贴的时候没注意,想了想,还是把第六章分做上跟下吧因为明显时间点不大一样,分开贴比较适合。 另外这边也顺便提醒,书本已经开放淘宝下标了烦请预定的朋友到当初留下的信箱收讯息了,有任何问题可以回信询问,谢谢大家 c章七:双心分袂 时序飞快,月斜云淡,正锁着轻寒,苍黝的古色墨林中,树影欹斜,宛如一幅泼洒的墨画。倏地一阵破风声划过,落叶纷纷,伴着微冷的夜风,旋落成雨。 万古长空手提,正一剑剑式式的演绎,满地月色被其筛落,好似剑面上的寒光,片片的白c片片的雪。 到了异境,这把剑成了他的故物,他挥舞着,身动c剑起,彷佛可以找回一些那往日的感觉,模糊而碎裂地拼凑,明珠求瑕c桃花c苏苓c忠义寨的那些朋友,日盲族的战友他有的,不多,却是珍逾性命 虽然他早习惯了四处漂泊,但是,家,永远是他心中最渴望的梦。若有人夺走了,他也要拚命。 「有消息了」 远方一声呼唤,鸦魂手上正攒着一纸匆促的字迹,神情严肃,万古长空见状,停下动作。 「等了这么多日子,紫微宫终于放出三日后在太峰处决雄王的消息。」鸦魂语气肯定,「当日雄王即将出现。到时我们会单挑紫微宫,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闻言,长空将还剑入鞘:「我助你们一阵。」 他知道,唯有把雄王救出,他才有可能获得力量救出太阳之子那是他最后希望的寄托。 「求之不得。」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鸦魂心情难免忐忑,「这个机会是十锋冒着身份曝光的危险换来的。残宗这次底牌尽现,赌,也就赌这次了」 而在这第三日到来之前,紫微宫已上演完惊心动魄的之役。 「你的生命还不如身上的皇袍重要」那是烨世兵权完纳圣帝生命时的最后讥讽。 一如预期,圣帝根本非是烨世兵权的对手,过程出乎意料的利落简单。当千叶传奇看着那化为赍粉的圣帝骸骨,除了心惊烨世兵权的实力之外,只有再次见证强者的绝对优势。 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 然而,这两者于现在受制烨世兵权下的自己,没有一样可堪比之。 处理完长久以来看不惯的主上,烨世兵权扬长而去,离走前,一个眼神示意,千叶随即转身来到了紫微宫的侧间暗室。 是的,好不容易他又可以行走了,尽管双脚偶尔稍有无力之象。也许,这条路,他本身并不是这么愿意行走 暗室内,是身着黄袍却一脸呆滞的雄王,面目与那已亡的圣帝几无差异。 千叶传奇不禁想到与自己关系微妙的某人,听闻情报,那人如今是生死不明,不知是落了第几次难。不过,他也无多想,当下自己与被囚禁无异,他不想多分神劳心。 早前他已从弒道侯那处取得了控制雄王神智的药物,自愿为雄王下新药,实际上,却是因对这药物的成分好奇,故而主动要求为之。 「雄王」千叶觑了四周动静,低声唤道。自狱中一别,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雄王,观他面色,长年中毒已深,千叶不禁疑问,这样的生存还有何意义 此地的光线远比无日囚来得清楚,千叶弯下身子,利落地进行观闻望切,再伸手撑开雄王的眼皮,依旧看不出端倪,然而每靠近雄王身畔时,总有一股异香,如饮醉酒,令人迷眩。 难道是利用药物与外在刺激,内外交互控制 时间紧迫,千叶将心中疑惑压下,趁药力轻缓之刻,将袖中暗藏的银针扎入对方的百会穴。 此种作法容易伤身,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再一次,雄王迷糊醒转,待双眼焦距凝聚,看清眼前人影,不禁大惊:「你」 「嘘。」千叶轻轻竖起一指,比在双唇中间,有种危险的气息:「勿慌,你问,吾答。」 雄王极快地把周遭环境环视一遍,竟是数十年未见的紫微宫,再看了自己身上的黄袍,警觉骤升,寒意自背后升起:「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语毕,千叶离开了雄王身畔,起身负手于后。 他知道,光这两字,雄王就可明白现在的局势:者,除了烨世兵权还会有谁而眼前的自己,自然也是他雄王的敌人。 「你」突然之变如惊天轰雷,雄王一股恨气直冲脑门,抖不成声:「吾想不到你竟会与烨世兵权同流合污」 「在这世上,让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彷佛有几分是说给自己听的,千叶陡然话锋一转,道:「现在你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好,黄袍加身,恭喜你了,雄王,或者吾该称你圣帝。」 雄王几要气昏过去,他向来固然想争夺天下,但绝非权作他人的傀儡政权不禁忿极,破口大骂:「千叶传奇,你狼子野心,吾绝不会让你们的计谋得逞」 「很可惜,你无此能力。」千叶轻微一哂,这番痛骂对他无关痛痒,「雄王,有些人生来就是适合斗争的,你我皆属之。但现在事实明显,我有的,你没有;烨世兵权有的,我却没有,如今能保住集境之人,只有烨世兵权,吾唤你醒来,只想告诉你这个事实你我皆缺少了机会,只能等。」 闻言,雄王内心蓦地一震,双眼炯炯地视着眼前人,彷佛想将此人的灵魂看透,却立刻被一片耸然矗立的硬壁挡下,半晌,他方哑声道:「集境的事情,就让集境的人解决。千叶传奇,如果你执意如此,不如现在杀了吾」 摇摇头,千叶轻叹了一声:「雄王,昔日你能忍长年囚禁之耻,为何不能忍一时之辱吾看,时间也不多了,你还是睡上一阵吧」 千叶言罢,竟是赫然扬袂,再度洒下迷药雄王不及反应,卡在喉间的话已无机会吐出,恢复一脸呆滞的神情。 千叶传奇面无波动地看了雄王最后一眼,转身离去,因为还有另一个地方等着他去处理。 变局之间,身不由己的人有很多,心有所求的人,也很多。 「不知望夜和遥星会被带到哪里」太阴司府内,遭到软禁的关山聆月正于大殿内来回踱步,踏出殿外不是,往回走也不是,心中焦急万分,只得透过窗棂,瞥见天上风云幻踪,掐指一算,瞳眸逐渐瞠大。 「天上赤气浮动,黄白随之,这是蚩尤旗」 聆月纤指紧扣,身上环佩铮鏦作响,惴惴不安。蚩尤骤起,预兆兵乱将兴,属荧惑之精,天官书有载:「见则王者征戍四方。」今夜太阴司突来遭到弒道侯率人遇袭,抓走望夜和遥星,却留下自己作为府上人质这些,竟是窜位兴兵之兆照此发展下去,烨世兵权势必将为集境带来无边战祸,人民岂得安宁太阴司与天机院多年来的苦心难道就付诸流水不c不 「千叶先生,聆月祀嬛就在内中,请入。」凄惶的心思尚在盘桓,门外却传来了动静,聆月赫闻声响,转首一看,瞬间,怔了c傻了,双肩止不住抖震,她感到她的心c她的身,正被狂涛骇浪所淹没,全然灭顶 「吾吾想不到竟然会是你」望向来人,聆月深吸一口气,极力地平复震惊,恶狠狠地向着来人怒斥 她彷佛听见真实的碎裂声响,不知是什么碎了,碎裂得这般不堪 千叶传奇对那言中怒气置若罔闻,在聆月身上扫视一环,负手道:「妳竟然受伤了。」 「吾不需要你的关心」聆月用力撇过头去,整颗心已被炸成粉碎。她从来没想过,再次见面竟是这般情景c这般残酷同样是关心,同样是受伤,这一刀刺入心的,比任何的折磨还要令人痛苦 沉默,再沉默,可怕的宁静渲染了四周,只有加深千叶传奇心中的不解。 「聆月,」千叶望那气极的身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9节 ,不知觉间,藏在心中的呼唤脱口而出,「妳怨吾」 「为何不怨我想不到你竟会进入破军府帮助烨世兵权c我想不到你竟然会与那帮人在一起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什么」聆月抬起眼,明眸渗入锋利的光芒,神情有别样的冷丽。就算她没有反扑之力,也要将心中的正理据理力争 她宁愿他早就走远了c早就消逝那生死峰旁的河畔,永远不曾回来,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 「吾在破军府发生了何事,妳并不知情。」这声,说得很淡。 「吾不用明白」 千叶凝视聆月因愤怒而涨红的玉容,仅背过身,心中既是不解,又有丝缕的震荡:「那也许,妳也不用明白,如果我没这么做,妳我现在是否能站在此地相谈,或者,永不见天日」 「吾当然不用明白」聆月脸容高高昂起,只剩无情的愤恨与斥责:「你心中想的只有自己,可有想过吾之立场是你们害了太阴司c是你们害了吾之姊妹c还有整个集境早知今日,吾吾真是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识人不清,后悔没让你去死」一字字如鞭笞字字,如狠刑 那背对的身影蓦地一震,冷冷道:「聆月,妳以为妳真了解过吾」 「别叫吾聆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往日的一切都是虚伪c都是幻想聆月颤声道:「你可知窜位是大逆不道之举烨世兵权是何种人物你们居然做得出来」 千叶阖起了眼,语气同样高傲:「是吗圣帝依然安在,高坐在位,统领集境。」 聆月嘴角翘起了冰冷笑意:「你打什么主意吾会不明白紫微宫在你们眼中已经名存实亡」是的,她今日才认清,这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和纵横家,不但可以玩弄别人的情感,还可以策划和改变别人的命运 「既然妳能了解这点,为何不能冷静」千叶极力保持平静,试图以理说之:「现在的事实很明显,四方势力虎视眈眈,烨世兵权是唯一能保住集境之人,妳不能接受也要接受,愤怒并不能改变现况。」 「你不明白,这对我们是何种毁灭」聆月温婉的嗓音中有股硬气,悻然道:「多年以来,太阴司与天机院费尽苦心,防的是谁是破军府多年以来我们致力在六部会议维持和平决议是为了阻止谁的野心是破军府我们最恨最忌惮的是谁从来都是破军府但你」聆月抖瑟地抬起手,指向了最不想指去的人影:「你居然反过来抹杀过去我们所做的一切,毁了我们长久以来的信念和根基千叶传奇,我救你,你竟以这种方式回报吾」 千叶摇首,很不是赞同:「妳明知烨世兵权早能取而代之,你们的努力又能维持多久真能阻止破军府c对抗烨世兵权这已经是最和平的,否则,太阴司岂容得下活口」 理智告诉聆月,千叶这番话有其理由,然而她就是无法接受c无法接受她扭过头去,连背影也不愿面对,咬牙恨道:「吾不管千叶传奇,你对吾之姊妹做了什么,快把她们还回来」 「她们在无日囚,吾可以保证她们很安全。」千叶叹口气,放弃了说理,步履已走向门外,「计划尚未结束,吾会派人医治妳的伤势。」 背后,传来讽刺的问话:「这一次,你又要去害谁」 千叶脚步瞬止,面色有不着痕迹的压抑,冷道:「我是去拯救无知的性命。」 方步出太阴司,抬眼望天,已是黎明时分,也是第三日之期。 今日,是对外声称要处决雄王的日子。他要的是快速紧密的计划,所以,每一个环节务须紧扣。 天还透着薄明,带些湿气,千叶传奇瞇起眼,望见了那在曦光中踏步而来的人影,却也不上前迎去,仅负手伫立在原处。 来者是弒道侯,打伤关山聆月之人。 这几日,弒道侯对千叶的存在感到有些不悦,其于破军府外的合作要求暂且撇之,就连大小策划,烨世兵权也一反常态,听信这名外域之人的意见,让长年与破军府合作的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争权c夺利,怕的,还有争功。 弒道侯看了千叶一眼,声音毫无起伏:「假扮雄王可以不用出战,但需要反应机敏与身手矫捷之人。他体谅你双脚尚不能久站,这件事,属意由你执行。」 「嗯,交吾吧」弒道侯此人阴薄,千叶不想多所来往,应了声便转道离去。 乔装易容还需费番功夫,千叶随地就易,找了一处河畔,一手解开自己繁复的发饰,剎时乌缎般的长发披散,在风中徜徉。晨曦的微光徐徐照在水面中,彷佛也溶进了那深邃的眸子,千叶静静看着泛澄明光的河水正倒映自己面容,突然感到有些陌生。 此刻,他是在看水中的自己,还是看真实的自己 千叶伸手抚上冷冽的水面,搅乱了一池深水,那水中跌宕的形影也随之如浮沫般聚散,好似触到了心底某种感觉,千叶怔了瞬秒,不想深究,自怀中探出了易容药水,径往面上抹去。 要欺瞒,有时候是需要面具的,不管是内在,还是外在。 太峰,今日风沙依旧,却多了一分躁动的气息。 刑场的中央,浑身缚满绳索的雄王正被吊绑在十字支架上,面目低垂,形貌狼狈不堪,除此之外,仅剩紫微宫与天机院人马盘据此处,肃杀之气弥漫。 「动刑」冰冷的号令,将再祭杀伐。 骤然,就在太峰四方黄沙漫掩,迷蒙了众人视线众兵卫瞬间身陷狂沙风暴,伸手不见五指,便在此刻,鸦鸣破响,两道刃风划过,伏兵出击,直袭受困的雄王 刑场顿起骚动:「有人想劫犯,快阻止啊」c「快阻止啊」 「雄王」混战中,鸦魂见到多年欲营救之人,袖中刃剑连刺来人,更显犀利狠速,另方求影十锋孤注一掷,不惜身份暴露,纵身跳入战圈,与兄长联合制住蜂拥而来的众兵,剎时太峰周方杀机尽出,险象环生只见十锋手中藏心剑银光飞梭,剑招凌厉;鸦魂护在其身侧,兄弟同心斩敌 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这一刻,将是数十年来算计的句点 讵料,就在血光挟动飞沙的残酷气息里,一道魁伟澎湃的气劲压临全场,竟是一步步直往刑场中心,没有半分偏向c没有半分迟疑 前所未有的压力顿时让鸦魂兄弟直冒冷汗,多次抢攻皆与雄王擦身而过,直至好不容易自杀戮间抢得一隙歇息,正眼一看,竟是从未料见的异数 「烨c世c兵c权」鸦魂感到全身的毛孔如瞬间紧敛,再也无法呼吸。 为何不涉及此事的烨世兵权会乍临现场难道破军府也 危机之刻,鸦魂兄弟乏术,一道突来剑气趁机而入,竟是一举断开雄王的绳索,飞身截人心知情况不妙,长空一剑得逞,急速拦手带开垂倒而下的「雄王」,孰料两人甫自高架落地,那「雄王」却赫然抽手错开,撤去易容,唤道: 「长空,是吾」 一字字,袭心的熟悉自耳畔传来,长空猛然转首,见到了那尘沙中渐渐清晰的面容,顿时,震愕c惊讶,各种意外的表情在面容上浮动着,耳际的寒意猛然传遍全身,天旋地转,像置身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怎么会c怎么会 「你们无法必胜,快收手吧」风沙中,千叶极快地认清事实,抬眼劝说。 终究,如他预测,十锋果然来自残宗,而长空必定相助他们 千叶的眼里,含着七分的预知,三分的意外;然而这一剎那,长空的眼里,却是全然的不敢置信,心中各种杂绪喧嚣一片,最后落止在一个念头 这是一场阴谋完完全全的阴谋 眼前完好之人,竟是与烨世兵权连手设计他们那之前狱中所见岂不皆是一场骗局,好引他们入彀这一刻,长空只感到周遭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撕裂的布帛般刺耳他没想到,再一次,他竟被这人算计c被浑不知觉的利用殆尽原来,他的担心都是多余c都是枉然 是他忘了,太阳之子天生就是入世的人,在污浊的世界,他可以生活得游刃有余,甚至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中苏苓如何亡的燕啼红如何亡的自己又是如何失去一切他怎能忘了他怎能忘了 「很好c很好」积压的坚石倏然塌败,错乱的情景和情绪搅动着,长空连退几步,奋力挣脱千叶欲拉住的手,「今天,你别想阻止我」 语未落,长空竟转身直跃被烨世兵权笼罩的战圈,与鸦魂兄弟连手应敌 「长空」千叶阻之不及,竟只能眼睁睁看长空挺身冒险,与自己作对 「你们,全上吧」战圈中,烨世兵权自信满满,步履雄迈,一脚踏定,铁臂一挥,腰间辉煌出鞘,沙尘暴起,灿耀夺目一步步,挟带浩瀚雄力步步,挟带无比吸纳之力,技压全场袖刃c藏心c三件兵器连手抵御,面对敌手沉迫的压力,竟感源源不绝的吸力自彼方传来,剎时三人内元流失迅速,气力竟尔被全数抽空,宛如干涸的河床,十锋c鸦魂,前后受创 这就是烨世兵权之实力 心知烨世兵权不会夺下长空等人性命,千叶只得捺住性子,再次见证那强悍无匹的力量,心头暗紧。那十成的表现,透出八成的谜,他能看出独日武典的武功,却看不出那吸取内元的武功是何步数。 「他的武功有问题」鸦魂咬牙提醒,奈何却为时已晚,但见三人奋力挣扎,烨世兵权再进一步,辉煌轻描淡写推过,三人倏地如遭雷击,眼前一黑,昏迷倒地 「长空」千叶传奇见状,疾步上前,扶起长空昏倒的身躯,一探脉象。 好险,尚无大碍。 身后,秩序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伴着冷硬的语调:「你,认识他」 「此人交吾处理。」千叶背对他,径自扶起长空,将其只手环过自己的颈项,慢慢背离太峰。 烨世兵权看了那离去的玄影一眼,下令道:「剩下的,全数带回」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遍地霜雪莹光,冷梅摇姿。 自苦境合一之后,集境的气候便甚为不定,时序虽在,但不时兴来的冰雪像在提醒世道的无常,一如那日变故中的大雪,永远提醒自己那份责任。 这一路颠沛流离,再过数日,便是一年将尽,有时他不免悠悠想知道,现在苦境的季节又是如何了他都还没感受过。 忧来无方,人莫之知。书上所云,他又明白一些了 睡梦中,是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身上虽无具体疼痛,但四肢却好像被抽去了气力般,难以动弹。他无法施力,片刻后又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方又感到额外的知觉,冰冰凉凉的自掌心传来 长空睁起沉重的眼皮,窗外遍地的雪光透进,正刺激他的视觉,慢慢地,待适应好亮光,转过首,却看见床畔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正隔着月白色的纱帐,安静地轻握他的手,不知在望着什么。 他可以感觉到,那专注的神情很安详c也很单纯,彷如正想着许多事情。 「你醒了」感应到投注的目光,千叶立刻将视线从长空那错综的掌纹移开,手,也极快松脱。 「这是哪里」记忆慢慢回流,长空望着顶上屋梁,声调不冷也不热。 「是吾之居所。」像是早知道长空接下来会问什么,千叶已自动续道:「鸦魂他们也已醒来。」 「能给吾一个解释吗」半晌,长空方又开口。 窗外,天穹洒落的风雪未停,苍茫雪粒击在窗棂上,轰轰地响着,让房内烛火照映的温暖显得特为渺小,连回荡在室内的声音分外的单薄和清冷 「很简单,集境的政权已经转移了。」千叶传奇利落地说明道:「如今雄王安在,更坐上圣帝之位,统领内务;对外,则由破军府掌握一切。而这其中的条件,就是要鸦魂等人加入破军府。」 「他们答应了」 「集境不需要多余的内战。残宗既然可以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愿以偿获得政权,他们为何不答应」千叶眉头微扬,似乎感到这是多余一问。 这话听来半分真实,也半分荒谬,多年来的绸缪竟是这般收场,毁在他人策划下,长空持续呆望着上方,突然很能理解鸦魂的处境,言里,不知是讽刺,还是失望:「你还是会这般掌握人心。」那声音十分干涩,也是自嘲:「是吾错了想不到,到了集境,你仍能重起炉灶。」 悄悄地,那藏在深处的两口游刃又开始旋舞,在他们两人之间。 「掌握是为了减少牺牲。」千叶传奇听出那话中不满,望向床上动也不动的他:「你对吾无法谅解」 「你认为呢」对他而言,这人口中的减少牺牲,只是自私的借口。 千叶隐约猜着长空的心思,道:「别忘了,日盲族有今此灾劫,也是为了帮助你们所崇拜的素还真。反之,若非吾早在测出无妄之卦时迁离部分族民,日盲族早就灭了。」 「妖世浮屠一事,吾并不怪你。」长空本是空洞的瞳眸突然煚煚生光,直视床畔的千叶,质问道:「我更想知道,烨世兵权找你合作之时,你想的第一件事情,是替族人报仇,还是先站稳你在集境的脚步」 千叶不解道:「没站稳脚步,就不用谈报仇。」 长空撇过头去:「这是正确答案,但不是最好的答案。」 一句话,如穿心之靶,千叶蓦地一怔:「你这句话是诛心之论。」 长空没有回答,所有的念头已遽然成灰。他寻他,是为了日盲族,他以为,太阳之子是那残破的家的最后希望,但他万没想到这人竟是背道而行,亲手将他微渺的渴望粉碎。 再一次,他失望,也习惯了。他本来就掌握不住他,为何还要有不切实际的奢望被同一个人伤害多次,那么,也不若第一次那般疼痛了。 那头,长空的声音十分寡淡:「如果你要的是我的追随,身为日盲族一员,为族人带来光明的太阳之子,就是我们永远追随的脚步。我对你,会一直保持这份忠心。」 千叶传奇凝视着他,默默听着这番言辞,不知为何心中有股抽紧的感觉渐渐地,正往内中紧缩:「就像鸦魂对雄王一般」 「反正对你,没差别。」长空对上他的眼,像把游刃霍然刺入眼帘。 那眸色一如从前,没有灵魂的冷漠和木然,千叶望着,心底有不愿承认的茫然和震颤他从来不知道,那双眼到底望向哪里,又为何,从来不愿意在自己身上驻留 这件事,他绝无做错。若没如此做,他无法绝对保住他们,为何聆月不明白c长空也不能明白 于自己,不这么做,终身残禁无日囚;于聆月或是长空,不这么做,只恐今朝难以相见。他若不求自保,还能保下他们吗 为何久别后的真正重逢会是这般情景又为何总是这般重复上演为何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错的 「你」千叶放弃了追问,摇曳的荧烛照在他白皙脸容上,有种落寞的阴影,「我也有话想问你,那日在无日囚的兵卫是你」 「是又如何」 「那你」那纤长的眼睫正在微微翕颤,「你放任他们算计吾」 「你今日之举,不正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长空注视着他,也不想多为自己辩解:「反正到最后,你还是赢了。」 「事情并非如此」相对的视线彷如可激出了火花,千叶调过头去。 「那又是如何」 「为什么你们都不能冷静」听着长空疏离的声息,千叶骤然长身而立,突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见他面色闪过一丝怒气,身形有微不可察的颤抖,连回答也是跳脱的:「你可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你们不会白白牺牲」他不解c他不解不管是长空,或是聆月,为何都是如此 是了,他感到有些可笑,如今局势一切完美,他却有口难言。这局是由他一手摆布而起,现今的情况,都是最小的牺牲,但是,他却是幕后黑手,也是帮助获利者的一方,他顺势用自己的立场换取他们的性命安全,这本来就是他所求的,他还能向长空辩解什么 看了难得波动的千叶一眼,长空终于有所动静,慢慢地撑起半身,坐于床沿,沉声道:「吾只是感觉又被利用了一次而已。」 「这就是你的认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裂开c裂开 长空默然,环顾室内,终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现在苦集已经合一,我们哪时候能回去」 无论如何,太阳之子在哪,他就追随在哪,而他心中最向往的,还是那已残破的家,因为那边,有他最后的守候和承诺。 讵料,千叶只是端凝着他的身影:「吾已经为你安排好居所。」 「什么」长空闻言,猛然抬起不愿置信的眼光:「你到底又有何计划」 千叶身影稍侧,将目光移离了长空身上,淡声道:「吾与烨世兵权立下协议,吾必须帮助他。」 清冷的声落,就像划过心弦的涟漪,平静,却尖锐不堪。 「你要助他对外侵略」长空抖瑟问道。 千叶传奇缓缓地摇首,却没有作声。 即使他擅长运筹帷幄,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非是自己能完全掌控的。至少,他现在给不了确定答案。 「很好」连番打击足已使人麻痹,这一次,长空已放弃了挣扎,他紧闭上眼,彷佛连透露心事都显得难为,嘶哑道:「为什么,你选择的方向总是如此为什么,你选择的作法,总是让吾不能理解」 「长空,」千叶迎上那压抑的脸容:「你知晓吗有时候是命运决定方向,非是人决定方向。」 压迫的气氛在两人间窒塞,再完美的乔装,也有掩饰不了的脆弱。千叶心中,亦隐隐怀着从未感受过的彷徨,现在若与烨世兵权为敌,只有不智,而在这陌生地方,他必须靠自己打下一切基础,好为以后打算。这一切种种,若非意外,他何必如此 闻言,长空仅默默地起身而立,内心无形的游刃正飞疾地旋闪。 他怎会不明白c他怎会不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无法真正离去c无法背弃他,但此刻他无法面对,只能恍恍然的,任步履迈向了门前c任内心的震颤在刺激自己。 「那你知晓吗吾从未有一刻,是这么希望与你选择的方向相反。」言罢,那身影带着满心的自嘲和失望启门离去,就像那日在无日囚离开他般,越来越远c越来越远 曾经,鸦魂曾在林中点住他的穴道,阻止他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0节 营救太阳之子,那一刻的身不由己让他自责万分;而今,他却没想到,同样是身不由己,他却这么希望离开他的身边 阴错阳差的错过,往往是一切错误命运的。 「长空」望向那身影,千叶扬声轻唤,毫无挽留的余地。 一颗心,宛如那重重落上的掩门声,沉下去c沉下去,一片死寂。 再一次,他赢了这盘棋;却也再一次,输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忧来无方,人莫之知」语出曹丕善哉行,意为:忧愁的到来没有来由,没有人知道它怎么来的。 每次更新都好多字数啊一rz c章八:火焚莲焰上 午后的廊外上,漫雪飘飞,昨夜的夺权惊变似乎毫不影响天地运转,天,一样茫茫地,而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依然如是。 一道魁伟的身影正踏步行走。 现今局势,夺权已定,紫微宫正式成为傀儡,其余院殿c残宗纳为麾下,弑道侯负责情报收集,而他,欲专注战场,唯剩一人可为他策划在被姑且称之无名府的府内,安身于此的玄影犹正举棋盘算着棋路,案边炉火传来厚重的草药香,寂寞而张扬。 这场雪,直至午后却有越下越猛的趋势,千叶传奇望了窗外雪色一眼,思量片晌,光滑的黑子再进一子,这一落定,刚好卡在白阵的厄口中间,形成预备突围之势。 然而,白子之外,还有层层包围的守阵,突破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 千叶手中的棋子也因此踌躇。 正在沉思当下,一阵微微的麻刺感正自筋络内理传来,令千叶稍有不济,遂端起那炉上沸腾的黑沉沉药汁,拧着眉心一饮而尽。 那药汁苦涩不堪,纵往日不喜,他还是强逼自己饮尽。这药,已是寻遍集境后最猛烈的药方了,尽管仅能压抑旧患,却已使自己双脚能够勉强站起,哪怕是害药,对他而言,仍是利药。 佛业双身之仇还未报c日盲族还等着他复兴若自己不迅速重新站起,这些计划俱为枉然。 饮罢苦药,支手撑颐,继续细思眼前的布局。 现今夺权的计划已经顺利达成,但往后的方向,却分外棘手。他本欲寻得长空后便回日盲族再做打算,却料意外被困无日囚。如今自己形同被对方软禁,功体也难恢复如初,若贸然离开,只怕越不过破军府的天罗地网,不宜轻举妄动。再者,他尚想报仇,依现况,他只能藉助破军府的力量谋策,照他这段时日判断,破军府的势力深不可测,若可真正进一步利用,并非坏事;因此,无论自己是走或留,都是即为关键的一步。 与破军府之间,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依赖过多,便走不了;反抗过了,则无容身之所,中间的选择,委实难定。 往日,他布局起手无回,甚少有如此多不确定因素在干扰自己。 想起烨世兵权的强硬态度,千叶心中便彷如有块悬石搁着。他不怕威胁,却苦于自由受限。如今夺权已成,烨世兵权正倚重自己,只怕回日盲族探视的时机尚不宜而此时门外,将百师正手持弑道侯命令送来的军情要资,瑟瑟缩缩地徘徊玄关处,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挣扎半晌,还是硬头皮进入。 他可真是流年不利,怎地转眼便成得罪了一个军督眼前的大红人 一入内,便见千叶传奇正俯首行子,头也不抬地问道:「今日弑道侯没来」一听那清冷的声音,将百师头皮就发麻,结巴道:「他他他今日忙着整顿收服的残宗兵力,要吾送来这个。」说着,忙把手中军报送上,便要没头没尾地告溜,走至玄关梁柱旁「稍等。」这声音雅宜清定,却如可要了他的魂。将百师额边流下一滴汗,煞住脚步,转身毕恭毕敬道:「敢问先生尚有何事」千叶传奇缓缓抬首,问道:「听闻你接掌了紫微宫的总管」将百师暗抽一口气,回道:「是」「嗯,尽好你的职责吧」言罢,空中风啸短促,一封书帖竟自指间深深射入身旁梁柱木屑喷溅了满脸,将百师骇然,血色尽失,呆了半晌,方鼓起勇气拔下书帖。 「这是兵防调动的建议,给弑道侯。」千叶冷冷言罢,不再理会。 将百师屈了身,鼠窜而逃,却料方转身便撞上迎面而来的军督,遭喝斥一顿后,忙叫苦不迭,告罪离去。 烨世兵权走经木梁,看了一眼射痕,赞了一句:「漂亮。」便自行于对座坐定。 尚未坐暖,便听见情绪难辨的问话:「有何要事」军人冷锐的眼神打量着,先无关痛痒道:「此地的府名,仍是空白。」「那就空白吧」千叶传奇落定一子,便搁置而道:「没必要的事物,吾没兴趣。」「你对目前的局势分析,吾看过了。」彷如试探般,军人又道。 「嗯。」千叶传奇应付得简单明确:「如今列强环伺,集境需要的,是一隅不受波及的竞争之地。有谓浅水怒吼,深水静流。做别人主要的敌人,不如当次要的敌人,集境欲当这深水,便务寻平衡之点,而这个点,吾为你排下了。」这样的定位,可说是乱世纷局中最为优势的立足点,确实聪明。 军人心中明白,只道:「你对吾,依然疏离。」「有吗」千叶不着痕迹地淡笑:「吾本就如此。」烨世兵权眸光不移,室内跳动的烛影微光正清浅泛开,氤氲了那水墨般的清冽眉眼,让人捕捉不到一丝一毫。 一种渐渐明澈他要征服战场,也要收服此人。 烨世兵权收回打探,强健的手臂腾空越过案上残局,递出一份文件:「吾需要你之判断。」千叶伸手接过,极快地将情报浏览一遍。上中所记,乃是一名叫做南风不竞之人以兵甲武经中的神字卷为赌注,于苦境的不归路挑战各方高手,其后便是有关兵甲武经共分十一卷,可能与薄情馆该地不脱关系之情报。千叶看着,沉吟道:「薄情馆c兵甲武经吾记得曾听你提起,独日武典的武功脱胎自兵甲武经中的灵字卷,莫非,你对其他字卷的武经有兴趣」烨世兵权颔首:「对策。」既曾于无日囚习成独日武典,千叶对灵字卷的武功自有案底,思考了下,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神字卷的威力与南风不竞此人具体如何,就由吾亲自走一趟,但,非是现在。」对方眼神一锐:「为何」「此人于不归路挑战各方高手,短期内不宜硬碰,反之,时日一久,待他内力极度耗损,将是探查之机。」「有理。」得到满意答案,烨世兵权点头,只问一句:「你的状况,可以吗」「只是试探,不成大碍。」千叶目光一闪:「可有佛业双身的消息」「你问得倒是顺手。」早料准对方所求,烨世兵权即刻再递出另份情报,千叶观阅完毕,心中约有判断:「看来妖世浮屠受到佛狱与其它势力影响,也要分身乏术,是出手的好时机。」「若非必要,吾不会出战。」烨世兵权视线落定对方,说得明白:「你该知晓,破军府与佛业双身曾是合作关系。」既然曾合作,便是有利益的对象。 「但你必须实现对吾之承诺。」千叶讲得干脆。对他而言,这也是他合作的主要原因。 「佛业双身灭亡,你能继续与吾合作」那严峻的眼神,难得透出某种渴望。 「未来的事情,吾不想揣测。」「你明知吾要你的人和心。」直接的大胆坦白,毫无犹豫。 闻言,千叶传奇只微然一笑:「然后呢」「霸业,」这是试探:「你可有兴趣」「哈。」千叶似乎看透了暗锋,手指轻点着桌案,巧妙地转移话头:「吾倒想问,比起天下,征战才是你的兴趣」「军人,为战场存在,天经地义。」军人道。 「那如果夺了天下,」也是试探:「战场如何存在」「这个问题,」烨世兵权神情冰冷:「现在吾不想回答。」「那现在吾也不想回答。」交会的眼神像在水底浮动的波纹,发出暗藏的激光后,一触即分。 「无妨,我们的关系,总有一天会改变」烨世兵权打住,面容衬着一轮深广的阴影,直身而起:「对付佛业双身需要从长计议,吾不想浪费多余的精力。」「吾虽急,但尚存理智。」「嗯。」已无话可言,烨世兵权转身肃立,道:「合作之前,勿忘有各自的责任」「吾自有分寸。」身后,又是那不冷不热的回应。 离行间,听出那声中的漠然,烨世兵权突然立定正离去的身躯,面朝眼前的一排荧煌火烛,低沉道:「千叶传奇,吾要你明白。信任,吾全盘给予,但若违背约定」那浑厚的嗓音未尽,突见金光一闪,成排烛火竟瞬间一秒不差地被斩灭 「就如这团火,吾会杀你」声落,伟岸身影已然离去,徒留在空气中袅袅窜动的一缕冷白轻烟,那烟味在空中流窜,像是被粉碎的灰烬,不留全影。 千叶传奇面如静水,望那飘动的烟雾若有所思。 他们之间,虽看似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共同分享着权力,但不如说,对方掌握了自己的生死,就如那火与灰烬的情况,使得自己被迫受制于武力与监控之下。 讵料,在那轻烟的背后,似乎有道身影自窗后疾疾掠过千叶猛然警觉,身形速移,悄步来到了屋外,只见玉雪纷纷,无尘无染。 会是何人 千叶心下起疑,沿地探查了一会儿,竟在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上发现熟悉的物品「这是聆月」握着手中滚着云纹的香囊,千叶不禁忆起当时生死峰前对方赠予自己七彩珠的情景,不禁疑惑聆月为何方才来此,又好奇那香囊代表何意。是匆匆离开时意外掉落,抑或暗指何事 千叶端详手中香囊,慢慢走进房内,屋内温暖的气息聚拢上来,麻痹的知觉也渐渐恢复了灵敏。千叶在火光下轻翻香囊,但见香囊中还有些细碎的粉末,自是香气的来源,那粉末甚细,更因雪地沾染了部分湿气,隐约传递迷离的芬芳,其馨淡雅,却令人欲昏欲醉,好似曾在哪里见过千叶传奇凝神回想,意图补捉印象中的细节,最终,赫然心头讶异。 是雄王。 千叶传奇暗自思索,抬首望向窗外,那天色逐渐深沉,渐收的暮雪里,霜星般的银灰弥漫了满园庭花。 c章八:火焚莲焰下 夜空揽着满湖潋滟,像一湖揉碎的波光。屋檐前角尚挂着残冰,正蜿蜒地流淌下来,添增了喧嚣。 极浅的月色下,酒瓮凌乱地散落一地,一条孤独的人影正背倚大石,借酒消愁,冷风自身旁的树林缝间窜入,带着些微寒意。 忆起今晨之事,长空不断任酒兜了满头。自进入到这异境,他唯一不变的习惯,就是与失味的酒作伴。尽管滋味不甚佳,他却频频顾盼。他曾好奇,那深居千竹坞的神秘大夫是否早已看透他的命运,所以告诉了他,嗜酒的他并不识酒也许,今朝他有那么一丝恨着自己的自作多情,却也难以放下无法割舍的责任。 愈想c头欲裂,他再起了一坛,一瞬间,那清甜的花香酒芬漾了出来,不禁让他缓下了动作。 随那香气源源不绝地传递,眼前好似涌现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他彷佛看见昔日的自己,半遮半掩地徘徊在林外,等了一夜c整整一夜,只等一个答案,等一个背影,最终,多年以后,答应她最后一个承诺回去,回去日盲族,守护那个人。 熟悉的画面,望得他眼睛发痛,那每一年的桃花雨,乱红飞絮,挟着属于桃花的淡香,将他包覆在一场可触不可及的梦,梦里,都是他最青涩深挚的回忆「桃花」他醉眼迷蒙,想伸手握住一抹桃瓣,周遭景物却风闪而逝,片片支解。 赫然,一夕惊醒,视线跌回了现实,他怔望掌中绿叶,原来,桃花仅是空幻。 他的一夕梦乡,早就不存了,他在痴望什么 「喂,能一起喝吗」不知何时,爽朗的声响打破静谧,鸦魂抱肘而来,不待长空响应,已自行踢了一罐酒瓮喝上。长空看了一眼,似乎还没回神:「你们这里,有桃花吗」「现在无,但你喝的这瓮正是桃花酒。」心事如沸,鸦魂的声音显得落寞,酒也喝得急了,蹒跚道:「嗝,恭喜你,千叶传奇立下大功,相信你很快就能回去了。想看桃花,回去就能看了。」「不」闻言,长空一颗心载沉载浮:「以后,恐怕我们是一起共事。」「为什么」鸦魂英朗的剑眉扬起,也感意外。 「他选择留下来,帮助烨世兵权。」简短几字,自长空口中说出,却如此艰难。 太阳之子大可欺骗他c欺骗他不曾做出那些决定c不曾布下了那些暗计但他并没有,反而诚实地挖开他的心扉,道出血淋淋的事实,一次c又一次。 纵然他心中何尝不明白,现在回去日盲族,只怕也是一片空索。早回去c晚回去,日盲族都难以再恢复如初,但他一直深信,太阳之子若愿回去,日盲族就还有希望,就凭那千年传唱的预言,他会如族民一样深信着他。 但可惜,太阳之子所想,却是先巩固势力,再做打算。长空思及此,火辣的烈酒彷佛又在胸中燃烧得更盛了。 帮助烨世兵权,是帮一时,还是一世赌这么大c谁掌握得了未来 日盲族的情感,在那人眼中,是否是如此不值而自己舍命追随的前程,是否是希望这样 希望,终究是奢求,而自己,则是再一次被明明白白地算计,强迫接受这人所安排的命运「就他之立场,这样的作法是完全以利益出发,也不能说错。」同是算计人,鸦魂敲了敲脑袋,分析道:「破军府强大,足可作为依附的力量,他有眼光布下夺权之策,有这样的选择很正常。但」鸦魂眉头一皱,隐约感到哪个环节有些微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好止话。 也许他一直好奇,如果这人具有野心,觊觎的必是更长远的目标;若反之,则此人留下的目的就值得琢磨。 立场,此人真正的立场是个谜。 「无论如何,无家可归的人,还能去哪」长空连饮几大浮,面容因醇厚的烈酒而醺得暗沉:「不过又是回到原点,依然失去家园,失去了心嗝」「这就是人生。」鸦魂举起酒,单手垂在膝上,对着百年不灭的星光,嘴角挂有一斛苦笑:「有些人呢,即使使出浑身解数,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有些人呢,壮志未酬,却已经一命呜呼;有些人呢,却希望快快落幕,拥有无端而生的余地。」「唉,所以老实说,吾也不知该如何讲现在的心情。」鸦魂说着,不得不承认事实,喃喃道:「这场局,谁是真正的赢家很明显。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算也算不到千叶传奇会突然出现长空,跟着这样的主人,你很幸运,不会吃亏」他喝尽最后一口残酒,长吐一口气。 到底他对千叶传奇是有怨的,枉他终其一生,为让雄王登上帝位,不择手段,为此当初还心怀愧疚,哪料对方这反手一击,不染血的杀着却比血流成河更令人错愕,瞬间让残宗多年心血归于空索,得了空名,失了实权。 善智者,帷幄可策千军万马。他不禁暗喟。 「不」长空早已不知饮尽几坛酒海,醉态酣然:「你不知道,被掌握的人生只只有茫然,甚至痛苦,嗝就像这酒,再c再怎么喝,永远都是空的」他嗫嚅着,口齿已有些不清,声音中,却有种独特而强烈的辛酸感。 他的方向何其茫然,心头又何其空虚他需要什么c日盲族需要什么,那人真的明白吗 这壶酒,已不止是失味,而是空空如也,再怎么倒都是空的,倒不出悲c倒不出泪连愤怒,也早已一遍遍的洗淡,他还能剩下什么「长空,你醉了。」鸦魂双目瞠大,猛然感到这刻的突兀,他以为这个人平日素来沉闷,孰不知是压抑太多。 在他印象中,对于千叶传奇,长空鲜少向他提及往事,偶尔提了,总是眉头深锁,但后来目睹千叶受到暗算,又难得向他怒目相对。他好奇,这两人的纠葛难道真只有主仆这么简单何以长空如此失常 长空摇首,不堪再言,摇摇晃晃地起身,穿过散落一地的空酒瓮。鸦魂见那离去的颠倒背影,想他向来千杯不醉,竟会醉成这副德行,就不知是酒的烈度强,还是人自甘醉愁居多了。 但是现在,烦恼别人不如烦恼他自己吧 寂寥的星空,最对失意的人兴头,鸦魂踢起身边的最后一瓮酒,掀开便饮,越喝越沉c越灌越猛,却没发现自林间走来的俊秀身影正在背后默默凝望。 夺权变数,他同感错愕。所幸者,兄长和院主终能平安,前者被迫一同加入破军府;后者,则幸得归隐山田,虽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他已经满足了,现在,他只希望他们能一直安好「兄长。」十锋望着,终究看不下去,上前止住鸦魂放到唇边的酒:「喝酒伤身,别再喝了。」「十锋小弟你来了」鸦魂两眼迷茫,神智却还很清醒:「这一天,我们终于等到了,来你你要陪为兄喝吗」豪爽的呼唤,却是无边的落寞,兄长心中所愁为何,又所思为何,十锋皆再明白不过,愀然之下,终究口是心非,毅然接过了酒,一口饮尽。 人生如幻,当饮一大白。争名也好,夺利也罢,这一天是否真的来临,十锋并不知道。他仅知晓,无论如何,自己永远是他的小弟,自己做什么,都是甘愿的,因为,他们是生命共同体,那是与生俱来斩不断的情感,他甘之如饴。 长空身形带点磕绊,也不知自己到底醉成何副德行,他很想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而自己的归处,又该在哪里 曾经,他还稀微地说服自己,太阳之子是日盲族的希望,至少他能为日盲族带来一切光明;但如今太阳之子似乎连希望也不是了,他连那份希望也无法给予c不愿给予他被迫放弃的东西,太多c能得到回应的,却又太少他想问为什么c为什么任由酒意驱使,长空颠倒地来到一处宅院前,那月色正勾勒出屋宇的形状,带着不容欺近的深静,他却丝毫不顾地撞入。他心知,这是他唯一他能寻求明白的地方,尽管他亦知晓纵然进入了,他永远还是不明白人生总在做无谓的挣扎与呻吟,即使一无是处,他仍想为落索的命运寻找靠岸。他不过是想要个家c想要个希望 残雪尚未融尽,黑澄的深夜更显寒冷。月光自窗外透入,让本被烛火照得金碧辉煌的室内,宛如又镶上一层月牙白。 琴前,千叶传奇早褪去华丽的装束,一身白衣紫绣,乌丝随意垂放,双手抚筝于上,那烛光熠动的飞影在琴身的刻纹上云卷流转,别有番迷离莹泽。 赫然一声迸响,筝上轮指滚沸,发出北风呼啸般的凛冽踪影,簌簌而鸣,峻急之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1节 ,筝声复然冷凝,似冰封长渭,万里断流片刻,那张力趋缓,点点泛音伴随筝弦柔颤,如尘嚣风散,日升揽照,明水暗动一曲完美的演绎方休,随琴声沉浮的遐思也停止了凝动。千叶望着琴,若有所思。 这筝音色上好,是为好筝,只是他之心思不在琴上,却在午时察觉的那阵气味。 经他查阅推测,这项独门香气为集境所有,应改良自一种「雾香」,药性温和,却有之效。便在不早前,他经由种种方式分析其成分过,奈何那粉末极细,早已辨不出原样,约莫也只能猜出其中两三样,进一步的查验还需些时日方能定夺。 尽管如此,他尚可判断出,该等气味尚不至于危害人体,祀嬛等人也因此毫无察觉,平日携带祭珠而使香囊不离身,然而,一旦此种香气与其它药物混杂,难保不会生出其它效用,雄王便是一例。 由此可知,破军府若有需要,祀嬛们随时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雄王。 原来,破军府早已以此手段,悄悄将触手伸入太阴司 千叶思索着,不禁阖起双眸,心中有股不知何来的微愠经方才派人寻查,身居无日囚的望夜与遥星祀嬛身上也有此物,这透露的端倪实出乎他之意料,也凸显破军府的长年蛰伏于暗处的野心。只怕初入核心的自己还无法多探出一二,而落单在外的关山聆月,势必需要他人来保护但是,眼下自己手上能掌握的力量,却是屈指可数。 窗外夜风正呼啸,亦使肌肤泛起了疙瘩,那初来集境时的孤立感,彷佛又袭心而来,千叶反射地轻抚臂膀,也分不清到底是何来的寒意让自己身有所觉了。 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拍响,在深夜里显得异样突兀。千叶警觉问道:「是谁」「是是吾。」是长空千叶微微一愣。今晨之事犹历历在目,夜晚寻来又是为何 犹豫了下,千叶推琴而起,拉开门拴,露出了一条门缝向外望去,那一双墨黑的眼眸瞬间迎入了眼帘,惟冷寡的气息浩瀚如海,安静得彷佛要将他包覆下去「你来此做什么」千叶口是心非地问着。 长空默然以对,外头寒凉的夜风轻拂来,有种醺然的冷冽酒香传进了鼻息,千叶微微皱眉,心下不快,知他又是饮酒了。然而,终究外面风寒,他抿抿下唇,将门拉敞开,转身入室,身后,长空沉默地进入,门扉重重地「砰」地阖上,却彷佛止不住那外边不断涌进的寂寞和夜色。 「你有事」绕回琴座旁,千叶回身定定望他。那绽放的烛光正明灭地落在那线条分明的俊拔面容上,闪闪忽忽,令千叶感到若即若离。 熟悉的,是那眸中永远生分的气息;陌生的,却是那含着混浊的灼热目光。千叶能感受到,长空从来没有如此大胆地直视过自己,他的沉郁和前所未有的勇气似乎正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然而他知晓,看着自己的,非是长空,而是那酒气的渲染罢了。 他的神情依然那样压抑而痛楚,深沉而绝望,为何他总是要这样面对自己 他不明白c完全不明白月光氤氲,迤逦在室内沉金的色调里,渐渐地融为一体,落在那发梢上c脸容上c朱砂上,脉脉地,夜色如幽,重重迭覆,映那眉心若水,但承载的,却是充满棱角的太阳光芒。 长空默默望着,不知用何种情绪辨识眼前之人:这人,是太阳之子;这人,是予他重生的人影:这人,是他所追随的人影,也是予给他扭曲命运的人影这片异域上,曾经,他害怕失去他,如今,却恨不得离开他;但他更知道,自己逃不过他的罗网,也逃不过命运的掌握。 他在湍急的流光里迷失方向,蓦然回首,犹然在原处,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什么都面目全非恍惚地,意识含着混沌,再也分不清实景还是虚景,蓦地,长空向前一步,仗着酒意,抬手抚触眼前人肩头,而后循着肩线而上,缓缓c缓缓地握起一绺乌黑发丝,像握着一湾清泉,在指间摩挲,定格的目光不曾移动。 他这般寻来c也这般凝视。他的人生,本就残缺,这人的游刃,破开了他稀少的完好,却也为了自己,宁舍心血相救这样的人,他该爱,或是该恨的却料而今,近在咫尺,彼此的心却像隔了千重万云,勾不到对方,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为何他与他,不能相见时,挂念在怀;一旦见面时,却只剩不断地相互折磨,一次次剥夺对方仅存的拥有 握住的c握不住的,全都是枉然无声凝视间,两人距离极近,千叶只感那微醺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颊上,有种说不清的心情在胸间溢漫开来,下意识地想喝阻长空恣意的动作,胸口却有股茫然而酸涩的感觉涌将起来,让他作声不得。 他触发的手在抖瑟,他的眸,亦幽幽地颤动如果,他能借着酒力这般看着他,为何从不愿真正的看着自己 「撤手」半晌,理智压下波动的涟漪,千叶移开长空的手,语声冰冷:「你醉了。若没事,就回去吧」「不我没醉。」那手一哆嗦,渐渐地收了回去,声音却分外坚定。 千叶传奇微怔,夜色迷离中,朝那只手望去,只见那指掌布满了茧影c伤痕,在烛光下映得明显,某一处较深的伤口,还曾是他亲手医治的。 是了,是这双手是这双手,他曾为了约定,纵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医好,挽回其性命;是这双手,跋山涉水也要为他寻把名器;却也是这双手,让自己身犯沉痾;却也是这双手,在过去濒临的几次大难中,终究为自己开出一条血路是这双手的主人,曾让他费尽多少心思c也抱了多少不该有的期待却又为了他,誓言生要见人c死要见尸而留在此地,以致如今的晦涩境地 无止尽的疑问正在荡开c散逸好不容易,他费尽心机稳住了脚步,却与这人越隔越远。他心底是想着他的,深深地想着的,但这一路上,为何自己永远在追逐那背影,举步维艰,比双脚俱废还要令他无所适心这一刻,往事如潮,被风拂动的琴弦正发出零稀清脆的铮响,有种时光停滞的错觉倏地,只闻琴弦「当」地颤动,千叶蓦然回神,却见长空赫然拥紧了自己,一步步步步,将他顺势压倒身后的床畔,那紧锁的眉峰宛如刀刻,紧箍的双臂却在抖瑟。 他感到空虚c偌大的空虚,但为何这般紧拥的感觉,却依然一片空荡 「你」千叶抬眼望向压在身上的人影,本想发作,却瞥见那昏暗烛下的眼眸,瞬间噤声。 那双眼,很安静,却全无神采,沉默得彷佛从未苏醒过。 「你想做什么」他镇定地望着。 「吾从来不知。」「放开吾。」「不」长空眉头纠结,失神的眼底涌动着混浊,气息紊乱地俯视身下乌发逶迤的人影。他端凝他的脸容,神色浮浮的,彷佛他的脸是他的倒影,一时半刻间,脑中轰轰然,一点一滴的苦涩翻涌价来,狠狠摧残着他。 他没有醉c他没有醉他很清楚知道,今生,他好不容易历经诸多情感,却每一次让他痛彻心扉。命运提醒了他,这一生,他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爱c也不敢爱全盘的付出,只能给那一次c唯一的桃花,因为,他知道,只怕当真正属于自己拥有时,转眼又将失去,痛不欲生。 他怕自己没有资格去爱,却又更害怕失去的感觉,所以,懦弱得去保护,只因对温存的盼望而不愿离开但是,他渴望知道,为何不能爱c不敢爱的自己,到最后依然如此茫然为什么,到最后,他依然不配拥有为什么,到最后,依然是眼前这人剥夺走自己的一切逼使自己走向不愿同行的路 他爱桃花c他爱忠义寨的朋友c他爱日盲族天生予他的血缘c他爱许多每一分的拥有,但终究全部一寸寸地烟消c云散想要一个归属,这么难吗怀抱着希望,也是奢求吗 他什么c什么都没了只剩每一次的利用c每一次的算计,他的余生,不过是棋子,永远的棋子 千叶仰望他忿恨的眼眸,心口莫名一寸寸地凉下去,却仅能迎着这份带刺温暖,茫然而问:「长空,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吾才看得到你的愤怒」「那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吾为什么你总要亲手毁去我心中的希望为什么我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你还不放过吾」死寂般的质问,狠狠敲击懵懂的心坎,千叶满腔不解,挣脱开他的紧缚,挽上那双臂:「长空,现在的局势,你还不能明白吗」「吾还能明白什么」他的鼻息掀动他的鬓发,眸色里,只有不断的压抑,似忿c似怨c更是心死,倒影在那瞳里,是无止尽的深渊。 在这世界上,太想爱,只有更失望;被迫爱上不能爱的,只有更绝望千叶极缓c极缓地微微摇首,投入他眼底的眸光,单纯而执着。从来,他想占有他,却穿不透他的心底。如果对方给予的都是珍贵,他何能多奢求一些哪怕他拥住的,只是一具空壳「长空。」他轻抿着唇,有莫名地震颤,问得迷茫而真切:「到底吾能给你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他该怎么做,这人才别再这样地看着自己 「回去。」那冷冽的发香牵动神识,虽醉着,心底的空慌却让长空的神智如此清楚:「回去日盲族,哪怕回去也只是一片空白。」「现在回去,破军府不会放过我们。」千叶眉宇轻拧,再多的失望只能藏入了心底,孤伶伶地宣示着:「留在此地,吾会报仇,长空,吾一定会报仇你不愿相信吾」长空摇了首:「为何吾不能奢望你,却只能寄望于你」「你尚需为吾挥剑,吾不准你如此消沉」千叶撇过了头,含愠的声里,掩不住失落。他们处境艰危,为何长空不愿与他同行稳下脚步,不好吗暂稳根基,不对吗他背负族民太多太多期望,他不想让他们失望c不想「不」他带着硬茧的双手,突然紧紧握住他的:「吾还能是你的剑吗或者,我们都是别人的剑」「到底,你怨吾之决定」「怨恨,对吾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长空,就如你说过,命运如同掌纹,掌握了它,便没什么好怕的。」千叶听不出那自暴自弃的含意,伸手摊开对方紧握的双掌,白皙的指端在那掌纹上游划,默然地,停在一处横纹,清湛的眸子望了望对方,声音坚定:「我们只能等待机会。」「你又想做什么」他在他的瞳里彷佛又看见了,那纵横迷离的棋盘。 「机会,我会争取,现在你只需为吾保护一人。」「何人」「关山聆月。」「为什么」「集境,你和她不能失。」他望着他,幽幽地。他要求他的,仅是如此而已,其余的,由他一人来承担便够了。 长空默凝着,只听见自己浊重的呼吸声,拥他的双手却益加收紧,彷佛他拥抱的只是飘荡的空气,却又提醒着他生存的意义。 他知道,重生后的自己从来没有选择余地,他杀不了他c爱不了他,却必是听命于他他被逼得,无法失去他。 「你只要知晓,吾不会放弃,不管是你,还是日盲族」夜风飘动,冷白的帷幔垂帘而扬,烛光氤氲如烟,彷佛有清脆的风铃铮响自意识恍然传来,让长空再也分不清是真c是梦。 风铃,是风铃的声音,这里是何方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沉眠在千竹坞,不曾重生,这样往后的现实,都可以一直逃避,再也不曾失去c不曾空虚到底,他还能拥有吗他还能被填补吗他能不能c能不能长久被漠视的渴望正无止尽的萌发,心中涌出的破碎正盼望着聚合,长空渐渐c渐渐地靠向那张脸容,双手越拥越紧c越拥越紧,面容却止在对方的鼻息前,眉头紧锁,凝结不动欲近欲怯的渴望,他需要填补,却毫无选择。 那渐深的力道,像渗进了心底,触开空洞寒冷的裂缝。千叶莫名念动,伸手拨开眼前人的额发,端详眼前咫尺俊容,应着他的渴望,纤长的眼睫缓缓阖落,勾住了他的颈项,将眼前人寸寸地往下压,慢慢c慢慢地覆上了自己的唇在这异域上,能填补他的,只有他自己,哪怕也是残缺的自己他没有选择,自己也没有选择。 江湖多舛,如今局势皆不在他之掌握,在这个地方,他只剩下这些在意的人了。就算此刻的自己如同被冰箭浇淋的孤岛,全身被狠狠的刺穿着,他也要紧握他仅有的掌握,哪怕眼下留住他们的方式是让他们恨着自己,他也不要他离开,不要「太阳」那主动覆上的温热唇瓣截断了长空最后一丝理智。此刻的他,偌大的空虚正充斥着心口,他正急切地需要温度c需要温度,他为何要退却他低喘着,挟带半醒半醉的酒意,垂下了头,随那柔润的甘霖,生涩地回应,刹那,甜腻的幽香急速地灼燃上来,任那欲动蔓延,本是初浅的探索渐成了汲取的绵吻,融化了锁c融化了苦,再寂静的心也要震颤地跳动。 这段时日,无论发生过什么事,便止覆在这一刻,沉沦。 他倾身压制着他,带些粗暴的,渐转了主动,舌齿交缠间,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烫热的血滴落在沫濡间,带些腥c带些涩,更诱发彼此原始的。 荧荧盏烛,月光如水。是沉渊,是悲哀,尘嚣渐起的乱世,他们正用自己单薄的唯一,熨烫着彼此,如同一起取暖的刺猬,总被对方刺得鲜血淋漓,但他们怎能否认,那份温度,仍然是他们所渴盼的慰藉他怎能否认 他抚着他的发,吻痕正自他完美的五官间游移,在眼睑c在耳廓c在鼻翼c在薄唇抚触了那比以往都还要憔悴的清瘦颊畔,一处也不愿放过,再往下初探,侵略地松动矜持的衣带。迷离焰影下,雪白的身姿若隐若现,任防线被一丝一缕地化开c吻开,垂眸依依处,转眼已是青莲初绽,红瓣飞染。他难以自持,吻着c舔舐着,那身下偶泄的细微低吟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使他炽流腾涌,更饥渴地沉埋进那馥郁的闇莲幽香,掠夺着芬芳与甘美,燃火他要他,即使,这如太阳炽热的莲需要一生一世去了解;他要他,即使,他根本要不起c也堪不动他要他,即使爱他,比死更痛苦。 「千叶c千叶」他低唤着,掠夺着他,安抚着他c意乱情迷地在他身上寻求每一分的热度,轻噬重吮,不够c还不够,只能失控地强攀那修长的双腿,寻幽径而上,探求深入骨髓的汲取与填满。他绝望,却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为什么,他只剩下这个人了c他只剩下这个人了稀微的澄光照映交缠的双影,伤害,却不懂得相爱,错误了压抑的方向c也错误了放纵的对象。此刻,索求的只是个身心俱疲的孤寂者;而被索求的,只是被迫折翼的天之骄子,一瞬的拨云撩雨,一瞬的交颈厮磨,发鬓纠结,朦胧流转的情焰在烟雨中消融,迷恍如诗,迷恍如幻,那每一吻落是伤c每一探入是刃,深深浅浅,印痕宛然,却尽皆空梦「长c长空啊」贯穿的瞬间,那寻求填补的热楔挺进c那紧窒青涩的灼烫包覆,沉迷了欲动,醒却了时光,从来,他承不住他的执着,而他,承不住他的深痛,恁爱与恨c恩与仇,承担两个世界的碰撞,震得分崩离析c震得支离破碎一次c再一次,一次c再一次填补着空虚,破碎了意识。他拥着他,永远怀抱迷茫和空虚;他拥着他,忍耐百般不解的痛觉和迷惘,却永远只看到那浩瀚的寡淡眸色,看不见自己的形影是那莲,永远不懂如何为身上之人流下眼泪,只能不断用鲜血去填补他c占满他;是那莲,永远生涩而稚嫩,在那紧拥里,极尽的忍受,换来的却是血色斑斑的己身。 他们在求什么,又能求得什么许许多多,潮生潮灭,他们总来不及明白,却已被迫在这荆棘的路上伤痕累累指间沙,无情焰,一切声悉皆如响切色悉皆如影切有悉皆如梦。 意识中的迷离风铃再次轻轻鸣动。香烛舞曳的尽处,静静地积了满案烛蜡,明艳如血。 这一夜,含苞的墨色莲华在中宵里柔缓拆放,洒落莹莹香瓣,燃动万簇焰苗,灼伤了彼此,却抚慰了那含泪枕在身旁的守护者。 c章九:莲心徒劳 云山远,莫道晴,一点青灯冷结花。 大片大片的粉色桃花在宁静的日阳下盛放,微风拂过,残瓣如垂丝般簌簌落下,映了满地白红。 那是一夜的繁花喧嚣夜的癫狂落尽。 外头霜雪褪尽,绚烂的晨光自云缝中透出,像气化的水晶穿入室内,将满室沐在暖燥的清芬之中。头痛欲裂的知觉袭醒了意识,长空睁开惺忪双眼,不经意触到那身畔的只手,循上望去,剎时怔忡。 只见身侧之人正难得熟睡,乌发迤逦,羽扇般的眼睫安静地闭合,如玉雕般静美。他皮肤本就白皙,日光映照之下,更添绝色。而那神情,如孩提般,是那样安详,平日飞扬的锐气彷如也被融进了那难得舒展的墨黑眉梢。 长空半支起身,静静端望那安宁的脸容,愧疚与茫然的心绪自心底涌生。 床上一片靡色狼籍,正透露昨夜自己的冲动。尽管当时神智恍惚,他却知道,这人非但懵懂,更是超乎常人的忍耐,任他在失控之下,予取予夺。 为何他能容忍自己冒犯的举动,却又总是不断粉碎他微渺的希望 长空轻抚上那同颊畔清减许多的只手,瞬间单薄的握感入心,既是熟悉,又是生分,像试图抓住动荡的流光,却换来满心的无所适从。 他凝视着他,才发觉周方有隐约的药草香正似有若无的浮动着,混着房内本有的清冽淡香,两股气息平静地融在一起,却好似失去别于尘世的孤高之感。 心计骗得了人,形貌却是真实俱在,如果太阳之子是这般憔悴,是否,真曾为他而身受苦楚过是否,也真曾不良于行过 到底,他算计了自己几分又欺骗了自己几分 别于前一阵的苦苦相寻,而今,他们终于真正重逢了,却没有任何喜悦与激动。这段分离的日子以来,太阳之子发生了哪些事情,他终究未曾明白过,而恐怕,太阳之子未想让他明白自己也不想明白。 这人的每一步,永远分不清哪个是真c哪个是假,每以为触及他的心思之时,往往只是触碰到假象,最后,一刃入心,不解也罢。 总是这般令人感到悯然,也这般令人感到抗拒和迷惘。 难得复杂的思绪如气泡沉浮,在漫长的洪流中兀自转折,不得安定。长空怔了半晌,着衣起身,守在他身边,掌心贴着那冰凉的指腹,肌肤暖着肌肤,凝视良久后,方启门离开。 人世多变,心更难辨,彼此深藏心底的游刃,在喂过鲜血之后,终究如飞雁掠过寒潭的涟漪,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2节 愿深究。 不知过了几时,日影悄悄西移,浩大的光芒俯瞰着大地,沉眠的意识终在幽深的水底浮起。眼睫翕动间,熟睡的人影渐渐醒转,仰面看了上头的房梁一眼后,又向着身旁空荡的床畔望了半晌,方半知半觉地,伸手抚上。 填补了再多,终究是空的。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弥补的,又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弥补不了的他无法明白 千叶无意识地用被衾覆身,失魂般地慢慢走下床,走没几步,却仍不禁扶着床柱,缓缓曲下身来,散覆的乌发沾触到地上的尘埃,掩不住承受后的伤痕与孤凉。 数日已过,镇日黄沙翻卷的太峰,肃立的人影正远眺山影轮廓。 长年以来,少有人能够理解这位虓眼军督,就连伙伴弒道侯,对其人亦常怀敬畏的心情。不过他知晓,军督一直在等待机会,只是,这机缘似乎到来了,却没想象中的顺利。 战场,方能证明军人的存在。但是,战便要战得漂亮,得到一名能在背后为他策划乾坤的人,也是军人的渴望。 「你又来到此地了。」弒道侯一脚踏上太峰,面色阴沉,似有话欲言。 「今日情报已汇整过,又有消息」浑厚的声音响在风沙里,异常雄伟。 「是,方才传来速报,佛业双身终于伏诛。」 「哦」烨世兵权沉吟下,令道:「告诉他。」 「告知他,不怕他生反心」烨世兵权与千叶传奇间的约定,弒道侯悉知几分,不免见缝插针道:「坦白言,看得出来,此人难以收服。」 约定助其覆灭佛业双身,是目前压下千叶传奇的主要原因。如今妖世浮屠既灭,还剩下什么条件可以打动此人的心弒道侯计较斤两的性格已开始估量。 何况,千叶传奇并未进入破军府的体系,却可掌握破军府的资源与权力,御兵遣将也有权过问,不过短短时日,一名外来者便有此特权,不得不防。莫言他气量狭小,在利益基础下,多一分力量固然好事,但心意不坚者,他有必要帮过度纵容之人盯梢;否则,不如弃之。 「他,需要时间试探。」欲擒,故纵,军人道。 「那么,」弒道侯几乎是自动接道:「前天他调动边防的精兵布署,你也不过问了」 烨世兵权转身,直捣红心:「你,放不下权」 「哈」此问犀利,弒道侯眉梢斜扬,放声一笑,有些不是滋味:「作为长久的盟友,我想提醒一句。虽然他是你所等之人,但我们的机会该花在刀口上。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必要之时,你该放手。」 军人目光带着逡视的意味:「吾会裁断」 「好吧吾会告知他消息,顺便催他尽速调查神之卷一事。」弒道侯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吾对你从未失望,别让他太过恣意了。」 「你多言了」烨世兵权一摆手,转身离去。 「多言,是关心啊」弒道侯笑笑,他相信,自己背后的眼线也够千叶传奇一人应付了。 隔日清晨,天还未亮,小径上的苔痕尚泛着宛然新绿,远方脚步声传来,一道人影走向那怀有芥蒂的无名住所。 不求名者,有两种,一种是终南快捷方式,藉虚名而图实名;另种,则是韫椟藏珠,避世消声,但千叶传奇怎么看也不属这两者。反之,此人性情高傲,遇上烨世兵权全端的信赖,竟有两相制衡之态,反让自己夹在中间作声不得,如今情景,是他当初太轻忽破军府容纳外人的影响力了。 今次消息带上,他倒想看千叶传奇如何应对。 弒道侯微微一笑,自行推门而入。 讵料方一迈入,弥漫空气中的茶香已萦绕而来。 「吾等你很久了,弒道侯。」 倏地,平静的声线传来,似水击寒冰般明脆,却彷佛没有任何感觉和情绪,与那舒缓心神的茶香,截然不同。 弒道侯正绕过身旁的燃烛,一闻话语,不禁冷笑道:「玩火者,就不知谁能熬到最后」 言罢,他拔长的身躯骤现,居高临下地俯视静坐的人影。 他们两人早在关山聆月受伤一事结下梁子,之后大小等事,烨世兵权对千叶传奇的信赖态度,让弒道侯不禁警戒攀升。 大利之前,利益非是不能共享,但是带有条件的共享便居心叵测了这人利用破军府的意图毫不掩饰,但立场与目的都太过谜样,今日,他便是要试他一试。 「吾说,世人多心,总是惹火上身。」听着来人挑衅,千叶传奇神态不冷不热。袅袅茶炊中,为来客斟上一杯茶。那清致雅宜的举止徐缓有秩,一时室内彷佛只剩沏茶的柔和声响。 澄匀的茶色在盏中渐渐斟满,淡雅的香气也转趋浓郁:「请。」 「这么完美的茶,不喝可惜了」千叶传奇的茶艺无双,弒道侯当知,唇角一翘,不客气地坐身,举起茶盏品味:「看来你也有事相告,你先说吧」 「嗯,」千叶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掌,紧握的修长五指摊开,露出掌心上的云纹香囊:「这项物品,你要如何解释」 香囊内所呈的,正是雾香粉末。 「哦」弒道侯定睛瞧清,不住哈哈一笑:「千叶传奇,你管太多了」 「为何不能管」千叶不以为然道:「吾手上掌握的权力,并不亚于你。反之,违背烨世兵权的命令,谁会落难尚不知。」言下之意,他尚知迷香一事,乃属弒道侯擅自所为,而隐隐强调烨世兵权对己之信任,不过是藉助声势而已。 「他确实欣赏你订出完美的计策,那又如何」弒道侯重瞳紧紧盯视着对方,面上却是散漫一笑:「千叶传奇,劝你一句,做人的姿态别太高。」 「好说,同样的话,还赠阁下。」 「唉,好吧敬你是客,吾还是听听。」 对话的机锋,似相对的锋刃擦错而过,却总有意无意地避开一触即燃的火花。既然谁不点破,也就继续了话题,千叶开门见山道:「太阴司不涉政务,有她们稳定民心便已足够,还有什么利益,需要破军府提早布局」 「你是聪明人,这问题显得多余了。」弒道侯放下茶杯,随性起身,张望室内摆设后,负手走到一处几上透着清润光泽的玉石盘前,弹指轻敲,立时发出悠扬的清脆声响:「金银玉器c木料丝帛,何人不思就如这项宝物吧这块温玉,冬暖夏凉,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破军府有,太阴司无,吾可以不在乎;反之,如果太阴司有,破军府却无,不正是该思夺取」 便是如此简单。既然需要,就抢夺。暗算c明计都是手段,差在想不想张扬罢了。 「让吾猜猜,符合这条件的,独日武典上的缺漏文字可以是一项诱因,还有吗」 「嗯,这是其一,你还必须知道太阴司有不少镇府之宝,那也是极为珍贵之物啊」弒道侯说着,煞有其事地长叹:「可惜啊阴月石已经拿去做苦集合并的筹码了,剩下的太阴司印玺,自然是交由军督保护了。」 千叶眉头一动:「不过是灵力高于凡石的宝物,何需特别」当然,对太阴司而言,那还代表实权的威信之物。 「练武者,对于能帮助修练神功的宝物当然觊觎,太阴司印玺与阴月石同属一脉,藉助它之灵气,练起武功更能事半功倍,换做是你,难道不想收取吗」弒道侯虚衍一笑,继续滔滔不绝列举:「又比如太阴司擅长祭祀,咒术灵力不容小觑,那把离魂弓c擎雷珠等物品,那也是集境令人闻风丧胆的宝物,如今她们名存实亡,破军府当然顺手承接这些身外之物了,甚至,连天粱院的墙头草,也可以是破军府的珍藏。」这最后一句话特是讽刺,弒道侯却继续无谓地笑道:「又再者,往昔紫微宫因太阴司不涉政务,暗藏了许多我们所需要的情报。这样详细的说明,够清楚了吗」 作若无事的谈话,更验证当初聆月的说法,破军府的监视无所不在,上至紫微宫,下至民间,久而久之,弒道侯等人竟也视为自然。 千叶内心评估,略做沉吟,方道:「太阴司已不成气候,你大可转换目标。」 打草固然惊蛇,但声势压人,却可一劳永逸。 这暗示的太过明显了,弒道侯凝目笑道:「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吾收手。」 没有人会再试验已被解破之品。 「所以,你问完了吧」弒道侯自信满满地道着,又踱回案前,自动将茶盏递上,自顾道:「我有两件最速的事情相报,你可要好好听了。」 「在听。」千叶见炉火过熟,换上了茶水,倒也客气地再为弒道侯斟上一杯。 「佛业双身,灭了。」 冰冷几字,剎那如利箭射穿,千叶传奇浑身一怔,心头如被无形的力量攥住,作声不得,花费了好大力气,方让流空的神识硬是提回了一点:「是谁所为」 他尚正绸缪如何报仇,佛业双身竟就这么灭了这一刻间,千叶传奇似乎不只感到世事的无常,还有世事的无情连报仇也是这般不待人。 自己苦心坚定前行的目标,再次被剥夺走。 「是苦境的百世经纶一页书,他近日复出,完纳佛业双身之劫数。」能向对方兜头淋下冷水的滋味,弒道侯感到十分舒畅:「如何吾倒讶异,你比我想象中来的镇定。」他言着,闻了闻房内掩藏不住的药香,不忘抓住机会损人一把:「吾闻这味道,是龙胆烙吧这味药是罕见的猛药,但副作用也大。你能对自己这么狠,不是就为了等这天唉,真是可惜啊」 看着对方的狞笑,千叶强忍不悦,沉声道:「佛业双身灭了,吾该高兴。」 不能亲手报仇,他固然有怨。但在调笑之人的面前,多余的情感表达,他也吝啬。 「好吧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了。」弒道侯凉凉一笑,道:「至于第二件事,神之卷一事该有动作了。不归路上,该挑战的人已经都挑战完,你该动身了。」他说着,突然手肘抵着案边,倾身向前,目光凝聚逼芒:「别忘记,日落之前,记得回府。否则军督会怎样,你很清楚。」从集境到不归路,日落之前,一来一往,刚刚好,无法再做其它事。 与那眼神对上一眼,千叶起身摆手,已是送客:「话已传到,你可以走了。」 「啧,茶还没喝够呢」弒道侯语带可惜地离座,有意无意道:「说实在的,是该继续留下来呢还是冒死离开呢你现在的处境,吾也感到几分的同情啊,哈」 道人闲语者,多是气度狭量。千叶半言未语,待那背影走远了,才放下茶盏,无声离开。 安静地,帷幕的翩影正款款飘扬,留有余温的茶杯伫立在案。 一束晨曦明光透过格窗洒将下来,映在那盏上,水影犹自在的浮移,倏忽,无预警「喀啦」清脆一声,那精致典雅的茶盏瞬间爆裂,茶水沿着光洁的杯沿棱角流出,化做温黄色的细流 复杂的感受正侵扰胸怀,也不知是茫然抑或带愠,方踏出集境边界不久的千叶传奇立时感到周方树林的骚动,照气息判断,前一队应只有两人,后一队则距离稍远,难以估量。 破军府对他的监控果然隐密,就他所知,破军府尚存有杀手出身的护军铁卫,牵动这两人,将引爆多少人马传讯思及此,千叶传奇不禁冷然一笑。 树林间,奉命追踪的巫盘首c猿行峰两人正躲在暗处,那玄紫身影每走一步,他们便多前进一步掩护,相当尽忠职守,孰料,一阵风沙掩过,落叶翩然落下,再回神,东查西看,竟是跟踪的身影瞬间消失 「咦人怎么不见了」巫盘首两人正狐疑,竟忽尔感到颈边一阵冰凉剑意,伴随飘飘渺渺的嗓音,自后传来 「你们在找吾吗」 「啊你你你」不用思考,不及转首的两人也知道自己行踪被发现了。 「警告你们,别再跟来。」千叶眼透冰寒,天藐抵住两人颈项,语带要挟,这一剎那,后方树林隐藏的伏兵也顿时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感应到身后不寻常的火迸气息,千叶轻轻一笑,蓦地反手旋剑,赫然一阵狂大剑气向后扫过,扬起漫地飞叶,遮目蔽天 「你们也一样,回去告知弒道侯,离吾远一点」 像是坚固的冰轮瞬间被压破碾碎,在长天下射出锐利的锋芒,银白色的剑刃光泽中,声响尚在落絮里回荡,人影已经远去。 随时序逐渐回稳,太阴司的后花园也开满了新抽的嫩芽花朵,黄昏的云霞里,白石铺就而成的小径蜿蜒,一名身穿紫红衣袍的女子正沿途赏景,背后一道孤寡的人影相随。 「恭喜你,终于找到他了,你可知,当初他为了你,可是心心念念多时」关山聆月伸手攀矮了一枝艳丽的牡丹,瞧视着。 当她知晓眼前此人便是万古长空时,感到有些微的讶异,却又有些恍然大悟。 在长空的身上,她彷佛能感受到那浑身发出的偌大寂寞与空虚,却又与千叶传奇有极为相引又相斥的微妙气场。她天生怀有灵力,接触祭祀多年,那知觉比谁都还要灵敏。 长空此人,十不由己,千叶的执念,却使这人离不开他。这两人的命运早就牵扯在一起了。 早前的知会,两人已闲聊几许,长空也毫无避讳道:「如果可以,吾宁愿他不要找到吾。」 同是被算计的对象,聪颖的聆月略知此言何来,想了想,斟酌道:「你能向吾多介绍他吗我不否认,虽然亲手救了他,对他依然所知甚少。」 长空一怔,想了许久,方吐声道:「他是为日盲族带来光明的太阳之子。」 对自己,这点不足道尽,但对外人,这一句已是最得体的说明。 「这点他很自得,也很在意,吾好奇的,是他这个人。」走在小径,金色光影自叶缝间穿透,点点光芒,花草相映。聆月不禁深吸一口气,叹好景春风无边,奈何世情翻云覆雨。 「你要听实话吗」半晌,沉默的长空终于开口。 「你我皆是受害者,有何不能言」聆月忽地转身,一双盈盈秋水含着飞扬的辉光。「吾之姊妹还被压在无日囚内,不多加了解,要如何将她们救出」 长空摇了头,终道:「他擅长算计利用,与他走太近,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你还真是不留给他面子。」似乎对这大为坦白的直言感到意外,聆月不禁想起前日自己正想寻千叶理论,却目睹他与烨世兵权正在商讨要事,自己只得匆匆离去一事。思及此,不满的愠意便又不禁浮上来:「但你说得很对。他在人前是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吾到现在依然不能理解他为何要与烨世兵权合作,他明明知道破军府是一个怎样的势力」 此人于她,曾是谈吐进退得宜,见识深远之人,岂知转眼摇身一变,成了与豺狼猛虎合作的野心家。她不明白,就算千叶能将利益算到最大又如何谋计策而远人情,难道他们在他的心中如此不值 「他做事,没有一件不带目的。」言语间,长空也很讶异自己竟能平静地回想往事。那从前不手软的牺牲族民c苏苓与太学主事件,或是近日令他错愕的抉择 在他眼中,永见不到这人的愁c也见不到这人的喜,只有莫测的深沉算计和缜密心思,用着利与弊在衡量这世界。 面对这样的人,他除了迷惘,也只剩下了回避。 就像他们心口间不断旋弋的游刃,永远在一场迷藏中追逐。 「其实,」听闻此言,聆月不知为何忆起千叶穿越境界落难的那晚,那惊人的意志力和信念直教人难以忘却:「吾以为,千叶是一名心性坚定之人,但就是太坚定,我们这些感受都不能动摇他之目的他甚至可以反过来掌控,操弄全局,我们也因此成了他的棋子,唉」 正慨叹间,素来宁静的苑外竟起了一阵骚动,甚是嘈杂,聆月不禁秀眉微颦,探出廊外,见到诸多兵卫来往,人群之中,一名士兵让聆月好生眼熟,恰是前曾例行职守太阴司的兵卫,不禁上前唤住,问道:「站住,吾认得你,发生何事」 「啊是聆月祀嬛。」那士兵连忙欠身致礼,应道:「我们正奉千叶先生之命,回来太阴司守卫。」当时夺权之刻,为了严密监控,太阴司的护卫被破军府全数替换下来,而今,侍卫回守,那么太阴司还没回来的人,只剩两位姊妹了 聆月心思辗转,知道自己尚无能讨保,忧大于喜,转而问道:「那千叶传奇人呢,怎不见他亲自监督」 「不知,听说他受伤了,不过并无大碍。我先走一步了,祀嬛请。」 受伤聆月颔首,目送离去的士兵,转身面朝跟来的长空,欲言又止。 真是别扭,她想去看看,但气正头上,不好前往。这人,为何总让她又气恼又挂心 暮烟朦胧,斑斓的红霞正被夜色掩盖而去,很快地暗了下来。长空一眼探知对方的难言之隐,摇头道:「我去看他吧」 皎洁月光正将树影投映在地,稀疏如莹亮的碎雪。踏着夜色而来的万古长空,甫至千叶居所的外头,便见到前方一条嵬然不动的人影,微光自侧面照来,映他面部的线条刚硬分明。 烨世兵权。 见到此人,万古长空一时踟蹰。 烨世兵权正昂首望那一片空白的牌匾,须臾,察觉身后投来的目光,踢步转身,两两相对。 「他拒绝任何人探视。」一阵沉默后,这是他们之间第一句开场白。 长空滞了滞,只道:「让吾一试。」 目送长空迈入门府的背影,烨世兵权突然问道:「你跟随他,很久了」 长空一怔,浑身似被一股茫然击中,却又再认命不过,垂眸道:「这不重要了。」就如当初他应桃花的承诺,只要她开口,没所谓公不公平;至今,自己的心在不在,也无所谓了。 「无论是谁,在破军府之下,都在吾之掌握」军人的举止里,似乎每一动静只有命令。 「你们到底做了何种协议」明知此话问得过于直接,长空终捺不住,脱口而问。 「让吾之军权,辉煌天下」 「吾明白了。」长空身影微微一震,举步踏入。 入晚的夜色,天气已变得凉浸浸的,星光伴残月,逶迤装饰那暗幕中的花影树丛,空疏如洗。一片空有景色的天地里,也驻伏了飘离的心境。 你们到底做了何种协议 让吾之军权,辉煌天下 助别人侵略c让别人的威权扬名天下脑海不断徘徊烨世兵权方才的话语,长空神色冰冷,紧锁眉关,彷佛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胸口。 即使早明白那问话是多余,甚至,也宣泄过了那份压抑,然而,实际听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3节 对方证实的当下,他犹无法遏止涌上的不满和质疑。 他凭什么要如此抉择难道就只因他是太阳之子他凭什么罔顾该有的身份,只因他只要求绝对的利益 他不能c他不能这么做 不断的质问与忿意在脑中纷然闪逝,却在回廊转处,戛然而止。 长空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眼底下的波涛渐平。 那是一幅静止的震撼画面,镇住了一切声息。 回廊尽处,月光惨淡,随浮动的酒气在廊阶散漫一地,长空目光渐渐上移,只见一袭白衫垂发的少年正坐在阶上,伏倚在栏杆上沉睡,那半侧的脸容被月痕照得星微发亮,线条蕴着一股恬静,却任着那乌发如流水般肆意地散淌,落在那肩上c衣上,如墨c也如雪。 眼前的画面是如此宁静动人,却彷佛怀着巨大的寂寞,寂寞得,令人肝胆欲碎 长空望着,一颗心彷佛被狠狠地攥住,一念动起,步履无可抑制地上前,在他身侧缓缓c缓缓地曲下身子,半跪凝视着他那沉睡的容颜他记得,这人年岁甚轻,也甚少忧愁,向来手上掌握着无数算计,在锐利的刀光上旋舞,偏在这一刻,那眉目间的气焰和高傲都散逸到哪去了 是怎样的原因,能使这人含着这般寥廓是怎样的失落,能使这高高在上的太阳之子不经意露出睡梦中的一隅脆弱 为什么,他总感受到了那份寂寥,却永远不了解那寂寥之下,藏覆了什么秘密c巨大得可以击碎他冰冷的眼帘 「太阳之子」他悄声拾起阶上散落的酒盏,安静望着他,眼眶微微发热,不忍唤醒他,却不愿看到这一幕景象。 恍然地,熟悉的声音使半睡半醒的千叶转醒过来,迷蒙视线里,声音还有些含糊:「长c长空」 「太阳之子。」长空低声唤着,欲上前扶他,却料千叶突然起身,颠倒地撤开了手,神智似乎还陷在醉酒里,发神经似地喊着:「不长空不会来,他不会来,你走走」 眼看脚步虚浮的人影就要跌下台阶,长空怔然间,立时伸手将他一把揽住,紧紧抚上对方背脊,大声道:「太阳之子,是我c是我」 这一刻,他真实的拥住了他,那他无法漠视的存在。 「长空」剎那,切心的呼喊,彷佛挽回了飘离的意识,千叶缓缓c缓缓地抬起首,失焦的视线逐渐聚拢,认清了眼前人影,甫冷静下来,却又揪紧了他的衣襟,声中掺进了忿意和不甘: 「长空佛业双身灭了c佛业双身灭了」 听闻消息,长空心头猛然一震,却又摇摇了头:「灭了,有何不好」 「不你不明白」千叶挣开怀抱,孤伶伶地后退了几步,嗓音难得带着抖颤:「我不能报仇了我不能报仇了欠千叶的,要还百倍c千倍啊吾要他们,还百倍c千倍啊」 不知道为何,心中空洞的感觉竟让他感到如此难受,心头彷佛有块地方被重重压垮,碎裂成缺。这一年来,他被迫沦落到了集境,一度成为阶下囚,好不容易,费尽了苦心,稳住那棋盘散乱的感觉,逼着自己不断强受猛药c重新站起,为的,就是为日盲族报仇的一日;选择与破军府合作,为的,也是报仇的一日。 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证明给他们看的途径,而今,尽是成空 他是太阳之子,曾为族民带来光明c曾为他们带来希望,更是他们眼中完美的代名词。所以,他不允许自己这样c也不允许这种掌控不住的感觉他不甘c也不愿。 鲜少见到千叶情绪波动,长空滞了下,慢步上前,握住了那冰冷的手,彷佛有种安定的力量,低声问道:「掌握,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他可以不用逼自己,可以不用,掌握了太多,只有让人感到不可亲近的距离和无止尽的伤害。他要伤害周遭的人到哪时候,又要伤害自己到哪时候 「长空」千叶怔怔而望,方对上那眼眸,却又一触即分,眼睫下,是深浓的落寞阴影:「你可有想过,其它族民会怎样想毫无所为的太阳之子c报不了仇的太阳之子」 「那些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长空沉静望他,发现几曾何时,这带些稚嫩的面容也多了几许风霜的痕迹不经意间,瞳里倾注了些微不忍:「世上本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吾说过,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千叶摇了首,神色黯然地问:「要真正离开,谈何容易」 他已再无法向长空证明,当初与破军符合作,是为了几要半身不遂的自己脱出无日囚,更是为了保下他们c为了替日盲族报仇反之如今,转身还需面对烨世兵权的严苛条件,进退两难。 而后他该如何劈开明路,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长空无法回答,只默默地牵起他,至廊阶前,一同坐下。 隐约地,他对他心底有不可触摸的复杂情感,甚至与他亲昵,但他只能生生遏止不该有的情孽。 爱与恨,都是错,他进一步是绝崖,退一步是万丈深渊。 因为,如同前时般的犀利狠绝,他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命与算计将会被太阳之子所掌握。 遗忘总是太漫长,一缕缕的新痕却又总如仓惶的尘土覆倾而上,无所凭依。 默然地,他自后伸手揽住他,暖着他的掌心,任那幽淡的幽馨入鼻,低声道:「他们说,你受伤了。」 「只是试探,怎会受伤」摇摇头,千叶自然地靠倚在他身畔,习惯似的,修长的手指在那掌纹上慢慢c慢慢地摩挲:「不过保留实力,总是有益无害,所以吾逢场作戏,刻意受了一掌,让消息传出。」 又是算计。长空不解,也没有追问下去。人生总是忧患居多,甘霖者少,这样飘荡的心境还得流离多久,命运又会把他们带往哪个方向他从不知晓。 世事一直在改变,而他们却从没拒绝改变的权利。 不知何时,廊外的凉信透着湿意,下起了绵密的雨丝;两人彼此相迭的掌心,却是传递温度的唯一存在,即便总是这般欲近c欲离。 绵绵无尽的细雨仍继续下着,今晚,他终于能靠在他的身畔,聆听雨声,点滴到天明。 第三部江湖寥落完 作者有话要说:  在晋江贴的时候好像都没有打什么后记,那么就打一些零零碎碎的吧 第二部的万千应该是最和谐的时期,可惜当原本存有一些曙光时,突来的打击又逼使万千两人越走越远。夺权之计可以说是减少伤害的最佳计划,但对长空来说是莫大的讽刺,对千叶而言,却是保下自己和他们的必要手段,当时千叶若没先保下自己,遑论保下长空等人c更遑论为日盲族报仇可惜太多的伤害与误会已容纳不下半分解释,就算千叶要解释,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让千叶的辩解毫无意义了导致整个第三部万千苦苦相互寻找的结果,却以生分作结。 第三部里,万千两人分分合合几次,也是到最后第九章长空才真正把千叶抱过一次,但那也只是因为长空看到千叶难得失态才这样就连千叶的潜意识里,都觉得长空不会来 随着局势发展,两人之间的伤痕还会越来越大。 而原订第三部和第四部是一体的,但因为第三部写的比预期中的还要长,因此在本章作结,很多收线都是在第四部与第五部。整体来说,第三部可说是千叶传奇的遇难记,但在这些波折中,千叶也为自己埋下往后布局的线头,便有待之后的发展了。而毕竟是衍生文,有些东西会多做添加,第四部的初期会先转到原剧之外的东西,中期就会绕回来了。后期虽然不按照原剧发展,但会抓出一些重点出来写,很多大方向还是与原剧相符的。 第四卷:玄莲惊尘 c章一:重返夜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部玄蓮驚塵前提概要: 日盲族遭劫,千葉傳奇與萬古長空被迫穿越至異域集境,分離兩地,幸而分別為太陰司祀嬛關山聆月和殘宗副首領鴉魂所救。 千葉傳奇與萬古長空為了相互找到彼此,也各自經歷了一些風波,千葉傳奇更為了尋找長空滯留在集境,卻因此遭遇災劫,無端被牽扯入殘宗的計畫。 而苦集合一之故,苦集兩境各自發生了許多天象異變,日盲族崩毀,集境也降落苦境,為虓眼軍督的戰場鋪開了序幕。 家園之破,誓要復興。面對殘宗的設計c佛業雙身之仇c日盲族的崩毀危機c燁世兵權的逼壓監控,千葉傳奇在處境艱難之刻仍步步為營,為自己安下每一步後路的基礎。除了三部的奪權之計,自四部六章起,千葉傳奇於前局所鋪陳的計謀漸漸明朗化,一轉先前頹然之勢,鋒芒漸露,手段偏鋒,而追隨左右的長空也被迫為大局有所付出。 萬千之間既是疏離,卻又有不可斷去的羈絆,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在大局之下身不由己,各自舔傷。 章一:重返夜族 无名宅府苑内,青石板上尚残留雾珠,窗外早起的鸟儿正在枝头鸣唱,洋溢初春的气息,惟而窗内,重重帘影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严肃气氛。 千叶传奇看了看手中的赏罚簿,随手放下,向着眼前被分配给自己掌管却又曾经眼熟的两位兵卫扫视一眼,问道:「你们两人来自护军铁卫」 「是」 据他了解,护军铁卫是破军府最主要的大批兵马,上有一名总教头统辖,训练严谨,身法甚佳。想来虓眼军督派其中两名下阶的铁卫前来,美其名为分派帮手,不外乎为监视自己而来罢了。 这也无妨,既然派来监视,不妨利用到底再择机遣走。千叶传奇心中盘算,沉吟道:「我们似乎有一面之缘。这让吾不禁犹豫,是该先来算帐,还是让你们将功抵罪」 巫盘首两人一听,大惊,心中叫苦不迭,忙曲身道:「将功抵罪c将功抵罪」 记得上回,他俩遭千叶持剑要挟,被吓得魂不附体。事后密报最上级的军督,居然反被其派来任此人差遣,当下之境,可谓被人捏在掌心上秤斤论两,任其宰割了。 千叶见状,唇角微扬,笑得深沉优雅,「可以,但若办事不力,吾一样要罚,听明白了吗」 「明白」 「很好,有两件事要交代你们去办。」千叶慢条斯理道:「第一,探望被关在无日囚的望夜与遥星祀嬛,务必让她们感到宾至如归,就像在太阴司一般,做得到吗」 此强人所难,以无日囚那鬼地方岂能让人宾至如归巫盘首内心不禁吐槽。却还是只能毕恭毕敬应道: 「是」 「第二件事,记得每日代吾向圣帝请安,奉上一株毒龙草熬煮的汤药,合以桃胶熏之,保他身体无恙。」 「这」猿行峰不禁睁大了眼,毒龙草是一项至毒药物,这谋杀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你们有意见」 「无」就算有也要说没有。 「嗯。下去吧」千叶微微颔首,不多解释,也不屑那多余的致礼,启门离府。 方出府不久,千叶传奇行走了一会儿,随即遇上一道双阴冷的目光穿射而来,在一片明媚的景色里,实在大煞风景。 「这大清早,千叶先生想去哪里」弒道侯关心问话,言中却大有调侃之意。说穿了,千叶传奇的立场尴尬,在这破军府走动,军督无意见,他却有意见。 「烨世兵权有事找吾相谈。」千叶随意一问:「他没知会你吗」 「哈,是没有,因为他对吾十分放心。」 「是吗太让人放心,容易让人遗忘存在的价值。」千叶面上是无所谓的澹然,话也说得轻飘。 「这也未必,至少吾清楚自己在破军府中的位置,但是你存在的目的又在哪里,真是费人疑猜啊」 「弒道侯,」千叶阖起眼,话音平淡无波,冷淡道:「你知晓吾为何还愿意与你谈话吗人分很多种,真君子c伪君子c小人,三者之间,与君子谈话多缺少趣味;伪君子者,防备甚多;小人者,则可以利诱之,而你在后两者之间,令人费解啊」 知道对方在暗损自己,弒道侯却闲散一笑,爽快地承认:「原来如此。那做人有趣一点,不也很好」 「哈,说得也是。」千叶再度起步离去。 弒道侯并未生怒,倒是对那逆光中离去的玄影暗瞪了一眼。此人的光芒就如其手中的日轮,永远蕴着刺目光彩。 出乎预料之外的,在前去封将台的路上甚是热闹。 忽地一阵鸟鸣划空,天光烂漫下,翩扬展翅的玄色羽毛正自眼前掠影而过,千叶传奇仰首而望,想起书上所云乌鸦为不祥之兆,倒不像那么一回事。回神间,目光澄澈地望向携鸟觅食的眼前人,招呼道:「鸦魂。」 听见生分的嗓音呼唤,鸦魂闻声回首,却不禁眉头虬紧,「是你」 他对此人真是有复杂的心得。 「嗯,」千叶坦然道:「见到你,吾才想起一直忘了说谢,前些日子,感谢你救了长空。」 「你这个人居然还会记得向别人说谢」哪料鸦魂朗眉一扬,不客气道:「啧,吾感到天降红雨了。」 「为什么」 「天机院c太阴司都对你有恩,万古长空更是一直寻你,但你怎么报答他们算计c心机c反叛,啧,你一手骗倒了多少人」翻起旧帐,鸦魂可谓井井有条,他承认想刺刺千叶传奇,但也着实为这些人抱不平还有残宗。 「事有因果,如非遭到密报,吾岂会被迫待在破军府」千叶面色微变,有些故意道:「也许你们还会认为,这对我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提供了吾与烨世兵权合作的机会」 鸦魂不否认:「确实,早料今日,吾情愿不曾将你举报,有你这名对手,太可怕了。」 「哈,」千叶面上有股自嘲的神色:「这算得上称赞吗」 「算是吧吾今日才知晓,你脸皮很厚,也很诚实。」鸦魂避开了那目光,讥讽无比。 「吾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千叶摇首,不欲解释,转身之刻,背后鸦魂却又出声:「千叶传奇,也许你该知道一件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甘愿为你手上之棋。」 闻言,千叶凝住了脚步,冷然道:「就算你认为你们是吾之棋子。吾想保护我的棋子,有错吗」 「在吾看来,你的保护,太过自私。」鸦魂言罢,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手屈指吹哨,乌鸦一同展翅离去。 「你」千叶一怔,转过身来,若有所思。 封将台,不曾弈棋的烨世兵权正坐在案前,面对棋盘沉思,举棋不定。 棋局之变,只在顷刻。如果天下局势如同这盘棋,他可以从那人的棋数里获得怎样的未来 那执在手中的棋子,渐渐握了紧。 须臾,远方有黑影晃动,千叶传奇不动声色地来到棋盘前,看了一眼,坐身落下一子。 那一子飞入,正切要点,与自己心思不谋而合,烨世兵权抬首,却听千叶清冷的声音道:「看这盘棋,吾知晓你今日想说什么,但有件事情,我们该先谈谈。」 烨世兵权意味深沉地看了一眼:「何事」 「佛业双身灭了。」经过沉淀,千叶的声里早已听不出情绪。 「你要离开」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烨世兵权听出对方语意。 「是。」 「我们的条件,是你助吾辉煌天下。」烨世兵权重申道。 「佛业双身灭了,这不算。」千叶一扬睫,话说得明确。 「灭就灭了,与吾何干」烨世兵权英眉倒竖:「你脱出无日囚,便是选择合作」 似也在意料之中,千叶只轻叹一声,竟径自起身离座:「也罢。吾若想留,你赶不走;吾若想离开,你也留不住。」 「千叶传奇」背后,烨世兵权眸中如射出锐利的光芒,唤住了那离去的脚步。 「何事」 军人一脸严峻,步履在地面踏出冰冷的沉重印迹,走至对方面前:「想走,可以,先试吾这招」话音未尽,剎那魁拔的身影屈膝一抬,身侧棋盘被稳稳抛镇在旁,一转眼,机械的脚步蹬起,竟是直往千叶的双足踢攻而来有条不紊的步伐,看似机械无比,却道道力足c道道踪影不定 突来之变,千叶未料下盘竟先遭到攻击,急忙连撤数步,挫身闪遁对方精准连踢,回身之刻,游动灵跃,左右倏忽开影,连消带打,反应迅捷之至,也令烨世兵权微露满意之色,岂料分秒过去,在对方连连抢攻之下,千叶终究力有未逮,一瞬的空隙眨眼被对方得逞,双脚被强踢击中 「啊」千叶闷哼一声,下肢剧痛之余,及时伸手运气,将身后剑鞘前托,勉强支住身体 「你强逼自己行走,但筋脉尚在养复,以为吾看不出吗」烨世兵权双手抱肘,盯视嘴唇已被咬出血痕的眼前人:「连路都走不好的人,如何走」 此人太过奇特,用内元刺激双脚如常行走,换做凡人,绝无人能堪受。 千叶强自撑持,身躯却在狂颤,咬牙道:「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 军人面色阴晴不定,冷笑一声:「很好,那你每站一次,吾就教训一次」言罢,又是屈膝一蹬,再次抢攻千叶受创在前,难挡突来连踢,天藐立时出鞘于身前硬挡一阵,好不容易勉力消闪几步,已是冷汗涔涔,却料才稍迟了半分,对方回旋攻来,又是身形踉跄,毫无意外地再被击中 「啊」剧烈的痛楚自下肢筋脉袭卷而上,强烈震荡着内息,令千叶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几要跌地,就在双膝离地只有一寸差距之时,赫然,只闻震耳的「啪啪」碎裂爆响,尘屑扑面,剑气连环爆发,竟是果断将剑身深插入地 他不愿真正跌下,连那一丁点的距离也不愿 漫天尘屑散落,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缓和下来,只剩粗重的喘息声。 自破军府存在以来,这人是唯一敢毁坏封将台完貌之人。 看向碎裂的疮痍地面,军人竟未动怒,仅是盯着肇事之人,低沉道:「为何要如此倔强」 此刻,千叶全身的力量都靠在天藐上,浑身抖如筛糠,逆血自唇畔滑落而下,面色惨白地紧阖双眼,无法出声。 人,若没有坚持,则底线就会被无止尽的践踏。 烨世兵权看了一眼,突然举步踏前,力量一展,霸道地扶千叶起身,自后单手环上,利落地施掌按上千叶的肩头,助他平复那遭到动荡的内元,良久后,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气力,千叶及时向后一步,挣脱对方紧箍的身畔,抹去唇畔血渍,烨世兵权踏步回转,一掌移回棋盘,坐上被剑气削至摇摇欲坠的破损椅子,背脊依然笔直:「在破军府养伤,有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4节 需要的东西。」 「佛业双身已亡,我没有留下的理由。」大概是方才施力过度,话甫出口,千叶也感受到自己声中的沙哑。 烨世兵权摇首:「你在吾之掌握,走不得。」 「天下之大,容得下征途的黄沙,为何就容忍不下日盲族」对上那隐含渴盼的眼神,千叶胆气不减,目光丝毫不移。 烨世兵权却是冷笑,捻起一子,落定:「千叶传奇,认清事实,日盲族已经失势,你最需要的,是一个靠山,吾,就是最好的靠山」 残酷的现况一语入心,千叶面色略有一黯,默默扣紧了手指。 他很是不甘,日盲族的灾劫纵非他过错,然而现实的压逼却逼他要做出抉择。 「助吾,你可一展长才,我的,也是你的。」紧捉那双湛然瞳仁,烨世兵权主动允诺慷慨之辞,几是无上宽容与信任,奈何对应的,仍是对方平静无波的反应,片晌,方听千叶静静开口道:「你不明白,立场岂是可以轻易奉送的东西」 闻言,烨世兵权抬起下巴,看了一眼,似深水中掀起了一缕波纹。千叶一面续道,一面只手自棋盘的上方拂划而过,剎时那黑白棋子之面显得格外明亮,声音缓慢而坚决:「世上的道理有千百万个,依循道理者,却万中无一。就如这盘棋的变数,明路在上,暗局在下,你料得尽吗」 对方的道理,不是自己的唯一。 他清楚,用立场换来的利益便是豪赌。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不外乎荣耀与责任,他为日盲族而生,就该为日盲族立场而想,除非烨世兵权必胜,否则,处于苦境的日盲族岂能被人放过 如今,他身处在苦集之间,虽身不由己,拥有最尴尬的立场,却也拥有最大的选择权。他不愿自己的脚步落错,只想步步为营。 烨世兵权双手环抱,手指渐次搭在肘上,只道:「吾,条件不变;你,也不准走。」 千叶传奇看着他,冰霜般的眸色微微流转,冷冷一笑,回道:「千叶明白,你不想杀吾。」 但他有底线烨世兵权冷哼,手落棋盘,再移一子,千叶心照不宣,在对座观局片晌,对了一子,问道:「这片版图,你吃得下」 「你对苦境熟悉。吾,有信心」对方道。 千叶传奇却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苦境资源虽丰,一旦占地为王,便是他人想念的对象,尤其又有素还真领导,他虽行迹不明,却是隐忧,想夺下,除非你有必胜的把握。」 烨世兵权单掌一握,华丽军服上的军徽耀着灿烂金光:「为集境牟利,是保护;为吾军权辉煌,是军人的天职和目标。」 千叶传奇不禁抬起眼来,「你很有理想。」 烨世兵权不否认,坚定道:「你这一子,合吾所想。现今集境宜静,不宜动,一旦动起,便是血染山河。吾名为大战略」 阿虚夜殿内部,往日孕蕴黑莲的日莲天池正不断流散诡异的紫色波光,地盘下,还隐隐有砂石流动的声响,不断轰轰塌陷。 「嘛哈母德喇c嘛尼c叭德嘛c及乏拉,喝」咒语落下,杖头应声拄地,大祭司双手瞬间发出昊光,再一次稳住那岌岌可危的天池。 「情况如何」背后,银绝悄声踏入,看向那不断崩塌的源头,向来骄横的面色也多了分凝重。 「状况依然恶化,仅存的族民已经迁往夜殿北方。」大祭司叹气道:「昔日神州大变,吾族息壤已经用罄,地气再崩散下去,三日之内,夜殿南方必将完全崩陷;不出半年,整个日盲族只怕c只怕」 「就要居无定所,真正灭亡吗」银绝听着,竟冷笑道:「日盲族竟变成如厮,太阳之子功劳不小啊」 岁月悠悠,离变故已有一年的现在,已发生太多事情,日盲族,竟是渐渐日暮空山,生气尽失。 过去,日盲族的骤然兴起全赖太阳之子一手策划,而今掌舵的人不在,竟全然溃散崩倒。也许,当前方的脚步走得太快,后方的脚步便显蹉跎,当意外来临时,任谁也阻挡不住命运的洪流。 「银绝,不可如此说。」大祭司犹然抱着希望:「他毕竟为吾族带来千年不得的光明。」 银绝不想搭理,冷目一敛,问道:「妳曾说过,已毁的日罗山尚有一处同源地气可以挽救现况。现在已经到这地步了,可有方法强行破开」 「这就算强行突破,反使灵气急遽溃散,行不得。」大祭司面色迟愣,摇首踱起步来,道出连日来的忧思:「何况,那片石壁所蕴藏的生源,是当初为黑莲所留的地气灵脉,吾族五窍心血已尽,如果夺走灵气,将斩断太阳之子的任何退路。根据前几日好不容易得到的灵思感应,太阳之子气息尚在,只是灵气极弱,照此观来,不是行踪未明,就是元神受创严重,银绝,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这样做。」 「如果他是不愿回来呢」银绝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何况他既已降生,又何必顾虑这点」 大祭司摇头,「银绝,这赌的是什么,妳可知晓」 「事实不幸,日盲族所寄望的太阳之子就是千叶传奇,为了他,日盲族已经牺牲多少族民又牺牲过多少幸福我们能为他付出至此,他还有是什么不能付出的」 「这」大祭司一时语塞,勉为其难地长叹:「如要此法,太阳之子也务必寻回。」 「再给一次方向,日盲族,也只剩吾可以继续找寻了。」银绝甚是无奈。历经大变,族民都自顾不暇了,往日建立起的情报网也从此不堪一击。每思及此,她心中总感到讽刺,又是冷笑连连。 「唉南方吧往南方而去吧根据方才的灵思,好不容易探得南方星动,那是可能之所。」大祭司擎起拐杖,嗓音颤巍。 银绝听了,即刻头也不回地转身,又突然止了步,言中感触良深:「有时候,吾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下来,明知你们给他的荣耀,吾从来不屑,却还是见证悲剧创造出来的悲剧c见证一代代可笑的崇拜。日盲族的信仰走到今日,到底还剩下什么」 「银绝,这是吾族千年不变的信念。」这想法是可怕的,大祭司怔道。 「哈还在欺骗自己吗」银绝双瞳绽放剑一般的利芒:「妳扪心自问,现在的族民,哪一名不是在失望中被迫选择相信,又哪一名不是每天在问太阳之子在哪里太阳之子等了一年c百年c千年,不过是笑话一场」 语落,那砂石又蠢动了起来。远去的暗忿人影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怀着更巨大的愤怒返回。 宜静c不宜动,正是集境的隔山观虎斗之理,也是他为降落苦境后的集境所排下的立足点。只要各方强敌一一显立,冲突加剧,集境作为旁观者,非但将炙手可热,更等人自动将利益送上门。 此计也果然迅速奏效,经方才烨世兵权告知,来自火宅佛狱的凯旋侯为了避免集境插手帮助任何一方势力,自动送上了兵甲武经裂字卷作为友好表示的重礼。而来自苦境的剑子仙迹也有所求,正在边境等待。如今两方势力各有动作,是他排布计策的好机会,故自请前来与之一会 千叶传奇走向边境,一边思索,一边往自己腕边切脉,竟尚有鼓动之象,不禁暗惊烨世兵权的内元比起上回又增强许多。忽地,背后隐隐弥漫了风啸声,显然又是监控的人马 真是阴魂不散。 反感不如摊牌,千叶立定身影,朗声道:「吾正欲会客,你们如影随形,不嫌欠了礼数吗」 身后窜动的声息有了反应,树影敞开,风沙暴起,一人踏步而来。 千叶兀自静立原处,自晓来者何人。 「寰宇不足论,天下任吾之」宏扬的诗号响起,弒道侯负手而至,足下运劲,一步一沙尘,开口即是试探:「先生真是两套标准,亲自一会敌人,就算不上多礼吗」 「敌友未分,礼数何论」千叶倏地转身,凛道:「吾倒不知,天府院主是如此多事之人,你三番四次的监控,已经足够。」 「这非是监控,而是提醒。」弒道侯凉薄一笑,轻描淡写道:「他想留你,并无不可,但吾也可以告知你,如果想从破军府获取利益,破军府也随时掌有控制你之筹码」 「那又如何好言一句,手握权柄之人,最容易反噬其身。吾若上船,你也不例外。」千叶不动声色道:「你现在的目的,不妨直说吧」 「很简单,剑子仙迹不可留。你我将他一网打尽,可削弱对方势力,也可证明你是值得信赖的合作对象。」当今之势,正因苦境孤立难援,方涉险寻集境求助,若藉此下手,也不无不可。 毕竟,手下留情与赶尽杀绝,他弒道侯比较习惯后者。 闻言,千叶不禁眉头微扬,摇头轻叹:「弒道侯,你真不懂得猎物的方法。」 「哦,」弒道侯起了兴趣:「不知千叶先生此话何意」 「如果你手上有网,该让它收放自如,为自己获取更多的优势。」千叶简单地比喻道:「苦境便是这张网,收来的是鱼也好c虾也好,不用自己动手便能获取的猎物,何乐而不为毁去,只是丧失更大的利益。」 「哈,所言固然有理,」弒道侯冷了一眼:「就怕是推诿之词。」 千叶不想多言,直背过身去:「与其质疑吾,不如去封将台一观,你已错过太多的先机了」 「你竟会提醒吾。」弒道侯有些夸张地长吁一声,颇感意外:「好吧你若不悦,吾可以返回,但临走前」讵料那声未尽,却是一掌分岔袭去 耳闻破风声,千叶传奇眸中精光一闪,背对的身影梢一侧肩,五行生门立变,对方烈掌顷刻化归于无弒道侯见状,诡谲一笑,掌劲再运,周遭气流逆反而噬,强大吸力使草木皆摧千叶见来势汹汹,日轮收入,转身举掌相格,彼此一交掌,全身竟仅发丝扬飘,轻风掠过不留痕。 两人四目相对,双掌相抵,内力暗自比拼,却是各自保留几分。 「果然有实力,但力有未逮」弒道侯猛然收束内元,道出评比:「千叶传奇,你伤势缠绵,是龙困浅滩,或者藏势愚人」 「你认为呢」千叶亦翻袂收掌于后,清湛目光透出一丝凝然。 「哈,现在你可以看看自己手腕上,是否有一条红线」弒道侯眼神阴鸷一扫,深沉道:「这条缠命线会噬人体力,三天后才可消除,行事小心啊」 孰料千叶看也未看,仅微笑道:「彼此,你太渊穴已伤气机,若撑过三天,千叶可为君解掌。」 太渊乃百脉之会,岂可小觑弒道侯闻言,此时方感到自己腕上传来隐隐痛觉,遂识相地足下生劲,一跃而开,不甘地撂话离去:「哼,千叶传奇,莫说吾没提醒,走上这条路,要怕的还很多」 「无聊之人。」随那声扬离去,千叶看了手腕上一闪而逝的红光,却仅衣袖一挥,不甚在意。 他留手受此一掌,本是不想撕破脸。 事不容缓,千叶传奇使上轻功,即刻前往边界处。照他估算,如此可将对方的脚程缩半截,一来一往,恰可减少自己和对方半天的时间,半天的时间,足可让他谋划一些事情了。 与会者,剑子仙迹,为苦境三先天之一,习道修身,谈吐幽默,自己与之有数面之缘,尽管算不上深交,但凭自己与某人相似的面容,他倒相信对方必有印象。 果不其然,当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见到自己时,几乎是连讶然都省去,两人简单寒暄过后,便聊入了正题。剑子仙迹叙述起苦境四面受危的尴尬处境,盼集境能够出手帮忙,哪料千叶却摇头一叹。 「为什么」雪白的眉毛扬了扬,剑子仙迹有些难以置信。在他印象,千叶也曾为战友,虽经方才相聊得知,他被迫沦落到集境,但总不至于不留情面。 「烨世兵权早前收下火宅佛狱的裂字卷,答应不插手任何一方,他之立场,除非苦境能提出相同或更大的利益,否则要集境出手,难。」这是千叶简白的说明。 剑子一愣,不放弃道:「死国有万妖炉肆虐,佛狱又不放手,苦境四面楚歌,恳请先生能帮忙想出他法。不为苦境,也请为集境未来可能的盟友着想。」 这话有理,无论是集境或苦境,削弱佛狱与死国的势力总是有益无害。 千叶沉思片会儿,方道:「虽然集境不能出手,但脱离集境的集境之人倒是可以一试。吾有一计,照你方才战力估量,不如我们以六人为限,如此这般」这番暗定,既严守了集境的立场,也为苦境铺陈了后路,谁也没吃亏,两人大致拟定方向后,将要道别。 「今日得先生指点,剑子感谢万分,不过临走前,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你要继续留在集境」是的,他问了。不管千叶是否会因他这尴尬问题而一掌赏过来。以他之感,千叶此人动向未定,所考虑者,未必是常理,不如探听明白。 「哈,你问得直接,吾也想问自己啊」仰望天际云影,千叶不禁轻叹。他向来习惯果断决策,奈何现下情景,有一半掌握权不在他,很是别扭:「欲脱身,除非惹得上烨世兵权。」 「唉,很抱歉,苦境也惹不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剑子答得诚实,想了想,只得道:「不过若是这样,剑子有个不情之请。」 「哦」 「危机也是转机,以现在局势,先生待在集境也未尝不好,甚至可以是苦境未来的一大助力。」 「关于这个要求,吾非并无想过,但可惜」千叶缓缓负手,目光落在对方身影上:「我只问一个问题,吾,为何要帮」 简单的反问,让剑子登时一愣。 确实,为何要帮当自己有所求时,皆以为他人自当援手,但实际上无人规定必须这么做,何况这本是一滩浑水,谁都可以拒绝。只是,他犹不放弃道:「先生」 「对吾而言,道义次之,」千叶一摆手,冷淡道:「要千叶付出,就要有代价。这次吾愿提出建议帮忙,也只是认为这样做比较有利。」 饶是口才辨给,剑子犹感到难以接腔:「呃好吧也是有理。」 「这无关有理无理,日盲族之变,你非不知。」千叶挪移几步,对这段期间的遭遇冷暖自知,只能暗自舔拭:「别人施舍的关爱通常只是爱莫能助,别人对日盲族如是,吾对日盲族以外的人,也如是。」 「这」剑子语塞,却难以反驳,只得道:「日盲族的灾劫,吾亦深表遗憾,无论如何,希望先生能有正确的抉择。叨扰许久,吾便静待贵境的好消息了,请。」 「请。」千叶传奇负手注视那离去的翩然仙影,心底一阵莫名萧索,却又淡然。 他相信,经过此番交谈,对方也许将因此对他另有看法吧但他不在乎,也习惯了。 便在此刻,树林间红褐色的披风若隐若现,千叶抬眼,那人影已走至面前。 「这半天的时间足够回去日盲族,你满意吗」千叶传奇望向他,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要回去一时,还是长久」 「方才的谈话你也听见了。」虽有谋划,千叶心中考虑更多思路,答道:「如今情势不能轻举妄动。半日之后,我们还需返回。」 长空摇头,声里没有情绪:「吾从来在意的,非是满不满意。」 「长空」千叶不解其意,那身影却已隐没在浩瀚的树林中,千叶只愣了半秒,也随即动身。 讵料,当两人远去之刻,另一端浓密树林里却正上演一场擦身而过。 「妳想做什么」落单的集境士兵瞪大了眼,亟欲挣脱颈上的银索束缚,万没料到自己在跟踪之时竟遭到无端威胁。 「你再说一次,近日在集境崛起的苦境人士叫什么名字」质问的人影已快失去理智,方才的消息怎么可能c怎么可能 「吾说过了,是千c千叶传奇」 银绝瞠大眼,瞳中射出了怒焰:「该死」 c章二:生我是谁 浓密的绿荫道上,蔓草繁花随风摇曳,带着微湿的芬芳。日影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影子交迭着影子,窸窣的脚步声连起,任沉默弥漫了氛围。 待行色匆匆一阵,前方不远处的耸立山壁终于横现眼前,正是夜殿的据点半壁山河。 日罗山早已被当时的激战摧毁殆尽,完全无法居住,而今日盲族的安身之所,还是回到最初的根据地。千叶传奇偶然想起,他待在夜殿与日罗山的日子,似乎正各据一半。 见到熟悉的故景,眼界好似开朗起来,清透灵心,千叶传奇不禁慢下脚步,出声相问:「已经来到此地,你依然没什么要说」 「回来本是应该。说什么」身后,那传来的声线依然不冷不热。 千叶闻言,回身看了长空一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回来,这人对自己动怒;而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人却又看似无所喜悦。到底为什么 这般疑问总是无解。千叶微敛了眸子,侧过身,转而命道:「稍待你先集合剩下的族民吧」 「嗯。」长空应言,俊朗的背影随即自旁穿过,没入了蓊蓊树林。 忽来一阵微风拂起了缨带衣袂,千叶看着那红褐色的宽大披风在叶稍间渐渐隐了去,不禁指节一动,将手握了紧,彷佛又回到了昔日,他曾在千层翠林后深切的凝望这人,也不知在望着什么 这样一瞬怦然的悸动,是不是他曾好奇的「从前」 「原来这是军督现在的意思。」 封将台,弒道侯向着承平的棋局独自沉吟,一手却按住掌侧,导内息游走肺经疗养。他与千叶传奇这一掌意在试探,但无人会将底牌现出,收获有多少,两人各自明白。只对方出手亦不甚客气,让他恐怕得花上些时日调养了。 但让他更在意者,是眼前的局面。此棋面走向系乃和局,集境采取敛息声势,守株待兔之态。 弒道侯额边竟有细汗冒出。 如此局面,军督竟未找寻自己一同商讨,可想而知,若方才对剑子仙迹轻举妄动,正逆了军督之意,中间缓冲,竟是千叶传奇帮他一个忙。弒道侯心思辗转,一边唤上来人快把封将台破损的地面修补好,边执起一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局面,不该只有两人下棋。 「千叶传奇,你是帮吾,还是想害吾」若即若离,是八面玲珑的灵活手腕,处处留一手,便是为自己留下退路,弒道侯正饶有兴味地揣测对方意图,当下最速的情报又传来,遂随手招上一观,先是微露讶异之色,而后唇畔不禁流转笑意,向着传递情报的传兵再次确认:「千叶传奇不见踪影」 「是」面对那幽凉目光,传兵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5节 不敢直视,只是低首道:「方才回头巡视,人已不见。」 「这就趣味了。」弒道侯搓着下巴,略微思考,慢慢地于棋盘角下子,抚掌笑道:「想利用半天差的时间,他倒是聪明,就不知是不是沉不住气了。」 「院主的意思是」 「无妨,他送吾一个人情,吾好心做到底,多等他半天。你继续查探吧」 「是」 甫踏上漫地皲裂的山路,千叶传奇便感有异,孰料一路走来,半壁山河的外观更是形貌巨变,奔至夜殿前,更是骇然震惊,不禁煞住脚步。 怎会如此只见守殿的玄牙门关早已崩碎殆尽。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砾岩塌响;眼前,是层层喷碎于空的飞尘c寸寸正往下塌沉的石基,耳目皆是最直接的震撼。 「这是地气流失。」 眼见异变,千叶弯身拾起一把尘土,一眼便看出地气的崩散状况那指间隐透的哆嗦,竟是暗喻处境的棘手。想不到苦集合一,竟为日盲族带来这么大的危机。便在沉思之际,空中忽传响辣的银索鞭响,千叶猛然警觉,侧身一仰,矫捷地闪过攻击,不待瞬秒,对方又是连番疾攻 「很好吾探完消息,回来就看到你,千叶传奇,纳命来」纵然久时未见,来者盛怒之下,非是寒暄c非是感慨,而是一招招冰冷的针锋相对千叶见状,天藐实时应声出鞘,剎时紫虹瀑闪,剑锋啸吟,一剑绞住丝网般的攻势,喝道:「住手」 银绝却无半点休兵之态,手中幽魅银丝更加凌厉突进那死缠猛打的路数,竟含有无限怨愤,处处封锁生门c处处致于死地千叶只得腕上多使力三分,剎那衣袂飘荡,剑刃旋飞,灵透如水势奇诡,奈何剑招流转之间,却隐有一丝的窒塞之感。银绝察觉对方有些力不从心,大异于往,断然喝道:「我不需要你的留手杀」言罢,又是转攻要门 战况混乱,唯有快刀斩乱麻,千叶暗自压下紊乱的气息,愠道: 「看来若没败妳,妳是不会罢休」 「就是如此」银绝心中愤恨难挡,只对方才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难以接受。拚上全力,游索奋张,横扫剑面另端,天藐寒光乍放,凌空直取对招须臾只闻尖锐的金属摩擦在空中「吱吱」划响,耀出激烈的流矢火花,一片极光翻卷后,银绝只感一袭冷锋正抵住自己咽喉,寒气碜肤 「妳可以冷静了吗」千叶传奇目光厉如霜刃,冷容道。 「我说过,只要你做出对不起日盲族的事情,吾会杀你」虽受制,却不减傲气。 「妳又知道什么」千叶扬了扬眉,他重获自由的时间也不过近日之间,她又要如何 对峙之刻,倏忽一道剑气射入,弹偏了那剑势千叶顿怔,银绝转首一看,非但不谢,反而纵声长笑:「万古长空,吾也想不到你也有脸回来此地」 长空摇头,早放弃了争辩:「族民已经聚集在一起,入内再说吧」 好不容易回来了,转眼又是冲突,万古长空也疲于面对。 「恭迎太阳之子归来」 「恭迎太阳之子归来」 夜殿内,得知太阳之子返回的大祭司正激动地率残众跪拜,千叶传奇却径往天池探测情况,身后银绝方跟进,竟泼辣地一鞭「咻」地划过,逼使众人无法跪地,众人惊愕,状况顿起混乱 「银绝妳做什么太阳之子历劫归来,妳不知感谢,竟还敢无礼」大祭司即刻举杖喝斥。 「感谢让吾告知众人尊崇的太阳之子这段日子做了什么」银绝环视在场众人,冷冷一笑,拔高的声调毫不避讳,忿道:「猜吾打探到什么吾族堂堂一名太阳之子,近日竟是在帮助集境;吾族所谓的希望救赎,竟是委身为他人做事原来过去这么久的时间,我们在此受苦,他却在集境呼风唤雨,不愿回来」 语落,像是锐利的锋刃斩落,尖刻地碎裂。 怎么可能激昂的控诉传入耳中,在场众人除长空之外,皆不禁大愕,尤其是那仅存的老弱妇孺,连反应都忘了,只听银绝忿道:「千叶传奇,你对得起死去的族民吗你对得起这一年来受苦受难的族民们吗日盲族的灾难你可曾入眼日盲族的痛苦你可曾感受你只懂得牺牲族民,只记得自己的安危太阳之子太让人失望」声未尽,游索直往玄影方向攻去忽地「铿锵」一声,竟是横挡在前变况再生,众人面面相觑,大祭司欲言又止,银绝冷睇眼前锁眉护主的万古长空,出言喝道:「万古长空,让开」 长空只是摇头。 银绝笑了笑,怒斥道:「执迷不悟可知纵容他的人你也有份圣女是如何托付日盲族的未来是如何希望日盲族生存下去绝非是这种人绝非是这忘本的太阳之子吾真感到遗憾,你们信奉他便罢,日盲族何其不幸,迎回的是竟黑莲,而不是白莲」 「银绝」长空内心震颤,剑攥得更紧。 猝然浩瀚一掌断去两相对峙,长空两人收势而退。探完天池灵源的千叶传奇缓缓收掌,向着银绝,眼底一丝微澜翻覆,冷言道:「妳还想说什么」 银绝脸容昂起,质问道:「说什么算你还有良心,知道要回来。现在,你是要解决日盲族的地气问题;或者,以死谢罪」 尖拔的声线还在空荡荡的夜殿回响,角落的地基又陷了一大片下去,彷佛也要动荡了日盲族根深柢固的信念和基底,令在场众人几乎要脚步不稳,摇晃中,一块石子正顺势掷向了千叶,却又弱弱地在那脚边落了下来,千叶抬首一看,竟仅是一名幼小的孩童,用着无辜怯怯的眼神望向他。 仅一块石头,却彷佛敲碎了心头某一处棱角。 「大祭司,吾要听妳的说法。」千叶负起手,仅问。 大祭司一愣间,娓娓道出现下困境,自然也提及了,那夜殿南方三天内即将全面崩毁的危境。大祭司言罢,骤然双膝俱落,苍哑的嗓音含着无限请求:「太阳之子,吾族根基不能失,可否」此刻,她才深深了解到,日盲族从来在期望救赎,付出一切又一切,不过只是为了生存。 昔日的跪求,是为救赎;今日的跪求亦是。只可惜,时空俱变。 这样的祈求,曾经熟悉,而今却像是乱针一般的扎入心头,竟是异样而生疏的感觉。千叶听罢,转过身去,敛眸凝思,脑海同时思考许多对策,却又不禁一一否定。 迁移也罢c向外掠地也罢,纵然日盲族再有起死回生之能,放任长久以来的根据地崩毁,自己的威信便将从此不存。族民对他的崇敬,依然建立在自己的领导能带来多少希望的基础上。三天之期,夜殿南方的燃眉之急是关键一步。 误会已起,救不回,信任就是崩解。 这份危机,是无可挡的考验,他没有其它缓冲的余地。 照他方才所探,半壁山河的连绵地气本以日莲天池为始,据左右龙形,如今之状,已是气脉逆转,嵯峨行失,呈枯鱼死水之象,现下尤以南方最甚,短期之内要解决,除非自己 电闪般的千头万绪在心中萦绕,就像一条拉扯的绳索,牵系了因果,却从不告知将被牵引的来路;千叶悄悄握紧了日轮,方猛然惊觉,诸多世情书中未载,又总是如此难释。就连自己曾经自信的能力,如今也要有一丝的质疑。 原来,是他想掌握的东西太多,但愿意等待他的事物,却是少之又少。 也没有一位族民能够等待他渐渐稳下脚步c复兴日盲族。 事实的揭露,总是残酷。 「起来吧」背对着众人期盼的目光,谁眼看不清千叶此刻面上含着什么表情,只听他道:「吾知晓该如何做。」 「太阳之子」大祭司的言中,不知是惶恐,抑或担忧。 千叶无谓地摇首,慢慢转身向着他的族民。 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连对看的视线也是摇晃的。台阶上,他凝视着他们;长空c银绝c大祭司等族民也凝视着他,彷佛那天池的这端是一个世界;天池的另方,是殷殷期盼救赎的世界,遥遥相望,却永不会有交集。 从来他总是这般看着他的族民,赐予他们救赎,如此单纯,别无其它,而今他才发现,似乎还缺少了什么 但是缺少了什么,他竟无从透彻。 外头,那逐渐西移的日影照落在那清冽眉目上,含着未曾见过的深敛。屏息的氛围中,千叶眼畔微微一动,举手在夜殿上方布下天煞护阵后,在众人讶疑的目光里,直朝夜殿出口而去。 或许,他自己也未发觉,在这片故地上,常是独来独往惯了。日盲族,终究不够坚强,而他,自诞生的那刻起,一直是唯一能给予这片希望的主人。 「你要去哪里」后头,注视那正离去的玄影,银绝喝问。 「你们留守夜殿即可。」 「这样就想了事」讵料银绝毫不理会,游索一扬,紧紧勒住千叶的颈项:「这一次,解释清楚」 千叶脚步瞬止,慢慢地c慢慢地,徒手断刃,剎时那尖锐的游索断裂,鲜血漫流了白皙的指掌:「吾会处理。」 银绝不为所骇:「现在吾能相信你吗背弃过族民的你还有何资格说这种话」 再一次的质疑,他真的很习惯了,千叶阖上眼:「妳要吾如何」 「即刻回补地气,证明你还能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 「可以。」 「很好,」后头,银绝狠声道:「尊敬的太阳之子,也许吾该告诉你,信仰随时可丢弃,过去若没有日盲族,你什么都不是」 过去若没有日盲族,你什么都不是 你什么都不是 千叶身形一震,陡然身子如坠寒窖,被每一根突出的冰柱穿透般,血液也要被凝结住。 「妳的话够多了」彷佛,不知何起的逆血又在心尖上翻涌,千叶面朝夜殿的出口,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跨出每一步,蓦地,迎面投来一道目光,那震动的眸光有为他波动的涟漪,却是满满地含着不解 这一切长空都看在眼底,但他连觉得想为他多说什么都显得困难。解释c为何不解释为何每一次的质疑,这人总不愿正面响应哪怕他多替自己辩解一句,他也可以多理解他一些 望向那眸光,千叶下意识地摇了头,未发一言,决绝离去。 他再说什么,有用吗 「你可知道,当吾听到他人在集境的消息时,是多么愤怒」注视那滴淌在地的鲜血,银绝半是自问,也半是问着身旁的长空:「总算他回来了,我们却永远不知他的方向是哪里c想的又是什么」那总是波澜不惊的反应,到底是太坚定,还是太无情 长空默然摇头,却要转身离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银绝看出他的意向,负气道:「追下去,有用吗」 「吾不知。」长空缓了步履,低声道:「但妳不该如此苛责他。」 就算被太阳之子伤害一次又一次,他尚知道这人总是隐瞒了太多,表象的事实,未必是全部。 「那又如何」银绝的声音亦饱含无奈的愤恨:「不是生存,就是灭亡,你能留情吗」 为了生存,谁都可以不计代价的伤害和索求,也许这就是现实的世界吧长空永远无法理解,只能举步离开。 不管怎样,他追随的脚步只能是太阳之子,哪怕这条路总与自己的意志违背。 孰料,万古长空方踏出夜殿,却已不见太阳之子的踪影,沿路寻来,只见沙尘上略显凌乱的步迹,不禁心下收紧,更加快了脚步。 太阳之子向来行事有条不紊,任凭留下这杂乱的踪迹,必有他故。果不其然,再走了一段路,长空便见到了那溅在尘土上点滴的殷红,触手一摸,带着血腥的气息 云雾渐渐地收拢,血红的残霞映那指上的殷红更为刺目。 「太阳之子」 长空急运轻功,疾行跟上。 「还是不见踪影」日近晚昏,已回转天府院的弒道侯正聆听传兵的情报,眉峰不禁扬了扬。 「是,剑子仙迹已经回到苦境,但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依然未回,连日盲族也依旧安静。」传兵低首道。 「事有蹊跷。」弒道侯眉头少见的蹙起,半晌吐出一句话后,方倾身慢条斯理地为燃炉添了香料,白雾飞升,瑞香盘绕,让烟雾中的寻思人影更显莫测。 他知千叶传奇素来行事完美,敢做,就必有后应,此番他利用半日的时差却迟迟未归,除非是有恃无恐。但很明显,以军督紧握他之态度,现在的他并无这筹码,若够聪明,理知不当硬碰。 想来,对方多半是遇上麻烦事情,一时回不来。 这段期间,烨世兵权想留住千叶传奇,为共同利益,他尚可提醒此人不可妄动,莫忘其责;但如今对方自行露出把柄,便莫怪他顺势送他一程了。 随思路逐渐敞明,弒道侯感到自己心头正微微的颤栗,这早人一步的情报是见缝插针的好时机,只是未臻成熟。心中盘估了几回,方吩咐道:「传令下去,勿先张扬。」 「是,那军督那边」 「无妨,先缓上一阵不成难事。」弒道侯暗地把心一横:「领吾谕令,率一支护军铁卫继续查探,甚者,若发现对方踪迹,伺机出手」言罢,挥了手,便撤了人下去。 既然对方没有留在集境的理由。那么,便顺水推舟,真正的把人推出去吧 下手为强,才是抢夺利益的最高原则。 「千叶传奇,吾想帮你,也想害你啊。哈」 什么都不是c什么都不是 他绝不会什么都不是 甫出夜殿,千叶传奇一路走来的脚步便有些颠倒,强撑行走的力量正点滴流散,却又万分倔强地更逼使自己趋往日罗山的方向。此刻,心底有的,是硬气,也是不解,原来,回到日盲族,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受人景仰,他还需证明自己c他还需证明自己 彷如过去曾怀有的迷惘,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袭来。 往日,他总以为在族民的眼中得知,他们不过是给予和索求的关系,为何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希望从那些凝视中,得到些不同的眸光是这样的在意 如果他弃守这身份,是否连这份注视的目光也无法拥有连同那凌厉的责骂又为什么面对那句喝责,自己却连反驳的理由也没有 载浮载沉的意识里,好像渐被一抹苍白所渲染,方赫然惊觉在自己的世界里,竟有这块无法漠视的空缺。 杂乱的心绪难得侵扰着自己,只有加剧不适,陡然一声闷哼,徘徊在心口的抽搐又隐隐发作,逼使千叶不得不扶着身旁的粗木喘息,奈何紊乱的气息好似不听使唤,不断地动荡c动荡 咬牙拭去唇边的血丝,天际的红霞漫涌,正在那白皙的掌间拓印下阴影,暗红与黑,螫眼入目,彷佛是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铁证。千叶阖起眼,将那抹血痕收入了掌心,意识却仍感昏乱。 他以为自己的回来是责任,也是理所当然。倘若他的返回是如此不值,这段日子以来的坚持与所受的屈辱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骤然后方急速的足音响起,是自己向来最熟悉之人,在这狼狈不堪之刻,千叶只道竟被追上,遂勉力凝神,挺直背脊,冰冷道:「吾不是说,众人留守夜殿吗」 「你要去哪里」长空对着眼前背对的玄影,劈头质问,那散发的凛冽气息,却使他止住前进的脚步。 「吾要解决问题,」那语气是熟悉的高傲,强势逼人:「难道这样又错了吗」 长空撇过头去,低声道:「不,你本该解决,但你」 语未落尽,那静瑟的声音已然响起,像是命令自己,不带任何情感:「只要吾释放自身灵气,就能解除危机,这本就是太阳之子该为的。你回去吧」 长空凝视着他,略感陌生,稀疏的风动里,焦躁c不安的心情如水泡般不断浮起,却又被眼前幽深的一袭玄紫所压下c压下。 不,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此刻,他必须护在他身旁 「让吾随你」讵料,正当长空上前一步,倏闻「铿锵」剑声出鞘,霜白的寒光在眼前瀑起,在身前划出一道巨大裂缝,但见那玄影缓缓转过身来,天藐斜指在地,冷厉道: 「回去,这是命令」 长空面色一怔,凝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人,再次用剑光为自己筑起了凛冽的高墙,不允许他人窥探。 「你好奇,吾便问。」那清湛的幽冷目光仅是端凝他,问声平淡:「长空,吾是谁」 这是再不过简单的问题,他要的,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 长空不解地望向他,本能说道:「你是太阳之子。」 「那么,给予你一切的,又是谁」 这一问,顿时像离弓之箭,一刺入心。长空悄悄攥紧了拳。往事掠印着脑海,勾起心中的恸伤,掺杂彼此曾有的失控与恩仇,错综而混乱。 为什么他要逼问这问题为什么 长空阖起眼,沉声道:「也是太阳之子。」 「除了这些再没第二答案」 「无。」 千叶些微一愣,缓缓地摇首,有些失神地横剑向后c向后,随后一声c两声,渐渐地冷笑起来像冷冽的冰雪在宁静的空中爆碎般,清清冷冷地扬于长天之下,那般孤单,那般寂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仅为自己而笑,不为谁,就为自己而已。 原来,无论填补了什么c付出了什么终是建立在太阳之子四字上,一切,都是太阳之子;一切,都不是千叶传奇。长空且复如此,又遑论他人 凄冷的笑声中,沙尘翻滚,彷佛满天残光一同被席卷而去,待长空回神,已不见千叶踪影 「太阳之子」举目所及,一片茫然。 长空胸口一阵收紧,捺下不解,再度拔奔追去。 烟尘正滚滚窜动,他拚着意志在行走,哪怕他隐约知道,那路的尽头会是一场空。 彷如只余一口荡悠悠的气,忽明忽灭地提在胸口,硬撑着身体的行动,千叶传奇一路颠倒地越过乱石枯枝c越过朽木杂林,越过东歪西倒的山川残貌,最终,循着隐约的溪流声,顾不得湍急流水沾湿了衣摆,逆着水流阻力,停步在那片巨大古老的斑驳嵌壁之前。 耸立的嵌壁,巨大的沉压在前,喧嚣杂乱的思绪顷刻复归平静,只剩下了耳际水声潺潺,他抬首望着,伸手抚触那嶙峋的壁面。 万顷蓝天下,以嵌壁为始,宽大湖面正被擎起,昔日绽满莲华的水影,映着周方断垣残壁的景物,寥廓而凄凉,而矗立在旁的八面巨大的祭祀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6节 在冰凉的水息中孤单地耸立着。 这里,就是让人早已认不出原来面目的日罗山,就算驻留的日子却不长,却也曾是日盲族的据点之一。 日盲族c依然是日盲族。 他拥有的记忆便是这些了,如果自己不配被这些记忆留住他怎会甘心c他怎会甘心 一瞬的松懈,诸般未曾感受过的情绪如巨浪淹没而来,阵阵摧折着心口,千叶顿觉呼吸微滞,禁不住阖起眼,倚着壁墙缓缓c缓缓地坐下身来,试图平复气息,那极冷的湿气,也迅速地浸染了周身,虽然寒冷,却好似比不过己身的寒。他心里清楚,这旧患自防线破了一道,又开始渐渐地侵扰着他,然而,那总非是痛c也非疼,但却每一次总要把自己挖空般他可以不以为意,却从来不知道,把自己挖出来的的结果是什么,只能不断地任它挖出来c掏出来,挖空到让他快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但是,纵然挖空到了心骨,他永远都得不到他想要的。 不被在意的人认同c不被在意的人肯定也不得到真正的目光驻足,最多,他只能是太阳之子,一个需要证明自己的太阳之子。 他难得感到疲惫,彷佛自己无论做了何事,命运随即又偏了头,让他的努力枉然,有时,他连自己也不懂得为何要如此拚命逼着自己,但是到了最后,他非但无法懂得,响应他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生分与剥离 减少牺牲是错c保人是错c身不由己是错,图思报仇,也终枉然原来,他连最基本的证明自己也是这样的难不管是长空c聆月c抑或族民,他总不解,在他们眼中,难道自己只能是太阳之子一旦不能给予救赎,就什么都不是一旦逆了他们的标准,就什么都是错 不现在,他至少还要证明,他还能是太阳之子,至少,他要先挽回夜殿南方的地气 千叶极快地冷静下来,再次撑起力量,回身望向那片熟悉的石壁,孰料正当触上那不起眼的嵌位之刻,一股似曾相识的灵气感应窜入,令千叶顿时神识微震 这样的感觉是太阴印玺为何连那石上藏蕴的那点灵气也与此地十分相符 太阳c太阴,阴阳互存转化,聚天地冲和,万物消长而不止。这样的巧合,应有关连。 但是,就算现在回去集境追查又如何已经来不及了。 以方才日盲族地气流向观来,三天之期已是末路,要保完好无失,一如银绝的要求,需即刻保全地气,才是最完美的结果,族民方有安身之地。 他要求的,是万无一失。未定的疑问,他不寄望。何况他现在所求的,又何止这些 望了嵌壁一眼,千叶心念甫动,向后退了几步,阖眼沉声一喝,七窍元神立时拢闭,循筋脉c易天元,以自身为中心,渐渐凝聚自身庞大的黑莲灵气剎时,那灵思灵气瞬间相应,挟千叶本身的圣魔之气,顺着自然间的流云气脉,引动周方气流异变,弥天盖地的华光紫霞,直冲云霄 蓦地,时空恍若静止,苍穹飘浮的云影骤停,一时半刻间,万籁俱寂。 忽然,一声崩然巨响,一股无形之力自岩壁后触发了亘古力量,宛如鸿蒙初始,裂方劈圆,天地之间尽被万钧莹紫昊光所罩,深拔不起的地气悍然爆开 那一日,天际染血,天降红雨,百鬼夜哭,众邪辟易,他自莲中而生。 那一日,他一战倾灭学海与朱翼皇朝,让日盲族真正的站在太阳底下。 那一日,他第一次俯首下跪,投降罗喉,保住了日盲族的生机。 那一日,他疾战返回,却眼睁睁救不了日盲族的倾危 他不甘c不愿奈何元神却已耗尽其一。 这一日他还可以为日盲族做什么 如果他不能做什么,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是 强制释放的灵气的过程,逼使千叶浑身承受偌大煎熬,浑身逸散不正常的莹紫光芒,元神动荡,便将在灵气释放之刻,只见满面湖水激瀑而上,彷如神迹降临,遍地凋残莲群竟展千华幻影,应生机而绽一瞬间,同源地脉融转裂开,挟带巨大力量流散奔出,沿景的半苍景色骤转新绿,消补了彼方的失陷 轰隆声中,再一次,繁华与湮灭,不过一刻之间。 未料,正当舒解困厄之际,催化的灵气终究力有未逮,竟成了消长之势,愈是勉强c愈是反噬,千叶冷汗直流,终是强持不住,挺立的身形踉跄了数步,顿时逆血自心尖急冲而上,灵气散解,血染天方,凄艳如开了万顷红莲。 「啊」 轰隆轰隆 倏地,猛烈的狂雷自天空炸开,擘裂天地,轰然的倾盆雨点打在青石上,漫开了深色水渍,朵朵无常,像无色之花 「太阳之子」远方,感应到直冲天霄的紫霞之气,彷佛正狠狠敲击心坎,长空顿感不妙,急急赶往事发方向。 惊蛰春雨下得又猛又急,像不胜重负的透明珍珠,一串串落入晶莹水面,快速晕开,搅起涟漪的瞬间,又一消即散,彷佛未晓此处方经历过逆运天意的动荡。 万山浮动雨来初,人间自是空恨风和雨。 天际黑云迭嶂,通天雷霆隆隆响着,直要贯破耳膜,冰冷的寒雨,如冰箭般刺醒残余的知觉,朦胧中,失去灵气护抑的千叶传奇,此刻身上竟散溢着不正常的莹光,欲勉力撑开沉重的眼帘,却是气力尽失,几番起身未果,最后,只能跌在身旁的大石上,挣扎的喘息,第一次,他感到这身躯彷佛不是自己的,这样的空c这样的无力,神魂俱分 他一直清楚,元神有损的情况下,释放灵气是玩命,可是不这么做,他又能如何 他答应过的他要能证明自己还有能力领导日盲族,即刻c不容迟缓。 「太阳之子」雷声雨声交杂,融入了浑沌之中,远方长空急促地踏雨而来,恰见着此景,浑身俱震,急速趋步上前,一手扶起全身正流散灵气的千叶,连思绪都是混乱的。 怎会如此c怎会如此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巨大的恐惧淹没而来,长空什么也不再多想,起身捱紧着他,离开日罗山:「吾能带你去哪里」 「长空」背后,是千叶虚弱的断续声音:「南方之气补回来了,但另一半呃」那声未止,旧患新伤再次全数爆发,竟是喷了他背上满是鲜血,而沾满鲜血的手,却不禁抓了那背脊更紧。 剥离c再剥离,挖空c再挖空,从来,他只想告诉他们,自己在他们心中存在的意义,为何他们总不领情是否,只有这样做了,他们才能接受是否,只有这样做了,他们才能认同自己 是不是,他的过往一片空白,也只能是一片冰冷,无法容纳任何温度 「保留元气,别说话」长空感受到背后颤抖越来越剧烈的身子,奔走在小径上,任狂雨打湿了发c打湿了身,紊乱的脚步却不知该带向何方。 「不」千叶只感到自己全身正被不断地掏空,却犹然不愿放松抓紧的手,倔强道:「长空告知吾,这一次吾c吾没有做错」 剎那声音入耳,长空蓦地心头骤恸:「到现在你还在意这些」 似乎连摇头的力气也失去了,千叶闭目静静地靠在他的背上,听他沉笃的心跳,他记得,自认识他的那一刻起,他从来抓不住他的心,也听不见他心上真实的跳动,为什么而今听到了,还是这样的空索好不容易这一刻靠得这样近,却也没有气力去明白了,渐渐地,随着越来越空虚的身子,任黑暗知觉拢聚了上来,意识坠入了幽冷雨帘中,昏迷不醒。 从来,世间之情他非不晓,甚至自他出生时,他已在书上见过如许故事,看着前人走过红尘,因情生困,因人生波,毁誉随身。 他冷眼看着那历史斑斑,总以为自己可以超脱那些,不为世情所囿。甚至,曾告诉过那历史谜样的王者,他可以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孰知今日,他却可笑地发现,原来自己终究同世人一样,犹然在意自己的存在c在意自己在某些人眼中的意义,不能不无视c不能不证明 他是他,不是谁的倒影;他是他,不是存于神祇中的太阳之子;他是他,不是不需依靠的黑莲他是他,只是千叶传奇。 「太阳之子太阳之子」长空忧急唤他,却毫无反应,就在心乱如麻之际,滂沱无边的视野中,一抹浮红自远方升起,挟着迷离魅香穿雨而来,使人屏息 那是一抹艳红的血c皎白的绢,伞檐下,款款映着水色,彷如游走在世间的浮华与苍白之间,暗笑那水影空幻c怎奈凄凉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幽幽地,那低婉的嗓音由远而近,带着熟悉的信息: 「公子,久违了。」 长空赫然抬眼,迷晃的雨线里,认出了来人:「是你」 就在同一时刻,周遭氛围骤变,杀机逼临。 作者有话要说:  1c生我是谁是取自于「未生我时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这句。因为不少佛教典故都有提过类似句子,故就是简单提这两句。这个问题应该是没有答案的,但是一问之下应该颇迷茫 2c从夺权那一刻开始,每一个人对千叶的不谅解就如潮海般往千叶这边聚拢,尖锐的往千叶身上刻下痕迹,聆月也好c长空也罢,或是残宗他们确实是有立场去责骂千叶,他们对千叶的不满散布在三部的后面与四部的前半,一般人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们的忿恨与不甘,但是千叶呢 千叶他多半没有表示。 对聆月,他是很拙嫩的还以同样高傲的语气;对长空,难得说白点了,可是对方无法接受。 千叶心中的感受和真正想法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彰显出来。 直到第2及后面的第3章,一句「若非日盲族,你什么都不是」,真正把千叶隐藏的疑问与空白血淋淋的揭开。 忍了这么多章,若非银绝这句话,恐怕千叶还是继续忍下去或者说他自己也会无视下去,因为他真的很习惯寂寞了,只是他总没有去深想原因。 或许对日盲族来说,太阳之子等同日盲族,这样的认知其实并无违和,但是对千叶传奇这个人呢 或许他们没有想过,当用银绝这样一句话去指责千叶时,是真正完全的否定掉千叶传奇这个人。 他只能是太阳之子 他不能是千叶传奇。 他对长空的好c对族民的责任,在他们眼中通通总被「太阳之子」四字压过去。 「千叶传奇」被漠视了,他真正的想法与感受,总是被责任所掩盖。长空等族民对千叶的想法,也总是建立在这四字上。 他问长空他是谁,其实他要的答案很简单,他希望长空回答他的,就是「千叶传奇」 因为这么多人中,他对长空最在意c甚至也可以说给予最多。 可是怎么可能呢千叶在求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所以当他发现长空不可能给他希望的答案时,很多很多从以前就藏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的感受就一次被否定掉了,千叶习惯事情没说出来,这些事情就当他心中有个希望,只是几乎没有提出来过,而今,提出来了,就是这样的答案。 他「千叶传奇」为长空做了什么,长空只会记在「太阳之子」上面,造成一次次的疏远和距离。 上部第九回的时候,那时候千叶摸摸身边空荡的床畔,他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到底他很在意。潜意识里,他能依靠的就是这个人,可是他很疑惑这人到底把自己放在哪里 千叶也这么认为,他这段日子谋划回去日盲族或是为日盲族做了哪些事都是应该的,因为那是他的责任,可是当责任超出一个人的能力时,他过去的努力也被化为否定。一旦基底动摇了,他还真的什么都不是。 所以为什么千叶在意能不能报仇为什么向来理性的千叶在面对斥责的时候,不顾一切的要去证明他还能做到 因为他很明白,这些是证明他可以做到的途径。他如果没能做到,他还能抓住什么 他剩下的,竟然也只剩下这些了,今天长空还愿意理他,因为他是太阳之子;今天族民还愿意崇敬他,因为他是太阳之子 一路走来,千叶早放弃其它人对他的了解有多少,但是他身边至少还有长空,还有他的族民 可是,如果他再一次的被否定,还有什么人愿意在他身边恐怕连陪伴都没有。 要名c要这身份或许可笑,但是为什么要在意因为对于过去一片空白的人来说,日盲族几乎是他过去生命的全部,为日盲族忙c为日盲族寻找出路,全都是仰仗千叶。如果这些的唯一都否定掉他的时候,千叶怎么可能没有动摇 又再者,或许千叶没有过去也是造成悲剧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若非他不晓世情,他不会有那些手段c也不会有这种生冷的人情,进而伤害了长空c也伤害到了他自己。 然而,过去空白不是千叶的错,但千叶必须要承担不懂这一切的后果 没有过去固然残缺得让人不敢道出,但若非这原因,或许后头不会发生后续这么多慨叹和惋惜所以这个因是舍不掉的。 一般人是从成长中面对这些事情,一边成长一边学到经验;千叶却是来不及成长学经验,一出生碰到就是鲜血淋漓,过绝了,情感落得满盘落索。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部让罗喉跟千叶谈到这些问题。 当时为这两位的碰面抓出了两个主题,一个是「谣言」,一个是「历史」,当时千叶与罗喉的对话里,或许一些人会对千叶的回答不以为然,但那正是因为千叶还没了解到那些,二部那样写,也是因为千叶路还没走到那。 路,千叶走不够长,需要明白的也还很多。 下一回后半则是对应到第一部了 这次,这问题像个炸弹爆开了,千叶用他的能力暂时压下去了,如他向来习惯的方式,这是最直接的方法,可是当命运还要继续玩弄的时候,这问题想必也还是依旧存在的。 c章三:我心则夷 「是你。」 来人一袭艳红,如幻影虚迷,讵料这一刻,变数横生,雨中寒光瀑闪,竟是人马埋伏周遭 「公子,请吧。」医邪目光一闪,伞朵骤敛,身影鬼魅般地旋闪至一旁,剎那空地中央仅剩万古长空负着千叶传奇,凛凛独对暗伏异数。 狂大暴雨中,一滴滴顺着剑尖落下的水声,彷佛格外清晰。 那是突袭前的序幕。 「出来吧」情况不容拖延,长空负紧千叶,步履微挪,沉喝一声,创世剑端锋芒凝聚,举剑扫过,顿时泥沙混着雨水倾然倒下伏兵失去掩护,暗影骤分,一化三c三化五,成扇行阵式径往对方身上攻去只见那兵刃似刀非刀,亦剑非剑,诡异非常,招式算不上精妙,却与暗影的突刺之术搭配得天衣无缝,突c点c挑c划无不力道狠厉,一匕仰面截去,如挟千钧,逼使长空重心换移,侧身一转,背负的手差要受震不住,硬是拄剑滑地连连后退了几步,激喷了一地泥泞。 「动手」泥沙满天,视线一片朦胧,正是试探最佳时机,袭兵见状,阵形摆换,快步俯冲,疾如厉鹰,欲封锁对方生路,奈何再欲踏前一步之刻,气流异动,成排水柱应声爆起,挟带稳固的剑气一袭来,织成了绵密的剑网保护,袭兵竟是被逼得伫立原处,一步难移 两股巨大的压力对峙,时空彷佛也慢了下来。 随泥沙轰然「唰」地落下,一瞬的突刺契机也灰飞湮灭,袭兵哨音鸣起,疾步点水,转眼树影飘摇,就要全数退去,再伺他机,谁料身后陡然红影魅现,雨中银光乍临,迅如电闪袭兵的反应快,银针更快竟是转眼不及防守,一个个瞠大了双眼,身子晃了几晃,一具具有次序地倒下,唯剩漫漫水色中的一抹艳红人影。 「你」长空还剑入鞘,话未出口,却已听医邪慢悠悠开口道:「有一,就有二,放他们离开,我们的行踪就被发现,公子,心软该用对地方。」 情势紧急,长空不欲多言,神情严峻地负好千叶,引领来人匆匆寻找附近的栖身之处,一路上狂雨喷薄,四处留有溅起的的水雾和泥泞,也不知转往了哪个方向,最后,随远方的翼然飞檐呼唤,寻到了那往日曾熟悉的荒山宝剎。 苍穹之外,剎那如恒。洞穿的飞檐断壁,朱痕犹沾古栏画栋之间,嵌进了山,望尽了水。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是为俨然寺。 记得那时,因那人之故,他回到日盲族的憧憬已碎,离开之时,便是经过这座古剎,他持签跪问,却不得方向。想不到今日,为了这人,竟再度来到此地 长空掩去瞬间的慨然,急急步入杂草丛生中的石阶,带千叶入寺安置,身后的医者指尖不着痕迹地一弹,剎时水烟中漾起蓝色晶光,形成了一处结界,掩去行踪。 佛堂内,长空将千叶扶身坐下,其人却早失却意识,甚至那身躯正散发一股冰凉的气息,令人胆颤,长空心一紧,搀扶的双手竟禁不住抖瑟。 每一次,皆是如此,总在以为他无情之刻,转身又是出乎意料的变故。他能如何 医邪见之,扬袖切脉,过了片晌,嗓音方打破了静默,问道:「公子,你在意他吗」 此番化外之地,纵然遮断了雨声,却避不开红尘,有欲c有求。 「你要什么」 长空阖起眼,紧紧扶住那寒极的身畔。几乎是本能的反问,这世上,当有人赐予他,下一步,便是索求,他习惯了。 「吾记得,公子尚欠吾一个条件。」佛龛前,燃动的炉香袅袅旋绕,将红影也染上了朦胧,启齿之间,却再也现实不过:「见公子有心,医邪不为难人,此番,回答吾一个问题,如何」 长空撇过了头:「你问吧」 「吾要你真心的答案。」久时未见,医者唇畔微勾,抬起的眼眸流光闪烁,一语叩问几番恩怨:「对他,你可曾真正动心」 忽然苍穹一记雷鸣,靛蓝色的闪光映入了室内,像劈开了两个世界。映在那未醒的脸畔c映在那眉头紧锁的人影上 此时c此景,未料有此一问,长空蓦地怔愣:「为何如此问」 「这是条件。」 窗外淅沥的雨声溜响,透着薄明的水光,时间,也正数算着过往。长空垂眼望向那毫无血色的脸容,伸手轻拢他那早已披散的乌发,颤颤巍巍,剎那复杂的情感彷佛又自血液里沉浮,忆起了恩仇c忆起了爱恨,百感交织又狂乱不已,最终,犹只能缓缓摇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7节 被剥夺的人生,吾还能在乎什么」 一句答案,交织了岁月c清冷了现实。 终究,只是一份责任,他与他,天涯咫尺,如隔万里。给他多一分的关心,是因为身份;给他多一分的守护,只为了信守承诺。 医邪幽幽一叹,低声道:「只怕有朝一日,你会为这答案而后悔。」 耳闻回言,长空目中划过百般复杂,双手悚然收紧,忧急之刻,只化成一句深切的要求:「大夫,无论如何,让他平安。」情,他不能放;但就算是命,他愿给予。 居高俯视无助的人影,医邪眼透一丝惋惜之色。 本该是多情之人,却付不出情感;本该是倾恨之人,却愿为其付出性命。命途舛变如斯,荒谬至绝,奈何失去了,终究挽不回,花开花落c年年复年年c复年年 「缘来不可言,情去不可追。终究是绝望的感情c绝望的人吗呵呵」天不孤似笑非笑,偏头一扬,青丝低垂,红袖翻飞中,解下身后的古琴,翩然坐身,抬首扬睫,眼波一动:「吾要将神针渡入他之奇经八脉,公子,请。」言罢,扬袖一挥,门扉「咿呀」开启。 「你有把握」 「神针在手,他至少可保性命。」 长空别无选择,万般忧心,只能将千叶放躺,举步离去。 「万古长空,也许吾可以告知你一事。」身后医邪突然唤住,手抚冰弦,敛眸道:「他的绝望,不亚于你。」 闻言,长空身形一震,凝住了步履,听见自己瘖哑的响应:「我一个人沉就够了他为何也要跟着沉」 「你不能阻止他的想法。」 长空紧锁眉头,颤颤跨门而出,没入前方渐收的雨线里,另头,天不孤目光回转,伸手拨了一个清脆清音,打量眼前昏迷之人,幽幽低叹: 「公子,久别重逢,我们真是有缘。你说是吗哈哈哈」 随着力量消长,夜殿内的地面不期然地匍匐震动,宛如地牛翻身,景物也随之动摇,然而随一跳一跳的脉动,皲裂的土壤却逐渐有愈合的现象,原本不堪踩踏的巨大的裂缝渐渐地转为平夷的干裂地面,霍然「轰」地一声,竟连久日干涸的日莲天池也有清水激喷而出 「天池有水了」随族民此起彼落的零星欢呼,大祭司连忙闻声而观,哪料方凑近片晌,那澄澈的水面又「哗啦」急速地消退下去,不见踪影,许是又遁入地底下去。 「怎会如此」大祭司正当疑惑,背后一直沉默观察的银绝方出声:「状况有异,如果地气恢复完全,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太阳之子出了问题」恐惧升起,大祭司即要转身而去,讵料又被银绝喊住:「别找了日盲族没有恢复,他是不可能回来的。」 千叶传奇的性子,她倒有几分了解,没有绝对的结果,这人是不会罢休,自然也不会回转接受他认为没必要的责骂。 大祭司犹然担忧:「不让吾灵思感应,寻找太阳之子的踪影吧」 「妳的坚持换得了什么」银绝迸出冷笑:「圣女的母亲,吾还没忘,当初若非这个人去挑拨朱翼皇朝,已经离开日盲族的圣女怎有可能被敌人盯上圣女死亡的消息又如何被利用来激引族民回来若非这个人,族民岂会凋零如斯想想,日盲族就算不得光明,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一句句事实穿刻着过往,大祭司心头一凛,颤抖地斥责:「银绝为了站在太阳底下,日盲族等了千年,若非太阳之子的救赎,岂有这些恩赐」 银绝冷哼一声,撂话离去:「执迷不悟」 「妳」大祭司满心切切,却无法置言。 信仰,有何错祈求,有何冤过往伤痛如许,也只是为了生存c为了希望。 从来,日盲族被剥夺站在太阳下的权利,所以日日夜夜盼望着救赎,而作为祭司的她奉献了青春c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也伤害了长空,到头来,连太阳之子,也避不开要被索求的命运。 直到今日,她终于认清,天底下,没有谁逃得过现实c也没有平白而来的幸福。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需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天府院的议事殿上正躺着几具昏迷未醒的躯体,弒道侯甫接到通报,便疾往殿上观看情形,小心翼翼地检视每具躯体一遍后,目光最后聚焦在那颈侧间几乎要无法察觉的小红点,沉吟再三。 那红点极小,绝高的机率系出于针痕所为,约莫是于刺落之刻故意略有偏差,方才留下这微小的破绽。依江湖惯例,下手者当不欲留下痕迹,对方这么做,反而是刻意为之了。 想来护军铁卫皆是上等之兵,身手非凡,这次行动延宕了数日才得回报,必与此红点有关。 弒道侯隐约推测,继续询问身旁的传令兵:「还有几人未醒」 「还有三人。」传兵答道。 「全都带上来」 传兵应声,又随即将三具躯体搬到殿上,弒道侯迅速地检视一遍,三具躯体亦皆有相同的红点更令人心惊者,在于这三处红点的落处c力道几乎如出一辙,没有半点偏差,甚至连深痕c方位也精确一致,这出神入化的针法直教人咋舌。 「其余之人就算有醒来的,关于进入c进入苦境后的记忆也全部丧c丧失,探探问不得。」身旁,传兵尽职地把情报带上,只是每说一字,就好似看到弒道侯眉头跳一下,惹得自己声音也抖抖颤颤地,忒是滑稽。 「医邪,天不孤。」半晌,弒道侯命人把这几具躯体带下,只吐出这一句话,背脊莫名生冷。 这等神技再配合这些讯息,通晓情报的弒道侯几乎可以确定挑衅之人为谁,他料不准,苦境的医邪竟会此时出手。传闻医邪为至邪行医,无能者不治,无为者不治。此时出来又是为何 若是医邪此时与千叶传奇走得极近,那牺牲这几人换得这一条情报,也值得了。 如今见缝插针已经行不得,但这样就要他收手,也不可能。千叶传奇此人未死,随时都是变量。 「唉,真可惜,运气太差。」弒道侯伸手点上了龙涎香,眸子一沉:「吾会择日向军督禀报,另外,眼线继续任务,并且选择谋兵,于府内伺机散布消息,让大家知道这个人已经离境了。」 既然要乱,大家一起乱,谁也占不到便宜。 「院主」一个比一个反常的指令传来,传兵斟酌道:「院主真正的打算是」 「这么做,只是想让军督知晓吾之不满。」望向窗外烂漫多姿的春色,弒道侯理所当然道:「这到时再说吧无论如何,千叶传奇若远走,于破军府无害;若回来,此人也不该用啊。」 传兵嗫嚅地答了是,心中已是各种想法绕转 「劝你别想了。」弒道侯突然负手回身,目光一闪,凉凉道:「你在想什么,吾岂会不知但你可有想过,这个人来自于哪里苦境。我们的霸业迟早会向苦境延展,若这个人真心向着破军府便罢,但很明显,他只是想利用破军府」 「这」传兵无言以对,揣摩上意自然不是他这名小兵的强项,否则他怎会继续待在这位置,无法晋升护军铁卫之列正沉吟当下,又见弒道侯起步离府,不禁问道:「院主要哪里去」 「天府院太空了,去找个人来作客」 传兵转过身去,目送院主离去的背影,一时又摸不着头绪。 同在集境的封将台,夜烛未熄,烨世兵权彻夜阅罢手中难得慢上一会儿的情报简览,随即穿幕而起,仰面朝天,神情冰冷,不知真正看向何方。 月光下,屋檐绵延而起,似条沉睡的巨龙卧睡于集境大地,蓦地一道人影落下,手持木刀杖,垂首听令。 「下落」金发人影开口,两字问话。 「尚在查探,但已经掌握方向。」 「不计代价,将人带回」烨世兵权一转身,即是号令,那人应声矫捷地飞奔而出,一步步与转回破军府的魁伟身影相背,宛如一条交错的时间轨迹。 而浓密树影中,亦有两道行踪隐密的人影,甫见到屋檐瓦上的动静,实时趁虚而入。 那是紫微宫的方向。 夜,渐渐深沉了。 另一头,不知何来的诡异的气氛似乎正无端弥漫。如今形同虚设的太阴司内,纵是深夜,士兵依然来往穿梭,面如寒冰。 自夺权以来,姊妹受禁,她自然未曾好眠。 今夜,关山聆月漫无目的地翻阅手中书册,而后又搁下,欲到花苑抒解烦躁。依时节,此季正是春分之后,昼长夜短,凌晨稍晚之刻,纱窗上已隐隐透了微光,聆月看了外头颜色,便要踏出太阴阁,孰料方走没几步,一阵冷风拂面,一条人影不请自来,不禁让人倒吸口气。 「今夜好风,未知聆月祀嬛上哪里去呢」带些调侃c带些调笑,不消猜测,定是弒道侯。 聆月美目睨了一眼,暗自疑问对方为何深夜到访,淡声道:「吾上哪里去,似乎与天府院毫无干系吧」 「耶,这也未必。」弒道侯笑笑:「今次寻来,正想请聆月祀嬛帮一个忙。」 「何事」 「是这样的,天府院的牡丹正逢盛开,却欠了阴柔之气相冲,吾想起以祀嬛高贵之尊,正合牡丹华贵之征,特此相邀。」还向天拱了手,假惺惺道:「希望祀嬛能择日以祭礼奉天,护吾境平安。」 他甚是明白,情势未明的情况下,多掌握一些筹码总是有利无弊。 筹码是现成的,便是眼前此人。 聆月一语听出了诡异:「如果吾不便前往呢」 面色虽凝了一层煞气,弒道侯的口气却是轻松不过:「那吾也不知在无日囚的两位祀嬛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听闻要挟,聆月内心微愠,极力地控制自己面上表情,指节却不禁暗暗曲握了紧。 此番名为邀请,根本是请君入瓮的明谋诡计两人四目碰撞出火花的瞬间,聆月勉强露出敷衍的笑意:「好吧院主盛情邀请,如不接受,便是怠慢了,请院主带路。」 一场暗地里的行动,三个方向,便在这十余天中不见清明,但也没有谁真正下手。 弦挑c抹琴,铮铮古拙,曲韵寡绝,泠泠似天幕下的一场清雪,孤松云立。 琴弦间,丝音韵清,如迟雾雨雰,这般一场又一场的玉雪曲调,已不知落下了几夜。但见那新月勾眉,今日已渐如一轮银亮圆璧。 寺内,医者双眸似秋水明溅,另手旋袂收针,指间已收回三枚神针,尾随幽幽筝弦复响,扬腕展指,切切错弹。 随涂有蔻丹的指尖轻勾慢捻,那悠扬的琴声藏纳内劲,巧柔地为伤者凝聚数日溃散不止的灵气,亦同时舒缓了任督二脉上的反冲之力。琴音化转渐开,温润宁逸,片刻,双眸紧闭的人影终于有了些微反应,本是近稀的呼吸渐转急促,一片混乱的意识彷如满潭激水化开了幽光,幽光散尽之后,是一股寂静的檀香气息袭来,心神如洗c稳定着神识动荡,渐缓c渐缓 未料,涣散的神识渐渐拢聚,紊乱的气浪却剎那在体内连环爆起,急冲四肢百骸,全身筋络如被拉扯般痛楚顷刻猛烈地刺激着意识,稍复知觉的伤者忍抑不住,发出微不可闻的呻吟。 医者见状,展指急捻,错错弦音如骤雨,阻了气脉乱窜,伤者的要关复陷入极端消长,只剩下苏醒与昏迷的意志赛跑,折腾负载的躯体。如此拼斗不知过了几时,方见冷汗涔涔的伤者硬强着意志熬撑过来,眉心拢蹙,应声呕出大片暗红色的鲜血。 这里是何方 眼睫翕动,千叶传奇欲勉强睁开双眼,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息:「请公子勿动,抱元守一。」 是他。 心知来人,千叶清楚自己的状况,遂依言照做,紧守元气,随琴声再经数曲渐休,身上几日动荡不已的灵气方才渐渐回定下来。良久,天不孤琴指一划,轻道:「公子,你慌了。」 这一句,比久别相遇后的问候来得重要。 千叶心头骤沉,未料与此人再度相逢会是这般场景。奈何内伤沉重,只能持续打坐调息,一边朝周方环视,见那肃穆佛龛c炉烟袅袅,却是蛛网遍布c壁墙斑驳,认出了这里必是一处荒山宝剎 想来自己此番昏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了。 环顾了一回,却敏感地发觉独缺一条人影,千叶不禁脱口问道:「长空人呢」 「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头守护。日盲族,也尚安。」 千叶颔首,伶俐的心思也隐知现况,沉默半晌,方语带一丝犹豫:「大夫,我的状况莫告知他。」 此刻,已是夜晚,早先前正下过一场暴雨,天方微凉,外头掺着几许唧唧蝉鸣,更添恬静。医邪闻言,眼波幽幽地闪动了一下:「为何」 「他不需要知晓。」 「公子,你也执着了。」天不孤支手撑颐,依旧是昔日慵懒不羁的身姿,软绵的语气像缕春水化开, 「日盲族要光明,你就给予光明,但如果要你付出性命,你也要奉上」 「他们不知吾元神有损。」 「他们赌错了,而你就该差点赔上自己的生机」天不孤冷冷一笑:「可知你早前之举,若非吾七神针全数在手,岂能保你余下生机公子,容吾唐突一句,你不像是这般牺牲之人。」 直切之语,好似一颗巨石压下,密封再紧的底,也要被破出一隙的细缝,千叶传奇略微摇首,声里是难得的低微:「吾只是在思考,对他们而言吾是何种存在」 便为了如此简单的疑问,他难以自持。 这段日子以来,连番际遇动荡不堪,使他难得乱了心绪。自苦境到集境,乍灭乍起,苦心徒劳,避免牺牲是错c保人是错c身不由己是错从来,他在意之人,总是对他怀着不谅解与不满,但他着实无法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到底,自己在他们心中,是何存在c是何标准 一旦成见已起,多言皆是枉然,纵然善于词辩,这些疑惑,却让他完全弃守。 既然他之所作所为无人心领,那又何妨任他们随意曲解 他本无牵无挂的来,若这条路只容他一人独行,那他也无所谓 「医邪行医,向来只求无上的代价,恕吾无法给予答案,但是」徐徐飘动的炉烟里,天不孤立身而起,雾袖一扬,点亮了一捻烛光:「生吾之前谁是吾,生吾之后,吾是谁这个问题,公子早已明了,不是吗既然明了,那又何需挂怀」 「吾知晓,」一语入心,千叶传奇阖起眼帘,苍白的只手却难得颤颤握了紧:「所以吾绝不放弃。」那渐渐燃起的摇曳烛光,正温暖寒冷的身子,那声音也带着丝微震颤后的坚定,彷如在说给自己听般:「吾乃出于天魔池中的黑莲,也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吾c吾绝不会输给自己」 那是长久以来不曾透露的结,却也是自己不想正视的点,而今被血淋淋的揭开,也只有一片空白的疼痛。挖开了是空,填满了也是空。原来过往是一片空白的事实,如此令人心惊。 曾经,对于自己的出身和日盲族对那人的崇拜,他皆看在眼底,并非不晓。世人多说自己与那人容貌相似,他也非不曾在意,然而,他从不觉得,自己该依附在别人的价值之下。所以,唯有自己,只有自己能相信自己c掌握自己,告诉他人,自己能够做到。 世途多所荆棘,只能不断逼迫自己更坚强,否则谁也帮不了自己。 「一颗心活在俗世,唯有不动,方能不伤,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天不孤叹息,步向简陋的木窗旁,如玉莹然的手撑起立杆,凝视月色,宛如冷观世间的局外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世间本就寂寞,不存天长地久,就如你我今日相逢也属偶然,不可强求。」 「哈,不可强求吗」别过了脸容,千叶问得幽沉而漠然:「已经求了,还有可能放开吗」 日盲族千年的祈求,而降生了他,他注定负载着责任;而他求望那人的一眼,也不曾放弃循往相生,不曾止歇。 医邪听得,对着皓月,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低声道:「确实,等了,就要继续等下去」 天不孤若离开了千竹坞,尚可以是痴等的医邪;而千叶传奇离开了日盲族,纵是痴等,也不是千叶传奇了。 身世何累情至羁绊,变故之后,方从中明白。 佛说三受,苦受c乐受c不苦不乐受,正因世间无常,若有执着,一切受皆是苦。 两人一阵沉静,香雾自炉中飘然升起,杳如一团浮在空中乱缠的丝线,在朦胧的烛光中一缕缕柔化成卷,缭绕满堂。千叶传奇调息一阵,便要起身,孰料片刻的意识空白,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竟悍然断开了知觉 「啊」 「嗯」天不孤有觉,转身速扬红袖,针线破空而出,立锁千叶身上数穴,千叶忍着痛楚,慢慢沿着身旁的壁沿坐身。两人彼此相对,再一次,悠悠几个时辰过去,香灰积了满案。 死神之眼绽放了异光,看尽千叶之莲早毁三之一,竟是束手无策。 「第二道防线已破。吾只能慢下你元神溃散的速度,却止不了持续的溃散。你可知自己正在失去什么」疗伤间,医邪掌心不动,定定而问。 千叶闭目答言,一字字,不透波澜:「形神俱灭c不入轮回。」不属三界六道的命格,最终便是如此。 天不孤眸色微微一凝,素来轻柔之声竟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万般变故,已无常理可救,心血虽无补,如有同源灵气,或可延续生机。」 「大夫的话,千叶记下了。」 一来一往,不见伤悲,却更似有彻骨的哀凉在烛光香雾中回荡。 良久,医邪打破了静默:「终究是为了他,而致公子今日之伤。」 「这无意义了。」千叶缓缓睁眼,收下冰凉的指尖,分明有不可言喻之伤,神情却如冰雪般的清寒,「当日选择了无隐神针,吾之选择,早非是这些了。」 「剪去他的羁绊而留住他,伤人,终究也伤己。」一收袖,医邪几分冷然,几分慨叹:「若早知取下心血有此后患,换来一名对自己无心无情之人,太阳之子犹然无悔」 「夙因如是,今日依然。」千叶略摇了头,橙光烛影在那脸容上明灭飘动,衬显那般坚定c那般落索:「就算我有的,他他从来不稀罕。」 那是极为淡然的嗓音,却淡得像碎裂的琉璃,一片片,划破了宁静,自肺腑透出如许苍白 一直以来,他早就知道那人的心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过,却从不知自己为何不甘c为何不舍。当初为了掌握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8节 ,不惜让他一无所有;而今,掌握了他,却再给他什么都没有用 他为他布下分明的棋局c他为他铺陈的道路c他为他付出的心血一切心机切努力皆是枉然。拥有的代价是什么他已不知;给予全部的代价是什么他亦不知 世间竟有情孽若此,教人沉沦无悔。天不孤看向对影,顿时怔然,又忽尔慨然一笑,仅拂袖揽琴,素手拨起弦来。琴声里,两人置身飘渺的炉烟中,厚重的禅香弥漫了呼吸之间,恍若错置了世外,随轻弦切切错落,一声c两声,疏疏点点,落进了古老的颜色之中,经梵满行。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千年苔树不成春,万劫轮回向此休,诚如此言」抚琴者低垂了眉眼,拨弄着琴丝,低声问道:「公子,今夜将尽,吾所布的结界也即将消失,往后将何去何从」 「日盲族拖不过半年。吾还需追查替补之方。」 「哦」那葱白的琴指略有一滞:「吾可提醒,回去集境,你将身犯灾劫。」 「事到如今,就算灾劫,又有何妨」 「哈哈执着,总是让人难以辞却。了犹未了,何妨一了了之」天不孤抿嘴笑了笑,最后一音落止,揽袖拾琴,立身而起:「既然如此,吾也只能帮你至此。公子,一曲已毕,今夜缘尽,一切善自珍重。」 不知何时,窗外又飘起了雨,惊爆的雷闪划空而过,轰然地打在树叶上,「叮咚」湿漉了一片。昏暗的视线里,千叶亦支起虚弱的伤体,唤住即将离去的红影:「大夫,今朝相别,能否为千叶一解迷津」 「为公子之情,天不孤受之。」 「以大夫之能,要算计吾并非难事。为何愿意再三援助」 「呵,你依旧大胆。」身着织网的红影微勾唇畔,款款转身,带着呢喃似的叹息:「公子,吾何不曾动念但是,你够特别,吾若算计,也要为公子保留七分。」 千叶传奇默默听着,只听医邪又悠悠道:「公子明白,吾有一绝症,为至邪行医,因极恶而施救,无能者不治,无为者不治人,怎可不执着c怎可不等待」 「吾医邪此生不信善恶因果。在此尘世,恶人不得坏报,好人不得善果。常言因果相袭,吾等不当冀望为恶之人的报应,但放任的结果,吾却只看到应报之人继续残害世间的善与美,而地狱不存。」医邪言至此,忽而轻柔一笑:「既然世情败坏至此,吾执于善恶,又有何用」 「所以大夫为此道行医」 「因为吾讨厌失败的感觉。至邪至恶,绝不会赌错,不是吗」那身影埋在门前风雨之下,眸光却是再犀利不过:「世人修恶,惟吾修佛,最后落得独自黯然神伤,何必呢」 叹世道,世人修恶,惟吾修佛欲渡人者,终是痴心妄想。 可笑,复可叹。 「世道沉沦,恶非是恶,善非是善。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千叶有感道。 「正是如此。过去这段日子,吾古琴一条,伞影随身,只看到了常与无常。太学主死了c死国又开启了,可是吾,等待的人又在哪里」那低婉嗓音彷如正渐渐地陷在呼啸的风雨声中,越来越模糊:「公子,你很幸运,你与他之间,是吾等待之外的兴趣,否则,又岂有今日的缘分」 「除了我们之外,大夫究竟还等待什么」 「呵,也许人之一生,就是在等待自己。」天不孤摇首,撑起了伞,漫道:「人生道途无尽,吾既独爱它之风花雪月,又怎能抱怨它之泥沼难行公子,这一次,我们依然变了,多余的一言难尽,便留待下次吧」 「大夫请。」 该问的c该不问的,尽在一言难尽之中,那言与不言,似也无别。 「数声鹈鹕,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方未白凝残月。」声声飘渺的吟词声去,为后苑的小径添了几分艳红的狂彩,在如晦的风雨之中。 俯仰之间,人间错落,终到不了无为岸。此番相别,又将是何种时节 千叶些微发怔,回身走至佛堂前,周身被一片白茫所笼罩,如置隔世。 曾经,他一心想策划回到日盲族,奈何事实的导向,又要将他推回集境。他不知,此身已落病根,与他相伴的人,是否又愿意与他一同行走 他纤长的眉睫扬动,循那烟雾而上,恰见眼前佛龛,那供立的桌脚仅剩巍巍三根支撑,上头宝相庄严的佛像却敛目慈容,如是波澜不惊,在缭绕的白烟里乘驾莲座,宛如在云端睥睨尘世,观世间一切的爱恨恩仇。心热如火,却眼冷似灰。 在这世上,有所求的人皆是火宅覆身c有所求的人皆是咄咄书空 香火的残灰如经文墨卷,点点依划在案上,千叶仰望佛像,视线默然地移凝,方走近一步,足边发出一阵轻响,遂弯身拾看,是一柱经签,斑驳的刻字上,染有方才自己的伤血,朵朵殷红血花,竟似明艳而飘渺,正是: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千叶传奇默默读着,不明所以,却又感到难以豁达,竟一时昏眩,闭目凝神之刻,只有一道形影在脑海挥之不去。 是他,依然是他如今再见他,将是一切迥变的事实,又是怎样的光景 千叶缓缓张眼,将经签放回案上,望那佛像最后一眼,心念落定,便回身走至前门,随那伸手「咿呀」掀开,一隙的流光透进,凉风扑面而来,又是另一扇的风雨交织,风雨里,远山黛色朦胧,高伟的菩提树下,不胜荏弱的冷白飞花正翩旋狂舞,依旧有一条等待的人影。 他扶着门楹,与他遥远的视线慢慢对上,青靛色的雷电掠过苍穹,正一闪一灭地映那俊削的脸容纵然隔着一丈之远,却好似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冷凝在空气中,那样清晰c那样明澈。 如雾的雨幕里,与终点,脉脉如许,迎风相望。 雨花不息,情犹难定,瞬间,只闻「咿呀」门扉摇曳轻响,玄影踏向了那雨中,溅湿了衣襬,一步步 亦既见止,我心则夷。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第二章發的比較趕,沒注意到的朋友可以看一下第二章看過了沒,汗。 1c「苦受c乐受c不苦不乐受」的說法出自杂阿含经。 2c「亦既见止,我心则夷」出于诗经,简单说就是:見到你,我就安心了。 昔日,天不孤在长空明白被千叶与太学主两面利用的事实时,曾劝叹过:「也许他给你的,你不稀罕。」 当时长空不以为然。 而今,千叶亲自说出的,却是: 「就算我有的,他从来不稀罕」 对千叶来说,也许这话是难得的深切,因为,原来不只是给他的他不稀罕;而是他有的,长空全部都不稀罕。完完全全的没有用 一场没有响应的执着,千叶真正尝到了,他也不是不明白,可是他无解,所以天不孤只能慨然,徒叹万年苔树不成春,万劫轮回向始休。 c章四:归途阑珊 作者有话要说:  章四章五原本是同一章,不過字數多,所以還是切成四跟五了 落日没入山影,焰火燃烧般的红霞里,弒道侯挺身来到一处府邸前,观视眼前巍峨宏伟的宅府。 此处他鲜少到访,毕竟这府中的主人执于战场胜过安居,非有必要,扰他少有的清闲也是罪过。但是既然对方主动用军令邀请,那自己也不好推却了。 讵料方一步入,霸气的红黑色彩瞬间映入了眼帘,弒道侯不及分神间,手腕已被稳稳扣住一股内元随之注入了功体,伴随简洁有力的低沉嗓音:「你,为何受伤」 军人的机警,他早从见怪不怪到习以为常了,弒道侯倒也不惊,索性摊牌道:「早前被千叶传奇所伤。」 那冷峻的面容起了异动,眸色渐锐:「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不冷不热,却字字震得令人心惊。 「装傻也未必然。这几天消息传开了,军督不想谈谈吗」粗陋的掩饰本就难逃法眼,弒道侯坦然说着,撤回受制的单手,已感气脉的不适感消除大半,心中不禁暗惊对方内元雄厚,这段日子竟又是进步神速,「吾本以为他即刻便回,所以暂时将消息封锁了一阵,免扰你军机。」 烨世兵权哼了一声,华丽的披风狂扬:「你先对吾吐实一切」 「吐实以后又如何,你还要寻他回来」弒道侯自行走至前方凉亭,随手为自己斟了茶,一入口,才意识到几曾何时,冷看沙场的虓眼军督也开始品尝盏中芬芳他未发作,仅慢慢啜饮,续道:「军督,他已离境。事已至此,你是否该有所表示」 烨世兵权阔步前行,手握辉煌刀鞘,眼如寒刀般扫过对方的脸:「你擅自隐匿情报,吾尚未向你清算」 「吾只记得,保持机警是军人必备的能力。」那重瞳像镶嵌了寒冰一般,幽幽凉凉:「他伤吾是事实,离开集境也是事实,这样的人你不该与他合作」 「你无资格置喙」 弒道侯扬唇放笑,重重放下茶盅,凉瓷透着一股寒劲,溅出残留的澄液,开门见山道:「军督,你我合作已久,吾对你也有几分认识。对他,你到底是何居心等待该有限度,当时他对破军府利用之心昭然,与他合作,已是宽容;现在佛业双身灭亡,基础早毁,你留他无益。放手吧」 着眼已丧失基础的利益,只会坏了大事。 「你不明白。」烨世兵权转过身,踏出精准的脚步:「掌握他需要耐性,试探,是必然。」 「试探你可知不过短暂的时日,他已过问多少事情若他别有居心,就是在翦除我们的羽翼」 「他之调度,我全看过。」烨世兵权浑厚的有力嗓音,响在宁静的庭院里有如滚雷:「排布计策,我们缺少;对苦境之了解,我们不及他。这就是我们所要的时机」 「这段日子以来,此人行事作风你非不知,八面玲珑,任何一面都可以为他自己开脱。」弒道侯的嗓音压了低,将话摊明:「吾只希望你能清楚对方是何人,一名意欲利用破军府的外来者我们需要他之智慧,却不需要他多余的居心和立场」 孰料,军人竟一改怒容,鹰扬般的眉眼一轩,冷道:「弒道侯,任你如何说,吾早派影寻他」 语毕,一阵突兀的沉默抢入两人之间。 「你还是如此沉得住气,吾早该料到。哈」片晌,弒道侯放声一笑,半是惊讶,半是预料之中,意味深长的问道:「但吾想不到,你竟为他派出影」影乃护军铁卫的总教头,乃不愿现出的底牌之一。破军府向来隐忍多年,一直保留真正的顶尖实力,而今派出这名大将,竟只为一人 这等事情,他竟未知晓,已透露出了两件事,一者,可见千叶传奇此人在军督心中份量之重;二者,此举更显示对方早在试探自己。此刻,弒道侯心中早非仅是不满,而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合作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被他人抢去该有的位置。 「吾自有盘算。」 「是吗」弒道侯薄唇泛出冷笑,忿意暗囤于胸:「算起来,他只不过是你的阶下囚,你对他的礼遇已经足够。」 烨世兵权充耳未言,军服上的金绣闪出犀利的光泽,单手缓缓前指对方,不动:「弒道侯,吾寻你前来,只是要你认清集境最大的利益,继续与吾合作」 「合作」弒道侯心有不甘,字字直切:「军督,也许你只是想证明一件事,你根本不是想留他,而只是想向我们证明,你不可能留不下他」 军人冷如冰山的面容竟似有微动,沉声道:「吾再宽容他半日,明晨卯时,吾会真正裁断」 「宽容半日,也是例外。」弒道侯神色骤异,直身而起,目送那正阔步离去的身影,凛道:「军督,你变了。」 那身影蓦地煞住:「军人不该有多余的猜忌,弒道侯,是你变了」 弒道侯冷笑道:「既然如此,吾就再赌上这短短的时间,看是谁变了」 烨世兵权自信的眼角微微扬起,伟岸身影消失在远方尽头。须臾,弒道侯眸中的利芒方渐渐收敛,单手支壶,慢慢再斟上一杯茶,饮下。 让一名立场不明的人入主,绝对不智。纵使军督有能力压制对方,引狼入室,就是危险。也好险,他先请了关山聆月作客。 如今叹气也无济无视,该说的也说了,弒道侯看看天色,不禁凉凉自言,唉道:「最近时运不济,该去改改运了」 空明的水色带着料峭春寒,豆大的雨滴早已转为绵绵细丝,像一条细致的丝线再抽出千百根,蒙蒙沁入了心脾,带着酥软的凉意。 在寺内固然可遮风蔽雨,但他宁愿在绵雨里的菩提树下,于他身畔寻一处喧嚣浮世中的靠岸。 千叶传奇坐在万古长空身旁,半靠着他的肩头,听他禀报日盲族这几日来一些已经恢复与依然崩毁的各情况,还有他昏迷那段时日所遇到的袭兵等等,一切诸事,千叶心中有谱,却未发一语,半晌,长空回想这数日来的惊变,犹有余波在心海荡漾,不禁望向千叶的侧颜,哑然问道:「为什么,你的伤势」声未尽,千叶却突然合上那双手,由他包覆着,像是历尽千涛冷凝后捕捉到的一缕温度,静了静,方问道:「长空,银绝的话,你信吗」 突来一问,像无端的雷响震在心坎,长空望着他,竟无法答言。 「吾助烨世兵权夺权,也背弃了族民,甚至连素还真也不如,是吗」千叶缓缓抬眼,从来冷然的神情,却教长空更感陌生。长空迷茫望向他,只手竟禁不住瑟瑟颤抖,喉头发紧,正欲开口,千叶那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却已抽离他的掌心,靠上那坚毅的脸庞,指端截断他匍匐欲出的话语。 他深静而单纯地凝睇着他,浓密的眼睫上凝着细小的晶莹水珠,透出那清润的眼畔更加晶亮。 他轻手抚触着,任那绵密细雨,如流晶泄玉般,和着自己冰冷的手,湿湿冷冷的自他削瘦的轮廓慢慢c慢慢地流连下来,描绘那深锁的眉c挺直的鼻c和那紧抿的唇 他们彼此是剥夺,亦是占有。他赐予他了名c赐予他了性命,更除去了他所有的卑贱;而他,却给予他了侵犯和创伤,为他守的,是因日盲族无法磨灭的血缘,为他守的,是因对桃花的承诺,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曾经夜殿之上,万火兴芒,太阳之子的存在惊醒了夜族千年时光,而守护者的刀剑之芒亦可撼动群雄,如今却已红尘翻覆,隔了遥远似的 明知如此的触摸近在咫尺,彼此一道又一道的隔阂却总无止尽的升起,化成惨淡的云雾。他心底半是透悉,也有无法言喻的震颤。变了c都变了。夺权一事,长空早再次对他生怨,而好不容易返回日盲族一趟,可能的灵气之源却要返回集境追查,连他自己的生机,也未知何方这再一次的返回,还要承担多少他的愤恨与反弹,他亦不知 面对那陌生而主动的触摸,长空似有所感,心口震颤地望他清湛眸光,握住那轻触脸畔的手,低声问道:「告知吾,你的方向是哪里」 相触的指尖像是涌漫了阵阵细流,却是寒涌入心,千叶迎视他的目光,眼底幽深:「集境。」 长空视着他,紧握的手猝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捏得他奇痛入骨。 他极力摇首,声似寒铁般的冰冷,质问道:「原来在你心中,权力还是大于日盲族」 千叶不惊不惧地看他,浑似无觉,慢声道:「长空,有约定在前,集境对吾不会善罢干休,何况要解决日盲族的危机,只能藉助集境之力。」 长空渐渐地松开手,依然掩不住抖瑟:「为什么不是苦境」 千叶避开他质问的目光,望向薄雨中的山抹微云,镇定道:「吾要的东西不在苦境。何况苦境早已自顾不暇难道你不明白,日盲族遭劫,正道又何曾注意我们只能靠自己。」 一句句事实像冰屑洒在心头,刺得伤人,长空犹然不愿置信,痛心摇首道:「你这是借口」 千叶起身离开了他的身畔,只冷冷道:「长空,吾从来不曾欺你。」 长空面容泛起一丝惨然郁色:「你也不曾放弃利用吾,不是吗」 他似乎从来没有明白过这个人,从来没有。 他仅知道:回去,这人可掌握了权力c掌握了计策,然后呢 依然是一切自己所厌恶的算计斗争c无止尽的利用。 他不明白,过去次次的利用与牺牲,日盲族已经失去太多c太多了。而今族民生活困苦,求不得他人的救济,当下连生存的地方也已濒临崩溃,已无法堪动更多的变量,而这人,却是要离开日盲族,追寻他不曾明白的目标。 也强迫着自己,走往同样的方向。 他已放弃了过去在族内受到的歧视与不公平,回来守护这片家园,更被这人掌握往后人生的全部。难道这人剥夺走他的一切还不够吗到底还要夺走他什么,他才愿意善罢干休 两人目光对视,一片静默间,被微风吹动的茂叶,正发出簌簌声响,这一刻的静谧,他在他如墨的双瞳里,看到无止尽的空洞;他在他清湛的眼眸里,却只看见棋盘上的冷厉辉光。 毫无交会。 此间,远山「轰」地响了个轻雷,渐大的雨滴打在石上,四周彷佛都阴暗了下来,片刻掩去了两人的对峙,明灭的光影中,两口游弋的对刃在雨丝里闪着诡异的光泽,幽幽未息 雨雾习染着视线,千叶传奇凝望眼前挣扎的人影,心口复有微微的滞塞,神智有些微的飘远,却又强持而定。 他早知道如今这一切,必得不到他的同行,那又何求 他毅然转身,冷然道:「那吾自己回去吧」 蓦地,一股震颤而温暖的触意握上,自心中碎裂的深处传来。千叶身子僵冷,方回首,却见那寡淡的眼眸,语声如弃绝了无奈,「集境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日盲族。走吧」 千叶眼底映着他的身形,任他握着,却是手足俱凉,已知再次隔起的,不只是夺权那道墙,还有无法预知的未来。他由着他牵起手,步步走着,不禁阖起了眼,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再失去什么。 前方的小径,细语漫飘,打湿了遍地残花,那零落的花瓣一如毫无脉络可寻的人生,半点星繁c半点凋零,却依旧有它的苏醒与沉眠。 这一路上,花影阑珊,景也阑珊。雨,渐渐稀疏;天,却渐渐亮了。 晨光零星初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9节 半明半暧,落在翠绿的茂叶上,清亮一片。 紫微宫,紫石为地,白石嵌壁,高堂深阔,一派肃穆端正。处在其间,金瓦朱墙,勾栏巍伟,殿宇绵绵延伸,不知何境该是深处。蓦地,空中细微风响,枝叶轻摇,一道白影鸿飞无痕,悄声悄步落在某处宫殿厢房上窗,隔窗探机。但见厢房之内,一人长髯剑眉,状似闭目打坐,额上冷汗微冒,如入无人之境,又似真毫无知觉。身旁仆役时而进出,间以偶尔传来将百师苛薄下人的尖锐言语,氛围甚不协调。 探查的白衣人影屏气凝神,察言观色,心下疑惑。 眼前之景,一如前几日暗中所见。然今日再次一探,紫微宫附近并无可疑之处,唯独内中雄王神态不清,面色阴晴幻变,应对下人的互动也些许不自然,颇有蹊跷。 平日雄王几不谒见,见之也仅寥寥数语,朝堂之后,私下亦复如此,可见异状并非偶然。再次确定情况,求影十锋轻盈点地,身姿拔掠,倒纵而出,翻至宫苑之外,孰料方欲举步离开时,背后不期然的声音阴冷响起:「求影十锋,真是好巧,大清早,要喝一杯吗」 带些调笑c带些闲散,耳闻这般语气,求影十锋陡然收摄心神,缓缓转身面朝诡笑来人,一双眼睛纯澈,丝毫不乱:「弒院主请。」 同一时刻,东方半晞,天府院的百花圃田中,花香飘溢。各色艳丽多娇的牡丹花团锦簇,香艳蒸腾,而一夜未眠的绰雅芳踪正信步穿梭其间,拂花神思。 随意地拈起花欣赏,那夜露正随风晶莹地在花瓣上滚动,甚是动人,被迫拘禁在此的关山聆月却只能望花兴叹。 如今集境的局势,自己几乎毫无出手之力,只能为身在无日囚的姊妹担心,但若牺牲这短暂的自由能换得姊妹安全,她也甘愿,只怕这次不知要被禁足多久 正当聆月凝思之际,侧边的树林突然起了人声骚动,聆月心下警觉,止住动静,讵料背后突感麻穴一窒,竟连惊呼都不及眼波转了转,只见着那高耸树枝上的乌鸦不断飞旋,随后耳畔一声「随吾来」转眼已被带到更隐密的树径之中。 蓊郁的青葱群叶将上头覆盖密布,不见一丝天色,连吐出的呼吸彷佛都紧缩起来。聆月朝周方看了一眼,暗道此人真是擅长隐踪游击,连天府院这么公开的花圃也能被他寻到一处隐密场所,随即内劲一运,冲破穴道桎梏,瞪了一眼来人:「吾认得你,为何要寻吾来此」 「抱歉,太阴司寻不到妳,问到消息后一时情急,作法直接点了。」鸦魂抱歉而拘谨地笑笑,食指一勾,那侦测敌机的乌鸦也随之乖顺地飞回到肩头:「记得上次我们第一次碰面,都是为了取七彩凤神草救人,啧,想不到原来都是救了来自苦境的麻烦。」 「别向吾提那个人」甫闻言,那玉容马上晕起了不自然的绯色,既是气恼,又是不甘。 明明那人才来到集境不过短暂时日,如今却好似事事皆与他脱不了关系 鸦魂耸耸肩头,无所谓道:「好吧,不提就是,我对他也没兴趣。关山聆月,今日寻妳实乃迫不得已,希望能得妳指点一二。」 聆月疑惑的目光飞快地在对方面上一晃,倒是十分好奇现在的自己还有何能尽棉薄之力,「天府院戒备森严,你冒险寻吾必是要事,是何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鸦魂叹一口气,便把近十余日来千叶传奇失踪的消息以及集境的动静简述了一遍,又告知自从夺权之后,雄王虽代替了圣帝的位置,却形同软禁,他虽见过雄王几眼,也仅止于大殿之上,看不清面目。故趁这段混乱期间的防备较松,护军铁卫的总教头被调离紫微宫,自己和十锋前几日才得以趁夜进入一探雄王,发现其身体状况异常的事实。而今宵见时机尚可,便又再次与十锋行动,兵分两路,让十锋自紫微宫寻找可疑线索,自己则前来寻找关山聆月。 太阴司向来消息闭锁,一时之间耳闻这么多消息,聆月听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越听越惊,直到末了,方听鸦魂道出难题:「吾与十锋百思不得其解,那日我们潜入紫微宫私下寻得雄王,他认得出我们,但意志似乎受到压制,半刻清醒c半刻疯癫。观他尺寸关三脉,虚如浮絮,重按空虚,印堂间还泛有青黑之气,远甚从前吾知晓妳医术也不差,可知这是何缘故或者,这是何种毒药」 纵然心头紊乱,聆月仔细听完,仍是先定下心神,按医理判断道:「照你所言,尺上三关脉象有浮絮之态,属怪脉的一种,极有可能是被下了迷药。但病人的意志仍存,暂无性命之忧,甚至能保有片刻清醒」聆月说了说,眉心微拢,状似沉吟:「能有这样极端的病征,也许他体内有两道,甚至是三道以上的制衡之气,但是哪一方消长,还一观病人精c气c神之状态方好辨认。」 「这么说,妳也无解」 聆月摇首轻叹:「对不住,未见病人,这样的情况,恐怕难了。」 「唉」闻言,鸦魂难得有些丧气。平日紫微宫防备甚严,要频繁接触雄王谈何容易 「鸦魂,」浓郁的绿荫层层迭迭地交会着阴影,聆月看向眼前曾是对头势力的副首领,不禁涌上了些许感慨。她虽情知圣帝遭偷梁换柱一事,然而太阴司终究消息闭锁多时,如今亲耳听见残宗之人亲口证实,不免慨叹世事变化不过转眼。顿了顿,不禁开口道:「虽然过去我们效忠不同的势力,但如今也并无差别了。雄王虽然与傀儡无异,但在破军府积威之下,我们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这问题问的好,鸦魂双臂抱肘,胡思乱想了半晌,苦笑一声,道:「哈也许妳尚不知,残宗表面虽归顺破军府,昔日残宗的兄弟却只有一部份进入破军府效命。因为众人皆知,有烨世兵权在,雄王就不是永远真正的王,也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王。」 聆月闻言,诧异地往鸦魂面上看去,只见那坚毅的眼瞳里,闪烁着深沉的光彩,微微讶然之刻,又听鸦魂不咸不淡地续道:「至于雄王吗吾也不知,他登上王位了,我却没有感到快乐。相反的,有些事情反而开始怀念起来,而有些事情,却又开始担心起来。」比如从前占据血鸦山的日子,生活虽然刺激,但是逗着一些事情玩玩也是种乐趣,那天机院的某人就是个好例子。他还记得,每次有意无意的踩到对方警戒线时,微妙的紧张关系反而让他们练就另种特殊的默契与相惜之情。很多事情,当下不觉得圆满,事后回想,不啻为苦中一丝的甘味。 纵然是不涉政务的祀嬛,集境过去长年的争斗角逐看在眼里,不知亦为知之,聆月轻道:「政治便是如此,有时候,你不喜欢它,却需要藉助它之力量。偏偏一旦掌握住了,有如烫手山芋。」 「是啊,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鸦魂踩了踩满地的凋零落叶,也知许多事终将如这落叶,化为腐朽,执着过了有什么意义片刻,只是摇头叹道:「就算被当傻人也认了,我还是先搞清楚雄王的状况吧就怕这其中又是那千叶传奇在插手,那夜吾曾抓了几名士兵拷问,紫微宫他竟也布下了眼线。」每提到这人的名字,鸦魂就很不自在,说要曾对这人感到抱歉嘛,自己反被这人算得更狠,从血鸦山到现在皆是如此,所以那几名眼线被他拷问后的下场嘛哼哼。 「千叶」再次听到这名,聆月一颗心犹是悬在那儿:「鸦魂,方才你说他失踪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其实,方才听到这消息时,她几乎可以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弒道侯请来天府院作人质了。这个人果然是麻烦 「这嘛吾认为是有人在背后顺水推舟,若不是私底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吾与十锋也无法私下潜入紫微宫探看雄王真正的情况。至于他之行踪」鸦魂摸摸下巴,肯定道:「照吾判断,这个人很聪明,应该死不了,妳可以放心。」 「哦」聆月言词不愿多表露太多情绪,却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略显急切。 鸦魂笑了笑,哪壶不开提哪壶:「妳很在意他」 聆月轻咬菱唇,别去了脸容:「只是问问。」 「弒道侯对千叶传奇似乎很有意见,这次消息传开,九成的机率是他所为。」鸦魂直切地剖析道:「但是烨世兵权站在千叶传奇这边,他胜算小。」 「又是烨世兵权。」聆月语带不屑。 「唉,问妳一句,后悔救了千叶传奇吗」 这问题忒是犀利,关山聆月顿时无言以对,只是捧起身旁的一朵粉色野花,在掌心轻握。 悔与不悔,终究与他无关,她也只能恨自己。 她恨自己一念之仁救下他,造成集境政权颠覆c姊妹下狱的结果;却又恨自己无法漠视对此人的感觉竟早已刻骨铭心。她恨这样的自己,惟愿自己不是自己,却又莫可奈何。如此煎熬,只能不断阻止自己对此人再多放一分心思 每每她想伸手触及这个人,触到的,只是一叶迷离的扁舟,飘浮无定。 「集境表情上看似平静,实际上问题却还很多。千叶传奇这个人注定是风暴中心,将这种人放在心上,妳会镇日忧心。」鸦魂眼神一凝,说得直白。 「太阴司虽然形同虚设,但吾还有自己的职责,何况吾之姊妹尚被困在无日囚。」聆月微微一叹,纤指骤分,粉花顺着指尖无声滑落,落在湿润的泥土中:「也许当初救下这个人是个错误,但也许集境局势演变至此乃迟早之势。如今吾虽不能影响大局,却希望还可以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你也知晓,烨世兵权若野心坐大,无论是谁都无法得到安宁。」 鸦魂抚抚肩上偏头的乌鸦,修朗眉目扬了扬:「这番话,也许已经回答妳方才问我的问题了。」 「嗯」 「吾也以为现在的自己只是在帮集境,不是在帮烨世兵权。」鸦魂道:「很多时候,人总会不知为何在意一些事情,嘴上常说不在乎,却又常对着别人的故事沉默。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说罢,朝上头掩盖葱茏的叶隙望了一会儿,算算天时,自己也该与十锋会合,又道:「妳在天府院作客,却安全无虞,就好好等待消息吧,我先走了。」 聆月自行体会那话意,眼见鸦魂已远走,不禁提醒道:「鸦魂,雄王还有救。」 「知道了」那头传来了回应,渐落渐远。 许多事,若存有坚持或挂念,也许仅因为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心中的愿望。聆月看着漫地卷起的落叶,思了片晌,好似有股清气在眉宇间散逸,冲散了方才的郁结之气,一边顺了顺垂在胸前的发丝,一边细步走出密径,纵然难却担忧,至少暂抑了那份不安的躁动。 另一头,鸦魂转身来到与求影十锋约定的地点附近,却不见人会合。 「十锋」鸦魂眉头收紧,急忙探探怀里的传命灯,依然明亮,遂暂安了心。肩头乌鸦振翅疾飞,一同寻人。 c章五:片言之杀 ===***=== 带些湿冷的树林中,凛风拂过松稍,发出如海涛般的声响。 从眼前这条路再过去,便是苦集路途分岔之处,一旦方向选定,便是与另一方向背道而行。 走在此间,万古长空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言大段路。孰料风中陡然一阵轻微的异动,马上引起千叶传奇的注意:「有埋伏。」 「嗯。」长空应声,手按剑鞘,逡巡四方,赫然,尖锐的哨音拔空窜响,前方枝叶摇动,飞尘爆起约莫三c四名覆面的黑衣人阵势执匕首迎面攻来衣着c打扮皆与前次袭兵相同,长空护千叶在后,全神警戒,创世横挡前方威胁,讵料一波未平,后方埋伏再起,同时直袭千叶,顿时两队人马一瞬交会,形成绵密无漏的前后扇形,朝两人直扑过来 一时之间,两人各自抗敌。初次对上护军铁卫,千叶多在参其路数,不以硬撼,敌方多次轮攻占不上风,遂一齐并上,剎时掌风如烈,光影交错,千叶挫身持剑挡招,另掌提元与敌方相对,身后长空为护千叶周全,遂一手拉住护其在后,旋剑挡下,碎石缤纷 甫得喘息,两人背脊相靠,战前的宁静,只余松涛发出凛冽的杀意警戒。 照长空所言,这班袭兵来源应是集境无误,就不知是集境的哪一方刻意围剿千叶持剑凝神,内心不禁暗疑。 「杀」 就在双方再次一触即发之刻,远方骤然传来宏亮有力的斥喝,让攻击人马稍迟了身手 「住手」 稳厚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只见一名精神矍烁c头发黄白的老者正手持木刀杖,双目闪着精悍厉光走至千叶两人面前,向着袭兵,木刀拄地,甫开口,气如山岳,声如洪钟,俨然宗师风范:「你们,还不退下」 那数名袭兵见着来人,俱是一愣,垂首齐声道:「是总教头」 总教头难道千叶传奇闻言,目光极快地往此人身上投注,仅只一瞥,带着直探根底的直觉。 这个人,浑身气息宛如一口隐晦含光的兵刃,必为高手。 但是,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此番微妙的打量细如毫针,却瞒不过来人,两人敏锐的知觉交睫一瞬,只见得对方的背影锐光精藏: 「千叶先生,吾名影,乃代军督护送你回集境。」 影。此名顿感耳熟,千叶传奇按着过人的记忆搜寻印象,即知此人乃破军府内不面世的高手,更是护军铁卫的总教头,微微讶异之刻,估量道:「既是如此,他们,又从何而来」这个「他们」,自是眼前几名不请自来的护军铁卫。 「吾会给先生一个交代。」 千叶颔首,仅道:「长空,我们退一边。」顿时,小径之上,仅剩两方对立的人马。 「总教头。」纵然总教头与他们系师生关系,那带头的护卫却克尽职责,不卑不亢道:「我们既受命令,无可推卸。」 「既然如此」总教头不多言,黄白的眉头一动,缓缓抬起手中木刀杖,稳慎如衡:「让吾看看成果」 甫语落,眼前数条黑影相互示意一眼,即刻变换队形,那训练有素的阵形并无取巧之处,却甚为机敏。齐c合c劈c砍c掠c刺,出手集中而精准,只以夺人性命为目的,杀意浓烈却料总教头却下盘寸步未移,木杖在手,眼透精光,只一击,直取阵眼;只一步,瓦解杀阵 「再来」 随一声沉喝,阵式再起,围攻人影手持雪亮的匕首,自四面八方步调划一地攻来,犀利的刀光毫不留情地撕开一片旖旎春景,如旋风扫境,让对手避无可避,力无可施这一着甚为狠辣,总教头却只步履左移,丹田下沉,剎时地面狂沙暴起,地陷三寸,手中木刀杖仅轻轻一挑,发出青幽弘光,竟只藉余力未歇之刻,再次悉数解除攻势,徒留一片残兵败阵 在此人眼中,仅有一式,有如庖丁解牛。一进一退,恰到好处。千叶在旁观察战斗,暗地寻思。照此态样c照此时机,此人若为烨世兵权所派,那么 那另一方极有可能是某方爪牙,但爪牙,是不会透露自己来自何方的。 疑问绕转,千叶稍离开长空身边,随手在身旁折了一截树干 胜败一夕抵定,六名袭兵各个东倒西歪,天井c曲泽c玉堂c中庭数穴受制,起身不得,欲逃不能,影正满意地欲回身请人,孰料轻柔的力道眨眼直扑眉睫看似不着力的一招,却是挟带雷霆攻势,令人躲闪不及在旁的万古长空未及吃惊,影已反应过来,仰面消闪,手中木刀杖不得不随之出手,脚步连退,瞧清了出手之人,立时喝阻:「千叶先生,吾不想与你动手」 「无妨,千叶欲向先生请招。」千叶目光一闪,慢悠悠道着,却是现学现卖,斜削划来,手中看似朽木的树枝如生灵魂,巧施薄劲,以点成线,以线构面,以最简之法疾成最大攻击网,影见状,木刀仗随之应变,只见两相杀伤力不大的木质兵器,却正用最轻巧的运力之法,宛如俩俩游走在极细的钢索上,极尽巧微之能,浮空掠影,以点击点c以面击面 他想探什么接招不过片刻,深感莫名其妙的影便感应对方内元似有阻碍。判断之下,百般不愿真正出手,未料却被对方连环取巧攻势逼出几分暗藏的纳力绝学,不禁更慎重分寸。 庖丁解牛尚不够,还需游刃有余,连番轻巧的交击,身法取劲的型态无不曼妙,直至落叶瀑飞,遮去交手身影,骤闻「喀」地清脆响声,在天际划下悠扬的休止。 本就是春季阴湿的朽木,哪堪得了连番对击对战方歇,千叶只感到胸间护抑的真气差点便要溃散,不动声色地随手掷去余下树枝,负手相看。 此人实力不差,就方才亲自印证,确实可堪未曾露面的护军总教头。 影神情戒备,木刀收旋于后:「先生对战的理由是」 「初次见面,请教教头之实力而已。」 这话很是直白,影有些一愣,又问:「照方才对招,先生是否习过吾境暗影力搏之术」 「非也,此乃吾第一次上手。」无视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千叶浑不在乎,背过了身形,道:「教头也莫要惊慌,此时此刻,吾伤不了你。」 过于坦诚的话语,在他人耳中听来却是另番意思。影再次一怔,饶是活到这把年岁已是处事精干老练,却还未曾面对过这等回话,好在他反应得及,即刻转了话题:「先生,吾奉军督之令,卯时之前,必请你回去。」 闻言,千叶传奇略是思索,方问道:「以烨世兵权机警,你寻吾行踪应也有一段时间」 「确实。」对着背影,影毫不相瞒:「这数日以来,只待此适当时机。」 「他不问吾离开的原因」这他,自也是指烨世兵权。 「方寸天地皆是军督的战场。」影的眼底掠过一抹明锐,沉稳道:「先生这一句不是多问了吗」 语定,没入松涛浪声中,无垠无际。 狂妄之语,既符合他之霸气,却又巧妙地为自己的离去开脱,进而提示彼此狱中曾有的重托。一语三意,好个无处不战场的烨世兵权。千叶传奇灵犀通透,暗自冷笑,打量道:「实话说,纵然你出现迎接吾,但眼前这条岔路,却由不得你主导吾之行动。」 「先生想如何」 千叶唇角微扬,缓缓转过身来,隐然紧逼:「吾想看,你之诚意有多少」 影神态为之骤敛,严谨道:「如何看」 一瞬间,那眼底闪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异采,看向那倒地的袭兵,语声如冰:「那就是这班人吾不想再看到。」 「这」影垂老的眼皮褶子下透出愕然:「算起来,他们是吾之学生。」 千叶毫无所动:「既不分疆土,又分何人教头,莫忘自己方才所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0节 清冽的声音响彻空中,气氛顿时一凛。 隔空的言语交锋,含着无上压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受逼的,只是为人作嫁的棋子。 那厢袭兵闻言,又惊又骇,纷纷眼露厉光,奈何身手受制,未能动弹半分,影却已是千念忽过极端的命令既出,务必当机立断,随势而为 凛然间,矫捷的身影如极光闪动,猝不及防地木刀连击,瞬秒之刻,那数名护卫只见教头眸中一闪而逝的惋惜神色,可惜不及细辨间,俱皆倒下 一句话,六条命。 影表情沉静,两手交迭在木刀柄上,回身,不发一言。 至高的服从,是不容只字词组。对方要的,就是如此;军督要给予对方的,就是最纯粹的执行。 这是破军府的军令与教条。 即便对方所持之理由如何强辩荒唐。 千叶传奇略微颔首,走近那六具躯体前,玄袂扬翻,剎时那面罩纷纷落下,却皆陌生面孔。千叶目光如电,心念微动,指尖暗发气劲,掠过死者左颊下关c颊车c大迎诸穴,那尚未僵硬的肌肉受到带动,竟见一缕黑色毒血随之自唇畔流出,可见毒囊早备于颌下。一见此状,千叶顷刻明白,不待他人察觉之前,又极快地覆回那六人面罩。 对方下手纵有留情,这六人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很明显,这些人早是牺牲棋。 若是如此,那真可惜了这两方互咬。 千叶暗地寻思,不动声色地起身命道:「吾与长空稍待跟上,你先回去吧」 「是」影垂首示意,身影如烟,转眼便不见身影。 一场变局转眼极快地落幕,杀人不染血。长空在旁目睹一切,手掌竟泛出了薄薄的冷汗,握在手中的创世随之入鞘,举步离开。 这样的手段c这般的利用,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切,一点也没变。他要的,果然还是这些。 感到耳畔呼啸的风息声,千叶转首便见长空离去的背影,立时跟上脚步,带着几分意外,「长空,你要去哪里」 「使唤人,你很上手,还需要吾吗」长空身影止定,不冷不热地问。 千叶凝目望他,犹然不解:「你何需这样说」 他问得愈发冷淡,「那你希望吾怎么说」 「你」千叶怔愣地摇首,一种生分的迷惘渐渐袭涌上来,彷佛想挽回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般,禁不住走前几步,欲触上他的手,长空却断然缩开,低叹了一声,抬步走往集境的方向。 「长空」千叶在后头呼喊,忽来一阵凉风荡起,恰牵起那猩红色的衣角,低低地飘飞,彷佛梦痕似的,映着自己赐予他的创世辉芒,连同昔日的漫漫光影,刺入了眼帘,而后渐渐淡去 千叶一动也不动地杵在那儿凝望。明知他离开了,却好似离开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一直停留在原点,不愿与他同行。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他犹然记得清楚,那时初遇他时,是这么告诉他的: 「你行刀,烈日失色;你走剑,群雄浩劫,你带来吾族的骄傲,带走仇敌的希望。」 「吾为你赐名:刀剑无名万古长空」 那时,他分明看见那眸中闪逝而过的震惊和期许,而他,存有殷殷期盼。 可是,都远了c都远了 空空荡荡的,苍白一片。他们,不知为何而疏离,也不知为何已经空至荒绝了,还要再挖出已成干涸的心田 波动的情绪,隐隐牵动重伤未愈的伤势,千叶垂下双睫,撑扶前方黄桷大树。那狂风兀自猎猎,漫天乱草卷飞,幽暗的知觉如万马奔腾而来,彷佛要吞噬自己的存在。千叶顿感意识有瞬间的恍惚,苍白的面色涌现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断续。片刻间,如历寥落翻覆。 为护元神,他浑身也竟开始散发骇人的魔元之气。 「发生何事」远方隐隐传来呼喊,本已离去的影此刻竟又突然出现在身边。方才他先行赶程本欲回报,许久却未见千叶两人踪影,只好折返,孰料却只见到千叶传奇一人待在原处。 影鹰隼般地环视周方,察觉异样:「万古长空人呢」他问罢,看了看眼前之人的状况,不禁上前一步:「你」 这一瞥见,影暗自心凛,想来方才试探,这人掩饰比表面上更多的劣势。 「没事。」局势尚未明朗,见影又突然返回,千叶收束魔气,一鼓作气地咬牙立身,转念问道:「影,回答吾,方才那六人的下场,你早已预见」 不意此刻竟被问及此事,影容颜凝沉,稳拄木刀杖,回道:「吾只遵循军督的命令。」 千叶传奇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切透瞭于心:「如果可以看着每一件事情在自己的掌握中一一完成,那么,再有挣扎也不足为惧。」他言语中自有潜定的平淡,道出的事实却有如千斤重:「但你却不知道,早有人为他们下了毒药。」 说白了,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是环环相扣,至于背后操弄的原因,被利用者从来不需明白。 而这中间意思,兴许只有他与烨世兵权两人方能意会。 他非是不曾怀疑过弒道侯出手的可能,但以时间而论,早前他昏迷时所遇的袭兵,最有可能是由掌握情报的弒道侯所派,其后已过数日,烨世兵权不可能不知自己离境的消息,以他个性,必是掌权大局,不容他人扰乱,之后影与六名袭兵出现的巧合,让他难以排除这是场分头授意的好戏。 影的出现,是必要,却也是最大破绽。烨世兵权想要他回去,却只放出六人为棋,影为执行者,不过是要他凭借事情透露的蛛丝马迹做出判断,一旦选择,便赌上是否能通过考验,如同博羿。 所以,烨世兵权正是要借他千叶传奇之手,杀除那六人,借刀杀人。 而他要通过考验,猜准对方的心意,只能顺他之意,将那六人除之。 一心只求心无旁骛征战的军人,要的是一名能以棋换利的敏锐操局者;更需要一名能了解他的合作者。 小小举动,传递了诸多意思。他这么猜测,赌的是对方的个性。 看惯大风大浪,影只是俯首沉定道:「你这番说词,无法影响吾。」 千叶微哂,不做多言:「也罢。吾现在回去,情势如何」 闻言,影脸色微滞,仍道:「军督令下,无人不服。」 「哈,弒道侯怎有可能放吾好过」千叶早已看穿,轻声一笑,慢慢地自行离去。 影一愣,一同跟上。 天际似明未明,窗外朦胧的光影穿过枝影钻入平静的室内,高贵的龙涎香气味旋空而绕。黄梨花木制成的案上,正冲沏着芬芳,只见天府院中调教得宜的仆役已手脚利落地为来人斟上第二巡茶茗,滚沸的强劲茶水在瓯中转动,顿时茶香清冽满室。 「来,清早饮茶提神,再饮一杯吧」弒道侯面上带笑,竟是几分和气。 「多谢。」求影十锋沉静地饮上茶茗,听对案之人继续侃侃而谈,内心却暗自警觉。他前脚方探完紫微宫,后脚对方便来请人,只怕自己的行踪不够隐密,并且,对方必有自己尚未察觉的眼线。 自集境集权统一以来,天机c天粱等院殿形同俱废,天府院主所掌握的情报与权力,并不比烨世兵权来的小。自己仍是大意了。正当暗忖,不过多会儿,果然听见弒道侯不经意问起:「求影十锋,近日来破军府内谣传的讯息,想必也曾听过一二吧」 十锋缓缓放下茶盏:「是。」 「有什么想法」 「多日以来不见千叶先生,想必事出有因。」 「你的答案总是让人找不出破绽,不愧是从前天机院的好卧底。但是现在都自家人了,有必要这么拘谨吗」弒道侯表面褒奖一阵,不着痕迹地戳中对方心底痛处,又作若无事地叹吁道:「唉,这几日圣帝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谅必你也想得急了。」 闻言,求影十锋指尖微微颤动,面朝对方细刃般的狭眸利光,力图镇定。 「求影十锋只愿克尽职守。」他定定道。 「老实说,破军府接纳残宗,是千叶传奇的建议,与吾无干。残宗是入了破军府,但我们之间恐怕还有磨合期。」 「十锋明白。」 「嗯,你很懂事。我坏话说在前,已定的事实,不要妄想改动,在什么地盘听谁的话,你该清楚。」弒道侯有意无意地提醒,又斟上一杯茶,忽然,外头传兵颜色严峻地闯入,低头在旁耳语,只见弒道侯面上凝重,似有急事,旋即起身,向着来人匆匆道:「罢了,今日不及细谈。改日再叙」 求影十锋眼底带着疑惑,目送弒道侯远去,忽地,那临门而去的身影一顿,意味深长地道:「吾还是提醒一句吧,紫微宫少去为妙。」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语句窜入耳中,求影十锋颜色收紧,悄步离去。方出天府院外,道旁密林一阵骚动,上空玄色毛羽飒飒飞扬,十锋心神领会,拨开林叶,见到眼前等待的人影,不禁舒口气,唤道:「兄长。」 「想不到我在天府院的后苑找完关山聆月,你随后又被请来天府院了。」鸦魂上前几步,拍拍十锋的肩头,院内之事不先多问,一径关心道:「还好吧」 「嗯。」既然被寻来此地,往后该顾虑何事,不言自明。两人目光相询,皆已颔首瞭意,彷佛在说,如今雄王无异身处囹圄,这条路并未停止,但愿天护残宗,静待拨云见日的一天。 「没事就好。」鸦魂不自觉捏紧十锋的手,直道:「十锋,不管如何,这条路,不会再是你一人,我们一起走。」 天色已近薄明,蒙蒙的亮光正和煦散发温度,提醒周而复始的每一日,总有些同与不同。 行了半晌,千叶传奇慢下脚步,道:「这段路再下去乃是石阵,难再有埋伏,你先回去禀报烨世兵权,改在东南方等待。」 影闻言,心道此人竟料及军督的等待方位,却也不提,只提出建议:「东南方乃是远路,为何不走较近的西北方」 「早前长空临时由西北方进入集境,」一言至此,千叶眸色略显黯淡,「吾推测,有一个人早得情报,认为吾乃为掩人耳目,故早在东南方等待。」 「是弒道侯。」影默契地道出谜底。 千叶传奇颔首:「他既然有心与吾一会,吾自当赴约。」 「先生不曾担心万古长空」见对方神色,影突然问道,带些分析意味。 千叶传奇淡淡地看了一眼,理所当然道:「难道破军府向来想针对之人,不是吾一人」 影被堵个无话可言,看了一眼,点头启程。 一路上,他步履极快,却仍越不过心思飞快。只因方才那人,擅夺心机。 他也未曾见过,被破军府盯梢之人,还颇有自得之意。 真是一名奇特之人。 而此刻,集境东南方绿意盎然的大道上,确实一条人影自天府院赶来,高帽垂缨,凝神伫立。 他手上掌握的情报,向来是先取之机的关键,只可惜,对方的运气总是好上一些。他派出手下,对方有医邪护身;想拖延时机,军督却早派出影寻人。现在最后一关,他再受阻,也要亲自现身。集境,是他之基地,任何人想回头问鼎这块疆域,他必先候之。忠于自己,忠于集境,责无旁贷。 阴魅眸色随远方逐渐清晰的人影,却愈加泰然。 脚步落定,落叶簌簌翩飞,双方视线对峙间,毫不掩饰。 几十日不见,弒道侯气度一派深沉,面上却是敷衍的笑意,开口道:「久违了,千叶传奇。入境之前我们能在此会面,真是缘分。」 「确实久违,」千叶回以浅浅一笑,两手缓缓负于身后:「听闻这几日之内,院主也很关心在下,千叶甚是感动。」 弒道侯眉头扬了扬:「听闻先生这几日失踪,能情报不漏,也是厉害啊」 「好说,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那吾诚实一点。」弒道侯面色一动,沉笑道:「今日吾心情十分不佳,此路不通了。」 千叶传奇目光宁静如定:「那千叶也诚实一点,院主可以选择一项做的到的事情,比如让路给吾。」言罢,更是一步向前直行。 「耶,早说不通,何必着急呢」弒道侯见状,立即似有若无的伸手一挡,掌劲待发,千叶立刻转步避锋,不惊不慌道:「看来院主是想给吾一些惊喜了」 「就看你之造化了」弒道侯不乏阴冷笑意,长声扬啸,提气一震,身手更加紧逼,罡步向前锁住,却料千叶那无声无痕地夺路挡招,两者登时势如水火,掌风如烈,生死双门变化万千 弒道侯暗道对方难惹,转为曲膝抬蹬,那沙尘瀑起,如洪水倾泻,千叶闪身一侧,不忘顺势击掌挡下对方突袭,两人拳掌左右相对,脚下生风,拚速度c拚反应,前一招推出间,已先推演下一刻对手的出手方位,机灵甚紧,远远观之宛如默契甚佳的练招,实际上却是凶险的反应比斗 上次试探未果,而今再次欲探对方底细,孰知对方身法狡猾,久取不下,只怕时间消逝,契机便散。弒道侯心念一动,雄掌顿吸纳周方异流,化为尖利的流刃,正是独日武典的绝招,惊险至极讵料,眼见刃锋将抵住咽喉,千叶却是赫然闭目收招,不移不避倏尔分秒之差,前方金光一闪,挡下杀机 劲风荡起乌丝,一如预料,睁眼所见,辉煌耀目。 「可惜啊吾又慢了你一步。」弒道侯一步退开,讪讪道。 烨世兵权眼底寒光炽盛,辉煌还入刀鞘:「弒道侯,闹剧到此结束这些帐,吾事后清算」 「如果吾真想动手,他又岂能进入集境」弒道侯脸容昂起,注视针对之人,大叹一声:「千叶传奇,你真该庆幸,吾可是为你大大任性了一回,前所未有啊」明知挡不住此人入境,有情报癖的他却很想知道此人去而复返的原因为何,又到底有什么他未知的秘密。 千叶传奇仅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烨世兵权未发半言,后退一步,立定转身,分明如斧削的英朗容颜缓缓对上眼前之人。 那面容虽是憔悴,眉宇间却掩不住天生冷凝的倔强傲骨;纵身上沾染了血污,却依然沉稳自得,气韵轩朗,好似周遭的晨光都被吸附了去。 是这人,竟能再次突破他之考验。 两人目光渐渐交会,日影亦悄悄偏移,凝定之刻,卯时,恰好一过。 一丝不差。 「你回来了。」那是军人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 两人单纯的眼神交流,瞳中却宛如包含了比眼前更多的东西,似有浮动的光彩在此间流溢,平静c坦然却不失坚决。 从来他们都在揣测对方的意图,没有停歇过。 「你,」他敏感问道:「受伤了。」 「无妨。」 烨世兵权屏息打量着眼前人,却一句也不多问。骤然扬手,落下决定:「我们之合作,继续」 就因这人能第二次猜透他之考验,他再容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千叶眸光幽幽一动,只是自他身侧慢慢走过:「烨世兵权,莫说吾没提醒,吾离你心中完美的合作对象,尚有差距。」 背对着身影,烨世兵权难得一笑,深隽自信不减:「吾既敢寻你回来,为何不敢赌」 闻言,千叶骤然止下脚步,微敛了眼眸,意态深沉:「那现在,吾有一策,你是否要听」 「当然」 「这次事件,吾要你勿罪三人。」 「谁」 「勿罪长空c勿罪于吾,勿罪」千叶说着,目光凝定虎视眈眈之人:「弒道侯。」 语一道出,弒道侯既是讶异,又是不屑:「你」 在场三人,三个方位c三角利益重新洗牌,心思各异。烨世兵权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稳稳道:「可以」 千叶传奇轻轻一笑,这一次,他赌对这人予他如往信任,遂走前几步,在面色阴暗的弒道侯前止住,眼放利芒,一字字,清晰明确: 「也请院主立刻释放关山聆月。」 语方入耳,弒道侯霎时感到耳边轰轰然,再也听不清楚任何声音。 一句话,彻底把自己全盘的计划粉碎。 只一句话。 他面色红一阵白一阵,顿时全都明白了。 一者,对方早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心思摸透,以退为进;二者,这一手先发制人的赐予恩情,下一刻却又马上讨回人情,看起来好像互不相欠,自己却终究被摆了一道 在众人面前,自己台面下的暗步,再一次被知悉,使不出半步。 不动声色,却一刀致命。 他狠狠盯视那掌握主局的自信面容,只能从齿缝间迸出一字: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1c有一些细节是留待下一大章或以后的章节慢慢回头倒叙或挑明,但因为是网络连载,几番考虑,还是把这回后面写白一点,解释多一点,悬念少一点,可能会比较容易懂。 2c三个方向至这章算是讲明了,弒道侯找聆月,军督派影找千叶,黄雀在后的鸦魂与十锋到紫微宫看雄王。这几个方向相互制衡,但最后这些事情当然会串起来,往后还有余波,牵动中心全在千叶传奇一人上。 后面千叶借力使力的部分同时说明一下,怕文章还讲不够白一rz 一来,千叶自己不想动手,而目前他的状况也少动手为好。二来,他要影亲自证明破军府的诚意。三来,他逼影动手的方式算是诡辩,影对千叶说:对军督来讲,苦境集境,甚至全天下都是他的战场,所以你没有离不离开的问题,这话说得动听,也在帮千叶开脱,也暗隐军督曾在狱中委以千叶重托之约;但千叶却反制其人:既然你说苦境集境没有差别,那是不是苦境c集境人也没有差别c是不是你的人也没有差别,为何你不敢动手 而影确实会预料到若逼不得已,这六人会牺牲,第三章烨世兵权给的底线:不惜任何代价。所以中间的关键,则差别在千叶以何种方式去逼迫他的执行程度罢了,而千叶确实做绝,只给他「杀」与「不杀」的选择,他只好出手但他却不知这无论出不出手,这六人早已注定牺牲,因为无论千叶怎么选择,军督不会让千叶真正明白自己的用意,这几人若亡,没人可再讲出真相。而千叶既然早就怀疑这两队人马出现的时机巧合,自然后面也赌上这一层可能,故要影杀之。 可以说一开头的决定,就影响能否通过考验,但给予评断的依据,却只有蛛丝马迹。千叶与烨世兵权的博羿,影终究只是中间的棋子。影既然都如此了,遑论千叶要如何解释给长空听。 其余部分,则是烨世兵权一方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1节 测试,对烨世兵权来讲,他要心无旁骛的征战,所以需要一名对局势感应敏锐而能立刻做下判断c并且能理解他心意的人。千叶越展示他的能力,他越不会杀他,千叶如今有所求而回集境,故也不掩锋芒。 一些隐晦曲折之意就让文中表达,就不多谈。 在千叶对上弒道侯的先发制人部分,对弒道侯来说,他软的硬的都不行,唯一筹码就是关山聆月,他大可打个算盘:待千叶进入集境之后,他还有聆月这张筹码可以制衡千叶传奇。但千叶早就看破,所以在烨世兵权面前,以退为进,主动提及一笔勾消,一方面以烨世兵权当证人,另方面对弒道侯先施予恩情又尽速讨回,给一颗糖的同时又狠狠赏一巴掌,这大概就是弒道侯最气不过的地方。 3c这个故事不会非常的「童话」,但衍生文也不想过于极端,因此故事里的角色,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与抉择,没有真正完全的坏人,也没有真正完全的好人。碍于长篇文一时无法涵盖全面,还请多多包涵了。 这几回的部分恐怕都是有机会可以回头审视的地方。如果觉得这两章有点乱,下两章应该就好点了,主线也刚好拉回来,回归剧情面,尤其第七章是分水岭 c章五:片言之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莫名其妙被和谐,只好再贴一次这文一直蛮严肃啊一rz 带些湿冷的树林中,凛风拂过松稍,发出如海涛般的声响。 从眼前这条路再过去,便是苦集路途分岔之处,一旦方向选定,便是与另一方向背道而行。 走在此间,万古长空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言大段路。孰料风中陡然一阵轻微的异动,马上引起千叶传奇的注意:「有埋伏。」 「嗯。」长空应声,手按剑鞘,逡巡四方,赫然,尖锐的哨音拔空窜响,前方枝叶摇动,飞尘爆起约莫三c四名覆面的黑衣人阵势执匕齤首迎面攻来衣着c打扮皆与前次袭兵相同,长空护千叶在后,全神警戒,创世横挡前方威胁,讵料一波未平,后方埋伏再起,同时直袭千叶,顿时两队人马一瞬交会,形成绵密无漏的前后扇形,朝两人直扑过来 一时之间,两人各自抗敌。初次对上护军铁卫,千叶多在参其路数,不以硬撼,敌方多次轮攻占不上风,遂一齐并上,剎时掌风如烈,光影交错,千叶挫身持剑挡招,另掌提元与敌方相对,身后长空为护千叶周全,遂一齤手拉住护其在后,旋剑挡下,碎石缤纷 甫得喘息,两人背脊相靠,战前的宁静,只余松涛发出凛冽的杀意警戒。 照长空所言,这班袭兵来源应是集境无误,就不知是集境的哪一方刻意围剿千叶持剑凝神,内心不禁暗疑。 「杀」 就在双方再次一触即发之刻,远方骤然传来宏亮有力的斥喝,让攻击人马稍迟了身手 「住手」 稳厚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只见一名精神矍烁c头发黄白的老者正手持木刀杖,双目闪着精悍厉光走至千叶两人面前,向着袭兵,木刀拄地,甫开口,气如山岳,声如洪钟,俨然宗师风范:「你们,还不退下」 那数名袭兵见着来人,俱是一愣,垂首齐声道:「是总教头」 总教头难道千叶传奇闻言,目光极快地往此人身上投注,仅只一瞥,带着直探根底的直觉。 这个人,浑身气息宛如一口隐晦含光的兵刃,必为高手。 但是,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此番微妙的打量细如毫针,却瞒不过来人,两人敏锐的知觉交睫一瞬,只见得对方的背影锐光精藏: 「千叶先生,吾名影,乃代军督护送你回集境。」 影。此名顿感耳熟,千叶传奇按着过人的记忆搜寻印象,即知此人乃破军府内不面世的高手,更是护军铁卫的总教头,微微讶异之刻,估量道:「既是如此,他们,又从何而来」这个「他们」,自是眼前几名不请自来的护军铁卫。 「吾会给先生一个交代。」 千叶颔首,仅道:「长空,我们退一边。」顿时,小径之上,仅剩两方对立的人马。 「总教头。」纵然总教头与他们系师生关系,那带头的护卫却克尽职责,不卑不亢道:「我们既受命令,无可推卸。」 「既然如此」总教头不多言,黄白的眉头一动,缓缓抬起手中木刀杖,稳慎如衡:「让吾看看成果」 甫语落,眼前数条黑影相互示意一眼,即刻变换队形,那训练有素的阵形并无取巧之处,却甚为机敏。齐c合c劈c砍c掠c刺,出手集中而精准,只以夺人性命为目的,杀意浓烈却料总教头却下盘寸步未移,木杖在手,眼透精光,只一击,直取阵眼;只一步,瓦解杀阵 「再来」 随一声沉喝,阵式再起,围攻人影手持雪亮的匕齤首,自四面八方步调划一地攻来,犀利的刀光毫不留情地撕开一片旖旎春景,如旋风扫境,让对手避无可避,力无可施这一着甚为狠辣,总教头却只步履左移,丹田下沉,剎时地面狂沙暴起,地陷三寸,手中木刀杖仅轻轻一挑,发出青幽弘光,竟只藉余力未歇之刻,再次悉数解除攻势,徒留一片残兵败阵 在此人眼中,仅有一式,有如庖丁解牛。一进一退,恰到好处。千叶在旁观察战斗,暗地寻思。照此态样c照此时机,此人若为烨世兵权所派,那么 那另一方极有可能是某方爪牙,但爪牙,是不会透露自己来自何方的。 疑问绕转,千叶稍离开长空身边,随手在身旁折了一截树干 胜败一夕抵定,六名袭兵各个东倒西歪,天井c曲泽c玉堂c中庭数穴受制,起身不得,欲逃不能,影正满意地欲回身请人,孰料轻柔的力道眨眼直扑眉睫看似不着力的一招,却是挟带雷霆攻势,令人躲闪不及在旁的万古长空未及吃惊,影已反应过来,仰面消闪,手中木刀杖不得不随之出手,脚步连退,瞧清了出手之人,立时喝阻:「千叶先生,吾不想与你动手」 「无妨,千叶欲向先生请招。」千叶目光一闪,慢悠悠道着,却是现学现卖,斜削划来,手中看似朽木的树枝如生灵魂,巧施薄劲,以点成线,以线构面,以最简之法疾成最大攻击网,影见状,木刀仗随之应变,只见两相杀伤力不大的木质兵器,却正用最轻巧的运力之法,宛如俩俩游走在极细的钢索上,极尽巧微之能,浮空掠影,以点击点c以面击面 他想探什么接招不过片刻,深感莫名其妙的影便感应对方内元似有阻碍。判断之下,百般不愿真正出手,未料却被对方连环取巧攻势逼出几分暗藏的纳力绝学,不禁更慎重分寸。 庖丁解牛尚不够,还需游刃有余,连番轻巧的交击,身法取劲的型态无不曼妙,直至落叶瀑飞,遮去交手身影,骤闻「喀」地清脆响声,在天际划下悠扬的休止。 本就是春季阴湿的朽木,哪堪得了连番对击对战方歇,千叶只感到胸间护抑的真气差点便要溃散,不动声色地随手掷去余下树枝,负手相看。 此人实力不差,就方才亲自印证,确实可堪未曾露面的护军总教头。 影神情戒备,木刀收旋于后:「先生对战的理由是」 「初次见面,请教教头之实力而已。」 这话很是直白,影有些一愣,又问:「照方才对招,先生是否习过吾境暗影力搏之术」 「非也,此乃吾第一次上手。」无视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千叶浑不在乎,背过了身形,道:「教头也莫要惊慌,此时此刻,吾伤不了你。」 过于坦诚的话语,在他人耳中听来却是另番意思。影再次一怔,饶是活到这把年岁已是处事精干老练,却还未曾面对过这等回话,好在他反应得及,即刻转了话题:「先生,吾奉军督之令,卯时之前,必请你回去。」 闻言,千叶传奇略是思索,方问道:「以烨世兵权机警,你寻吾行踪应也有一段时间」 「确实。」对着背影,影毫不相瞒:「这数日以来,只待此适当时机。」 「他不问吾离开的原因」这他,自也是指烨世兵权。 「方寸天地皆是军督的战场。」影的眼底掠过一抹明锐,沉稳道:「先生这一句不是多问了吗」 语定,没入松涛浪声中,无垠无际。 狂妄之语,既符合他之霸气,却又巧妙地为自己的离去开脱,进而提示彼此狱中曾有的重托。一语三意,好个无处不战场的烨世兵权。千叶传奇灵犀通透,暗自冷笑,打量道:「实话说,纵然你出现迎接吾,但眼前这条岔路,却由不得你主导吾之行动。」 「先生想如何」 千叶唇角微扬,缓缓转过身来,隐然紧逼:「吾想看,你之诚意有多少」 影神态为之骤敛,严谨道:「如何看」 一瞬间,那眼底闪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异采,看向那倒地的袭兵,语声如冰:「那就是这班人吾不想再看到。」 「这」影垂老的眼皮褶子下透出愕然:「算起来,他们是吾之学生。」 千叶毫无所动:「既不分疆土,又分何人教头,莫忘自己方才所言。」 清冽的声音响彻空中,气氛顿时一凛。 隔空的言语交锋,含着无上压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受逼的,只是为人作嫁的棋子。 那厢袭兵闻言,又惊又骇,纷纷眼露厉光,奈何身手受制,未能动弹半分,影却已是千念忽过极端的命令既出,务必当机立断,随势而为 凛然间,矫捷的身影如极光闪动,猝不及防地木刀连击,瞬秒之刻,那数名护卫只见教头眸中一闪而逝的惋惜神色,可惜不及细辨间,俱皆倒下 一句话,六条命。 影表情沉静,两手交迭在木刀柄上,回身,不发一言。 至高的服从,是不容只字词组。对方要的,就是如此;军督要给予对方的,就是最纯粹的执行。 这是破军府的军令与教条。 即便对方所持之理由如何强辩荒唐。 千叶传奇略微颔首,走近那六具躯体前,玄袂扬翻,剎时那面罩纷纷落下,却皆陌生面孔。千叶目光如电,心念微动,指尖暗发气劲,掠过死者左颊下关c颊车c大迎诸穴,那尚未僵硬的肌肉受到带动,竟见一缕黑色毒血随之自唇畔流出,可见毒囊早备于颌下。一见此状,千叶顷刻明白,不待他人察觉之前,又极快地覆回那六人面罩。 对方下手纵有留情,这六人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很明显,这些人早是牺牲棋。 若是如此,那真可惜了这两方互咬。 千叶暗地寻思,不动声色地起身命道:「吾与长空稍待跟上,你先回去吧」 「是」影垂首示意,身影如烟,转眼便不见身影。 一场变局转眼极快地落幕,杀人不染血。长空在旁目睹一切,手掌竟泛出了薄薄的冷汗,握在手中的创世随之入鞘,举步离开。 这样的手段c这般的利用,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切,一点也没变。他要的,果然还是这些。 感到耳畔呼啸的风息声,千叶转首便见长空离去的背影,立时跟上脚步,带着几分意外,「长空,你要去哪里」 「使唤人,你很上手,还需要吾吗」长空身影止定,不冷不热地问。 千叶凝目望他,犹然不解:「你何需这样说」 他问得愈发冷淡,「那你希望吾怎么说」 「你」千叶怔愣地摇首,一种生分的迷惘渐渐袭涌上来,彷佛想挽回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般,禁不住走前几步,欲触上他的手,长空却断然缩开,低叹了一声,抬步走往集境的方向。 「长空」千叶在后头呼喊,忽来一阵凉风荡起,恰牵起那猩红色的衣角,低低地飘飞,彷佛梦痕似的,映着自己赐予他的创世辉芒,连同昔日的漫漫光影,刺入了眼帘,而后渐渐淡去 千叶一动也不动地杵在那儿凝望。明知他离开了,却好似离开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一直停留在原点,不愿与他同行。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他犹然记得清楚,那时初遇他时,是这么告诉他的: 「你行刀,烈日失色;你走剑,群雄浩劫,你带来吾族的骄傲,带走仇敌的希望。」 「吾为你赐名:刀剑无名万古长空」 那时,他分明看见那眸中闪逝而过的震惊和期许,而他,存有殷殷期盼。 可是,都远了c都远了 空空荡荡的,苍白一片。他们,不知为何而疏离,也不知为何已经空至荒绝了,还要再挖出已成干涸的心田 波动的情绪,隐隐牵动重伤未愈的伤势,千叶垂下双睫,撑扶前方黄桷大树。那狂风兀自猎猎,漫天乱草卷飞,幽暗的知觉如万马奔腾而来,彷佛要吞噬自己的存在。千叶顿感意识有瞬间的恍惚,苍白的面色涌现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断续。片刻间,如历寥落翻覆。 为护元神,他浑身也竟开始散发骇人的魔元之气。 「发生何事」远方隐隐传来呼喊,本已离去的影此刻竟又突然出现在身边。方才他先行赶程本欲回报,许久却未见千叶两人踪影,只好折返,孰料却只见到千叶传奇一人待在原处。 影鹰隼般地环视周方,察觉异样:「万古长空人呢」他问罢,看了看眼前之人的状况,不禁上前一步:「你」 这一瞥见,影暗自心凛,想来方才试探,这人掩饰比表面上更多的劣势。 「没事。」局势尚未明朗,见影又突然返回,千叶收束魔气,一鼓作气地咬牙立身,转念问道:「影,回答吾,方才那六人的下场,你早已预见」 不意此刻竟被问及此事,影容颜凝沉,稳拄木刀杖,回道:「吾只遵循军督的命令。」 千叶传奇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切透瞭于心:「如果可以看着每一件事情在自己的掌握中一一完成,那么,再有挣扎也不足为惧。」他言语中自有潜定的平淡,道出的事实却有如千斤重:「但你却不知道,早有人为他们下了毒药。」 说白了,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是环环相扣,至于背后操弄的原因,被利用者从来不需明白。 而这中间意思,兴许只有他与烨世兵权两人方能意会。 他非是不曾怀疑过弒道侯出手的可能,但以时间而论,早前他昏迷时所遇的袭兵,最有可能是由掌握情报的弒道侯所派,其后已过数日,烨世兵权不可能不知自己离境的消息,以他个性,必是掌权大局,不容他人扰乱,之后影与六名袭兵出现的巧合,让他难以排除这是场分头授意的好戏。 影的出现,是必要,却也是最大破绽。烨世兵权想要他回去,却只放出六人为棋,影为执行者,不过是要他凭借事情透露的蛛丝马迹做出判断,一旦选择,便赌上是否能通过考验,如同博羿。 所以,烨世兵权正是要借他千叶传奇之手,杀除那六人,借刀杀人。 而他要通过考验,猜准对方的心意,只能顺他之意,将那六人除之。 一心只求心无旁骛征战的军人,要的是一名能以棋换利的敏锐操局者;更需要一名能了解他的合作者。 小小举动,传递了诸多意思。他这么猜测,赌的是对方的个性。 看惯大风大浪,影只是俯首沉定道:「你这番说词,无法影响吾。」 千叶微哂,不做多言:「也罢。吾现在回去,情势如何」 闻言,影脸色微滞,仍道:「军督令下,无人不服。」 「哈,弒道侯怎有可能放吾好过」千叶早已看穿,轻声一笑,慢慢地自行离去。 影一愣,一同跟上。 天际似明未明,窗外朦胧的光影穿过枝影钻入平静的室内,高贵的龙涎香气味旋空而绕。黄梨花木制成的案上,正冲沏着芬芳,只见天府院中调教得宜的仆役已手脚利落地为来人斟上第二巡茶茗,滚沸的强劲茶水在瓯中转动,顿时茶香清冽满室。 「来,清早饮茶提神,再饮一杯吧」弒道侯面上带笑,竟是几分和气。 「多谢。」求影十锋沉静地饮上茶茗,听对案之人继续侃侃而谈,内心却暗自警觉。他前脚方探完紫微宫,后脚对方便来请人,只怕自己的行踪不够隐密,并且,对方必有自己尚未察觉的眼线。 自集境集权统一以来,天机c天粱等院殿形同俱废,天府院主所掌握的情报与权力,并不比烨世兵权来的小。自己仍是大意了。正当暗忖,不过多会儿,果然听见弒道侯不经意问起:「求影十锋,近日来破军府内谣传的讯息,想必也曾听过一二吧」 十锋缓缓放下茶盏:「是。」 「有什么想法」 「多日以来不见千叶先生,想必事出有因。」 「你的答案总是让人找不出破绽,不愧是从前天机院的好卧底。但是现在都自家人了,有必要这么拘谨吗」弒道侯表面褒奖一阵,不着痕迹地戳中对方心底痛处,又作若无事地叹吁道:「唉,这几日圣帝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谅必你也想得急了。」 闻言,求影十锋指尖微微颤动,面朝对方细刃般的狭眸利光,力图镇定。 「求影十锋只愿克尽职守。」他定定道。 「老实说,破军府接纳残宗,是千叶传奇的建议,与吾无干。残宗是入了破军府,但我们之间恐怕还有磨合期。」 「十锋明白。」 「嗯,你很懂事。我坏话说在前,已定的事实,不要妄想改动,在什么地盘听谁的话,你该清楚。」弒道侯有意无意地提醒,又斟上一杯茶,忽然,外头传兵颜色严峻地闯入,低头在旁耳语,只见弒道侯面上凝重,似有急事,旋即起身,向着来人匆匆道:「罢了,今日不及细谈。改日再叙」 求影十锋眼底带着疑惑,目送弒道侯远去,忽地,那临门而去的身影一顿,意味深长地道:「吾还是提醒一句吧,紫微宫少去为妙。」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语句窜入耳中,求影十锋颜色收紧,悄步离去。方出天府院外,道旁密林一阵骚动,上空玄色毛羽飒飒飞扬,十锋心神领会,拨开林叶,见到眼前等待的人影,不禁舒口气,唤道:「兄长。」 「想不到我在天府院的后苑找完关山聆月,你随后又被请来天府院了。」鸦魂上前几步,拍拍十锋的肩头,院内之事不先多问,一径关心道:「还好吧」 「嗯。」既然被寻来此地,往后该顾虑何事,不言自明。两人目光相询,皆已颔首瞭意,彷佛在说,如今雄王无异身处囹圄,这条路并未停止,但愿天护残宗,静待拨云见日的一天。 「没事就好。」鸦魂不自觉捏紧十锋的手,直道:「十锋,不管如何,这条路,不会再是你一人,我们一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2节 走。」 天色已近薄明,蒙蒙的亮光正和煦散发温度,提醒周而复始的每一日,总有些同与不同。 行了半晌,千叶传奇慢下脚步,道:「这段路再下去乃是石阵,难再有埋伏,你先回去禀报烨世兵权,改在东南方等待。」 影闻言,心道此人竟料及军督的等待方位,却也不提,只提出建议:「东南方乃是远路,为何不走较近的西北方」 「早前长空临时由西北方进入集境,」一言至此,千叶眸色略显黯淡,「吾推测,有一个人早得情报,认为吾乃为掩人耳目,故早在东南方等待。」 「是弒道侯。」影默契地道出谜底。 千叶传奇颔首:「他既然有心与吾一会,吾自当赴约。」 「先生不曾担心万古长空」见对方神色,影突然问道,带些分析意味。 千叶传奇淡淡地看了一眼,理所当然道:「难道破军府向来想针对之人,不是吾一人」 影被堵个无话可言,看了一眼,点头启程。 一路上,他步履极快,却仍越不过心思飞快。只因方才那人,擅夺心机。 他也未曾见过,被破军府盯梢之人,还颇有自得之意。 真是一名奇特之人。 而此刻,集境东南方绿意盎然的大道上,确实一条人影自天府院赶来,高帽垂缨,凝神伫立。 他手上掌握的情报,向来是先取之机的关键,只可惜,对方的运气总是好上一些。他派出手下,对方有医邪护身;想拖延时机,军督却早派出影寻人。现在最后一关,他再受阻,也要亲自现身。集境,是他之基地,任何人想回头问鼎这块疆域,他必先候之。忠于自己,忠于集境,责无旁贷。 阴魅眸色随远方逐渐清晰的人影,却愈加泰然。 脚步落定,落叶簌簌翩飞,双方视线对峙间,毫不掩饰。 几十日不见,弒道侯气度一派深沉,面上却是敷衍的笑意,开口道:「久违了,千叶传奇。入境之前我们能在此会面,真是缘分。」 「确实久违,」千叶回以浅浅一笑,两手缓缓负于身后:「听闻这几日之内,院主也很关心在下,千叶甚是感动。」 弒道侯眉头扬了扬:「听闻先生这几日失踪,能情报不漏,也是厉害啊」 「好说,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那吾诚实一点。」弒道侯面色一动,沉笑道:「今日吾心情十分不佳,此路不通了。」 千叶传奇目光宁静如定:「那千叶也诚实一点,院主可以选择一项做的到的事情,比如让路给吾。」言罢,更是一步向前直行。 「耶,早说不通,何必着急呢」弒道侯见状,立即似有若无的伸手一挡,掌劲待发,千叶立刻转步避锋,不惊不慌道:「看来院主是想给吾一些惊喜了」 「就看你之造化了」弒道侯不乏阴冷笑意,长声扬啸,提气一震,身手更加紧逼,罡步向前锁住,却料千叶那无声无痕地夺路挡招,两者登时势如水火,掌风如烈,生死双门变化万千 弒道侯暗道对方难惹,转为曲膝抬蹬,那沙尘瀑起,如洪水倾泻,千叶闪身一侧,不忘顺势击掌挡下对方突袭,两人拳掌左右相对,脚下生风,拚速度c拚反应,前一招推出间,已先推演下一刻对手的出手方位,机灵甚紧,远远观之宛如默契甚佳的练招,实际上却是凶险的反应比斗 上次试探未果,而今再次欲探对方底细,孰知对方身法狡猾,久取不下,只怕时间消逝,契机便散。弒道侯心念一动,雄掌顿吸纳周方异流,化为尖利的流刃,正是独日武典的绝招,惊险至极讵料,眼见刃锋将抵住咽喉,千叶却是赫然闭目收招,不移不避倏尔分秒之差,前方金光一闪,挡下杀机 劲风荡起乌丝,一如预料,睁眼所见,辉煌耀目。 「可惜啊吾又慢了你一步。」弒道侯一步退开,讪讪道。 烨世兵权眼底寒光炽盛,辉煌还入刀鞘:「弒道侯,闹剧到此结束这些帐,吾事后清算」 「如果吾真想动手,他又岂能进入集境」弒道侯脸容昂起,注视针对之人,大叹一声:「千叶传奇,你真该庆幸,吾可是为你大大任性了一回,前所未有啊」明知挡不住此人入境,有情报癖的他却很想知道此人去而复返的原因为何,又到底有什么他未知的秘密。 千叶传奇仅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烨世兵权未发半言,后退一步,立定转身,分明如斧削的英朗容颜缓缓对上眼前之人。 那面容虽是憔悴,眉宇间却掩不住天生冷凝的倔强傲骨;纵身上沾染了血污,却依然沉稳自得,气韵轩朗,好似周遭的晨光都被吸附了去。 是这人,竟能再次突破他之考验。 两人目光渐渐交会,日影亦悄悄偏移,凝定之刻,卯时,恰好一过。 一丝不差。 「你回来了。」那是军人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 两人单纯的眼神交流,瞳中却宛如包含了比眼前更多的东西,似有浮动的光彩在此间流溢,平静c坦然却不失坚决。 从来他们都在揣测对方的意图,没有停歇过。 「你,」他敏感问道:「受伤了。」 「无妨。」 烨世兵权屏息打量着眼前人,却一句也不多问。骤然扬手,落下决定:「我们之合作,继续」 就因这人能第二次猜透他之考验,他再容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千叶眸光幽幽一动,只是自他身侧慢慢走过:「烨世兵权,莫说吾没提醒,吾离你心中完美的合作对象,尚有差距。」 背对着身影,烨世兵权难得一笑,深隽自信不减:「吾既敢寻你回来,为何不敢赌」 闻言,千叶骤然止下脚步,微敛了眼眸,意态深沉:「那现在,吾有一策,你是否要听」 「当然」 「这次事件,吾要你勿罪三人。」 「谁」 「勿罪长空c勿罪于吾,勿罪」千叶说着,目光凝定虎视眈眈之人:「弒道侯。」 语一道出,弒道侯既是讶异,又是不屑:「你」 在场三人,三个方位c三角利益重新洗牌,心思各异。烨世兵权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稳稳道:「可以」 千叶传奇轻轻一笑,这一次,他赌对这人予他如往信任,遂走前几步,在面色阴暗的弒道侯前止住,眼放利芒,一字字,清晰明确: 「也请院主立刻释放关山聆月。」 语方入耳,弒道侯霎时感到耳边轰轰然,再也听不清楚任何声音。 一句话,彻底把自己全盘的计划粉碎。 只一句话。 他面色红一阵白一阵,顿时全都明白了。 一者,对方早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心思摸透,以退为进;二者,这一齤手先发制人的赐予恩情,下一刻却又马上讨回人情,看起来好像互不相欠,自己却终究被摆了一道 在众人面前,自己台面下的暗步,再一次被知悉,使不出半步。 不动声色,却一刀致命。 他狠狠盯视那掌握主局的自信面容,只能从齿缝间迸出一字: 「好」 ===***=== c章六:身不由己上 作者有话要说: 当返回自己的无名住所时,那小径上的石苔青痕依旧宛然,庭院芳菲犹在。 在这世界上,并不会因一个人的消失而停止动静;也不会一个人的存在而更动天体的运行。 路之所在,唯亲身为之而已。而这一次返回,也将是他千叶传奇再起风云之时。 当推开门扉时,耳边便响起两道整齐划一的致意声: 「恭迎千叶先生归来」 千叶抬眼一看,正是早前被奉命归派给自己的猿行峰与巫盘首,心下随即了然。 这两人虽归为自己所管,然背后正为谁监督而来,彼此皆心知肚明,他只得找适当的时机真正撤走。他不动声色道:「早前交办之事,你们两人可有照办」 「这几天以来,未有一天懈怠」看见千叶眸中隐隐闪烁的利芒,巫盘首慌忙垂首道。 「圣帝的状况」 「每一日服下药汤之后,总是时昏时醒。」 「嗯,继续照办。」千叶应了声,旋即转身到了内室,奈何甫掩上门扉,便已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遂自行把了脉象,欺上床,运气稳定心神,刺激要穴之处以逼出潜能,剎时内息游走,导流出一股气流,经手三阳经,行天突,再沿任脉而下,汇于丹田,一小周天后,气色方回转了些。 下了床,稍整理了仪容,见案上臻至完成的香囊一眼,思考片晌,也带入怀中,前往太阴司。 太阴司一如以往,楼阁宁立,白石铺展而成的光滑小径正漾着晨曦清晕,道旁深植绛桃,沐在暖阳下,开得别致芬芳,微风拂来,馥郁似能醉人。 千叶传奇步步走在径上,见那缤纷花影,偶然想起那时乍落集境,他被她禁足在房内,每每见到窗外盛开的清丽花姿,与从前日盲族广植的满山桃花甚是相似,不禁起了一个玩笑,若哪时等他得了自由,再央她陪他赏一回桃花。 时过境迁,到底这个玩笑没有实现。 现下,他甫回集境不久便下了马威,弒道侯处在风口浪尖,此时应也将关山聆月送回太阴司了。千叶传奇一路边走边寻,终于见到前方小径身着紫红衣袍的清雅身姿,不禁唤道:「聆月。」 却料那身影如若未闻,竟是负气似的走得更快,千叶不解,走上前去,挡至身前,见她一时怔住的脸容,劈头直问:「聆月,妳这是为什么」 曦光中,眼前的玄影华冠颖然,手中日轮依然耀眼夺目,气韵高华。聆月抬眼注视,竟是顿感迷离而茫然,不知是何情绪在作怪,眉眼一扬,硬声反问:「吾这是为什么那你这是为什么」 看似毫无头绪的问话,却含满了无数的怨忿与往事。 见她如此,千叶不禁叹口气,缓缓背过身去,冷言道:「妳至今依然不肯原谅吾」 望着那背影,究竟是将自己从天府院营救出来之人。聆月剎那一丝恍惚,眼底的寒光渐渐化了去,软了声道:「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破军府的权力,真让你如此留恋」 几声鸟啭在枝头低回,艳红的桃花沁芳吐蕊,忒显宁静。恨也好,割舍不下也好,到底她是希望他远离这些风波的。见他返回集境,她竟是满怀失望。 闻言,千叶转身向着她,「妳这是关心吾了」 聆月玉容染红,极力否认:「才不是」 千叶也不作戏,眼中意味深沉,坦白道;「聆月,吾回来,是因为怀疑吾需要的一样物品在烨世兵权手中,想请妳为吾解答。」说着,竟是衣袂轻动,一手握上对方的皓手:「这些,妳感受到了吗」 「千叶传奇你」这番突来举动让聆月瞠大了眼,不待出声之刻,却好似冥冥中有股孕动的鸿蒙力量自那冰凉的指尖窜动而来,让她瞬间噤声 聆月只感到全身灵思受到罕见的动荡,不禁紧闭了明眸,意识彷如穿梭到一片莹然水光之中,而后是波墨般的色彩在眼前晃动,有一朵黑莲幽幽水中央,盛放在那片光华里,其色墨深如渊,蕴含了圣魔双气,灵力逼人,挟涌了千年的颂唱祈祝力量,水光之外,景物飘忽,彷佛遍天遍地都是地老天荒,却又尽皆荒芜,是梦境里才有的神光离合 倏忽,一阵极光掠过,反常的力量再度拔掠而起,记忆交迭,让她错置了身处,是在某地的深山石壁旁,她感应到了曾经熟悉的太阴灵气,想伸手亲近的瞬间,却又被强悍的灵力反弹而回,登时曾在壁前发生的残影知觉如洪水般冲印脑海,让她几要承受不住 几乎是一片混乱的杂像,却又历历在目,包含许多过去她所不知情的秘密,怵目惊心 「啊」聆月轻微呻吟一声,悠悠睁开双眼,视线逐渐重回现实之刻,不禁颤颤地望向眼前人,震惊地哑然道:「原来,你之原形是」 「生于三界之外,不灭六道之中。」千叶传奇缓缓收手,昔日看似狂妄的诗号,今日却说得很是淡然:「也许,这也可以说明为何当初向妳说过吾不曾作梦,也未有生辰八字了。」他说着,却又不经意一笑:「对了,方才很抱歉。」 祀嬛自持身份,不近男色,他倒还是知的。 聆月暗瞪了一眼,微撇过头,却止不住浮动的情绪在心中鼓荡。这一字一句,他竟能说得如此事不关己,隐隐间,却又含着坦然的真心他从来没骗她,就连这份孤绝的身世也毫无隐瞒还有,那亲身面临的险境也一并告知。 为什么这人看似如此危险,却又总是狠狠戳中自己的心坎 「吾都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咬咬菱唇,聆月彷佛也能听出自己声里的颤音。即便如此,以千叶为人,愿意主动透露这么多底细,必有更大的利益交换在背后,她已经学聪明了。 「那道灵气,是否是吾所需要的」那言里,已是七分肯定,三分需要对方的证实罢了。 如今情势,日盲族内外受逼,一旦最后的根据地流失,不仅是某种意义上的信仰毁灭,仅存的日盲族民也要流亡他处,将是真正的名存实亡,他绝不允日盲族的历史记上这笔。 对方所想,她岂会不知聆月张口欲言,一个电光闪般的念头却一掠而过,忽而转道:「如果你还信得过吾之灵思,吾可以告知你,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放出吾之姊妹,」这是她难得握有筹码的时刻,聆月坚定道:「她们是无辜的,这段日子的监禁也该够了」 「吾一直有派人照顾她们,妳对我不放心」千叶略微思忖,道着。 「你做每件事情必有目的,谁有可能对你放心」聆月抬起脸容,毫不让步:「现在只有这个条件,其它,你休想」 「是否要放出她们非吾单独一人能解决。」千叶像是硬吞了苦帐,有点讶异聆月的学习能力不差,以牙还牙也学很快:「而且这条件不平等,吾只问一个问题,妳却要吾放出两个人」 「彼此彼此,」聆月翘起了唇角,讽意大盛:「高人在上,吾尚有自知之明。」 曾是救命恩人,如今却咄咄逼人,千叶传奇很是无奈,缓了缓肩头,道:「吾承认确实有目的。吾对妳不愿欺瞒,却要委屈两位祀嬛,一者,怕她们无法接受现况;二者,吾必须确保妳能诚心与吾合作。现在如果吾放了她们,妳就能保证不再为难」 「这就要看吾之心情了。」 「妳妳真是麻烦。」似一股莫可奈何的憋屈卡在心口,千叶本欲再言,却又按捺了住,思考片刻后,终究断然答应:「罢了吾不想多浪费时间,妳先回答吾之问题,稍待便放出她们。」 「不,吾要即刻看到她们平安」 「聆月,吾虽有求于妳,但也绝不欺骗妳。」千叶唤了一声,毫不避讳地注视她,深邃的眸光难以摸透,言中却坦诚而坚执:「妳明知现在吾能应允妳的也有限。」 天地宽广无边,没有一个人的手上是能握满所有东西。纵然拥有权势,他却不是唯一的主宰,在集境,身手未能真正伸展,他又岂会甘心 这到底算是威胁,还是无奈聆月自己也分不清了,她怔怔与他对视,在这一片明媚景色里,彷佛酝着淡淡的酸涩与清甜,酿出婉转低回的氛围,挟在彼此之间,不清不楚,却又难分难舍。 聆月僵持半晌,螓首低垂,逸出一声轻叹:「好吧吾可以先告知你,根据吾之灵思预感,你穷尽任何办法,也只剩下这一途。而这项物品,自夺权之后,正落在烨世兵权的身上。」 究竟来自于太阴司,一片清风拂影中,聆月缓缓道起这股奇特的灵气。 阴月石与印玺的来源已不可考,惟能成为各方觊觎的物品,正因其上蕴含千万年吸收天地万物的精华。当初妖世浮屠属阴,故亟需阴月石的能量修补浮屠,使它复活;而如今日盲族地脉所缺失的部分,纵然千叶已动用自身灵气挽救,不及之处犹需纯正的太阴之气互补,方能使地气恢复如常,让生机绵延。 这项贵重物品,千古罕见,落入恶人之手绝非好事,故交由向来不涉政事的太阴司保护最为妥当,奈何夺权之际已流落虓眼军督之手。照推测,此种灵气转嫁在人之身上,无疑是强大的武器与防护,不但可锻炼功体,也可助凡人之躯辅助修练上乘武功,对方欲夺,恐怕不脱此用途。 言至此,聆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怔:「为何当初吾没想到,千叶也许你无法恢复的伤势也能靠这种灵气疗c疗复」言至此,那语调又忽然转微。 当时那毕竟是不可能之事,她从未动念到这太阴司的镇府宝物头上,如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涌上,不禁又惊讶又无奈地脱口而出。 千叶传奇心底却早有几分底般,微拧了眉,只是摇头:「竟是如此。」 心中深处,似有一条明路已訇然闭拢,无路可走。在此之前,他一心为日盲族图谋,到头来,无论是日盲族,或是自己的生机,竟系于集境之上。如此一来,他何能不谋划何能不驱策 聆月唇畔抿紧了下,牵起身畔一缕垂落的花枒,那花瓣如薄玉,衬那一手洁白,闭目道:「千叶,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请不要忘了集境也有别人,而吾,是集境的太阴司祀嬛。」她无能撼动大局,也无法左右千叶会选择与烨世兵权合作抑或反抗,她能做的,只是重提自己卑微的立场。 那一字一句,像云缝间细密的微光,划开一点幽沉,是对他的关心,也是对他的请求。千叶听得明白,抬眼望她,目光宛如初雪明澈,缓缓开口道:「聆月,曾经吾以为什么都不会变,但后来才发现,什么都会变。尤其当你追寻一样东西时,那样东西就会改变你,不管自己是否愿意。」 闻言,聆月不禁捻紧了花朵,抬起盈盈清眸,怅然若失道:「那为什么,我们所求的不同,就非要伤害彼此你为你的日盲族,而吾呢吾能为谁」 他为了求得最大的利益,她的姊妹因此而下狱;他求的是日盲族的一切,集境的局势便成了他手中玩弄的筹码。从来,她费心所求的安宁与和平,在他的能力之前,竟是微不足道。 她说着,纤手一颤,那残花瞬间落下,摇首叹息地续道:「千叶不管是为谁,你难道没想过,吾不只会在意吾之姊妹c在意太阴司c在意在意你吗」 一席话冲破了衿持,也冲破了向来不愿低头的硬气,如地底下的涌泉急冲而上,荡起晴空中耀眼的波光。恩与情,早已难分,会在意,又岂止于那短暂的相处时日 「聆月」千叶一愣,静静注视眼前沐在明光中的女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3节 ,莫名的情绪却无有可解,在强大的理智之下,终是摇了头,几分冷然,道:「为保自身安全,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甚至,离我越远越好。」他言罢,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止住,道:「今日,多谢了。」 渐渐地,那决绝脚步远离了飞花漫飘的小径。小径上,春光依旧朗朗,叶翠如玉。 「千叶」遥望那背影,聆月低声轻唤,从来不知道,这人可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那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算计一人担起c风险也一肩担起,她好似看到那游走在刀丛上的偏锋厉光,未曾止过。 她心感落索,不知不觉朝他离去的方向走了段路,方才意识到方向绕远了,复悠悠转身离去,忽尔就在回程之时,眼前光线一闪,发觉上头似有东西挂在树枝上,影子随洒落的日光斑驳在地,明明灭灭,聆月不禁抬首一望,竟发现昔日配在自己身上,却不知何时遗失的云纹香囊此刻正挂在树枝头,心下好奇,遂伸手将香囊解下检视,发现这香囊虽外观与昔日相似,但缝制的手工与云纹皆比昔日的更加细致精美,想必是出于那人的巧手了。 他竟会得知自己香囊遗落,难道那日她偷偷想去找他理论的行踪也被他发现了聆月感到有些懊恼,正想收拾起来,却感到囊中内夹似藏有东西,不禁掏开一看,剎时清淡的馨香随一瓣瓣绛色的桃花瓣萦绕而出,艳丽而芬芳。 终究她无法陪他一赏花景,却得他相赠一只桃花香囊。 聆月小心翼翼地收起香囊,彷如有股暖意沁入手心的同时,却又感到迷惘而难解。 也许这个人于她,永远是这般谜样。 另一头,千叶传奇甫踏出太阴司,骤然背后风声一响,竟是掌风呼啸而来千叶不疑不惧,身未转,已反掌推出,阻下杀机冷笑道:「弒院主的招呼真是特别,看来毋须在下医治太渊之伤了。」 「哈,你手上的缠命线也早就消失了」弒道侯自后现身,跨前一步,与对手正面迎视,唇畔似笑c似挑衅,「在你居所寻人不得,果然来太阴司就有所获了。」 千叶传奇容色不变,气质却深沉了几分,「吾正有事要寻院主,你有何要事,不妨先说吧」 「很简单,吾一直好奇,为何你能预知关山聆月在吾之手上」 千叶笑了笑,手中的日轮映在朝阳下更显刺目,「院主情报在手,三番四次追杀千叶。敢这么做,无非早为自己留下后路,囚禁有力的人质。千叶斗胆妄猜,所以在回境之前先卖院主一个人情,也省得事后讨人。」 弒道侯哼了一声,算是对答案不置可否,负手道:「那你有何事要说」 「望夜与遥星祀嬛已无囚禁的必要,吾要将她们放出。」 「哦」弒道侯闻言,心想此事必乃关山聆月的要求,也不点破,只调侃一笑,意味深长道:「想来你想还恩,也想还情哪可惜,你想用什么利益来换」 「利益无,麻烦倒是有。」千叶传奇踱了几步,负手之间,神色冷了几分,「院主也知,搬弄是非对千叶而言也并非难事,也许吾可无中生有,造事一番,你就平白生出麻烦了。」 弒道侯脸色骤沉,字字咬牙道:「你很狡猾,知吾现在情势不佳,趁机威胁」 「吾只是比你聪明而已。」千叶傲然盯视对方,锐利的眼芒在对方脸上平拖而过:「有筹码而不利用,千叶不为也。」 暗藏的火花弥漫彼此之间。弒道侯暗暗握紧了手,阴鸷双眸捉住对方的眼瞳,如要看穿,面上却不减笑意:「未到最后,鹿死谁手尚不知。好,此次面子作给你,稍待吾便放出两位祀嬛」 「那千叶先在此致谢了。」竟也有礼致意。 「耶,谢不要说得太早。」弒道侯虚应一番,少不了算计,扬起下巴道:「吾突然想起,最近局势波动太大,你先处理苦集联队一事吧」言罢,交出各方势力的情报分析后,拂袖离去。 千叶传奇收下手中情报,观阅一番,一场暗局在心中隐然浮现轮廓,若有所思。 c章六:身不由己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因为突然很多章节被锁住了,包括内容很正经的都被锁,而且发什么就锁什么,结果还要一个个去申诉所以章节有些乱,请阅读的朋友多多包涵了。 如果以后还有遇到类似情形导致章节不完整的话,再烦请移驾到新浪博客看文了,目前第三部第八章的下还是到博客看好了 法华经有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有一处地方,上天下地不见阳光照拂,资源贫瘠,处在此的人们为了生存,一切的忠诚或背叛,真实或虚伪,和睦或杀戮,只为利益宗旨,方能保住迎向明日的希望,那便是火宅佛狱。 死寂般的入口关卡处,彷佛只剩扶木呼吸的声音。一道英武的人影正执枪守卫,不动如山。 一名男子跨步而入,守卫的人影见状,立即跪地躬身道:「恭迎侯。」 「免礼。」男子衣袖轻拂,免去迦陵的礼节。他相貌风流倜傥,眼下邪纹更添几分俊美乖张,一身墨绿与玄色相间,气如渊停岳峙,潇洒之余含着恢弘大势。正是佛狱三公之一凯旋侯。 凯旋侯之所以能获此傲人名号,除了战无不胜的战绩,更曾为了佛狱,不惜长年驻伏苦境c收集情报,为佛狱的版图打下必定基础,其亲身力为的作风,在佛狱内部早立下令人敬服的风范。 迦陵拘谨地起身,方抬眼,一道青绿的异光闪过,恰被凯旋侯捻个正着,只见其人正轻松地捏着张牙舞爪的螳螂,打量道:「迦陵,你知道为何佛狱资源贫瘠,这小小的生物却还能生存吗」 「迦陵不知。」 「因为牠懂得侵略,也懂得谋取生存之道。」指头轻轻一动,那螳螂几番奋力挣扎后,终于委顿。凯旋侯续道:「牠目光锐利,前肢有如镰刀的狠利,又擅于在险恶的环境下伪装自己,更重要的是,当牠在饥饿的时候,连同伴也能自相残杀。这样的生物很适合佛狱,同样的品种生在资源不足的佛狱,也比苦境来得凶猛许多。」 迦陵沉默。佛狱在长久以来的扭曲环境下。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情,只有利益,为了生存,不自觉地丧失本性,被逼迫成为唯利是图的贪兽,是众人之痛。 「为了生存空间,佛狱不得不争。」凯旋侯点出话意,复道:「战事频繁,佛狱的入关处有劳你多加防卫了。」 「这是属下分内之责。」 迦陵确实与一般的佛狱人有很大的不同。凯旋侯微瞇着眼,温雅笑容如可洞悉心事,转身步入内殿,留下佛狱独属的黑樱芬芳。 幽暗的大殿上,迷烟缭绕,邪氛窜动,三张座椅静立,左右各一,中间座椅则较为奢华之貌,三名与会人,分别占据各座。 「王,要开始了吗」蓦地,妖娆略带低沉的女声打破了静默,观其装扮雍容不脱诡调,细腻的眼妆如似舞动着邪氛魑魅,衬翘睫下精明的算计眼神,彷佛眉睫一动,便是群魔缤纷。据闻佛狱向来以三公会议决定佛狱的行动方针,三公者,有能力者任之,此女则为三公之一邪玉明妃太息公。 「吾亦准备好了。」凯旋侯言罢,望向中间的与会者,眼中虽含敬意,态度却不卑不亢。 王座之上,一条人影霸气凛凛,支手半倚,全身枯槁宛如老木,骨节筋络纠结突出,似苍老绞缠的陈年树根,比之王座后匍匐钻动的贪邪扶木,竟更显死沉,惟眼中肃杀阴鸷之色锐利逼人,睥睨群雄自不待言。 他,咒世主,代表火宅佛狱。 凝固的氛围有了一丝动静,那王者微微一动,枯老的手指抬起:「侯,你先。」 「是,就目前局势看来,恰为四强鼎立。佛狱c死国c集境c苦境为主要势力,目前佛狱已经与死国达成联盟,我们之目标既然放在苦境,便剩下立场中立的集境最为不定,早前吾已经送上裂字卷,暂时疏通了这项难题,只要集境不介入纷争,佛狱之实力便多了一分。」 未料方言罢,太息公已接道:「呵,就怕人家收下你奉上的大礼,没将你的心意放在内中啊」 「若真如此,吾也有应变之方。」长年共事上的针锋相对,凯旋侯早已练就处变不惊。 「那是最好了。否则你这战无不胜的名号就要添加一笔笑话。」太息公优雅地一揽长绫水袖,扬唇冷笑,目光转动:「王,依吾之见,集境握有灵字卷,如果我们要收集兵甲武经各字卷,迟早会对上;而死国有万妖炉做为武器,目标与我们相同皆是苦境,这冲突的引子早已埋下,不如早早防备为先。莫要短视近利,枉送佛狱利益。」 凯旋侯听出言中针刺之感,默不作声,听太息公又道:「另外,据吾探查,自从上次与苦境一战,贪邪扶木的活动似乎与百韬略城的九韶遗谱有关,宜尽早取得,防患未然。」 为夺取资源,来自外域的火宅佛狱入侵苦境也需大费周章,佛狱独有的怪异生物「贪邪扶木」便是其中媒介。无感无觉的扶木既可为攻击敌方的武器,也可为控制的触手,只要透过扶木的异化,所入侵的土地便可成为佛狱生存的根据地。 这段期间,佛狱在苦境的漠沙林一地扎根,已有不少收获。惟与苦境数次交战中,本来无往不利的贪邪扶木竟受到不明原因干扰,偶然机缘下,方得知九韶遗谱一物能发出天籁玄音,似乎有害扶木之攻击,也使得火宅佛狱再次把目标做了调整。 凯旋侯听罢:「我无意见,请王裁决。」 双方意见落定,弥漫诡异的宁静,彷佛隔了漫长的时间后,咒世主靠在扶把的枯木般指节起落,威凛间,方听见最终决定:「第一,与苦境战事继续,并追查九韶遗谱之影响,断绝对贪邪扶木的威胁;第二,兵甲武经继续收集;第三,与死国c集境之关系暂且保持不动。散会」 话音消落,诡绿的迷烟一展,三座上头已空,徒留扶木无声地爬动。 今夜月色凄迷,铺展了玉玉寒意。万古长空在月影之下,额发随风颤扬,思绪飘渺。 他正等待着,一场不知为何的等待。 想起回境前的一幕幕景象,诸事纷扰,更有质疑,但是,全然无用。 他从来不解。那人要的,除了呼风唤雨的权势和利益,还有什么是比那些更重要的 曾经,这人为了日盲族做出了牺牲;但也曾经为了巩固势力,不惜算计身边之人,这些矛盾举动最终的导向,到底是为了日盲族,还是为了他自己手上的权势他从来无法理解。 太阳之子,是一名做事必带上目的之人,他不得不这样想c也不得不如此怀疑。 他次次迁就了他,换来的,却是那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痛与计策在眼前反复上演。 他被迫不能拥有,也被迫远离了家。这条路上,负载重担的,又何只一人 待忙上一日,回转府前时,已是星斗横斜,薄明的月光影影绰绰地缀洒在白石径上,像交错筛落一地的浮冰碎雪。千叶传奇一边踏入居所,望见不远处伫立的人影,心上顿觉安然。 「长空」他在原处出声轻唤,像不愿扰动他似的。 不知为何,方近一日未见,万古长空的目光却显得生分。他闻声抬眼,彷佛见到他安好,便尽了责任似的,转身就走,千叶微怔,见那背影明明是触手可及,却又如隔深渊般,每一次皆在自己眼前那样转过身去,让他望得茫然而执着,一剎那心里竟彷佛升起不曾有的惶恐之感 未来还有许多的路要走,灵气也是他要得的东西,甚至这片异域,将是他赌上全副心神的策划之地,既然已经回来了,他不会放弃c也不能放弃。 回来集境已是冒险之举,即使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他犹不愿再失去他的陪伴,哪怕他的陪伴,总是无止尽的冷漠与误解 「长空。」巨大的陌生情绪翻涌而来,他用唤着赐予他的名,令他慢住了那离去的脚步,身形微微颤栗。 千叶传奇迎着夜晚凉风,慢慢走近那背影,伸出手来,却仅在一步之隔前,生生凝住,望着他的背影,眼底迷离,彷佛他就是他的绝路,无处可去。 为什么,就这么不愿看他一眼为什么 沉沉渺渺的冷寂氛围游荡在彼此之间,就像那不曾止过游弋的双心刃,闪泛冷厉的辉光。 他的眼底,可以是忠义寨c可以是苏苓c可以是那些驻留他心底的朋友,但是,从来没有自己。 他的剑,也从来没有为他真正放下那些羁绊过。 他甚想问,是否每忆起一次,这人就只能抑止对自己刀剑相向的冲动一次 一直以来,他总是这样的对自己一眼不顾。哪怕现在他对自己愤怒c质问都好,他也不要他如此冷漠的对待自己 不知过了几时,也不知谁的哀凉呼唤着谁,长空仰面朝天,闭目挣扎了半晌,终于转过身来,望见他凝在半空的只手,走近一步,颤颤地c颤颤地握上,猛地一手揽上他的背脊,任他的闇莲气息近在耳侧,迸然吐声,问着满腔的苍白与痛苦:「为什么你的选择总是这样c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只想问自己为什么,一颗心永远背着自己。千叶传奇缓缓摇首,依在他怯颤的半拥抱里,全身僵冷,不知何起的茫然遮蔽了惯常的精明,告诉不了他未知的命运,也告诉不了他为何异样的苦涩在匍匐升起,只能闭目而道:「长空你若不满,这些事情,便由吾来做。」 他拥他的力道更深一分。 「逆风之火,总有一天会烧上手。」微风划过青丝,有种沁入肌肤的怆寒,漫入血液之中。千叶心中紧缩,凝声道:「长空,我们的脚步不能受人动摇c绝不能你听到了吗」 长空极力摇首,滞涩而干哑道:「不,你知晓吗身不由己的两人在一起,是万劫不复」 渐渐地,他松开了手,就像昨日他断然撤开他的手般决绝。千叶在后唤他,却彷佛只能任凭那把游弋的无形对刃,无止尽的回旋开来。 「长空」空中似有低沉鸣响,像从天地间发出,水一般的淹漫开来,如时空倒置,不知身在何方。千叶传奇遥望那离去的背影,指尖还留有他拥抱的余温,却只感到那神魂好似已隔离在遥远的彼端,隔绝了自己,也隔绝了他 须臾如梦,须臾如幻,终究不是属于他与他的人间。 c章七:请君入瓮上 ===***=== 暗夜褪尽,天边曙光渐起。 昨夜潺潺落雨随时辰流逝,早转为薄细的斜雨,柳色迷离之间,纷扬织密,彷佛天地之间挂了一层被风吹拂的纱幔,在景色中迭出款款涟漪。 被雨水打得湿透的竹屋前,一道玄影静立,初升的日影里,茫茫冷雨反将他那清奇轩昂的身影洗出一种独特而幽寂的韵致。 自昨日至今晨已是一夜,他也对着门影不动了一夜,雨珠喷薄在他白皙俊逸的脸容上,显得分外清冷素净,然那手中的日轮却未因而稍减半分光彩。 「咿呀」 霍然,那简陋的粗竹门扉终于开敞。 水色反荡的晨光中,步出了一道身影,他相貌端伟,气质稳重,彷佛一入他人眼中,便是满身光华。 玄影目光略动,心定如沉,缓缓道:「院主终于肯见吾了。」 「千叶先生,莫要再叫吾院主。」隔着一层雨帘,见到眼前久违的人影,却已昨是今非。太君治甫开口,温雅的举止间,竟显得生分。 感应到了那生疏,千叶摇首轻道:「称呼不过是一种熟悉,院主又何必执意于此」 语触敏感,宁不愿多谈,太君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半晌,方悠悠长叹:「吾避见先生一夜已是说明立场,先生又何苦非见吾不可」 昨日至今,他已让这人在外等候一夜,最后眼见不是办法,终是启门而迎。 也许他从未想过,当初未能保下这人,是他太君治不是;但眼见对方竟转而与烨世兵权合作,连手拿下集境政权,任谁也要错愕满怀,心结难解。 在诡异的变局中,没有谁是永远的敌人,也没有谁是永远的朋友。宦海沉浮多年,人心叵测,他该了然。 「院主对吾不满」千叶淡淡问着。 「不满,自是有。以吾个人立场,让先生等待一夜是失礼;但站在圣帝与集境人民的立场,这一夜的等待,恐怕尚不足表达愤怒。」太君治毫不隐瞒喜恶。 「当时烨世兵权无人可挡,吾受禁无日囚,若欲保命,只剩此途。」千叶传奇闻言,仅静道:「何况乱局频仍,尚有佛狱c死国等强敌环伺,非他不能抵御。院主是明白人,应也知此乃保全集境的最好方法。」 太君治摇首,「你既已选择,再论当初也枉然。自古成王败寇,太君治既是落败者,无能置喙。」 隔阂已生,千叶明知多言无益,定了定,叹道:「院主,那一日丹青丝竹之景,千叶拳拳服膺,未曾忘却。」 「唉,只怕君乃渊中潜龙,隐麟藏彩,未知意图而做淹于江湖。」太君治同是作叹,坦荡荡地直视对方:「千叶先生,恕太君治冒昧,吾能相信你吗」 问话响在冷雨中,掷地铮然,虽带针砭,却诚挚之至,千叶未怒,只是抬起眼,嗓音清定道:「如今情景,院主对吾不谅解是必然,千叶也无意多做申辩。因为相信在院主心中,苦集两境的安危胜过一切。」 太君治俊朗的面容一动,缓缓背过身去:「这就是你等吾一夜的原因」 「正是。」千叶应声,便把苦集两境的六人名单始末简单叙述了一遍,道出来意:「如今万妖炉正肆虐苦境,佛狱虎视眈眈,苦境独木难支,而一旦苦境倒下,集境将也难以面对两大敌人。为未来集境的处境也好,苦境安危也罢,吾知晓,以院主仁者胸怀,赤子苍头皆是命,断不愿见到两境遭到兵燹波及。」 语毕,凄冷的氛围就如这场绵密细雨,丝丝微寒入骨。 加入六人名单,正代表直接站上两境最前线,面对敌人最险恶的战局,与送死无异,聪明如太君治岂会不知用意这一层面,千叶自不赘言提及,他知对方明白。 他只等答案。 太君治沉默一阵,低声道:「你希望吾加入这六人名单」 「是。正如烨世兵权是现今能保护集境之人;同理,院主也是现今集境最佳的代表之人。」千叶答得毫不犹豫,说着,竟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字字悖逆,却语带恳切:「所以,千叶愿甘不义,恭请院主入局,率集境代表,护两境安危」 此话震曳心坎,太君治身躯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4节 颤,转身抬手虚扶了一下,慢慢将视线定焦眼前之人,慨然明剖道:「为逼吾入局,你愿担骂名,但你明知太君治本就拒绝不了,这又何必」 他透彻,无论这背后有多少对方与烨世兵权间的默契,政争无情,清算迟早会来,他本是落败者,任人宰割理所当然。若为集境亲赴战场,生死随命,未尝不好,只是想明白。 「正因明白院主弱点,千叶刻意为之。」千叶毫不避讳,眸色里波光流溢,自有一股自信坚决:「坦白言,对别人,吾不屑也;但对院主,千叶但存敬重。」 太君治沉吟了。 他与千叶传奇并非初识,此人的神秘莫测始终令人难以揣度。明看虽是算计,却彷佛穿越那深邃的目光后,还有一道坚硬无比的铁墙矗立在后,无法窥视,甚者,也许在那铁壁之后,尚有无数万仞耸立,探之不尽。 据其所言,他本来自于苦境日盲族,大可不多留此地,而今却一而再c再而三的干涉集境事务,究竟是何原因 他神情凝肃,看着那双眼睛良久,方开口直问:「千叶先生,策划这一切,你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千叶传奇闻言,目光微闪,一手缓缓负于身后,凝视天际倾垂而下的潇潇冷雨,言中有几分傲气与恬然,「吾以为,院主不知情较好。」 「是吗」太君治苦笑,一旦置身核心外,人微也言轻,他同望向天幕,意态悠悠道:「吾突然想起,过去曾听先生提起日盲族的覆灭之痛,誓灭佛业双身;如今世事变迁,先生又是如何看待集境的一夕变天」 「局势与命运有时非人力可挡,剔透者,自能明白。」千叶传奇踱了几步,眸色一敛,暗藏平钝的机锋:「所以,院主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确实瞒不了你。」太君治收回了视线,转身肃容道:「在下有一愿,斗胆望先生斟酌。无论你之目的为何,一旦有利用集境之心,有朝一日便该还集境一个平静。先生能允吾吗」集境已处于这场风波中,避无可避,他愿的,只能是有朝一日的和平。这一分机心,他为集境。 千叶传奇不动波澜,「院主认为吾会答应」 「答不答应,皆是死路一条;问了,总是一个希望。」 人在面对无可退守的处境时,也会有拚死一搏的勇气。千叶传奇注视着对方,脑中未知思索何事,半晌,只道:「好。」 一字,已是千钧重诺,他可无憾矣。太君治颔首:「既是如此,先生请。」 千叶传奇明白,「那么,千叶在此代众人谢过了。」言罢,已致意离去。 若能洗尽世间念,何处楼台无月明生命本是痛苦的,再去揭示它的意义,不仅痛苦,而且难堪。生在此间的众生皆如是。哪怕已是悟道半生的自己c哪怕是超脱三界六道的智者,一入红尘,俱是劫数。 太君治伫立在雨中凝视远去的日轮耀芒,心中百感。不久推门而回,不意屋中却赫见一帖书信 拆封阅毕,太君治不禁哑然:「此两人是合作,抑或算计,真使人费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中场乱入分隔线=== 太君治,前天机院主是也,貌英挺,喜着高帽,其人敦善,文武双全。丙寅年间,值惊蛰春,曾偶得不明鱼雁,有传乃政敌虓眼军督亲笔,遣词隐有暧昧,治感其不正,欲挂冠求去,遂受千叶之托,率苦集联队而起。 载于集境八卦史 ===乱入分隔线结束=== c章七:请君入瓮下 ===***=== 天清风冷,宫帷静垂,破云而出的阳光洒落在紫微宫高巍的楼宇上,别生气派。而这里头例行的公事仍如往依旧。 据闻「圣帝」从不知何时开始,不再亲和地与众卿议事,反而喜坐于高高的龙座上,机械应答,虽有问必回,神情却如死水,这样的情形已持续许久,有些下人见怪不怪,有些人则早心里有鬼,人人都说,紫微宫还有何用呢到破军府去吧互使眼色后,他不来,你不来,渐渐地,来紫微宫的人少了,「圣帝」的负担就轻一些了。 清晨一场应付过后,「圣帝」慢慢地步下龙座,呆若木鸡地往偏房而去,向来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他的身体会告诉他该如此做。他一步步走着,却料今日突生异状,像横空一道惊雷劈中全身,脑袋有如被剖开般的剧痛,好似有道长久不得其门的明光贯穿了灵台,剎那埋封已久的旧事轰轰扰扰爆开,什么都想了起来,又偏都记不清。 突然千重幻影如万马奔腾踏过心坎,「圣帝」瞳孔瞬间紧缩,神智迷荡。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是雄王,不他是圣帝,不对他是雄王,他在无日囚,怎么来的不对,他明明是圣帝紫微宫就是证明。不对c这不对c那也不对 「啊吾c吾是谁吾是谁」他意识混乱,痛苦地捧头哀吼,凄厉嘶哑,龙冠缨冕散落一地讽刺,震荡的视线里,回廊尽处却来了将百师,见他手里捧着药汤,一脸狞笑,「圣帝,又该服药了」 「啊啊」又是同样的恶梦「圣帝」摀着耳,睚眦欲裂,随之而来的,是早已习惯的黑暗,坠入深渊。 ===***=== 日昳时分,千叶传奇风尘仆仆方归,彼时天际明光抖落了几许轻寒,淬染了景物一层浮金色,苑中已有他熟悉的人影等待他。 「如何」见到长空,像是一种习惯,又似一种安稳。但在千叶传奇平日的举止中,绝少透露那几分的依赖。 万古长空摇首,禀道:「一样。」 千叶略微沉吟。一句「一样」,却是分别不同结果。紫微宫和太阴司是他近日想注意的目标,前者是因某种因素,后者则为苦集联队。紫微宫毫无异状倒好,太阴司,又或者说关山聆月一直拒绝自己则有些费神了 千叶传奇正待再言,却忽觉目光丝微的晃荡,一瞬的意识如被割裂开来,及时暗定心神后,却发现远方两位来报的人影正逐渐逼近,遂遣退道:「你先下去吧」 万古长空颔首,望向那两名破军府兵卫,一言不发地离去。 巫盘首两人已正自紫微宫奉命回来。千叶传奇转首见两人分别所捧的药渣,已一目了然,只思了片晌,竟一反往常地上前徒手试药,剎时艳红的醍醐毒蔓咬上那白皙的指头,生出如蛱蝶般的纹路,看得旁人讶然不已;再试到另一碗药渣时,指上艳红竟转为暗紫,又使人暗惊。 这渣滓可说是毒药的产物,破军府为控制「圣帝」,要其神智足够号令群臣百姓,却又要削其实力而不愿让其断命,可说比以前单纯的控制要求更为复杂。颇通医药的千叶传奇向来在全局药量有所拿捏,另方将百师则每日喂其独门迷药,却从不告知千叶具体的份量及成分,这么做,算是对彼此的防备和考验。也可怜了「圣帝」,如被当作药与毒的试验地。 双方合作为谋已延续了一段时日,有破军府在前,千叶也不太时常往紫微宫探视,今日试药之举,不外乎为更仔细了解病者用药情况。此番心思,巫盘首两人当不知。 千叶传奇观察毒蔓咬指的状况,半晌命道:「日后毒龙草少三分的量,若有差错,唯你们是问」 巫盘首两人许是被惊骇到,领令告离得奇快,千叶传奇望见此景,倒是轻轻一笑。 对雄王来说,现在什么还不知道,也许是最好的。 他想着,看了看方才被毒蔓咬上的指头,方才的诡艳竟奇异地褪去,阳光照映下,反而白得近似透明。 这偶尔隐现的异象,是屡次元神受创后的警讯,他心底有数。方才一时意识混沌,大概也与此有关。 那日医邪早看出他原形毁损了三之一,若非他出生本就异于常人,也难坚持至今。 他从未想过,当初心血的缺损,一剑之差,而后世事变故让他也要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纵然此伤因那人而起,这却是属于他自己的命运。 人都会有灾劫危厄,他也不能保证当意外来临时,自己尚能支撑多少,又可以用哪些部分去应付。 他是人,也想护住自己的性命;日盲族是责任,他也要为其谋得出路,但如今灵气却只有一道。 他抬眼看了上头照耀的日芒,依然无所畏惧。曾记他旧时曾对敌手说过,如果天底下真容不下日盲族,那他也只好将太阳消灭。那倒非刻意之言。 众生熙攘,此间浮华走过,他所求的,只为自己应有的掌握,开出一条路。 计划需一步步实行。如今事态明显,六人队伍是当务之急,但在佛狱条件之下,人选还需费心思。太君治一确定,他有信心等同掌握三名人选,加上破军府的护军铁卫提供两名,剩下的一名,或许可以由弒道侯提供的情报下手,寻找那名叫「戎马无疆」的人。 那么 千叶传奇一边思索,一边步入苑中的八角凉亭,亭内有案,上头棋盘宁立,楚汉之界泾渭分明,残局未了。千叶并不落棋,但见眼前绿幽蝶飞,长风好景,兴致略有,便取出怀中长箫,闭目起奏,剎时一曲划破庭院深静。箫声飘扬,悠逸清越,上彻九天,却略带一丝寂寥。 不知几时,远远地,魁梧人影踏步入亭,耳闻精妙乐音,眼观未尽棋局,坐定,沉思少顷,推棋行进。 随棋盘上两军交战渐趋激烈,蓦地云际忽掩,照入亭内的光束骤敛,蝶影婆娑散飞,背对的玄影双目微睁,两指一旋,悠曲戛然而止,收箫于怀。 烨世兵权不为所动,出声行子道:「马二进一。」 玄影凝望亭外光景,却将手负于后,笃定道:「车二进四。」 「马一退二。」 「车二进二。」 「炮四平二。」 「车二平五,将军。」 「帅五平六。」 「再将。」 残局已尽,胜负分明,金发人影倒面无波动。他只让了一手,对方杀招便连番凌厉而来,果真从不客气。 千叶传奇终于转过身来,垂眼看了棋局,只手拂划而过,收起棋盘,「你擅自进入吾之居所,吾可以请你出去了。」 烨世兵权盯视对方略显憔悴的容颜,雄臂横桌伸出,用力按下对方动作,沉声道:「此伤,你不是正常人。」 感应到对方探询的真气正自太渊导入,千叶传奇手腕缩劲寻隙,灵巧地摔开手:「你也不是正常的军人。」 烨世兵权双手慢慢抱肘,说不清那冰山般的脸上藏有什么表情。 今早下了一场雨,景色如沐新翠,分外怡人,这些从前在集境都是少见的,但降落苦境后却大不相同。烨世兵权朝亭外望了一眼,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动,突然问道:「苦境,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不期然的会面又乍逢此问,千叶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沉默了些会儿。 想他降世以来,一直处在权力算计中,更被迫飘荡两境,唯一所系,仅是日盲族,但他隐约知道,如长空c如聆月,这份归属于苦境或是集境的大感情必是比自己还要来得刻骨,否则也不会屡次对他不满。这一掠而过的心绪千叶并未透露,仅避开道:「与集境相比,苦境相对富庶,这片土地对你的意义,又是什么」 彷佛像短暂试探的触角,伸出了片刻又缩了回去。烨世兵权沉默地注视千叶传奇的脸庞,表情不动,却隐隐有股冷然笑意。千叶知对方不欲答,自己此时也不想探究,干脆谈起正事来:「与苦境的合作名单近日将成。」 「嗯。」彷佛方才问话是一隙偶然,烨世兵权反应极快,「人选,考验你的智慧。」 千叶传奇不置可否,在这六人名单内,破军府至多支持他两名高阶的护军铁卫,却要他寻出其它可堪比苦境实力相当的人选,居心叵测,不在言中。空缺的一人,他需尽快着手。眼下,倒是有一人,他好奇烨世兵权的反应。想了想,便直问:「我想问,此番吾选上太君治,你有何感想」 将太君治送上战场,代表政争真正的结束,送去过往。这旁敲侧击一问,竟让烨世兵权眉睫有那么一丝地动静,似在思索。 此问题犀利,他却不想随便应答,因为对聪明的人讲再多虚言,对方仍能自己找出答案。 若说他过去对圣帝不满,或真想要那无上权力,投入其麾下便是自欺欺人。故而他要的,只是一种信念,一种对战争狂热的信念,过去戎马军装的圣帝是那块基石,他可随其策马长征,战遍四方,所以他安其所位。但是当圣帝老了,厌倦了战争,紫微宫便成为他的阻碍;因此当时机到时,他不再留恋,将他化成了灰;连同那与天机院c太阴司的迂回政争,也不必了。 非是他厌了过去,而是他信念未曾变过。 当初千叶传奇提议偷梁换柱之计,可说正切合他的下怀,也确立此人在他征服的范围中。千叶很能了解他之所求,为他抉择。权力,他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是战场,自集境而始,虓眼军督一步步踏向辉煌战途的史页。 他只专注战场。理念不合的,就放任他去,或者,毁灭。 思绪如起潮的海浪,一层层涨起,而又渐渐退去,最后只剩一抹余烟缭绕,没什么好说c没什么好提。他只吐了两字:「随他。」 「嗯。」千叶传奇倒是明了了。这回答,说绝情,也是极端的留情。然他不想多发表意见,或者说也早料着了。两人便这么静着对坐,像杵臼细细磨碾着日影,比谁的耐性多。 「千叶,」片刻,烨世兵权忽然唤了一声,「你明白,你的事情,吾非不晓。」 苦境事务且不论,为何对方当初夺权之时要求对关山聆月留情正因此人沦落集境时受其收留。为何无故离开集境也因返回日盲族。为何放出其余两位祀嬛只为关山聆月的要求。许多事情他不过问,不代表未曾注意。 千叶传奇也不意外,无所谓道:「那又如何吾,依然在你面前。」 烨世兵权「哼」了一声,负手立身,不作言。 确实放肆。然只要其举不扰他征战之心,他尚可容忍。 就方才试探,此人伤势有异,必有隐疾未发,此其一。如今以合作之名,为集境谋划的事情没少做;但,让集境真正获利的事情皆在未定之数,此其二。后者上回让他敷衍过了,这次他必要问出明白。 他鹰目注视,眸色深浅难辨,良久,只问:「千叶,何时是下一步」 千叶传奇眼波轻动,天生银亮的瞳眸隐隐闪烁异色光华,望而不语。 微风拂过,两两心思,各自盘算。 ===***=== 同一时刻,自千叶那边离去的万古长空正慢慢走回自己的歇处,那在小径上踩着碎光的脚步,如同他在异域的心绪,飘渺迷茫。却料眼前一道阴影骤然横去了来路,万古长空抬眼一看,顿了脚步,稍有警戒之意。 「是你」他与此人,几乎毫无交集。 「见到吾,很讶异吧」做为不速之客,弒道侯很自觉地抢白,阳光刺眼,他正瞇眼睨着眼前岔路,像同是顺路而来的并行人,神态轻松地道:「万古长空,这么多条路,你想走哪一条」 长空摇头,直接跨步前行,却被弒道侯笑笑地抬手,若无痕迹阻了去:「耶,对天府院主放点尊重。看来答案很明显,你依然选择太阳之子的路。」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长空只想速断速决,「你有何事情」 那精锐的眼神一闪,回得爽快:「条件交换。」 长空紧锁的眉头深拧了几分,「什么条件」 「千叶传奇最近正在寻找苦集联队的人选,也许你是好人选之一。」 又是战场吗他早已习惯。长空并无多大的反应,却只是撇过头去,望着眼前岔路,说不出是何感受,道:「吾不能离开他。」 当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不代表另个人会选择同条路。而他的悲哀在于:他不能选择。 「哈,你以为此地还是日盲族吗」弒道侯说得开门见山,尾随长空零星的脚步,点醒道:「是否真不能离开,你心中有数。别忘了,你既然追随他,他选了破军府这条路,合该付出代价。」 赫然被狠狠戳中了痛处,长空止了住,无法反驳。纵然他知道太阳之子选的是这条路,然而他能如何 从来他像冷淡的旁观者,看着太阳之子于人前人后呼风唤雨,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只记得,桃花要他守护的,非只是太阳之子,还有在苦境的那片家园,而那片家园残破了,却无人闻问。 一个地方只要成为了家,无论它是败破残缺,还是物是人非,总会挂念。他是如此的万分在乎,但太阳之子却似乎不放心上,那他的追随剩下了什么 身不由己,万劫不复。 见着长空几番郁结的神情,弒道侯阴狭的眸光闪过一丝利芒,却转了话头,「不如这样说吧万古长空,你知晓吾与军督是如何走到现在的吗」 长空摇头,他实不想听,奈何弒道侯却已道了起来:「吾在集境,也是在烽火中一步步走来。过去在圣帝麾下,戎马军旅是正常事,等到集境一统,众人安于现状了,吾却始终不敢放松。因为吾之判断告诉吾,集境少了真正的霸主,未来有的是战场;而破军府是未来集境的主宰,缺的是时间。」 他转过身来,直视着万古长空,一字一句清楚不过,「吾也曾问自己,真讨厌圣帝吗也许不一定,因为我们也曾同甘共苦,说忘,还真忘不起。我们真想夺他的权吗也许一开始不是,因为他也曾骁勇善战,值得追随。但吾更知晓,集境天生资源贫乏,安乐不能持久,当一个政权太过安于现状,就会被有心人取代。每一个新势力兴起的过程,总有所谓的背叛和手段,但铁血和决心,却不是每人都有,只有军督有。所以吾放弃了这些疑问,去追随想要的利益。」他顿了顿,过往的一丝挣扎早云淡风清,做下结论:「同理,万古长空,既然他有这个心,你便不该逆他的意。」 若千叶传奇想在集境巩固自己的权力,付出代价也属该然。破军府合作的对象除了能力,还要有真正的忠诚,公公平平。军督既然认定了千叶传奇,那这付出代价的人选,只能是眼前这人,此两人互为人质,也是破军府的最大利益。 长空听得明白,悄然阖起眼,双手紧攥成拳,话意直捣黄龙,「若吾为他付出这代价,他有什么好处」 「这段期间,破军府上下绝不找他麻烦,让他施展身手。」 「如何信你」 「以破军府之名为证。」 是何答案有何重要破军府要他去,他能不去吗弒道侯冷言回答,竟有些同情。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并不容易。所以他理解,却不能伸出援手。因为忠于集境,是他之职责,这,也是他避不了的该为之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5节 赫然,长空抬起眼,墨黑的瞳眸里似在渴望某种答案,有些跳脱地问:「告知吾,这是谁的意思」 是了,就为那句「他既有这份心,便不该逆他的意」,心口似有一把熟悉的隐隐烈火正燃烧自己。他竟有那么一刻的在怀疑,过去苏苓既然可以亡在那人的策划下,那么这次,是否又是那人的有心操作,藉弒道侯之口来试探自己要他为他办事,好巩固他自己的权力若是,何必如此 「哈,这重要吗」弒道侯自不解长空曲折心思,幽凉目光朝长天一晃,朗声笑道:「万古长空,他需要掌握权力,而你是他的棋子,这就是代价。」他说着,瞧了一眼,已自信落下判断:「那么,就这么说定了。约定之日吾会提醒,别告诉他。吾先离开了。」 长空目视弒道侯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突然干涩而了然地笑了起来。笑声很沉c很沉。 其实他一直明白,也真正应验了。管他是谁的棋子,他不仅是太阳之子的棋子,还是破军府的棋子,他追问是谁的意思又有何差别 这就是太阳之子所想选的路,在别人的土地上,放弃了自己,放弃了他。甚至自动奉上交易的代价。当主宰棋子已失去操作的力量,自己身为棋子的棋子又有何意志可言 他就是被交易的棋子。 当真正的利用降临在自己身上时,才会切身明白那身不由己的痛苦。 可惜,他早疲惫去反抗被安排的命运了。长空再次看清了自己眼前所走的路,没有半分犹豫,迈动麻痹的脚步。 ===***=== 封将台,平坦的案面上放置一张简略的苦境地图,早已返回的弒道侯正悠然泡着茶,一边细细沙盘推演图上的御兵摆布,仔细较量。 远方橐橐脚步声响起,便知晓何人来到。弒道侯心情不错,自发地斟上一杯茶,闲逸地招呼:「难得有一次我们想法真正相同了,军督。」 烨世兵权挺身入座,应话道:「唯有将他孤立,才能真正为吾所用」说着,鹰目一动:「如何」问的,自然是万古长空一事。 「吾将我们过去的事情讲了一些,他明白了。」弒道侯语气略是调侃,「军督,我们是很好的教材。」 「你,多言了」几分不悦。 弒道侯不以为意,虽然他对军督少不了敬畏与揣测的心意,但同是过去一起走来的战友,还开得上小玩笑,遂清了清喉咙,继续惯以为常的情报分析:「这次苦集联队是一场局中局,让他请出太君治是你与他之默契,但请了万古长空却是吾与你之默契。」 「六人名单要不属于苦集两境之人,符合条件者,也只剩太君治与残宗一路,由千叶传奇去负责这件事,等同让他得罪前朝余党之人;只要万古长空再走,他能真正依靠的对象只剩破军府,谅想难再有二心。算起来,这把斩断退路的刀,还是他自己丢给我们的。哈」弒道侯循序分析,利弊甚明。何况这六人队伍未来祸福难料,若是活,对破军府影响不大;但若是亡,算是真正彻底铲除本来该有的异数,一石两鸟。 烨世兵权饮了一口茶,「太君治已寻,他会找鸦魂」 「嗯,另外戎马无疆的情报吾已提供给他,谅必计划可行。」弒道侯应了话,想起六部政争的人事物即将真正落幕,遂斟了一杯茶饮尽,算是为往事送分薄面,一边重新对着地图思量道:「说到残宗,破军府接受这一批势力,利多于弊。雄王我们掌握在手,让他高坐其位,正是傀儡,鸦魂等人就算再有意见,将他们送出集境正可了断,如此残宗内外兵力失了领导,已完全不成气候。这场局,我们一方面与苦境连手抵抗佛狱和死国,另一方面又解决了千叶传奇与前朝余党的问题,可说是解决了内忧外患。」他说着,目中精光乍动:「接下来,该是研究你的大战略了。」 烨世兵权扫了案上地图一眼,语带肯定,「近来破军府的情报更加去芜存菁,他付出不少。」 弒道侯意味深长一笑,凉凉道:「那你接下来是否要说:「这方才自他那边讨来的简图让你十分满意」 烨世兵权不讳言,「这张图虽然简略,但解了不少吾对苦境的疑问」 「照此图所示,百韬略城c豫山c漠沙林西侧c以及青冥山以南正好四角占边,一旦时机成熟,吾推断可先让淬锋营c神锋营沿该路线驻扎苦境,随后剩余的护军铁卫便顺势占领,如此一来势必引发大战,再长驱直入。」这人确实是个人才。弒道侯估量布局图,心思彷佛也随之在战场驰骋,忽而话锋一转:「军督,实在话,若你有心,最省心的方法是将日盲族全灭,真正孤立他。」 「若非必要,吾不屑此手段。」烨世兵权眼角睨扬,浑厚的嗓音有不容质疑的威严:「吾要他真心帮吾」 「唉,他就是料准你这心思才如此放肆啊」弒道侯又为其添茶,劝道。 烨世兵权冷着一张脸,一饮而尽,放下杯盏,起身道:「茶,凉了。」 弒道侯望向离去的军人,笑了笑:「凉了,可以再冲啊」 ===***=== 树丛中飞舞几许流萤,夜幕的阴影在黑青瓦片上起伏,勾勒出耸立的屋宇形状。求影十锋所居的内房中,烛光举亮,鸦魂兄弟正扶桌彻夜相谈。对破军府而言,残宗早无反抗之力,自然对其不多加拘束,鸦魂也索性有事没事往小弟的居所蹭,弥补长年以来被迫分隔的亲情。两人小事大事无所不聊,惟提及雄王异状,皆眉头深锁。 回想起当时打探紫微宫的异状,求影十锋俊秀的面容上有不符合年岁的沉重,「大哥,雄王的情形如此,我们之后」 如果雄王真如愿坐上帝王之位便罢,但很明显,雄王只是神智不清的傀儡,破军府果然不曾安过好心。 当初他们归入破军府是为追随雄王,也为保全其余的残宗兄弟安危。毕竟部份的兄弟虽追随雄王,却不认同破军府,故并未跟进归顺,若要阻止破军府全面的赶尽杀绝,他们兄弟的归降是最好的方法。但如果事实真如那日所见,也绝非是残宗努力这么多年要的结果。 「欸,小弟,别乱想,情况不同了。」知者莫若兄,鸦魂打断道:「过去你在内冒着性命危险在卧底;在外吾自然必须率领兄弟将废帝的注意力转移到血鸦山。但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就算未来有打算,吾绝不放你一人。」 求影十锋看得明白,叹道:「大哥,我们已经受制于人,残宗若要复苏,也唯有雄王再起号令。但他身上之毒诡异,集境之内熟悉药毒者不多,也许只能询问那个人」 话音未尽,骤然窗外一封飞信击射而入,鸦魂顺手接下,阅毕,不禁摸摸下巴道:「呃,小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直觉很准」 作者有话要说:  1c本章大概集境登场人物都出现了各线差不多要合起来了。第四部会把第三部的线清干净。这个请君入瓮大概才请一半而已,下回继续请来请去。 c章八:莫问君心上 ===***=== 甫接到飞信,鸦魂略一思索,便直接赴约。 固然他对千叶传奇此人甚怀戒备,然而很多事情不去面对,问题并不会因此解决。 让鸦魂有些意外的,今日来行的路上,巡防的兵卫多了起来。他曾听闻千叶传奇此人并不喜受破军府的约束,今夜看来似乎并不如此。 此番巡兵张扬,应有疑。 越过几处回廊后,好不容易可以摆脱重重巡兵,一条延展而成的白石小径骤现眼前,天宇茫茫下,沿景松竹交翠,阶柳庭花盈满在月空下,有一种别致的宁静。直至府中,屋檐低栏相互轩邈,越过玄关,幕纱晃动的背后,便见到了书堆满堂的情景。 鸦魂有点傻眼,就像来到金山满怀期待地见到黄金,却只见到满山石头般的大落空。他敲敲头,环视周遭,确定除了眼前人影,处处只有堆如墙高的书册,甚至案上书的种类异常繁多,从古老的贝叶书至羊皮卷,或是竹简与帛文皆有。这人是在研究什么来着 鸦魂轻咳一声,提醒埋首在书堆的人察觉自己的到来,孰料那正秉烛翻阅书册的人影闻声,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淡淡道:「你比吾预期来得早,稍等。」 他也不是太计较的人,鸦魂点头,便自行坐在案前等待,然后眼睛渐渐瞠大。 他见到很神奇的阅读速度。 只见千叶传奇两侧本来堆如墙高的书在不到盏茶时间内,竟几乎以一目十行;不对,应该是一目千行c万行的速度扫过。两手一翻,转眼一册已阅毕;气功一运,一迭墙高已阅毕,不过片会儿两旁堆的比人还高的书册已被解决得干干净净,并且全部移回书柜上,眨眼都不用。一来一往几次再回神,竟是千百册阅毕,而前一刻才正埋首书堆的人已是悠然相待,好似方才他看见的都是幻象。 「我们可以开始了。」 「呃你真的有读进去」 「自然,你也可以考吾书中的内容。」 「问内容太麻烦了,」鸦魂瞄了那堆书册几眼,项类可谓琳琅满目,倒真的好奇:「可以问心得吗」 「你想了解什么」 鸦魂知他来自于苦境,随性一起,「就与集境有关的,如何」 「不难,就说些问题吧」千叶传奇颔首,竟认真抽起身旁一本表皮泛黄的书册,向前摊开,里头内容竟还是以集境较古老的文字语言所著。千叶仔细指划古地图,慢慢道起:「吾以为,集境资源贫乏,并非毫无可取之处。真正缺少的,是克服先天弱点的技术与发明。」 「哦」身为集境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等说法。 「比如自玄川上游沿途而下,自古水利未兴,多有旱涝。尤以平河一段,水中阻力大于压力,防堤不足以备,需建造特殊长坝,并开山凿渠,防洪c储水c攻沙,治水患与旱灾。其侧怀东睢北一带,乃踞江临堑之地,兼有铁沙矿源,不宜种植,而宜开矿铸器;再过去的怀南一带,现今正与苦境比邻而处」 鸦魂一听,越感矛头不对,怎么这外人对集境的古文解读和生态地理快要比自己娴熟只怕说下去又要大篇长论,忙先行打住:「好吧你很有见识,但吾可能没时间听了。对吾来说,有朝一日把集境送回原来的地方更需要。」 「嗯,确实。」千叶传奇放回书册,有些无所谓之态:「讲正题吧」 鸦魂挑明道:「今日你约吾来此,目的绝不单纯。外头巡防的兵卫,你是刻意而为。」 「没错,吾要有人明白,今夜约见的对象,是你。」 承认得倒爽快。鸦魂心中暗道,见千叶亲自动手泡茶,却不大自在。这种人,绝不是简单角色,跟着这样的主人,万古长空一定很辛苦,这想法在心头兜转,鸦魂倒没说出来,憋了憋,才吐出一口气,揣测道:「这席话的反面是你居然也防烨世兵权」 「看你如何想了。」清淡的香气喷薄而起,千叶传奇才将香茗端上,却被鸦魂抬手推止:「对不住,你这个人不够明白,吾就不会喝你的茶。抱歉。」 是了,他是有些故意,虽早就打定主意不喝,但让这人劳动一下也好。 这话很是戒备,但不缺礼数,千叶听得,无谓一笑,索性将茶具搁在一旁:「也罢,今日寻你前来,是有一事欲向你告知。」 「何事」 只见千叶扬手一展,一张纸转眼已送到鸦魂手中:「请看。」 「太君治c求影十锋c两名破军府上阶的护军铁卫这c这是什么名单,为何有十锋和太君治的名字」鸦魂拧住手中的名单,神情略显激动。 「苦集两境的六人协议传闻已久,想必你也耳闻。这是逐出集境的名单,也是参战的名单。」 「你你竟让他们两人参加」鸦魂颜色骤变,难以自制地立身而起,直瞪对方。果然被这人点名到,绝对不安好心 「太君治若加入,求影十锋必定也会加入,而吾」面对鸦魂眸中一闪而逝的怒气,千叶传奇笃定道:「相信你没拒绝的理由。」 「有他们两人,你明知吾不会拒绝。」鸦魂冷哼一声,重重坐下,「算计别人的情感,简直与挟持无异,你果然很有一套。」 「吾自有衡量,若无这六人名单,集境仍然将有所牺牲,甚至也要被迁入佛狱与苦境战局之中。」这六人,不但可对佛狱约定表面交代过去,护全集境的立场与安宁,牺牲也可将限于这六人身上,将伤害减低到最小。千叶相信鸦魂必能认识到这些,只是抬眼道:「鸦魂,大势所趋,你无选择。」 「说得好听,是时势逼人,还是人逼人」鸦魂满是不屑的神情,弹了弹卷上空位:「加上吾,这里只有五人,那第六人呢」 「这六人的武功属性最好能各有所长,第六名人选,吾会尽快补上。」 「这种事,傻人太君治必定是答应了,那十锋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不知,但吾也毋须问他。」千叶顺理成章道着,见灯火恰有些暗,油渍滴了些许在楠木雕花案上,便拾起银剪子剪拭烛蕊,「他心之所向乃是太君治与你,想来你们两人若没意见,他自然同意。」 「你」鸦魂强抑拍桌的冲动,没好气道:「好,算你厉害,现在干脆来清算。我问你,雄王到底如何了」 听得问话,千叶眸光幽幽一闪,缓下手中的动作,「你这段日子暗中探查已久,看不出吗」 鸦魂暗暗咬牙,想起前阵子让自己抓到拷问的眼线,必也是对方刻意而为之举,这一想,无异添油加薪,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他被人控制,下手者是否有你」 千叶传奇放下银剪,唇角有一抹自然的鬼黠笑意:「有」 「你」鸦魂正要发作,却被千叶抢话道:「但是,吾在帮他。」 「雄王长年中毒已深,以毒攻毒才是根治之法。」千叶传奇续道:「他毒气直冲百会,早该神智癫狂,能有如今之态,已属万幸。」 「以毒攻毒是最伤身的解法。」鸦魂朗眉凝着抑郁之色:「就算解了,他之寿命也要」 「抱歉,吾只负责医治毒患,不负责他性命长短。」千叶传奇抬起眼,眸里映着火光,有种流动的潋滟寒色:「吾留他,只是因为他尚有用处。」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对方问,他自然答。 谁若入他的局,他自也要利用彻底。因为,千叶传奇手上的棋,从不虚耗。 这算什么,威胁吗鸦魂再恼怒也只能遏止冲动,沉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没什么,为他解脱束缚而已。」 暗幕中的烛火曳动,明暗光影勾勒出鸦魂沉浮的轮廓,似有刀戟般的静毅与锋利。倏地燃烛「啪」地爆响,如削开一缕坚冰,响在宁静间,分外突兀。 三言两句,已意味对方掌握控制自己的三张牌。若答应下来,战场上,他尚能亲身保护那两人;但战场外,他竟只能将雄王交托给这人,何其讽刺但是,十锋是他最愧对的亲人,他绝不可能不护在他身边。一念及此,鸦魂手上已是暗暗攥紧了拳,他的声音平静有力,身上的毛羽衣饰却隐隐发颤:「好千叶传奇,吾接受你的安排,但我有要求,如果吾有命返回集境,吾要看到正常的雄王」 「可以。但是吾想请你下更大的赌注。」 「你说什么」鸦魂的眼底,除了诧异,还有压抑的不明情绪。 「吾要你提供残宗全部的兵力名单,而吾,保他们无恙。」 「你」两眼瞪大,竟无法应话。 「好奇吗那不妨说明白吧」千叶传奇神色清和,道起往事:「传闻集境自武皇时代以后便天下纷乱,各路英雄逐鹿,而残宗是其中佼佼者,无奈功败垂成。待圣帝即位,只好转为长达数十年的暗地反抗,未曾间断。众人唯一可知者,是在外占地一隅的血鸦山,实力可观。」 鸦魂自意外的情绪中慢慢平息,沉脸不作声,但听千叶清冷的声音继续阐述着事实:「但坐以待毙,不如暗渡陈仓。早前被迫关入无日囚时,吾便推测,向来对太君治推崇备至的求影十锋竟会谋求院主之位,动机必定可疑,果真如此。事后他虽棋差一步,但能想出安插内棋在政权中心的副首领,确实有远见。」然而,残宗如何在靠近成功的一步间坠入牢笼,背后黑手自然是坐在鸦魂面前的自己,心知肚明者,千叶保留了面子,不直言道破,续道:「原本这是里应外合的计划,在内,一方面接近政权中心;在外,除血鸦山之外,全集境怀中南北十三地必有残宗伏兵。这个打算便是,若有朝一日残宗真能夺回权位,各地人马群起响应,天下短日可成。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残宗得了政权,却受制烨世兵权之下,各路伏兵少了直接威胁,却壮志未酬。副首领归顺之举,乃为保护剩下的人马,而愿意进入破军府效命者,终究只是部分。吾说的,对不对呢」 鸦魂冷笑一声,「拜你之赐,这个天算,不说是千叶传奇之算。」 千叶笑了笑,并不否认,「鸦魂,实话说,吾并无难为你。你授意归顺破军府的残宗手下,吾早已安排让他们安全。剩下的,如果吾真有心,今日见你者,早是你残宗兄弟的尸首。」 「很好,原来你一直在注意残宗。」底细被这人看透,鸦魂倒是坦然起来,「怎么,破军府想出尔反尔,掌握了雄王,又想掌握全部名单,好把残宗完全消灭」 「非也,吾只问一句,残宗能否对抗破军府」 这一话,出言直指人心。鸦魂一愣间,眉头虬结成一线,神情严肃起来,思量片刻,方沉声问道:「千叶传奇,吾知晓你诡计不少,提出这种条件,你到底是想帮吾,还是害吾」 「是帮c是害,留命回来,不就明白了」 鸦魂额上青筋浮了浮,还是生生按下。 他非冲动之人,千叶传奇这番要挟兼条件交换,摆明不说,却大有言外之音。早前主张收服残宗者,是这人;如今觊觎残宗残存势力者,也是这人,这一收一放间,到底想玩什么把戏现在,若不答应,兄弟与雄王性命堪危;答应了,代价却是让残宗全数落入千叶传奇掌握中。这调虎离山之计,等同夺取残宗的权力与兵力。但是,对方又要自己留命回来 形势至此,他无路可走,对方的把戏,不赌也得赌。 「你的答案」 「好,名单稍待吾会送来,然后,吾要先走了。」几番权衡,到底看惯阴谋算计,鸦魂胆气一放,咬牙应诺。定了约定,他一刻也不想多留,马上起身走至玄关前,却又不禁滞住脚步,「千叶传奇,临走前吾想问一句,没人向你说过,你很残忍吗」 此刻,他太明白了,对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6节 的作法就是扼住整件事情的枢纽,环环相扣,一击必杀,让人喘息的余地也没有。自从这人在集境出现,他便一直受制在这等手段之中。 精于算计,也太过无情。偏偏自己一再地被这人选中,这是怎样的倒霉 身后,依然是那不浓不淡的响应:「认真算起来,无。」 「是吗」对着门板,鸦魂冷冷一笑,耸耸肩,「但是有一个人以前向吾这么说过呢。」 「谁」 「万古长空。」 霎时,他彷佛听见那嗓音竟有微不可察的颤音:「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千叶传奇,他真的是一个尽职的好属下,对你包容万分,你该好好珍惜。」鸦魂言罢,门扉重重关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叶传奇注视着那掩上的玄关,平稳的表情带着一丝波动,直想站起身来,却又顿感乏力地颓坐下去。像是平湖落石,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自心底盘升,却什么也无法稳当下来。 为何这番话,长空竟是宁愿向外人说,也不愿当面与自己提及到底在这人的心中,自己是怎样的存在,或是怎样不堪的形貌 千叶传奇捏紧自己的手,让一时的失神只容打扰自己片刻。收拢情绪后,只手抵住案边,走至被收到帘幕后的棋坪前。那飘动的垂幔掩不住眼前黑白双子交截之势,形势晦明不清的当下,有一黑子初入关卡。 那注视的眼神,坚定而深沉,闪泛琉璃般的晶亮光泽。 每当他走一步棋时,这步棋就要完全在他掌握之中,不能后退,也不能放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部后半开始千叶传奇的气场都蛮强的 这个文有很多地方可能到最后才会有个结果,比如残宗就是,所以这边要先打个预防针,因为我也不以为千叶算计不需付出代价,千叶的算计面比较广,所以之后这些都是交错纠葛,目前都还不能定案 下次进度是万千 c章八:莫问君心下 ===***=== 弯勾的新月映明了大地些微清亮。万古长空独自走在寂静的穿林道上,几许虫鸣参差起落,别有一种虚空博大的意境,间着那拖沓的步伐,像是踩着浮泛的虚步。 弒道侯的提醒,他反复想了许多。对方说的终究是事实,寄人篱下,即使合作,他知道,太阳之子正在付出更多以前付不出的东西,或者,他必须极尽地算尽身边的一切才能应付为难。 在这局上,本来就无所谓的安好,无论与破军府的关系是什么,大家都是彼此相互利用的棋子,差别只在于谁敢利用的多,或是谁的心思与手段更为狠辣而已。 诸多隐隐约约明白的事实与疑问在脑中旋绕,是无力抵御的无奈。不期然间,远方一道人影踏着闲散的脚步迎面而来,长空止住步伐,唤道:「鸦魂」 「长空,好久不见了,听闻你们之前离开集境,去而复返,还好吧」方从千叶居所离开的鸦魂正抬起手臂,与之随行的乌鸦靠立其上,嘎嘎叫鸣,长空凝目望去,突然想起他们当时相遇的下雪天,一切大计还是风平浪静,想不到转眼竟已风云变色。他思绪回神,看了鸦魂的面色,倒是有些敏感:「你神色有异。」 「没什么,吾与小弟大概要离开集境一阵子。」 离开集境一阵长空反射得直接:「是苦集联队」 鸦魂「哈」了一声,不便多言,拍拍长空的肩头,便错身离去,长空突然转身,固执道:「鸦魂,回答吾。」 人影停住脚步,树林一片幽寂如墨。鸦魂仰首看向上头无瑕月光,大叹道:「唉,你要吾说什么他是你的太阳之子,但你是我的朋友,何必让你难堪长空,吾只能说,早知结果如此,当初绝不会算计他。」 究竟他无法真正释然。千叶传奇是他鸦魂最不愿面对之人。在此人手上,残宗后路已殁,为促成这一行,更被其夺去余下残党,若他没回来,残宗就是真正断在他手上了,这倾覆之乱一直是那人带给残宗的,他怎真能无视但他知道长空是无辜的,他们之间的情义不该因千叶传奇而有差别,只是,也不如当初的单纯了。 长空两眉深锁,低低吐了声,「抱歉。」 「不用抱歉。」鸦魂双手抱肘,反而有些看开,「当初吾知道他对你的意义,但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吾也害他被打入无日囚受难,这笔帐,本就难算了。」 长空走前几步,摇首道:「吾会给你一个交代。」 「长空,你已经很努力了。」鸦魂自嘲地笑了笑,「算他有心,有小弟和太君治相伴,此行不寂寞。别了」渐行渐远。 若有在意的人相伴,即使赴险也能毫无遗憾,是吗 但是,能与他相伴的人,早已一个不存了。 长空默默望着鸦魂离去的背影,再次转身而过。或许他本该为太阳之子的算计而愤怒,但这一次,他也将踏上为他补偿的道路,那么也不用多此一举了。忽然,一道飞书击射而来,长空阅毕,只将信纸拧了碎,继续脚程。另头离开的人影接到相同飞信,已经无所谓,只是想起残宗的过往种种,在集境大地的月光下,踢踏走过。 ===***=== 药炉火端正旺,几味桂枝和川芎c蔓荆子等散逸浓厚的药香。 千叶传奇一身垂发素白,静坐在床上,往自己尺c寸c关三脉切了片刻,随即闭目调运气息。连日以来,诸事奔波,如今情况好不容易较为安定,他须为自己好好调理,再行动身。 如今六人名单尚差一人,按照估算,那名「戎马无疆」是关键人选,听说此人生性痴情,长年在极寒之地出没,只为寻找「雪焰花」,深信只要能找出在雪中开出焰火般的花朵,便能得到伊人相守的允诺。据闻此事与太阴司的望夜祀嬛有关,他原想询问,奈何聆月再三阻挡来访,他也只能从弒道侯提供的情报下手。 而今时正逢月阴日消之刻,极北之原是最可能出现传说中的雪焰花之地,他等的,正是今夜。 丝缕的烟雾缭绕,在布幔间轻缈地弥散开来。蓦地,那烛火跳跃,门楹动响的声音闯入了耳际,千叶闭阖的长睫微颤,却没有动作。 那动静中有他熟悉的气息,他知道这人会在旁守着自己,他可以放心地继续运功,也不怕有何走火入魔之险。渐渐地,他的神识专注于每一经络的贯通,渐沉c渐沉 向来不用通报的万古长空甫入,见着此景,便站于白绢绘墨的屏风旁,静静地守在太阳之子身边。他记得,在这厢房中,比起往日,总是多了些烛火c多了些药香他目光顺着那正熬药的袅袅炉烟,抬眼望见那明净的窗棂,外头晶霜般的银灰色月光,投落在那打坐的人影上,彷佛一场空旷的夜,清雪纷纷落于那一隅后,皎洁明澈。 俱是宁静。就像某一夜,他无声守在他身旁,好似这样便可渡过漫长无边的黑暗。 如果人生可以一切安宁自在,再无所谓舍与不舍c放与不放下,或许他们都不会在此处了。 往事历历,到底难以抹灭。 他亦忘不了,他正痛恨自己被这人斩断命运的退路时,医邪告诉他,一剑之差铸成大错,没有五窍心血的弥补,这人身上是一生的缺陷。那一次,他将他拥入了身怀,无法置信,也不知求来的相思蝉蛊对他到底有何帮助。 他只想问,为何他总看不透这个人若他在乎他,为何既是利用他,又一次次掐灭他重生后的希望与意义难道他用自己生命所换来的东西,只是为了得到一口可以为他随心所欲的剑 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他早不堪其重,奈何日盲族的灾劫却接踵而来。在集境,他抱着希望寻找日盲族的救赎,却料迎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失望直到那一夜,他在月下紧紧抱住饮酒失态,喊着想要复仇的他;直到那一次,他在狂雨中背负濒临绝境的他,听他倔强的问着自己:这一次,他没有错c他没有错 似乎有曾有一刻,他可以被他孤单的身影所打动。但是最后,他们回到了集境,一切过往云烟在那人的眼底下,似乎都可以淡然。 在这人的世界中,情感可以是手段,可以是计谋,却从来没有与终止。他永远感受不到他内心真正在想什么。 从此,他不敢真正看他,不敢记下这个人。但他会记着,记下这人给他带来的一切恩情与仇恨 忽地一声低微的呻吟,打坐的人影身子略微倾前,溢了一口淤血,长空拉回思绪,上前扶住,坐于他身旁,握了那掌心,「内伤还没好」 千叶并没有看他,拭去血渍,淡道:「难。」 长空默默摀热那冰冷的手,情绪辗转,话语如鲠在喉。照方才破军府的飞信所言,明日便是启程日,他并不打算告诉太阳之子这一夜将是相别。见到他的憔悴,却只想问,他们到底在背负着什么,落得如此重荷若他不在他身旁,能吗 他迟了半晌,终究低声道:「已经这样了,你还想算计什么」 「你知晓鸦魂一事了」千叶传奇思路灵透,料定对方应知了哪些,冷道:「你若想怪吾,便怪吧」 「你」长空无言以对。 千叶放开了手,傲然道:「难道你会比吾更清楚该怎么做」 既然这人曾算计族人的生死,算计鸦魂等人的生死他有何意外怨恨又有何用长空千头万绪置之无处,声音萧瑟道:「为何不放弃,回到日盲族就算夜族崩毁了,再苦也有容身之处。难道对你而言,眼前这些会比那些还重要」 质问入耳,千叶心思流动,只感到一阵忽明忽灭的气息震曳着胸口,想多说些什么,却备感力乏,气焰硬生生卸了几分,「你还是不明白。」 回去,又有何难但而今已是千思万缕的线头纠缠在一起,他不得不谋c不得不算。那日回日盲族时,族民对他的信仰是如何遭到质疑,他忘不了;他还是日盲族祈求的千年救赎,他也忘不了。 既然是太阳之子,难道他要听任夜族民流离失所,再次受到日族的欺压就算无法修复地气,他也要为族民寻得一方生存之地,这个责任,除了他,谁担得起何况,他难道不能为自己的性命而谋吗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隐疾动荡着元神,一次次侵蚀他的性命,而今他无路可退c无棋可使,只能用他自己,去赌未来的一条路,只因自他出生的那刻起,责任早已背负在身,怎样也摆脱不了。 决定选择的是命运,不是他。没有人愿成枷锁上的奴仆。 「是,吾不明白。吾只知道族民还在苦境,我们却在集境相助他人,我们这算什么」长空起身,看见案前尚未收去的棋盘,摇首道:「难道这条路就是最好选择你明知破军府」 「长空,人只有一双脚,只能走在一条路上。」千叶传奇在后头望着他的背影,行至身边,眸色幽湛,「盛名也罢,诋毁也罢,在权宜之计前,吾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族民呢」卸不去的往事浮影轰然奔涌,长空转身凝视着他,「选了这条路,你认为自己手上的棋还有多少」 这人最了解,棋局上永远是一场生死路。算计了别人之后,难道其它人,或是敌人就会放过自己吗 不会的。 当时日盲族算计学海与皇朝大军,却招来对方更激烈的反扑,自己与桃花便是那反扑之下的牺牲者。又如现在的苦集联队,每一局总是要有人牺牲,未来要牺牲的,又是谁他们早禁不起这样的耗损。 「对吾,你只有诛心之论。」千叶想起先前鸦魂所说的话,连情绪的起伏都省了去,不禁侧首闭目道:「你的不满,还未止吗」 声音尽处,只剩苍白的反问。自己于他,到底又算什么 烛荧正颤动,透映那象牙白般的肤色,晕开了淡淡的柔光,长空恍惚地端详眼前人,想起太多c太多,似有极端的悸动在萌动,压抑而绝望,望着,禁不住走近一步,伸手对着那别过的容颜,自那眉眼间清浅划过,似想确定某种感觉,却又转瞬疏离,喉头翻动地道:「对太阳之子,吾真能怨什么」 他们是主仆,而他是他此生唯一的羁绊,他满意了吗他高兴了吗为什么总问着,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幽微的触意抚上了脸畔,千叶传奇只是按住那颤动的手,慢慢地放下,睁了眼,却相对无言。 太多彼此的重负,无法相知;太多彼此的误会,无法辩解,那么这种沉静,也是一种悲哀。 千叶微侧过身,潜静地抚上身旁那墨棋,移了一子,开口道:「吾会去极北之原寻找最后的人选,此事到此为止。」 棋子落下响声,一片静默。 长空望向那被移动的棋子,似有一种虚空地底定。 只差这么一步,但是早就来不及了c来不及了 从来他就是他的棋子,一旦被放在棋盘上,便没有回头路。这颗棋,太阳之子需要,便会这么做;局势需要,他也会被逼迫这么做。就算逃过这次,还有下次c下下次永无止尽。 他们都承载了命运的重量,负重地在奔跑,明知目标在前方,却永远求之不得。 屏息的氛围,如为空气沁透分外的重量,随袅袅炉烟,一丝一缕,像是要把心脏紧紧包覆住,压得一丝气都透不过来。 「长空,」耳边有声音唤着,长空抬眼,见到那灯火晕澄下的眉目,清冽胜雪,惟而从来彷佛尽自己的眼眸,却已是深不可测。他听他说着,声似碎玉般掷地:「吾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身不由己的两人,到底是背离,长空望了他最后一眼,低首抑郁而去。待听到那门关掩上的声音,千叶传奇方瘫坐了下来,只感手心泛出冰凉的温度,又是熟悉的生分袭上四肢百骸,不知那到底叫做什么感觉,堵得心头如此难受。 蓦地火炉沸扬,汩汩流烟冒滚,药汁正熬成。千叶望了一眼,却是拂袖挥碎,剎那清脆的「哐当」碎裂声迸在深夜里,尖锐而清晰。 「长空,当初吾救你,绝不是为了这样。」千叶传奇只手紧握,怔忡看着那漫流的药汤支离破碎地浸染一地,第一次,在夜深人静时,为了曾经的付出,怅然憔悴。 廊外的庭院,翩花静舞,一人在浮动的月光下震颤离去,一步花开步花落,记得来时,是飘渺的情愫;记得去时,已是远行的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  ===== 1c太多彼此的重负,无法相知;太多彼此的误会,无法辩解,那么这种沉静,也是一种悲哀。 似乎万千从相遇以来,一直是如此;很多事情谁对谁错,再论也枉然。 下一章万千也蛮紧凑的,千叶传奇气场会很强 2c之前在网络上一搜,发现盗文网站将敝作分类为「恐怖悬疑类」,真是又囧又无言一rz 盗文无法避免,算是贴文本来就有风险,所以有人阅读的话,我才会继续在晋江贴下去啊有时候大家不用太害羞啦 c章九:棋梦如真 ===***=== 翌日清晨,天边徐徐放亮,柳青水媚,集境的柳河边郊上,一道魁伟的金发人影负手挺立静待,身后两位高阶的护军铁卫卸羽凤凰c伏首神龙立守其后,军威严纲,在这一片幕柳垂影间,似有那么些不搭调。 远远地,一道久违的人影踏步前来。军人踢步转身,两道目光猝然横空交会,屏息之刻,过往六部诸事自心尖刺划而过,不言自明。 两两询视间,太君治一派从容,打破沉默,缓声道:「吾倒没想过,你会来送行。」 声落,柳岸的另两侧道又有人举步而近,其一者伴着乌鸦嘶鸣,正是鸦魂与十锋兄弟,另者则是独自赴约的万古长空。待各路人选汇集一处,鸦魂定睛一瞧,因心里有数,见到太君治与烨世兵权并不意外,见到万古长空反而不禁面露诧异:「万古长空,你怎会来此」 长空面色沉黯,低声道:「这是吾之选择。」 太君治巡视在场的人选与反应,收去讶然,倒是明白。 事态骤明,此番书信上的启程日,皆是破军府所发,军督难得主导一切,为的竟是提防今日缺席的千叶传奇。这两人各自有何算盘,他已无权过问,倒是对不期然的鸦魂兄弟和长空略所挂心。 陡然,冰封如山的烨世兵权终于开口,向着太君治道:「这,是你最后的任务」 霸稳的语气,俨然是命令。太君治耳闻,也不愠。 圣帝已亡,大权旁落,集境已成伺机角逐苦境的猛虎,变了切都变了。今此之后,自己也将踏上征途,舍不下的,仅是这片土地的无辜生民罢了。时转境迁,太君治突然觉得这从前处处与天机院暗中较劲的虓眼军督似也无须再提防,转念间,气度反而更加昂然,不卑不亢地道:「临走前,吾想说,此番吾为集境而出,非为你而出。」 「太君治。」烨世兵权直呼其名,鹰眸掠过冷箭般的锋芒,「吾不想撕裂你最后的尊严」 「哈,」太君治背过身,仰首朝天,玩笑道:「你会希望吾回来吗」 「不。」难得地,虓眼军督回复这无聊的问题,中肯地为过去做出评价,「你也很少让吾失望。」 「那吾会尽所能地让你失望,活命回来。」太君治冷然一笑,透出几分豪气干云,挥手唤道:「十锋c鸦魂c长空少侠,以及两位铁卫,我们上路吧」 气氛如紧绷的弦,不宜此刻相谈,众人应声,皆随其动身离去,孰料烨世兵权突然唤住跟在最后的万古长空,语气斩钉截铁。 「吾,会护全他」 长空身形一顿,「那吾放心了。」 一行人渐渐在视线里远去,今日的柳河畔边倒映着聚散离合,多了些波澜。操纵此局的军人负手遥望远方山河的基础,一种微妙而深沉的感受在胸中潜伏,亦知今日难得说了几句多余的话。背后弒道侯悄然现身,彷佛也感受到那突兀的氛围。 这一局,六部往事便如那水面的波纹微微一晃,眨眼无踪。该去的,便真正去了,而留在破军府中的自己,依然要为自己的职责而奋斗。他收起飘忽的思绪,禀道: 「他提早动身,影已经追上了。」 「嗯。」晨风荡拂,熏染一片柳荫,军人的身影终于动静,转身离去。 ===***=== 极北之原寒霜冷冽,刃风刺骨,窅霭寂静的雪夜,玄紫的色彩在莹白下飘荡。千叶传奇自昨夜启程,一路未曾休憩。据他推测,欲寻雪焰花此物,徘徊的地点绝不脱温源谷的地势。然而目光所及,遍天遍地皆是银光片雪,平缓无坡,千叶心中存疑,又碍恐有冒犯之虞,只得暂时运功抗寒,先行找寻线索。 越行偏北,千叶内心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7节 禁越感疑惑,诚如常人疑问,极北之原,何存春天尤其照他所观察的地形看来,此地难觅温谷,似与记载不符。思及此,遂不欲拖时,扬手一掠,掌风凝气于剑,剎那天藐剑光恢弘扫势,削冰扬雪,霜雪散如琼玉飞溅,视线骤开 纷纷攘攘的大雪散尽,静得只剩雪落的声音,而人迹荒渺。 下一刻,奇门阵局猝然暴起,煞气炽盛 是局弒道侯的情报刻意误导那最后的人选 千叶传奇猝然顿悟局中局,心念一紧,眼见八门位移,将被雪地隔开,立即拔身抢路,剑气横扫间,随「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九字秘祝,一字一印,辟开生门,收剑旋身便走讵料甫跃出阵外,一道熟悉的精锐目光穿风透入,直迫眉睫 「果然是你。」风雪呼啸,千叶传奇神情傲如这场霜雪,「教头,请让路。」 「抱歉,奉军督之令」影致意,下秒已雷霆出手木刀杖呼啸而过,飘落的雪花激散成粉,突击冲散 「你们早有预谋,但阻不了吾」心系长空行踪,千叶眉峰紧拧,玄袂扬翻,举掌格挡,掌力精聚于毫巅,细针般的真气破空劲发,极光过后,疾奔而去 他的失算,就是对此人第二次用了同样的招式。影谨记教训,动身回报。 ===***=== 另一方,亦是场追逐。 「万古长空,你疯了吗」后头脚步疾疾,鸦魂难得先暂离太君治等人,快步赶上前方的人影,长空有觉,埋头越走越快,鸦魂见状,轻功奋使,剎时尘沙飞扬,一步堵住去路,举手挡道:「生命可贵,你根本不必来送死,回头吧」 长空被迫停下脚步,撇过头去,「你有你的理由,吾也有吾之理由。」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同路人,被迫逼向走上这条路。还有什么选择可以摆脱这困境还有什么筹码,可以避免成为别人的棋子从来没有。 鸦魂眉一轩,倒有点恼了,「吾不明白你的理由,但也不需要你的补偿,该补偿的人是他,不是你」 「没错,该补偿的人,是吾。」 倏忽,清冷的声音压过在场争执,鸦魂抬眼一看。前方天光明敞,雾气消散,一道清隽神姿骤现眼前,带着天生幽冷的气息,一步步走来,静止。 「千叶传奇。」鸦魂备感敌意地道着。千叶传奇神情肃寒,目光掠过了鸦魂,对上那离他而去之人,道:「鸦魂,吾有事要与长空一谈。」 「哈」鸦魂冷冷一笑,「也好,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但吾有一句话想提醒,别忘了因为这场局,你身上背负多少责任与承诺。请」 千叶眉关微微一动,听任鸦魂放话离开。片时,烟柳骚动,风声凄迷,只剩两人对峙的身影。 千叶传奇端凝着长空,眸心宛如蕴含万蔟寒冰,质问道:「为什么要瞒吾」 「当你选择回到集境时,吾就是那颗棋。」事到关头,讶异可省c解释也可省,长空难得迎视他,换他反问:「你不明白吗」 千叶传奇闻言,心头宛如狠狠往下一坠,拂袖道:「那颗棋,可以不是你」 「不,」长空缓缓道着,带着命运中的叹息:「当你算计了别人,别人也不忘算计你,这一次,就算换了别人,总有一天还会轮到吾。」攀附别人的势力,又岂有真正的自由他一生命运为他人所摆弄,再明白不过。 千叶传奇听着,异样的千百念头缠绕而过,最终,只缓缓抬眼相视,眸光似有希冀:「你真这么想离开吾」 哪怕误解c哪怕长空心里想着什么,他只问他的心。 终是避不开询问,长空内心反复数念,挣扎良久,颤声道:「是。」 就算被当成棋子又如何从来他在他的掌握中,挣脱不得,若前去战线,除了可以摆脱他的掌握,也可以是他向往的守护方式,那么,有何不好 过份的宁静如寒蛇吐信,丝丝缕缕地爬上背脊,震颤着氛围。长空心绪翻涌,无法再面对眼前人,只能默默俯首离去,孰料方踏出数步,天藐铿然出鞘,冷白色的剑光刺入眼帘 「长空,」前方,不知何时,千叶传奇持剑阻路,一种冰冷的气息正浸润着呼吸,语声如冰:「回答吾之问题,你叫什么名」 长空愕然,对着剑面寒光,只能低声答道:「万古长空。」 「那万古长空」千叶传奇睥睨着他,慢声问道:「是谁的剑」 「太阳之子。」 「剑是谁太阳之子又是谁」千叶步步进逼。 「」 「快说」 长空眉头紧拧,终于放声道:「万古长空是太阳之子千叶传奇的剑」 「很好,记得吾初时如何对你说吗」千叶传奇剑尖不移,缓缓道:「我要的,是一口斩断天地之剑,但你却让吾失望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吾忍了,而你却心不在焉,对吾一眼不顾。如今有了机会,终于想离开吾了吗」 「」疮疤骤然被狠狠揭开,长空双手握拳,无法答言。千叶传奇见状,剑锋悄悄上移至长空喉间,冷声道:「难道吾说错了既然想离开,先过吾这关」 长空猛然震厄,「你何必如此」 「不必多言,出剑」千叶传奇厉声一喝,眼锋似刃,剎那剑上毫端荡出冷冽的辉光,竟已凌厉攻来,须臾攻势如密如织罩落长空不愿出手,连连后闪,却料千叶毫不留情,剑影飞戮如雨,身后树林已被斫倒一片,长空退无可退,直至周方密林全数倾颓,万不得已下只得出剑抵抗,出声道:「住手,吾不想再伤害你」 「伤害几次,对你有差别吗」千叶传奇剑气回旋流荡,体内魔气爆散,迎战创世锋芒,喝道:「让吾看看我的剑是否还有能力打败吾」 长空提剑抡捎硬挡,甫出招却顿感对方实力有异,硬生生收势而退,「你」 千叶传奇置若罔闻,挥袖扬袂,转眼回臂旋身,天藐横划劈来,如风驰电掣,长空俯仰闪势,却不得不战,一剑势,一招接,是那彼此心口游弋的双刃再次拚命狂旋,恩c怨c情c仇排山倒海摧袭而来,如停不住碾动的命运齿轮,任谁也停不住。 这条路上,已是孤单,相依为伴的两人却犹是背离而行。千叶传奇不愿相信,万古长空满心疲惫。到底,他们在背负着什么到底,他们又为何而战为何他们踏在同条路上,却永远要奔腾得这么累 太重c太累,到底是谁错了c是谁乱了为何这般的伤害总要永无止尽 无暇思考c无暇停歇,对立的双刃啸如龙吟,频频划出铺天盖地的激荡流光,千叶传奇快步连杀,招在精妙,手中天藐威如狂涛,剑风过处虹幕粲然,长空应招之间连连让手,奈何周方遮掩之处早被千叶除尽,数度直曝险关,终被逼至死角之刻,一瞬心念顿定,右臂振扬,旋冰剑流爆散,不得已再次出招 倏地光影交灭,双剑交击,昊光万丈。两两对峙的人影支剑相对,四目相交,不言自明。 即使听着彼此的呼吸,也要将对方伤害得鲜血淋漓。 但见创世剑下,螫眼的鲜血自虎口汩汩流出。蓦地,千叶一声闷哼,颠簸退了数步,实时拄剑支身,却抑不住溅染一地长红 「啊」 「太阳之子」 长空欲上前,千叶却再连退数步,触手之距顿成遥远。天色瞬间暗了下来,远方惊雷「轰鹿环响,在暗空划过灼目的闪光,擎照苍穹,狂雨劈天而落,一绳绳的鞭在肌肤上,鞭笞着他,也鞭笞着他 何苦c何念c复何求血色尽处是痴狂。 千叶传奇手拄天藐,感到意识被一丝撕裂的痛楚,却慢慢地站直身子,看着他。未开口,却是一念起,千山万水;一念落,怆然如斯 是否真要离开真要离开 雨,越下越大,万古长空茫然相视着,死死握紧早鲜血淋漓的手,任寥落的心绪冉冉升起,而后慢慢褪去,只剩一片沧桑。 当利用一个人成为自己的棋子时,就已失去了真心,即使不想让其再成为棋子,也已经后悔莫及了。因为棋子已在棋盘上,无法脱身 太阳之子永远无法明白,当他为他斩绝一切,成为他的剑时,他们已经永远没有回头的路。哪怕他们曾经相负c曾经相伴,也永远抵不过这事实。 该来的,会来;该去的,也会去。 身不由己的两个人在一起,只是万劫不复。 对视那眸光,长空终是默然摇首,低哑说着:「就算离开吾也是你的。好好保重。」 他震颤言罢,只能转身沉重离去。任那虎口流下的鲜血,一滴滴溅染了干燥的地面,像是彼岸之花c像是血色之泪,越来c越远 有求皆苦c有执皆孽。他们,都各自拥有的太少,却不该地,恰有放不开彼此的一部份。 冷雨潇潇,罩落了满天湿冷,千叶传奇怔怔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一声闷哼,只手紧按胸口,疲累地将力量靠在天藐上,任寒意侵入了心底,缓缓闭落长睫,冷冷笑了起来到底也不知是该笑自己,还是该笑这讽刺的一刻 千算万算,他处处算尽,却怎样也算不到自己最重视的人竟想离开自己身边 那棋子可以不是他c可以不是他为什么,他会离开为什么 「你行刀,烈日失色;你走剑,群雄浩劫一样是我们两人样是三成的握力,如今你竟是这么想离开吾哈哈哈」 只用三成的握力,伤不了他,剩下的,却是比鲜血淋漓还要痛楚的知觉。 狂雨浇落在玄影身上,带着唇畔丝缕的血迹滴落,顺沿剑刃缓缓地流下c流下,在地面蜿蜒了阵阵残红那是不顾内伤折返的代价,到头来却换来一场伤害的道别,一切枉然。 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 人事易变,人心难测,合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1c「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的九字六甲秘祝最早可见于葛洪的抱朴子〈登涉〉篇中,为一种护身辟邪之术。 2c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参见;李青衫鬼柳精舍诗词稿青衫词中之寄北。意指参星与商星终难相见,而世事变化无常,人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被命运摆布,梦境倒像真的一样。 ===***=== 以下是针对第七c第八c第九章的回顧,忽略掉的朋友烦请先回头看,会比较透彻,谢谢 先讲这个请君入瓮: 相比前面算计弒道侯的先发制人还有跟军督的互猜心意,这场局是比较浅显的,破军府孤立千叶,而千叶却更早先一步注意残宗,整个过程摊开来,就是不断的请君入瓮。 设局人人会,但必须让敌人明知是局还要入,就不容易了。这场局千叶和军督都各自做到了。军督逼千叶入局,千叶逼太君治等人入局,环环相扣,种下以后的冲突点,所以后续发展還有。 再来是万千: 记得原剧的苦集联队,长空离去前就这么丢下一句话,千叶无法多做表示,就这么让他去了 文章写到这边时,就想着,难道真要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所以回头去找了根本原因。不管长空自不自愿去,眼光放长远一点,在破军府中,长空注定是依附千叶之下的棋子,其实长空的身不由己是比谁都悲凉的。 这是万千文,所以万千还是要有爱一点,他们虽然意见相佐,这样的冲突比起完全不说还是好些的。这里长空对千叶有微妙的感情,甚至是为了护全千叶才被推出去的。 日盲族的希望就是千叶,他不该离开而离开,到底有些挣扎。 不过潜意识中,长空也觉得千叶有一定自保能力,千叶的算计c千叶的手段,长空印象太深刻了,让他觉得千叶能力很强,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被破军府安排。 尽管他心底深层依然没有放弃怀疑是不是千叶想要他去的 而在换到千叶这方时,千叶選擇了冷剑相对,或许是不愿相信,或许又是千叶一种稚嫩的感情表达方式,总之他还是选择用强硬的态度去面对长空的执意离去。 他问着长空,剑是谁太阳之子是谁不外乎又是用「太阳之子」压他。 他想着,如果他亲自挡长空,长空还会不会离开 如果是太阳之子命令他,长空还会不会离开 尽管他心底多希望长空是正视他是「千叶传奇」,是千叶传奇在重视万古长空。 可是当时情境c又或万千向来的互动使然,千叶也只能选择用这样强硬的方式去质问长空。 他不懂c他生嫩,他以为这是他最直接可以留下长空的方式。 先把长空留下来是最首要的事情。 可是长空身不由己的无奈,千叶又何能去解开 谁都没办法。 所以长空在对千叶说出那番话时,千叶楞了下,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把剑端指上去 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他还可以用什么挽留长空 最多,也只能用太阳之子这理由去留下这把剑了 但是最后,千叶还是放长空离开了 因为他知道,他想留也留不住c心也留不住了 同样是三成握力c同样是他们两人,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人生如棋梦如真。 原来当棋梦真实上演时,是这么痛。 c章十:苦集联队上 他太重视万古长空了。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早晨,直至天光自云缝破开,风雨消止,远方的烨世兵权才迈开脚步,走向那独自静默的人影。 早前接到影的回报时,他便已来到,看着对方在雨中动也不动淋了一身湿冷。但他不惊动他,反之,只是观察他。 孰料,当军人的距离仅一步之差时,蓦地剑光拂面,寒气碜肤 抬眼所及,天藐锋刃荧华,亮可鉴人,却直抵咽喉而来。 然而,千叶传奇也没占上风,对方的锁喉手,电光石火间已扣上他的颈侧。 千叶传奇并不意外,剑锋未移半寸,淡笑道:「吾倒好奇,接下来是吾之剑快,还是你之手快」 烨世兵权似觉有趣,眼光炽热,手劲上移,用力抬起那弧度完美的下颔,「你可以试试」 千叶毫不客气,傲然迎视的同时,剑锋平压,马上在对方颈项划出一线血痕。 「生气了」烨世兵权低眸俯睇他,那映入眼间的眼神宛如脆冰,是少见的冷冽。想来聪明如对方,已全盘知悉自己的安排,那又如何 是的,那又如何他早知如今情势能保的有限,是他错算长空对自己的疏离如此之深。千叶传奇看着对方眸色,心底自嘲了一番,忍住喉间的不适,轻笑道:「为何要生气你做得很好。与其让吾选上他,不如让你选上他,也省得吾再为联队烦心。这一切吾早已明白,只是放手不管,你信吗」 烨世兵权闻言,鹰眸一敛,蛮力将千叶更拉向自己,低声道:「千叶传奇,对吾说瞎话还能如此坦率,你是第一人」他越说,颈间的血痕又被天藐深入了几分。 「吾向来实话实说。」 「哼」烨世兵权冷笑,内劲瞬间自手三阳经推出千叶不想自讨没趣,即刻收剑退开,顿时尘剎满天,落叶飞散,两人相互对视,彷佛所有的试探与算计在那眼神间一掠而过。 这一局是与非,真与假又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他们各自得到了什么利益。千叶传奇凝视良久,「哈」了一声,径自转身而走,背后烨世兵权却陡然唤了住。 「千叶,」现在,他似乎已习惯直唤他的名,语气沉定,「吾一直在等你。」 千叶传奇止住脚步,淡淡道:「苦集联队已成,吾不会忘记承诺。」已举步离开。 烨世兵权束手而立,看那身影渐渐在日阳中没了去,周方如烟如雾的景色却彷佛随之鲜活起来。不禁隐隐感到世间的青瓦白墙c繁景万物也难掩此人辉芒。 他目前掌握住他了,未来呢 时光流转飞快,料峭微寒的春日渐渐淡去,夏至,也很快的就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為下階段是另個季節,所以先暫時停在這,稍微短了一點。 这个文多半是以天启千和刀龙千为原型,后期更由最。天启千有个特色,就是一直猜他,他身上都是一堆谜团,而千叶通常不会解释或给答案。 但至少可以确定,千叶真的很在意长空,有些事情他如果做了,绝对有他真正的原因;有些事情如果他本来就没那意思,后面的章节也会说明清楚。 c章十:苦集联队下 ===***=== 夏草木长,漫漫时日,底下红尘已是战事翻覆,离集境六人队伍进入苦境之日算起,转眼已是月余。 局势依然胶着,却已明显分出四大势力分庭抗礼。除了苦集两境之外,便是剩下火宅佛狱,以及以天者为首的新一代死国。 因苦集两境的私下联合,各方势力呈现微妙的相抗关系。这对原本占尽上风的火宅佛狱而言,莫不是进军苦境以来首度遇上最大的挫折。同样进军苦境,却与佛狱有合作关系的死国而言,亦大感不满。 这一日,佛狱的三公会议显然弥漫着尖锐氛围。 「当初我们向死国保证,能让集境作壁上观,为此甚至送上裂字卷。如今苦集连手,三番两次坏我们计划,连死国也前来问罪了,凯旋侯,吾倒很想听听你要如何解释这个笑话,嗯」会议已行至一半,列于王座的咒世主依然喜怒不形于色,出声者,当是妖娆阴魅的太息公,她素来与凯旋侯不睦,如今抓到把柄,自然咄咄逼人。 凯旋侯早练就处变不惊,镇定道:「吾会处理。」 「哈,恐怕难了。」太息公姿态妩媚地放声一笑,嗓音忽转低沉:「死国希望我们能表示诚意,亲自对集境毁约一事负责。」 「集境是否毁约还需确认,先礼后兵,方为上策。」凯旋侯正当沉吟,另头太息公却不放过片刻,挥袖道:「侯,恐怕由不得你,天者的意思,佛狱若没厉兵兴问,佛狱与死国的合作关系,恐怕就要出现裂痕。想想九韶遗谱一事未解,又杀出了这程咬金,这件事若没处理好,怎生了得」 凯旋侯闻言,唇畔挂着一丝冷笑:「集境的烨世兵权拥兵自重,实力难测。死国一个要求就想要佛狱多出集境这名大敌。好个天者,如意算盘打的精」 见侯的颜色微动,太息公似乎略感满意,转向王道:「王,九韶遗谱目前难以取得,但根据前一次战役显示,死国似乎也开始对九韶遗谱关心起来,未知何因。」 审度多时,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8节 于中间的咒世主终于开口,枯老的手指微动,方寸即是万策大计:「九韶遗谱继续注意。苦集联队必须设法瓦解。集境方面,太息公,由妳择日一行,见机行事」 集境由太息公出面,无异有心让凯旋侯警惕,告诫之意甚明,太息公闻言媚眼含笑,颇为自得,凯旋侯内心有知。 「众人,散」任务底定,浓雾笼罩,顿时俱无踪影。 ===***=== 人声嘈杂,明月照满楼,今夜的薄情馆坐客甚多,欢声朗悦,风情无限。 薄情馆是个十分神秘的客栈,据闻许多道上略怀武功之辈来到此地探求秘密,皆以无功而返告终;而对平民百姓之流,此地尝不尽的佳肴酒菜皆是上上之选,莫不是饕客雅士之最爱。贵贱无分等级,神秘处处有,这就是薄情馆。 一楼靠窗处旁,一行人座无虚席,正是太君治等人。近来战事方休,又逢胜绩c佳肴当前,众人脸上皆有一抹微醺的酒意。那头伏首神龙与卸羽凤凰两人感情甚好,两人坐在同桌,其余的人则围一圈,鸦魂挨着太君治,十锋挨着兄长坐,谁也不想分开谁,落单的万古长空只好挟在中间充当若无其事的第三人,席间众人和乐融融,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快意。 「小弟,你上一战受了内伤,多吃一点。来来来,你老人家也需要养生。」鸦魂正忙得不可开交,这边搛了一只蒜烤鸡腿到十锋碗内,那边又挟着土豆丝和蘸酱饼子到太君治碗中,太君治笑推不得,见一旁闷着的万古长空,便借当挡箭牌,「鸦魂,再如此下去,长空少侠要被冷落了。」鸦魂甫听,脑门一拍,道的确是,两钱的酒杯斟个八分向长空干了尽。一顿饭众人尽兴如意,热热闹闹,腹中的温饱感一扫长日连战的风霜疲惫。 踏出薄情馆,迎风明月来,抛却了楼内喧嚣。难得敌方暂无进一步的攻打计划,众人遂纷纷兴起,想浏览陌生的苦境景色,干脆彼此约定时间后,再一同至薄情馆集合,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月余来集体行动的六人队伍,终于第一次分开行动,放纵一次。 不同于众人的雀跃,对苦境再熟悉不过的万古长空甫得自由,只是心头寂然。离开队伍了,他漫无目的走着,彷佛哪里皆可以为归处也无法理解,为何只有将那心中那块最沉重的责任抛开时,才能看到一点真正的光明 璧月如银,他孤身走在青苔满生的道上,脚下影子明灭,脑中不愿想这些问题,只怕一旦想起了,便又无法再做回自己。不知不觉,却又回到该守护的家园,一夕间,他猛然抬首,桃花旋飞,芳香随风拂荡,带着梦中残缺的记忆,直闯而来。 这一夜,一夕梦乡,皓月千里,静影沉璧,桃花满盈,灼灼其华。 长空仰首静望,参差树影中,晚风带着落英,徐徐飘落,静谧得彷佛有时光流动的痕迹。 如果人们会记着某段回忆,未必皆记得起细节,而是因为过去的感遇与知觉刻入了灵魂,一旦触摸到,便会汹涌如潮,袭满心头。 长空举手呈起一瓣飘旋的桃花,因地气的崩塌,桃花不若该有的艳丽,那相似的往昔,却依然撼动他心海澎湃。想起了那一日,他来到一夕梦乡附近,在暗处看了桃花整整一夜,却不敢见她,不敢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一名叛民和废人走还有那一日,今生最信赖的朋友背叛他;今生最心爱的桃花离他而去。他生命宛如灭绝,抱着她的尸首,告诉她,要一起回到一夕梦乡,那里,有很多c很多的桃花还有 人生即使是场大破败,仍要去经营微小的圆满,只因为勘不破c悟不透。 他拥有的太少,所以忘不了。这小小的圆满,是他卑微的愿望,怀念,只因那曾是他的全部。 蓦地,晚风掠起,今夕惊梦,长空顺眼望去,只见漫天桃花兜头倾下,淋漓满身,宛如照映着一幕幕昔日光景,虚空破碎。 终究梦醒人间,一片月色寂寥。 桃花,总是遇春而开,却不是每朵盛开的桃花都能结成一粒甜美的果实。若无因缘的媒合,终究难结正果。 人间并无天长地久,千帆过尽,归途何方 万古长空只手抚上昔日觑看伊人一夜的桃花干,任绛色的花瓣如狂紊焰舞,灼伤每一处记忆,洗却着悲痛,沉淀了岁月。 ===***=== 寂静安详的夜晚,烛火交张,炉香芳冽,飘幔重重掩映,几缕清幽筝音自指尖流泻而出,间着几许禀报的人声。 「三日前,佛狱入侵略城,城主使用九韶遗谱,再次击退扶木,战役无疾而终。死国袖手旁观,并未相助。」 「二日前,死国的万妖炉再占苦境要地。苦境」 一轮又一轮巨细靡遗的战报,随无瑕的乐音回荡在空间内,带着一种冰心冷魄。抚琴之人弦挑指抹,宛若心神尽付于弦上,半晌,方复相问:「苦集联队呢」 传兵继续俯首道:「漠沙林攻防战,联队击破佛狱防线,佛狱根据地再退一线,苦境方面,天狼星c漠刀绝尘负伤,集境方面,求影十锋c万古长空断后负伤。」 「万古长空」四字入耳,弦音终于一滞,「伤得如何」 「并无大碍。」 「嗯。」蓦地琴音止,帘幕后,一人推琴而立,传兵目光微抬,见那玄影自飘幔中移步而出,寒雪般的气息弥盖下来,足使人压迫,不禁又将头垂了更低,听那声音慢慢响起:「护军铁卫的新制编列已经完成,吾已安排你们部分的人进入内中。」 传兵闻言,像有块沉石压重重在胸口般,滞了滞,方开口,嗓音像锈铁般粗哑:「残宗只认雄王」 声尽,浑身一片冰凉。 千叶传奇瞳中异光流转,冷冷垂望眼前名不见经传的残宗下属,那左臂铁金色的镐甲间,隐有一枚黯淡徽章低露出来,是属于过去的印记。千叶负起了手,深沉道:「在敌人面前,你的身份只是破军府的护军铁卫。」 此话斩钉截铁,残宗暗兵只颤颤低了头,敛去声息。 确实,身为被压制的小卒,只能忍。 短短时日内,武林局势骤变,集境亦脱不了变动。藉此之机,千叶传奇再次重新编列了集境部属,除了遣走监视自身左右的巫盘首两人,也将府中兵卫替换上委身破军府中的残宗旧部。 他于残宗,有挟持c有结仇,起用残宗暗兵在旁,无异赌命。然而这大胆的作法,却因其掌握残宗最重要的雄王,形成诡异的制衡态势。 如今,依附在破军府之下的残宗旧部无人敢动千叶传奇,却也无人胆敢将真心交付于他,真正听其号令。他们彼此浮动的信任关系,只建立在雄王一命之悬上。 这般心思,谁都明了。千叶传奇挥了手,寒声道:「机会是留给有耐性之人,退下吧」 传兵依言退离,徒剩屋内的飞幔透映烛光幽动,却显一股寂凉。千叶传奇不禁闭阖了眼,方才被一瞬撩起的心念牵缠,竟似把旋刃贴心划过,惨白如霜。 想来那人情愿负伤玩命,也要离开他。 到如今,谁都一样,日盲族也好,残宗也罢,想回到从前的人,又何只一人 寥廓触入了心底,溅起碎亮的冰晶后,复归空寂。千叶传奇断然收念,望见身旁桌案正摊着先前才开始绘制不久的舆图,遂随手提笔蘸了墨,在那图间按上,转眼行笔如游龙穿霄,随意而至,思绪飞驰。 这段时日以来,他查遍集境相关古籍,尚查无将集境送回的方法。既然暂时送不回,就必须面对现况从中下手。 目前六人队伍在苦境的战绩,乃利多于弊,暂无多损。只是时移世异,策无长策,怕这风光的时间也不多了。 六人出战,就其意义,确实是保持集境表面中立的棋子,而实际上,又岂真能安然无恙答应这条件,佛狱迟早会不满,自然将会把集境推向争势的圈子里。而他之算盘也很简单,唯有当任何一方势力只有不再中立时,实力才有所消长。一旦苦境c集境c佛狱c死国四大势力一并角逐,利益冲突加剧,便容易见缝插针,自然,他也可以 突然,门边风声微响,笔尾恰勾了抹松墨清香,千叶传奇头未抬,一贯漠然道:「你总是不请自来。」 烨世兵权方自校场训兵回来,华灿军袍却不见沙尘。他抬起机械的步伐走近,隔三步之遥,立定,理所当然道:「集境,归破军府所管」 「但吾不受你所管。」 烨世兵权眄了一眼,直入主题道:「护军铁卫已重新编列,你的目的」 「很简单,趁苦集联队的赢面,以分担战务为由,让集境众军协助防守苦境被收复的要点。」千叶目光依旧落在眼前尚堪粗糙的舆图上,毫笔再添上几笔悠容的墨线,似在布下千机万局,「苦境正乏人手协防,相信他们没立场反对。」 美其名协助苦境防守,实为占地,确实狡猾。烨世兵权内心透彻,问道:「与佛狱的约定要作废」 「那六人已用叛军之名舍弃,集境可置身事外。」千叶就事分析道:「至于占地问题,吾预估联队将维持不久,何况战局频繁,佛狱也无暇管及此事。」 烨世兵权思考片刻,亦觉可行,承诺稍待会吩咐下面办事,千叶传奇却依然俯首作画,任其笔端下的山川形势跃然纸上,灵逸兴动。烨世兵权干脆双手抱肘,在旁一同观视。 他有足够的时间与他消磨。 片刻,方绘完一处山头,玄影终于偶然抬眼,见到身旁如木头般的军人,不禁随口问道:「看这么久了,看出什么」 烨世兵权盯视舆图半晌,却闭口缄默。 千叶传奇见着神色,玩心忽起,竟撕去绢纸,送上身旁烛影,剎那火苗骤明,尽成灰烬。听他似笑非笑道:「想必是看不出了,因为没完成前,吾是不会真正让你看的。」 这种任性,军人索性不接招,板着脸道:「听闻你最近看书,好奇什么」 破军府随时有眼线监视,习惯到直接拿偷窥得来的情报相问也不奇怪了,千叶传奇挂笔收案,只是冷笑以对,诚实道:「吾在对你好奇。」 「昊苍玄诀吗」意外地,对方也很诚实。 千叶难得微微一愣。 烨世兵权见状,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既然好奇,我们来一场赌局。」 千叶传奇立感警觉,眼角方扬了半分,烨世兵权已道:「吾让你明白昊苍玄诀,但能了解多少,看你自己造化」 「代价」千叶眸光微闪,几乎是反射而问。破军府不可能做赔钱的生意,他很明白。 烨世兵权视线定格在对方身上:「吾,也想了解你」 迎视那眼神,如含万般旋门任他探险,千叶传奇心思飞转,应得爽快: 「好,赌局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c章十一:昊苍玄诀全 ===***=== 太峰,景色无限空旷,远山苍莽,风烈云沉,伫立于此,大有驰骋沙场上的快意。 他曾听弒道侯提起,集境已无人能敌的虓眼军督,仍保有每日独自一人前来太峰的习惯。 如今的集境,内政有紫微宫作为安抚心民的象征,只需傀儡圣帝的一句话,破军府一切的行为便可合理化,运筹对外侵略角逐之事。 权力c战场的基点,能得到的,这人已经都得到了,但可惜,这些还不是此人真正想要的。 就如现在这一切,也不是他太阳之子想要的。 沙息滚腾的山峦腹地,只有风走的猎猎声息,两道人影一路走来,各怀心思。偶然天际风流忽动,前方传来雄厚的声线,打破两人间的静默: 「当初那六人你若不除,吾会杀你。」 千叶传奇不禁放慢了脚步。这是他重返集境后,对方首度提起当时之事,忆及当时那六人绝无开口机会,背后的试探动机未曾明现,一时间,也未知对方意图,干脆坦然道:「千叶说过,吾若想留,你赶不走;吾若想离开,你也留不住。」 军人蓦然一静,负手间有无形的压迫:「现在,你想留,还是想走」 千叶传奇轻轻一笑,手中日轮微扬,化压力于无形:「都不是。」 闻言,军人瞬间后退转身,逼近了千叶几分,眼底金芒如山间蛰伏的猛虎,一字字,含着危险而致命的气息:「你,在防吾」 千叶传奇半步未移,一丝不乱道:「你亦同。」 交睫一瞬,如生汹涌暗流。烨世兵权沉默中隐隐冷笑,继续行步:「苦集联兵,有何看法」 「两字,混战。」千叶传奇从容分析,行走间,思绪像是羿棋般自在,又有布局之刻的谨慎:「一者,让敌人无法捉准联队行踪;二者,不做没必要之牺牲,抢下主导权,就是胜机。」 什么样的兵,便有不同的打法;不同的战役,便求不同的胜利。苦集联队就长远来说,仅救近火,不救远火。一人欲堪千万兵,则必须要能随时保持战力。是故每迎战敌方之刻,联军一面迎战的同时,便有另队联军突袭,间以偶尔配合略城及闲散势力的动作,成两面c三面夹攻,却又不死守占地的趋势。纵然贪邪扶木与万妖炉威能慑人,却也要连连受制奇战,硬吞苦败。长期下来,看似进退无据的苦境联队,却已达成拖乱敌方的目的。 「出其不意,奇兵致胜」,这穿插混战的诡异打法,可让敌方大吃闷亏,惟当中风险,仍是实力上的差距,难保没有意外损伤。他拟定这番计策,危中居安,图的是次次战役累积而成的微末小利,牵制敌方脚步。 做为战场上的骁勇猛虎,兵法娴熟于胸,烨世兵权难得称赞道:「你确实很聪明」 「不敢,这赞誉,吾收下了。」 军人双手缓缓抱肘:「那聪明的人,为何又要回来」 千叶抬眼望他,眼底深处如藏弦光暗刃,有意,似也无意:「因为,吾尚爱惜性命。」 一句话,刻意挑动敏感心防,军人转身打量了两眼,脚下沙息生热。一方迫目凝视,另方眼波沉凝,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的伤势,对方隐约知道了一些;而对方有何珍稀的救命灵气,他也并非不知。 然而,自己的性命,还比不上他的战场;而没有拿出他要的战场,他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谁不怕死所以试探;谁不图谋所以玩命。 屏息间,沙影隔不住彼此眼底涌起的探索。军人半晌开口,却是问道:「你在无日囚,已练过独日武典」 千叶传奇坦然道:「是。」 「那让吾一试」声未尽,竟是举掌便探 悚然生变,千叶实时侧身闪避,剎那光华爆散,后身沙尘翻腾,恰是脱胎自灵字卷的独日武典第七层千叶传奇心一紧,知是对方在探自己的底,掌心聚拢,第八层只得应声而出,却料变故一波未平,一波再起,两大极招对碰之刻,太峰成片地面竟随之撼动,剎时黄沙剧烈翻扬,如飓风过境 变中再变,千叶纵然反应奇快,也难以一时寻到着力点,赫然地心掠空,竟连身跌入漫漫黄沙的狂暴漩涡中 「啊」狂沙倾倒而下,如天翻地覆,千叶在流沙中寻找攀附之处,奈何尽头无边。砂石涌动间,一块锐利尖石猛然划过手掌,剎时血流喷溅,亦稍缓下坠的速度,瞬秒的契机,千叶沉喝一声,借力使力,沿沙滑行了数丈后,终于安然落地,触地之时,不知何处暗隐的机刮也「咔」地铿然关上。 周方顿时静悄悄。 环境一片黑漆,手上狠辣的痛觉直窜脑门,千叶传奇正心忖烨世兵权攻其不备,一边调息骤乱的真气。孰料一股强势压力逼近,旧患被急遽牵动,顿感吃力 千叶摀紧胸口,冷汗涔涔,恍神间,猛然惊觉此地空气正在急速减少,只怕是密不通风的死绝密室 此密室,如同绝境。千叶传奇不变应变,即刻闭目打坐收息。便在此刻,室内石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动,千叶以心为眼,听风辨位,认出其阵九宫属九星c八门伏吟,推算下来,恰是阳遁之局。 约莫盏茶时分过去,终于压下震荡的内息,脑中思路渐渐清明。 要知奇门应天行时辰而变,虽有一千零八十局,却绕不出阳遁顺布六仪逆飞三奇,阴遁逆布六仪顺飞三奇的规则。千叶不慌不忙推演一遍阵局,奈何路数皆乃凶格。 只怕短期内破局无望。 为这局,对方倒真下了心思。 想烨世兵权应无除己之心,却将自己锁在这阵局中,并仅留稀薄的空气,换句话说,意味在限制自己的时间。 赌局既然与昊苍玄诀有关,相关的线索就必须在这期限内了解,否则一旦空气不足之刻,自己便要陷入昏迷。 激发人体最原始的生存反应后,再狠狠凌虐,这就是破军府向来的乐趣吗 千叶传奇心底嘲讽一番,睁开眼,起身适应这一片漆黑的环境,因身无带火折子,有眼亦如盲,只得小心翼翼地寻阵局生位行走,凭借知觉感应一切,半晌,终于抚触到一片矗立物,系凹凸不平的石壁,指尖顺着刻痕辨识而下,似乎是武功秘诀。 有此断定,千叶便又在黑暗中循着石壁沿行,认出这样的石壁随方才阵局变化,竟因此密密麻麻布满了整间密室。 数量如此庞大的内容,若是仅靠手指摸黑认字,无一时半刻不能达成,就现今仅存的空气与自己的状态判断,纵然屏息,也挣不到一刻的时间,只怕在了解昊苍玄诀前,人已先缺氧晕厥。 若要在短时间内强记内容,唯一可凭借的是自己一目千行余的天生能力,惟此地黑暗不明,若将功力运用在打石照明,一来不但加速消耗仅存的稀薄空气,二来只怕伤体负担更要加重,他未有把握能在短刻之内保持状态,而将内容全面读完。若是如此不如将功力耗费在维持气息的调转,争取多一点时缓冲时间阅读石壁文字,至于照明的问题 思及此,千叶传奇弯身摸索寻到连同自己一起掉落在地的日轮,靠近石壁,调整着角度,试图让日轮上的宝石光彩对应石壁,几番调整,却依稀只有微微的光度可照。 时间紧迫,千叶传奇略一思量,索性解下繁复的发饰,剎时一头乌丝散覆而下,几颗透着珠彩清光的饰玉随之掉落,聚于手上。 此等珍贵玉饰虽无如夜明珠照彻密室c亮如白昼之能,几颗汇聚起来尚能透出自身剔透的荧光。这一变通,千叶传奇便开始藉此稀微光线强记石壁上的内容。心神默念之刻,越感昊苍玄诀的神奇。 自他诞生以来,首度所见之奇学,可属日盲族仇人方城子的沙溶神法。当时为破沙溶神法,他研究不下数次,方才看出其中化体成沙c以沙爆杀人之关键,一举破其定元,瓦解其形,此中间奥妙,贵于神法的奇与稀,故在他之前,无人可解;而昊苍玄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9节 却并非稀奇,而是以正功为基底,需以强大的数百年功体根基做为基础要门,如同一具巨大容器,方可在应对之间化去敌人内力,并吸取反攻。 这霸道的门坎对自己而言,碍于先天受制,固然学不来,但对功体深厚的烨世兵权而言,习此武功恐怕也非易事。照此观来,此武功讲求心法内路,阴阳经轮随全身功穴互转,生生不息,方可运精元于无形。凡人之躯,徐徐习之,数十年可达应敌有余c但锻炼不足之境;若想要将吸取来的内元化为己用,则必须有外力相助融合,一旦物我合一,便可臻至化境,再无敌手。 也莫怪烨世兵权会伺机运用那印玺上的天然灵气。那道灵气,集千百年之天地精华,早已吸收各种灵妙,可创万物生机,有如道之大象无形。 禀性好学之故,千叶传奇一边借着微光将石壁内容默记,不知不觉间也了解昊苍玄诀的内涵,然而随着密室空气逐渐稀少,身体机能也被逼至极限,面色已然惨白。千叶甚明处境,尽力凝注元神,直至阅毕石壁最后一行文之刻,意识方肯坠入黑暗,倾身倒下。 不过多时,身后橐橐靴声响起,破局而入的魁梧人影手执火炬,目光随地面微亮的缤纷珠光移动,最后定格在昏去的玄影上,神情难辨。 ===***=== 烈日照拂,露气蒸腾,将整片琉璃仙境映得有如朦胧幻境,烟柳迷茫。 这段日子以来,苦境战事翻覆,即便主人行踪不明的当下,琉璃仙境仍为主持众议的要处,并当以三先天为马首是瞻,抵抗佛狱等势力的入侵。此刻,正道众人早各执任务散去,仙境之内仅剩一名常驻的老管家以及对着手中信件大感困扰的道者,半刻过去,白眉轻锁,再过半刻,犹是一叹。 「剑子仙迹啊,吾看你对这信摇头叹气大半时间了,是遇上什么难题」屈世途拭去额边的豆大汗珠,踌躇半晌,捺不住好奇,端上一盏香茗,问道。 「吾差点忘了,仙境内还有一名屈大军师,不妨一同参详吧」剑子仙迹闻言,故做恍然,将信递了过去,屈世途忙哀求别再挖苦,却料方阅罢手中信息,亦不禁咋舌:「这这这」 「如何」 「这这,」屈世途拍额道:「问我不准,先提你的想法吧」 「真要吾说吗」剑子仙迹拂尘披扬,叹息道:「五字,霸王硬上弓啊」 呃,这话说得还真直白。屈世途又擦擦汗,讨论道:「确实,这集境真是居心叵测,如果我们答应让护军铁卫驻进苦境防守,不就代表要门户大开可是我们现在正与集境合作,人手又缺」 「这正是头痛的地方,苦境与集境盟约在先,而佛狱与死国又虎视眈眈,此情此景,不宜再行树敌,只剩答应一途。」茶香缭绕,掩不住担忧,剑子仙迹饮罢茶茗,起身负手眺望仙境远景,思索道:「联队虽然由吾与千叶传奇主导,但对方有何心思,我们却一无所知,实在棘手。」 「说到千叶传奇」屈世途捻着山羊须,正想发表些感想,道者的目光却恰定落在仙境的莲池上,不禁顿了顿,豁然开朗,语调悠扬道:「哈,既来之,则安之。也许,琉璃仙境的莲花也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途只是在调侃千叶一身的日盲族家当,珠珠一堆什么的 不过,真正目的之一当然是把本文中的昊苍玄诀交代一下,往前连接,算是交代千叶曾经有的好奇;往后连接,就是方便布局了。 另个目的就是沙溶神法,方城子,也就是玉阳君,是日盲族的仇人,也是圣女桃花误嫁的人,说起来跟长空也有点关联而太阳之子千叶传奇刚出生时,便是策划对付方城子,直到霹雳天启第18集正式大破沙溶神法。 第一部的时候是用方城子称呼,所以这边还是统一用方城子吧 本章最后,正是劳请剑子前辈帮忙预告 c章十二:禁忌之弓全 朴实的厢房内,一景一物井然有条,兵器陈设严谨,纤尘未染,想必房间的主人有极端的整齐癖好。 床上正卧躺一名昏迷的伤员,那手掌的伤口甚大,处理起来并不容易,老医官忙了老半天方把那受伤的掌心包扎好。蓦地门扉「咿呀」敞开,一道人影步入,老医官打了一个颤,即行告退。 金发人影负手立在床前守候,晨光自窗外透入,将他伟岸身躯映了片倨傲的阴影。 这一局,他曾好奇对方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依旧让他出乎意料。 此人身处绝境的密室之内,把能运用的应对一条条算得甚是仔细。 常人遇上空气有限的情况下,必是反抗或破局;此人则反其道而行,心知自己有意留他性命,索性利用彻底,宁不费功力,将全身照明的玩意全用上,把昊苍玄诀看个精光,然后再安分守己的昏迷过去,谅自己也不敢对他怎样。 十分工于心计,可惜此时还真不能对他如何。 最大限度到哪,就算计到哪,此人对自己的心计与主导苦集联队的作法,一直保持如此,不冷不热,亦使人咬牙切齿,好个千叶传奇。 军人不禁冷笑,可惜这一局他有恃无恐。 昊苍玄诀非常人能够修练,纵然窥见全貌,亦撼动不了他,是故他真正的目的,是试探此人的伤势与功底。 烨世兵权目光默默下移,见那被包扎凌乱的受伤掌心,自绷带中露出修长而圆润的指头,白皙得近乎要与绷带同样净白,皱眉间,仍一手搭上手腕,为其诊脉。 千叶传奇的伤势十分诡异,他身上的旧伤造成心血亏损,元神动荡。常理而言,凡人有此伤势,早已大命归去。而千叶能看似无恙,乃因心脉上似乎受异物保护,硬是止住恶患扩大,然则,若有朝一日这异物防护被破除,难以挽救。 想必此人平日疗伤种种,皆是为了稳住元神。 这种人,求生的意志比谁都顽强,心中必有强烈所图,就不知其真正所求的,除了求生,还有什么 此人,能助他以最大胜利之姿,成功夺权;也能通过他设下杀局考验,重返集境;也能为他的大战略,拟出对策。一次次,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对于一个向往战场的军人而言,能够在背后了解自己心思的合作对象,一世难求。但是,这人摆明有所他图,他要信他,还是不信他 胸壑间数念辗转,赫然,烨世兵权做下决定,健臂一伸,扣上那手腕,将己身内力源源不绝渡入,自天突至鸠尾中庭c巨阙,再分散到期门c俞府,最后汇至心脉膻中,形成一股温暖的气海,护在周遭 这大量疏让功力救助之举,对施予者可说是大伤元气,然若非烨世兵权仗恃修为甚高,且修练昊苍玄诀,也无法如此慷慨奉送宝贵的功力与内元。 凡是遇到外来的内力刺激,习武者自身内元皆会产生反抗,这霸道的内元突然注入,自然也引发千叶功体上的感应,蔓延到四肢百骸,不过片晌,那玄影发出细微呻吟,模糊之间却感到一股细细的水流进入咽喉,又昏迷了过去。 烨世兵权起身步门而出,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千叶传奇悠悠醒转,头晕目眩,正感此状并非偶然时,烨世兵权已来到床旁坐下,千叶直想起身,却被死死按住。 「不要乱动。」 「为何对吾灌迷药」千叶拧起眉宇,眼底悻悻不满。聪明过人的他,昏沉之际已然顿悟。 再试着运气一番,体内似有股精纯内力护住心脉的旧伤,更明了几分。 对方依旧沉默地看他,等他自行发觉原委,千叶顿了顿,为自己把了脉,半晌方道:「用这些功力保吾,你会后悔。」 气氛凝滞间,烨世兵权的眸光在对方脸庞上打转,又忽而嵌上一抹冷冽。 「千叶传奇,」他唇角牵动,突然道:「吾能成你,也能败你。」 乍闻此言,千叶微怔,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却道:「那千叶也有话想送你吾能成你,也能败你。」 四目僵持对视,气息厚重得如可被刀切开。 军人严峻的容色变幻,起身而立,「你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他如此保他,也保不住下一次的意外 千叶传奇看了看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波涛汹涌,面朝顶上的粗梁,一双眼明湛如洗,声线像说着无关己事般的淡: 「吾若真愿意,现在也无法在此与你讲话了。」 他向来不喜提起此事,只因他事事掌握在手,唯独此事让他完全无法预料后果,落下一生最严重的后患。然而追溯原因,他却失之无悔。当时纵然医邪有起死回生之能,那人的生命终究有限,如要延命,他的心血是最直接的良方。那时,他尚未真正得到那人,便又要失去,他怎会甘愿 后来变故,始料未及,他不知长空对自己如此愤怒,而今,似乎也是如此,彷佛自己对他的设想,到头来都是错的。然而,无论有再多的疏离,心血本来就要给予他,本就无所谓后不后悔c值不值得 他自有骄傲,无须他人顾怜。他既已认定一人,再无别想。 烨世兵权面上依旧冷然,几分不屑:「你是聪明人,竟会错算。」 「有时候做不做某些事,与聪不聪明是两回事。」千叶传奇似是些许看透的了然道:「对错只在自己心中,你认为我错,吾又何尝不是认为你错」他说了说,长睫颤动,想起自己应该是躺在烨世兵权的床上,并且体内的气息也平稳些了,念一转,掀起被衾坐身,便要离开,孰料军人伸手一挡,前方无路 千叶传奇见状,负手冷道:「又是这招。你允吾性命,吾允你战场吗」 军人依然拦手不移,千叶未加理会,再进一步,陡然眼前一阵晃影,雄浑的臂力似泥沼般,已强横扣住右腕之处千叶掌心受伤,反应慢了半分,使力之刻,偏了几许力道,那本就包扎不稳的绷带立时松脱,竟像飞缎般滑溜开来,顿时伤掌暴露在空气中,千叶正欲卷起绷带,未料一道敏锐的杀气竟凭空而现,千叶剎那警觉,目光朝杀气散发的方向射去:「谁」 眸光尽处,却是一把架在案柜上c形状奇特的镏金之弓。 那肃杀的狰狞之氛,如暗夜窥视的豹子,优雅而凶狠,却潜藏着万千杀机,这样收发自如的杀气,竟是来自这把奇特之弓。 「这是」千叶传奇不禁好奇,上前打量眼前奇特之物,见那长弓握手处银丝缭绕,金弓之主骨形状雕有人首蛇身之像,绵延成形,透着诡谲气息。千叶见之,略带诧异道:「这是延维之弓,离魂弓。这项物品在你手上」 据闻「延维」乃人首蛇身之神明,若能供奉,则可称霸天下;惟相传延维之神惧雷,闻之捧首而立,惊雷可制。在苦境,他曾于书上见此传说,于集境,亦曾闻弒道侯提及。直至早前时日,他遍览集境群书后,方知集境自远古时期便得此异物,因为威力浩瀚,触者魂魄伤离,博古志又将延维之弓称为「离魂弓」。书上所载,此弓以延维之神之骨骸为骨,以先民万血寄魄,拥威力万钧c天地倒悬之能,是绝对禁物。 「这项物品威力凶猛,吾必须保管。」烨世兵权走至千叶传奇身旁,觑了对方暴露在空气中的伤掌:「祂可能闻到你手上的血腥味,因而活跃。」 千叶传奇看了伤手一眼,心思回旋,问道:「这项物品要如何使用」 「有一说,生人以灵血行祭,寄念发弓,越可以发挥全部威能,力量漫天匝地。」 「可信吗」 「九成可信。」 欲得天下,哪一处不是血迹斑斑离魂弓使用之法,果然噬血。千叶传奇静静观视着,那弓箭如有感应,流金色泽如山岳凝远,尽括寰宇风雷之势,平宁中反映千叶的问话:「如果有一天,为你的天下,你会使用吗」 烨世兵权望着千古禁忌之弓,又注视对方侧脸,耳畔彷如已闻战场千万兵马呼鸣,肯定道:「如你策划,会。」 感应到对方的视线,千叶也同回望他,眸里波涛暗覆,似有一丝那么不确定的缥缈感,却不动声色,片刻,他收回了注视,也收回方才脑中激荡的思绪,转身踱了几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目前为止,苦集联队尚未将佛狱与死国的实力拉下至一定程度。」 他与他,自从上次重返集境后,三个条件几乎形同作废,彼此少了桎梏,言谈便多了几分不定感,烨世兵权负手道:「还要等待多久」 千叶传奇慢慢卷起绷带,问道:「你可知佛狱为何也要争夺苦境」 烨世兵权缄默,显然是要他继续说下去,千叶也不客气,直道:「据情报,佛狱属四魌界一员,但居处劣势c资源缺乏,并不时受到四魌界的内患威胁。他想藉助扶木进攻苦境,也是为了摆脱现状。甚至,死国也有类似的理由。」 「这与吾何干」军人冷冷开口。 「资源与战争,众人的目的并无大不同。」千叶迎视他,字字是利益之端:「但世上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上,用成王败寇论定是非。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要出战,就要有必胜的把握。」 那眼底似有幽光燃动,有致命的异色与诱惑。烨世兵权望着,肯定道:「有你,吾便能胜」 千叶传奇却淡淡道:「这也未必。」 死水般的沉静在室内渐渐扩散开来。 军人屏息看他,面色未改,迫近一步,靴声的沉定在室内回响,「你已回来与吾合作,就拿出吾之战场,否则,什么也别想得」 除了什么别想得,还把他重要的人从身边送走。 也罢,他的路c他的局,总是一人孤行,早习惯了。 千叶传奇心中不由一笑,眼底如凝了层薄冰,抬眼道:「那你知晓吾想求什么」 「吾不需要知晓,」他心中有局,而他必可捏碎烨世兵权捺住胸中异样的不定:「吾,只需要战场。」 「很好,那就各取所需吧」千叶说着,已三两步退开,拂袖旋过身去,留话道:「这一次欠你的,吾会补回」 世间本来就是场赌局,而他们选择身在局中。 然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上,用成王败寇论定是非,这是不变的残酷规则。待往后发生许多事情,立场迥异的两人回首前尘,纵然沥血斑斑,却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 烨世兵权注视在门关消逝的玄影,缓缓负起手。 数日后,千叶传奇果然补上许多分析情报。一者,乃是大局面的分析,苦境群龙无首,而佛狱与死国有各自的内忧外患,是未来着眼的重点。二者,苦集联队一事敏感,佛狱近日必会兴师问罪,但应酿不成大战。三者,兵甲武经虽然威能强大,但未见真正用处,建议暂时放弃收集。四者,根据情报,死国亦在关注九韶遗谱,若集境有办法取得此物,方是现今最好的筹码。 末了,便是一串近期变化的示意图与关于苦境的布局安排,一计计井井有条,分析在理,可见开启大战略的征途已被更推进一步。 烨世兵权阅罢,阖目之间,已经那玄影再次深深记住,立身掷了情报在案,语气决然而期待:「军人,便不该在太平盛世中腐朽」 ===***=== 青山流水,绿意迢迢,烈日下,夏虫蝉鸣,捎来酷热的暑气。但见一棵十余人环抱粗的树下,一人于树下打坐,清神俊朗,气沉如定,另一年轻挺秀的青年则对坐于青石上,彼此相聊了一段时间,不觉热燥。 「十锋,下次若有战役,莫要再处处顾虑吾。」太君治殷切叮咛,一如那日在妖塔之外,不觉匆匆时光,往昔如昨。 十锋颔首,言间却是坚定与该然:「院主的话该听,但只要有危险,十锋自当保护。」 无论怎么说,就是这点讲不通。太君治苦笑,也不知该佯怒还是欣慰。想起如今众人为了任务,共体时艰,性命相护,过去纵有怎样的算计与利用,皆做淡然。 到底他从未看错,也未曾后悔自己所选择的路。 处于山间,一切尘念似可祛尽,十锋目望山岚涌动,少顷,不禁问道:「院主会想起圣帝吗」 ===待續=== 作者有话要说:  闲话: 离魂弓麻烦有劳记下来,这把弓曾在第三部提过,设定上本归太阴司所管,夺权时被破军府所夺,其性质类似:假设后面的故事有三场战役,其中两战会是根据原剧而来,而一战是有关离魂弓,类似如此,不会太影响大架构。 他的存在目的算是帮助把这故事缩短吧一来在下很久以前就没继续看霹雳,二来就衍生文来说,描写多余的组织并无必要,反而容易模糊焦点。离魂弓的设定,是在简化这些没必要出现的地方,后面的组织就是以苦境c集境c佛狱为主,顶多偶尔再多个死国来插花。所以请多多包涵了 另外,「延维」之出处参考自山海经。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出自孙子兵法。意思为:上等的军事行动是用谋略挫败敌方的战略意图或战争行为,其次就是用外交战胜敌人,再次是用武力击败敌军,最下之策是攻打敌人的城池。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接下来都是千叶传奇的腹黑时间,以衔接第五部为主,剧情都会跑蛮快的 c章十三:静中藏机全 青山流水,绿意迢迢,夏虫蝉鸣,捎来酷热的暑气。但见一棵十余人环抱粗的树下,一人清神打坐,另一年轻挺秀的青年则对坐于青石上,彼此相聊了一段时间,不觉热燥。 「十锋,下次若有战役,莫要再处处顾虑吾。」太君治殷切叮咛,一如那日在妖塔之外亲和。 十锋颔首,言间却是坚定与该然:「院主的话该听,但只要有危险,十锋自当保护。」 无论怎么说,就是这点讲不通。太君治苦笑,也不知该佯怒还是欣慰。想起如今众人为了任务,共体时艰,性命相护,过去纵有怎样的算计与利用,皆做淡然。 到底他从未看错,也未曾后悔自己所选择的路。 处于山间,一切尘念似可祛尽,十锋目望山岚涌动,少顷,不禁问道:「院主会想起圣帝吗」 这问题他藏在心中已久,却总不敢开口问,圣帝已殁,代表一些故往不复从前,而当上傀儡的雄王毕竟是残宗辅助的对象,即使被破军府横断计划,如今情景仍不脱尴尬。 伤害到最后,真正的赢家不属于彼此,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肯问,代表你已放开一部份心结,这是好事。」太君治长叹一声,神色安宁:「事已至此,无所谓想不想,若不能成全大局,至少要能成全自己,我能做的就是衷于本心,为集境尽最后一份心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0节 十锋,江月不随流水去,天风直送海涛来。这句诗不妨一起透悟吧」 只要能守住本心,了解所想要的是什么,因缘自然像天风直送海涛来,遂其所愿。求影十锋默然,心底像沉淀了某种怅然,忽地,远方乌鸦长鸣,吸引太君治的目光,十锋闻声望去,不禁迎上前,笑唤道:「兄长。」 只见可怜的乌鸦急振飞翅,嘎嘎呜叫,像在求救,短短的脚被绳索系固上碗冰,细细的刨冰上头还有一些甜酱佐料,不难想见这一路疾飞而来需要怎样的小心和保持平衡。太君治见状,赶忙上前接下碗冰,让给了十锋,半是劝责:「鸦魂,何苦与乌鸦过不去」 「哎,方才牠在市集上热昏了,偷啄小贩的冰品,正好罚来为你们消暑。」鸦魂道着,见甫得解脱的乌鸦正「嘎嘎」垂头扑翅讨饶,只好爱怜地抚抚毛羽,温言道:「下次不准如此了。」 乌鸦如听懂人话,乖顺地点点头,众人不禁莞尔。 「也很久没看到你老人家这么清闲了。」鸦魂尝下碗冰,深感滋味不错,挑对了味,便喂了乌鸦几口,以示公平,又对太君治道:「实话说,过去对你有些熟,又有些不熟,之前打战又忙。从现在起,吾不再是血鸦山上的副首领,你也不是天机院的太院主,我们可以好好认识了。」 「大哥好好认识,一定受益匪浅。」向来拘谨寡言的求影十锋不禁插话,得了鸦魂一个诧异的眼神,连连点头,又朝太君治身上打量几眼:「是啊过去他想捉吾,而吾躲他,一来一往,早就知道这人就是大好人,好到吾也很有好感,可惜这人有个缺点,就是不够聪明,吾几番邀请加入血鸦山都遭拒,让吾连示好的机会也没有。」 十锋闻言忍不住嗤笑,对太君治投以歉意的眼神,太君治挥手摆摆,不甚在意:「苦集联队全体同心,不分彼此,如今你也算得上得其所愿。对了,未知伏龙神首他们两人与长空少侠到哪里去了」说着,朝山下的路径望了去。 鸦魂咽下最后一口冰,滑顺的冰凉落入喉间,就不知方才太君治听得懂还听不懂,蹙额道:「虽然伏龙神首他们两人个性开朗到一点也不像出身自护军铁卫,但应该还懂得遵循任务指示,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万古长空」双手击掌,想起某事:「方才吾从山下走来,听说这里附近曾有一处忠义寨,说不定可以找到他。如何,你想找那位闷烧大侠」 太君治摇头:「吾见他自那日加入起,眉间抑郁未解,关心是该然。」 「唉,他和千叶传奇纠缠不清,明明对方心心念念,何苦跟来送死这两人,都是别扭」鸦魂喟叹,只觉这两人剪不断,理还乱,不如自己的直白来得爽快,遂跳起身道:「好吧他闷下去也不是好事。吾就代你走这一趟,太君治你在此好好守老本,别乱走。」 求影十锋道:「吾在此陪院主。」 鸦魂颔首,告辞而去。太君治与十锋两人相对而笑。 ===***=== 草长莺飞,夕阳晚昏,沉金暮色逶迤一片,苍茫浩瀚。 走在此间,草比人高,萧疏凄凉,不知荒芜多久了。鸦魂一面带疑,一面凭直觉往昔日忠义寨的方向寻来,终于在一处低坡上感应到风中异样的声息。 砖头与砖头摩擦的「喀呲」声散逸在风里,像是刮起过往昔日的记忆,一片片碎裂着,拼不出完好的面貌,却又清晰如昨。万古长空正盖着房子,神情十分平静专注,察觉到他人来访,也不作声,只是动作顿了下,持续添砖盖瓦。 有些时候,保持沉默是最佳的反应,此刻便是如此。 忠义寨的往事,他曾听长空提起过片段,如今亲临,方能感受到那空中浓深不散的悲怀。鸦魂朝长空身后望去,只见大片坟茔矗立,寸无杂草,想来已被长空清理过。 背负他人的性命在身,是无可言喻的重担与罪过,他也曾背负,所以更能体会。鸦魂陪着吹风,待长空放上最后一块砖头,盖完半墙,方听他开口道:「抱歉,这是吾以前的习惯。」 鸦魂很能明白,「不用抱歉,吾知晓。」 「这里,曾有个人叫做苏苓,她告诉吾只要这房子里面住了人,一切可重新来过,还可以把握住剩下的一切。」长空伸手触摸新砌的半墙,声音辨不出喜怒,鸦魂听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房子倒了,她被太阳之子设计,永远也回不来了。再之后,为了日盲族,吾更杀了一位曾经的朋友,从此,吾孤身一人,永远不敢再作梦。」长空反复摩挲砖石粗糙的砾面,彷佛想从那斑驳的纹路中找出昔日的踪迹,可惜什么都找不到了。原来,他在当初倒塌的旧址重新盖上墙,还是挽不回什么。 从前,他认为自己是个废物;到了现在,依然与行尸走肉无异。 鸦魂把旁边的大石拍净,撩衣坐下,「你回去过日盲族了」 长空同抚膝坐下,山间空荒景色尽收眼底,点头道:「但我没让他们发现,因为,吾不知要如何解释为何太阳之子不愿回来。」 「三言两句依旧不脱太阳之子。」鸦魂半搭话道:「你还是会在意他吧」 长空默然,额前的飘发被风吹得狂乱,摇摇头。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对那人,只有数不清的恩仇难解,一分想念也不敢再深入。 大概猜出长空在纠结什么,鸦魂想了想,还是说了:「万古长空,你知晓吗你的太阳之子在吾临走前,接收了吾残宗兄弟的全部兵力。」不待长空愕然反应,鸦魂继续说道:「吾与你一样,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我没选择。不过这几日想了下,苦集联队战绩不错,佛狱迟早会兴兵问罪集境,到时吾在苦境,兄弟们在集境,这火烧两头的状况,单凭我一人绝对无法兼顾,也许他帮吾护住雄王与兄弟的性命作为条件,就是看上残宗的剩余价值吧」六人队伍是烟雾弹,夺残宗之权是真。随局势慢慢推动,他依稀可以推出一些端倪,到时若千叶传奇向他讨这些人情,他避也避不了,一切一直在那人的算盘中。让人不得不欠下人情,还会双手奉上好处。 长空半晌才吐了一句,不知算不算吐槽:「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就把命留住。」 鸦魂闻言,抚掌大笑:「到底你跟他久了,他也向吾说过这句话」 长空面色微动,鸦魂见天色将黑,起身道:「太君治也关心你的状况,见你尚可,应该可以放心。待约定时间到了,众人再回薄情馆见面吧」 长空允了允,待人远走,又回身刷起一层泥,继续盖起未成的房子,一砖砖,牵起过往的回忆。 千万不要输给一名叛民曾经,那是叛民无可抹灭的低贱。 人,终要落叶归根。那也是你日日期盼的家,即使这对你不公平。曾经,那是桃花对他的盼望。 我说过,只要妳开口,无所谓公不公平,就算重回叛民的身份,吾也甘愿。曾经,那是他不能给予她幸福后的唯一承诺 我要的不是一个族民。我要的是一名守护者,一口剑口能助吾斩断天地之剑曾经,那是日盲族的神祇,太阳之子。 你只要剩下吾就够了,你动手啊曾经,那是真相揭露后的残酷,鲜血淋漓。 无数的曾经,是桃花c族民c苏苓一个个,都是太阳之子掌握下的牺牲,包括自己。 但是,太阳之子也予他重生的名字与性命,让他洗去叛民从来的卑微。 曾经,他既是矛盾,又是心寒,声声厉问之下,剑端指向了太阳之子,彻底对他报复,一度让他身犯隐疾。然而,之后面对太学主的示好,他却又断然拒绝。 因为,太阳之子是日盲族仅有的,也是不能再被夺走的,残忍的给予和占有,是他生命的全部。 浮光掠影在记忆里慢慢地流转,如那砖泥,一痕痕刻上烙印,嵌入了呼吸一般,曾心痛如绞,却俱似烟尘,不堪再视。 这一刻,只是一份怀念c只是一份凭吊,即便他们已远走,而自己依旧在无间徘徊。 ===***=== 疗养数日,掌上的药纱已拆,又忙碌了起来。这一夜,但闻剑吟铮然,千叶传奇正取下背后天藐,细细为其剑刃淬上一层药水,审视的眸光含着深邃与自信。 烛火飘影下,随那白皙的指端揩过,剑上锋刃透出莹紫漾彩,像勾勒着他出生后的浮尘往事,又映着现时光景。 这几日以来,佛狱c死国纵然暂时偃旗息鼓,消息依然源源不绝往自己这边送来,尤其剑子仙迹鉴于贪邪扶木难缠之能,特地遣人送了扶木样品过来,他心下好奇,索性又把之前研究雾香之毒的研究精神拿出来,挑灯夜战,竟真让他研发出一款药水。此药水说不上成功,比之九韶遗谱传闻中的影响更是远远不及,但至少能抑制扶木生长短瞬之刻。 需知战场无情,瞬秒之差便能牵系生死,千叶心悦自己又多了项发明,也不藏私,前日研究出成果后,便命人把药水送到苦境去,以便日后苦集联队再战之用。 此番庸庸碌碌,暗中进行之事也没少斟酌过,尽管并无进展。 一者,关山聆月至今仍护其姊妹,避不相见,他不欲强逼,只能莫可奈何;二者,残宗并非易与之辈,过了鸦魂那关并不算结束。 思及此,千叶传奇不禁轻轻摩挲夹在暗信中的火漆明令那是残宗兵部的信号。 就他几番与残宗部属的联系来看,除非雄王授意,他难以真正掌握全兵。 随着集境藉合作之名陆续驻军苦境,残宗暗兵已确实的安插在护军铁卫各军之中,至于残宗尚有擅长暗杀的游击队,还需进一步接触。 这一步,是自己一支防患未然之棋,但雄王身上的慢性剧毒落根已深,不可急躁除之,只能徐徐待日。所幸选择何时让雄王清醒的时程已操作在自己手中,也许在近日之内,可以伺机而为。 不知不觉,猝然窗外有飞翅扑打的声音,剪影重重地吃吃作响,千叶听见声响,还剑入鞘,起身撑起窗牖,放开那卡在棂上的飞蝶。那蝶影甫得自由,立即展翅而飞,千叶顺眼望去,外头沉月星空熠熠闪烁,明净得像是洗尽了尘世的纷纷扰扰,彷佛已许久没有这样肆意的绽放光芒过。 到底风月不关情,人心却总自多离。 他的心绪向来少有波动,唯有一人总会在他心底多占据了片刻。 忽尔,明月微闪,一股妖邪气息弥漫集境上空,竟是来自异方的扶木遮天盖日 见着动静,千叶传奇眨了眨眼,心道来得好快,却是一拂衣袖,直往紫微宫方向而去。 ***** 破军府之外,太息公率兵质问毁约之一事,眼见敌方来犯,弒道侯跨府出战,一双冷目却连正眼也不瞧。 太息公大怒,向着迎战之人,妖娆盈袖,媚眼如丝,「集境,今日太息公拜候了」语末,声调扬起,无数骇人扶木自地底拔空怒窜 因佛狱来犯,紫微宫兵卫急速调防,夏月下,庭院深碧,人烟稀疏,那飞檐琉璃瓦静静闪耀着光彩,显得清冷许多。 千叶传奇独自悄步穿廊越堂,几位巡兵见状,纷纷愕然致礼。早已习惯他人的敬礼目光,千叶不多回应,直至大殿之上,方开口问:「圣帝呢」 「圣帝在偏殿厢房静养。」一名亲卫道。 千叶应声,玄袂不着痕迹地轻拂,悠悠道:「夜已深,这殿上沉木香的味道,似乎太浓了啊」言罢,人已远走,身后一位位卫兵却顿感睡意汹涌,倒身昏睡。 厢房之内,蝶兰馥郁,木樨含香,缭绕着醒心明神的幽芳。一人于床上打坐静养,长髯剑眉,却面目憔悴,额上冷汗续冒未止,似是在承受某种痛楚,千叶传奇甫一踏入,那眉头也仅能动一下,以示有觉。 能忍长年之囚禁之耻,就未知能否忍这一时之辱千叶传奇注视对方,眼底深静中有一抹微光,轻唤:「雄王。」 闻声,雄王悚然两眼瞪如铜铃,朝着声音来源,眼神空洞,不发一言。 千叶传奇见状,漾起几分满意之色,赫然身手如电,玄袂掩动,一瞬已连锁对方七大要穴,将银针扎入对方百会穴雄王痛苦长嚎,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剎时布满全身,就在银针收回之刻,大吼一声,出掌攻向千叶传奇 千叶眼捷手快,举手格挡,内力潜聚于掌,硬是接下对方狂荡狠烈的掌风许是长久余毒今日尽解,连自己也难以控制被毒性镇压的暴窜真气,但见雄王出手之劲排山倒海,所到之处,物品应声爆裂,情况难以自制千叶见状,左手挡住对方手腕,另掌直击对方膻中,雄王本能欲护,空门立现,被千叶趁隙反掌一推,直震气府,顿时连退数步,应声呕血 「你已清醒,何必佯狂」千叶走前一步,冷视大喘不止的雄王,掌风余劲恰拂过他一身璃采冠缨,添了几分邪魅俊俏,有探不透的神色。雄王看得咬牙切齿:「你派巫盘首两人逼吾服毒,此仇怎可不报」 毒龙草乃剧烈毒物,纵使微量,每日他被逼迫喝下的痛苦,已足使他时刻不得清醒,五脏六腑如置烈火焚烧之中 彷佛听见笑话般,千叶唇畔微勾,轻道:「有骨气,可惜不够聪明。雄王,若吾没及早助你毒龙草之毒,你还可能清醒吗」 赫然一言如梦初醒,雄王自愤怒中悄然静默,千叶传奇续道:「紫微宫虽不成气候,但破军府并未完全放松。他们派将百师对你下醍醐兰的迷药,就为控制你的神智,吾为了掩人耳目解开你身上之毒,只剩以毒攻毒的毒龙草。乍看你因此身受双毒控制,中毒已深,绝无清醒之日。可惜破军府不察,你体内尚有过去长年累积的雾香毒素,若非吾及早发现,助你毒龙草抑制余毒,让三者毒素渐渐融合为一,成为解毒良方,岂容你今日苏醒雄王,你该谢的人,是吾。」最后几字,目光定然。 雄王听着,双眼炯炯地凝视千叶传奇,却一脸暮色深沉,想起昔日此人双脚近废,同他入狱,而今已手握重权,自己也成为破军府的傀儡皇帝。当真世事幻变,人景已变了样。半晌,挥去身前碎裂的物器,坐于案前,唤道:「奉茶」 房外仆役闻得命令,随即自外为两人送上芬芳盏茶,千叶望了仆役一眼,垂眸掀开茶盖,茶味芬芳扑鼻之隙,却指劲一发,窗边木樨c蝶兰花瓣已碾碎在手,片片飘躺于盏茶之中,映水色明亮。千叶慢条斯理轻啜一口,叹道:「你亲信调教的不错,此茶尚可。但吾能治你身上剧毒,这无形之毒又怎可能未查」 雄王见着千叶缓缓饮下已成解药的茶茗,敌意未减:「因为你使人防不胜防。」 千叶传奇颔首,却道:「好说。所谓无三不成礼,方才试招c无形之毒已是两项,第三项呢」 凝视对方泰然的神色,雄王淡漠道:「在此之前,我想先知道,你救吾之目的到底是什么c又想图什么」 「这个简单。」千叶传奇微微一笑,玄袖扬翻,案柜上的滇玉棋盘顿然飞于眼前桌案,棋棋凛立,黑白玉色温润。但见千叶指端抚上,捻起一子,置于棋盘之阵,听那清定的声音道: 「吾正下一盘棋,却欠了一子,你能借吾一用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喜欢太阳之子腹黑当道 发现快把第四部贴完了,实际上为了写到本章最后一句话,也是我努力填坑的原因一rz 千叶在第三部c第四部的一些用意,第五部都会揭开。 c章十四:釜底抽薪全 ===***=== 「吾正下一盘棋,却欠了一子,你能借吾一用吗」 语方入耳,雄王眉间皱纹一深,紧握手中茶瓷,凝视对方半晌,久久不能出声,千叶传奇似也体谅对方初得清醒,仅手起手落,一子子利落地布下棋阵,过了好些时,方听雄王嘶哑嗓音响起:「吾不明白,比起你目前合作的烨世兵权与弒道侯,甚至是苦境,都更有使你合作的理由。你却大费周章布下心机,与残宗连手,意欲何在」 几番自我盘考,雄王思路透彻。当初他虽神智不清,但每随毒患爆发一次,每日清醒的时间就多了片刻,直至他可以辨认出紫微宫竟被安插昔日残宗人马进入时,心中已有警觉,可惜他清醒时间有限,只能在短暂清醒时培养亲信。 这一切,必是有人在暗中袒护,今日余毒尽解,便是摊牌之日。以他状况,能让对方有所图者,除了自己号令残宗余党的价值,别无其它。 只是,他想不到竟是此人这昔日的狱友。 「哈,想必雄王对棋道钻研不深,莫怪这棋上染有尘埃。」千叶传奇轻手拂去灰尘,于角边处落下墨子:「武林如同这盘棋,每一分的较量,就如这走势,黑子白子,反手一着,白子也可尽数翻黑。」言罢,那角边之数,因黑子落对,顷刻翻盘。 注视着棋盘上的千变万化,雄王捺住情绪,「吾要理由。」 「选你,是没选择的选择。」千叶传奇稍阖了双眼静思,长睫下的白皙容颜,是凡间少有的俊雅出尘,却暗藏几分邪魅高贵。片晌,方又睁眼,举棋落下,言道:「记得吾曾向先生说过,千叶来自于日盲族,而日盲族对苦境而言,只是利益关系,能合作,却未必能帮吾。如今苦境自顾不暇,吾能做的,是在有限的环境下,为日盲族坚固一名能配合的合作对象,寻找一方新的生存之地。在集境,吾最有力的援手,只剩残宗。」 布阵未止,千叶传奇垂眸于棋盘上,语调带着轻缓与慎重:「烨世兵权于吾而言,并非长久合作的对象,所以,当初吾以谋助他,却非是帮他稳下江山,而是留下基础被松动的机会。只要集境留有一定余党,将导致他谋下来的江山,远没打下来的稳妥;而对外,他纵争一时,列强环伺之下,终难保无上优势。」 「至于弒道侯只是附庸,无考虑之处。倒是你虽长年为人拘禁,空有雄心而毫无反击之力,却贵在手下忠心,更有如鸦魂c求影十锋等大将带领余兵。实话说,你虽然是实力最差的对象,先天优势也不多,但吾没选择了,只好选你。」 虽是褒言,却有如受到耻辱般难受,雄王面色铁青,还是忍住,无话可说。 千叶传奇偶然抬眼,看见雄王冰刺般的眸光,兼之额上青筋隐隐,竟些许无辜道:「吾也从来没掩饰企图,你要怒便怒吧」 「你」从未见过如此应对,雄王正待发作,千叶传奇又施施然道:「对吾而言,你这颗棋吾安排这么久了,不动也不行。打从被禁无日囚那刻起,吾便知晓,能长年与圣帝为敌,残宗必有一定实力,而能打出求影十锋这颗棋,鸦魂的智慧并不差,可惜,你们遇上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1节 」说至此,千叶顿了顿,倒不掩自得神情,持续俯首移子:「尔后,吾两头进行,一方面,安排残宗归顺破军府,保下残宗余下势力,并自愿担下喂你服毒这项工作,实际上是为了解你身上的毒性;另一方面,让集境由烨世兵权坐镇,避免集境被其它虎视眈眈的势力所攻破。一者偏安,一者保全,若非这两者双管并下,吾也无法培植你们。」 此刻,棋盘上黑白角逐之势已成,千叶暂歇了布局,背向后倚,语气清闲道:「你说,吾费这么大气力拉拔你们,怎不能唤你清醒而你一旦清醒,正好可以重新号令残宗余部,与吾合作。这,就是吾要的。」 言尽,千叶传奇静静地凝视对方,眉间清冽凛然,眸光中似有目空一切的骄傲与严厉,又彷如扫尽天地浮尘般的淡然自在。布局不宜躁进,唯有静待时机。这绵延盘算,虽有波折,雄王仍是他的棋,烨世兵权也是他的棋。 他的目标,也从未迷失过。 被迫受人之恩,雄王却连谢字也说不出口,然而碍于与烨世兵权势不两立,再有何选择也逃不过此人手掌心,沉默了良久,方道:「与你合作,吾依然是你的傀儡,这与被烨世兵权控制又有何不同」 「耶,这并不同。」彷佛早知对方有此疑虑,千叶传奇不紧不慢道:「我要的,是日盲族的再生之地;而你要的,是集境的和平。」雄王闻言却剑眉深拧,千叶见状,复缓缓道:「吾知晓你在想什么,就算现今有法将集境送回原来空间,断绝烨世兵权的计划,但只要集境仍受他控制,纵然黄袍在身,你依然无望展志。」 这一番话不无道理,雄王内心却想:吾与他便罢,就不知你是否有争王之心。 如此心思一过,他抬眼,只问:「那么,你与我」 千叶传奇望定他,道:「未来的事,谁也料不定。现在我们只有一名共同的敌人。」 雄王手指旋着杯缘转动不已,沉吟道:「你知晓吾手上掌有多少余兵的下落」 「嗯,吾等这第三道题目很久了。」那静止的棋势再起变动,只见千叶传奇移一黑子,黑子长军后方情况立时丕变,援军渐起:「照鸦魂提供的名单所言,你手上余兵乃是精兵,擅长暗杀,一人可抵常兵五人,贵精不贵多,五五之数余二,八八之数余七,九九之数余四,过百而散十三地,可比千兵之数。如此数量,再合上原本已掌握的名单,对吾而言,也足够了。」后面几句,彷佛对方已然答应似的。雄王两眼瞪了大,不禁将杯口捏得更紧,再多一分力便要碎裂般,颤声道:「那你想如何」 「残宗只是暗兵。再过不久,集境必兴战事。第一,必须先让残宗兵力了解破军府护军铁卫的阵法与身手,与破军府原先兵力完全融合;第二,让众人得你印信,授权于吾,方便日后行动。前者,早前吾曾与护军总教头交过手,办来不难,一个月内必成;后者,吾会择机安排。」 千叶传奇语定,恰好一子卡关,当中居险,无可避之。雄王见状,踌躇片刻,手执一白子于中腹落定,却听千叶摇头道:「根基未定,不宜中腹,不如边角占地,保留实力。」 局势已明,险棋在前,却显然已非他能掌握之事,雄王看了半晌,终于罢手,开口道:「千叶传奇,残宗再不堪,也有自己的底线。数十年了,我的兄弟待吾有义,绝不能不管。吾要你保他们每一个人安全,这是条件。」他的嗓音沉稳低哑,就如那日在无日囚般。 千叶传奇闻言,抬眼定定道:「雄王,吾有一言,不知你是否想听」 此人虽态度冷傲,言辞却不乏带理,雄王扶须道:「说吧」 「慈不掌兵,该舍则舍,该用则用。」 此言无情,雄王思忖一会儿,只点点头。 千叶传奇看在眼底,淡淡道:「行棋如攀索,难以全保。现在你有两件事需要做,第一,联络该联络之人;第二,继续伪装。其余再说吧」 ===***=== 今夜,长期作壁上观的集境难得遇上敌兵,贪邪扶木妖异气息来袭,弒道侯跨步而出,却是一脸恣意阴笑,呼啸一掌,即是招呼。太息公自诩佛狱邪玉明妃,未曾被如此对待,大怒不已,水袖扬天,扶木应声邪舞攀动,登时集境上空阴云笼罩,不见半点明光 「啊啊啊」一长两短,为催动扶木,太息公高低摆荡的喝声在暗夜中更显阴森恐怖,弒道侯淡定扬手,身后部分集境众兵卫汹涌而出,一抗贪邪扶木与佛狱来兵。然而兴许双方皆知此战只为示警,彼此出手保留了七分,浇水不熄,点火不热,倒是太息公气在头上,战场彷如为她一人而舞动,扶木随催唤拔升,竟也包围了整个破军府。玩戏心态意尽,弒道侯应付地肢接数招后,唇角悄然扬起,赫然,背后地面「隆鹿震撼,一人金发伟岸,魁武而出,旷世军威,压临全场 「虓眼军督˙烨世兵权」见着来人,太息公黛眉倒竖,大笑数声,扶木随袖铺天盖地,绝招再起「来得好裂字卷第二式裂宇之涛」 耳闻挑衅,军人锋利的唇角划出淡笑,双手抱肘,冷绝c倨傲,话未落,眨眼瞬秒位移,竟已在太息公身前,出掌抵制 「今日,吾非但要妳败,还要让妳败得无地自容」 奇功合以昊苍玄诀,太息公竟顿感内力源源不绝流失,大惊道:「这竟是裂字卷第一式裂宇之玄」 声未尽,一式破二式,景物轰隆爆闪,太息公应声呕血张牙舞爪的贪邪扶木受此震撼,包围破军府之势竟也摇摇欲坠,声势受创。 「太息公,还想一战吗」蓦地,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后传来,如漆黑暗夜的一抹冰光划空,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千叶传奇。方才他自紫微宫出来便恰见此幕,心中不禁暗叹烨世兵权实力高深莫测,有昊苍玄诀加持,实难逢敌手。 眼见实力不及,太息公大感羞恼,拭去朱唇血渍,蛾眉一剔:「原来这就是集境的待客之道」 「非也。」千叶传奇微笑,背后天藐紫光剑动,迅速无比的浩瀚剑气向身后的破军府划过,顿时活跃不止的贪邪扶木应声斩裂,竟如沸水失了柴火,渐渐地蔫了下去,天际明光复现。千叶传奇见状,好声道:「贵境的大礼我们承受不起,也还请带回。」 太息公愕然,未曾见过遗谱之外尚有抑制扶木的绝学,不禁骇道:「这是」 究竟除了烨世兵权高深莫测的武功,集境是否还有其它绝学或者是不可能 「灵字卷。」千叶传奇淡淡道,手势一展,已是送客:「路上小心,不送了。」 答案果如预期,太息公带疑地怒瞪一眼,诘责道:「临走前,请集境为毁约一事做出交代」 「太君治等人早是叛军,与集境无关,何来毁约一说」千叶泰然道:「何况集境与佛狱早有盟约,不干涉苦境事务,一旦插手此事,反而有异议空间。贵境若有不满,大可对那六人出手。」 「你你好,那就等着替这几个人收尸吧」好个集境,竟然厚颜无耻如斯,硬是将那六人当成弃子话既说到这份上,太息公只能拂袖离开,受创的扶木亦随之鼠窜而去,狼烟落定。 清寒的夜里,军人专属的脚步声响起,笃定道:「这,不是灵字卷。」 千叶传奇侧目看他,面上是他看惯的冷淡神情:「这是日后的筹码。」 趁对方惊魂未定之时欺诈,必是日后有所图。突然,外头卫兵来报,一手奉上最新的苦集联队战况,并上呈一封剑子仙迹的亲笔函。 千叶传奇接过战况情报,凝眉细思。但见上头所载,竟是苦境联队近期的伤亡名单,不禁道:「看来联队将撑持不久了,剑子这封信,吾料便是邀吾商讨此事。」拆信阅之,果真如此。烨世兵权未见内容,只问:「你,要赴约」 「为何不去」千叶将信收入怀中,眼底含带一丝轻藐:「吾知晓你想限制吾之自由,但抱歉,你无权利。」语尽,那身玄紫竟已自行离去,在明月下落得几分暧昧寒光,一剎那,令人感到难以看透。 时势异动,终避不了这一天。 烨世兵权看向飘然离去的玄影,不知是第几次的容忍,也不知自己在生出何种期待。 他目光一凝,轻描淡写地扬手:「探」 身后暗兵领令,绝尘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 部分解析 上周没网络,来不及更新,抱歉 这次算是把前面的线收了不少,所以暂时先贴到这边来解说。 这次千叶大概透露了七成的目的,剩下的三成留待第五部进一步解谜 所以不知是否还算明白 从第七章的请君入瓮开始,烨世兵权与弒道侯连手把长空请走,拔除千叶身边唯一的亲信,又料准千叶不得不去亲自请出太君治等人,本以为千叶传奇能得罪的都得罪了,能使唤的也被请走了,他们好控制千叶,也好让千叶与他们认真合作,以防他怀有二心。相信在这样情形下,千叶想变把戏也变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是他们没料到千叶传奇早下手为强,千叶确实得罪了残宗,却更早控制住雄王的性命,所谓擒贼先擒王,连带掌握残宗的兵力也归他所管,至少他不是孤立无援了。 回归争夺江山最基本面的需求,所谓枪杆子出政权:烨世兵权有兵有权好拗口,所以千叶有权固然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兵。再推回去一点,千叶当初为脱出无日囚有很多原因,除了想保下长空和聆月外,最后其计策为何是助烨世兵权「谋」江山,而不是「打」江山中间也是有心机在的。他的帮是「谋」,却不是真心帮他「稳」,故留下被「夺」的机会。 所以他留下了残宗。 对千叶而言,集境有两大势力:破军府和残宗。当初雄王这傀儡是千叶传奇送给烨世兵权的,对军督来说这颗棋没什么用处,就是增加破军府兵力罢了;但当这些残余势力在破军府底下已待过一阵,而千叶再把这颗棋子收回去时,夺中再夺,釜底抽薪,意义已不一样了。 一路写到这边,终于可以让千叶渐渐展露锋芒。写写腹黑c气场强大的太阳之子还是我的最爱啊 c章十五:钟寺莲音上 寅卯之刻,天还未亮,千叶传奇一路风尘仆仆,踏上数月未曾踏上的苦境地界,脚步带了几分思索与奔快。一步一落间,天地彷佛漾染了成片幽蓝青光,景物朦胧苍阔,簌簌摇摆,似有天籁鸣响,始于初生,万物而萌动。 走了大段路,背后遮掩的气息却逃不过敏锐的知觉,千叶传奇眸光微闪,蓦地驻步,缓缓负手道:「朋友,千叶不喜欢被跟踪,再跟一步,莫怪吾不客气了。」 背后毫无声响,一片静默。千叶传奇屏息梭巡四方,笑了笑,再度起步,却是行踪飘忽,越行越快,转来覆去,山道飞驰,竟是绕至一片密竹深林,不过片会儿,那风中的气息已被忽悠得凌乱,偶尔透出的粗重呼吸声正代表再也难以隐匿。 论速度,这些人不及他。目的已成,千叶遂开门见山:「朋友,出来吧」 无可相避,骤见几道人影飞出,又是一身皂衣的护军铁卫。千叶一看,负手冷笑道:「看来烨世兵权仍对吾不放心。」说罢,冷眸倏忽清冽,有无形的凌厉,「既是这样,出招吧」 双方皆明白,与其没完没了,不如快刀斩乱麻。 此间日照正初,浮风岚动,正是景色旖旎如画。剎那,敌方吆喝一声,列阵纵横,齐一持刃攻来千叶目中异光骤绽,剑指忽动,错身之刻,竟是眨眼一声脆响,刀刃从中折断,雪白练光乍闪,再徒手夺刃 他是何时出手的为首者猝然兵器失落,猛然大惊,正欲返头,却料第二名袭兵刃锋已撞上千叶手中之刃,断刃飞扑直来,划过颈项血柱飞溅间,千叶身似流星过境,再连折数刃,恍如折枝落叶,轻松自然,袭兵应招不及,断刃飞出,接二连三亡于同伴之手,转眼仅剩最后一人骇极发抖,疾步欲逃,千叶眼神一冷:「你以为我会留你吗」 声未尽,手中断刃已自逃兵身边横空射来,逃兵不及煞步,竟是自动迎面吻刃最后漆黑的视线里,只剩一线夺命寒光。 最后一人,终是倒下。 他们,一个个自动赴死,亡于同伴兵器手中。 「吾说过,绝不客气,可惜你们不听啊。」窸窣声响,平添几分空静。千叶传奇走向倒地的尸体旁,看也未看,轻手扬袂,沙尘将之尽埋。 竹林啸动,晨晖明灭,但见烟岚雾染,澄净得彷如未染丝毫血腥之气。一道玄影慢慢自林间步出,苍穹之下,红尘之上,白色云气缭绕,如绽开一朵别世傲骨的玄闇莲华。 密林后,一道人影手持木刀杖,凝思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会把第四部贴完,所以这周会二更喔 c章十五:钟寺莲音下 走出林间,是处宽深如平镜的巨大湖畔,在阳光拂照下,珠光粼粼,映湖心的莲叶绵延成波,别有番明媚旷悠之感。 走了半些时,千叶传奇渐渐止步,负手在湖畔伫立。 万丈晨曦下,他身影颀长,容颜清冷俊逸,邪魅中不失清贵高雅,望之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韵致,好似世间最极端的矛盾汇聚在其身上,却可融合得自然,大器而不失灵秀。 身后一人悄步走近,木刀拄地,锐光暗藏眼底,直问道:「你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来得好,吾正在等你。」千叶适然说着,转过身来,平对来者目光,「总教头,早前的信你看也看过了,再跟下去并无意义。」浅淡的语气,却隐含压迫。 影白眉皱拢,「先生做绝了。」 千叶传奇一笑,倒是说得万分真诚:「吾说过,不喜欢有人跟踪,就这么简单。」 若说这人的城府深不可测,有时动机却又简单得可以。影继上次应答经验,已有几分习惯,遂也直言:「请千叶先生交代去处,信中所写的地方是何处吾也好回报军督,必不再为难。」 「影,吾敬你身份,所以在此等你,但你也看到了,护军铁卫的招式吾非不晓。你大可继续派人来跟踪吾,但是来百人,吾就有百种杀人方法;派千人,吾就有千种杀人方法。再这样下去,对你我皆无好处,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这话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地把话锋带开,影未查,反倒细思这话不无道理。护军铁卫的身法对寻常高手拖延得上一时,对上千叶传奇此种人物则无异平白牺牲。 半晌,他同看眼前一片清水底下的漩涡暗波,道:「那么先生想如何」 千叶随性地俯身弯膝,指尖一弹,恰溅起一个巨大水花,竟也淋了影些许潮湿。千叶语调清散,半是商量道:「这样吧三个时辰后吾若没回去,千叶将人头亲自奉上。」 这个条件,也算难得给足面子了。端视眼前玄影,影看不透地问:「有时吾不明白,为何军督想与你合作。」依军督以往习惯,这人早踩到破军府界线,依军令,该论斩。 「各取所需而已。」千叶传奇淡淡道:「教头,不送了。」 影面上肌肉有些抽,只得自行离开,转眼踏出湖泊之外。 此人机警,唯今之计,只能稍待再行伺机返头追踪讵料影思及一半,竟感肢体越趋僵硬,最后动弹不得 「这」影气息一循,不禁讶然。此乃定元丹,连禁人体十三要穴,就算自行解开也要至少一个时辰,并且服下解药后才可真正恢复如常,如此禁锢,正可把自己的行踪丢得远远的。向来身手矫捷的总教头暗忖千叶狡诈,竟溶药于水,藉水花渗于皮肤,自己实是大意着了道。 另头湖畔边,千叶传奇正拍打水面洗净双手,那流晶泻玉般的清水自指间缓慢流过,映眼底眸光,似珠玉映辉。待水波平息,方又静默地看向水中自己。 水,在不同的地域,便有不同的形状样貌;人,在不同的处境,就有不同的经历。就算这水照见了五毒五蕴,水面倒映的仍是自己,无可取代。 此时此刻,应无人能再追踪。千叶传奇抵膝起身,终于真正走向该赴约的方向。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浮华红尘,万丈云烟,所遇境缘,尽皆空法。 自别渊小径而上,沿途溪水潺流,石道蜿蜒,间以宏伟壮阔的千钟鸣响自山头传递不已。蓊郁碧翠的林道隔间,清圣庄严的古剎梵寺参差错落,迎面开展。待走至山顶平台处,云接天城,山寺佛塔伏山而建,千钟万楼井然有序地巍然宁立。 千钟寺,檀香雾云,妙法莲音,置身于此,人世竟显渺小虚无,离尘世c远喧嚣。 越过接引殿,一处佛殿间,建木两层。铜雕大香炉前,香火缭绕,直栖于顶梁,却隔绝了世外。老方丈垂垂老矣,旧布缁衣坐于蒲团上,寿眉低垂,正口诵经文,手敲木鱼,一声声,规律沉稳。 忽地身后一袭凛风拂过,风动缘来,方丈渐渐放下手边动作,眼底禅意深睿,起身相迎:「施主非凡人也,老衲有礼。」 声未定,神龛前恰有一纸经卷飞起,直入来人眼前。 似有灵犀,千叶传奇一手接住了那纸经卷,目光抬向眼前佛像,眉眼间依旧清冽肃凝,难掩天生清贵之气,淡问道:「方丈可知吾从何而来」 老方丈低诵一声「阿弥陀佛」,沉静道:「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 闻言,千叶传奇却缓缓摇首,「吾出自天魔池,生于莲中,因为何,果何来」 「施主心中自有答案,又何必相询」 千叶传奇阖眼「哈」了一声,老方丈悠悠续道:「世间三毒,贪嗔痴;五浊恶世,娑婆世界。苦谛乃告知世人苦之真面目;集谛则见证苦之源头,如今因果相偕,乃生灭复始,施主无论身在何处,无解也。」 「三千众生,各有业障。生者要死,形骸归土;所有万物,一切无常。念合会者,皆当别离。恋慕无益,当弃恩爱。方丈所处,又何尝不是如此」千叶传奇说着,嗓音尽是清冷,又彷佛是处于世外的旁观者。 未知情而动情,未知心而心动,最是苦执。方丈轻叹,手捻佛珠,手势一抬,恭问道:「施主可要为吾佛上炷香」 望那缭绕的佛香,如若那日古剎曾经所见,牵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千叶传奇将经卷放回龛前,深深道:「上香何用焚香悼念者,执的是表象,捞的是镜花水月。捻香遥望者,则永远独尝所有的背离与孤独。佛自人中来也,千叶纵是神人,也属众生。」 方丈听得佛意,眉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2节 一动,缓缓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愿听老衲一言」 不知为何地警戒,千叶看向对方,有意相难道:「方丈虽信千叶,但千叶不信方丈,该如何」 「信不信在老衲,非在施主。」 「那听与不听,有何差别」 「此心在施主,不问自明。」 千叶传奇略微沉吟,当是默认,僧者颔首道:「三际求心心不见,两眼看前眼不见。凡事不能太尽。」言间,竟是劝解。 千叶传奇心头微震,不动声色道:「方丈有教于吾」 老方丈转动念珠,一手持敬,「施主机缘,方才已现。」 千叶有所感应,又走向龛前拾起那张卷纸观阅,见那字迹古朴,笔力苍劲,落于斑黄纸上,存在的岁月或许比自己还久远。上头所记,乃是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的句子,其曰:譬如有人,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 其时,大势至菩萨曾以自身修行体悟,喻十方如来与众生之缘,以鉴众生佛法之心。谓佛之于众生,如同人世相连:譬如两人间相互忆念,且念之深,生生相感,便有如形影相随,永世不忘。 反之,若有两人,一人无论何时何地一直在想念着另一个人;而另一人却从不放在心上。那么纵使相逢或相见了,由于另人毫无相念之心,纵使相见,亦如不见;纵使相逢,亦如不逢,终是形同陌路,擦肩而过 纵使相见,亦如不见;纵使相逢,亦形同陌路千叶领悟及此,心神彷佛顿失依凭,纵勉力持定,却仍略退了数步,悄悄攥紧了手。想起与那人过往种种,万般求不得c给不起。怎知「若逢不逢,或见非见」字字心惊,字字无缘 老方丈深深垂首:「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施主善自珍重。」 必伤c不寿,又如何千叶顷刻收摄心神,心意已决,静静抬眼道:「方丈透彻,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无奈千叶受教,却难领教。抱歉了。」 「唉,既不回头,何必不忘」老方丈双手合什,躬身歉道:「是老衲唐突了。」 向来他虽知佛,却不从佛,千叶朝眼前垂目慈笑的佛像望去,仅道:「方丈有心,但今日千叶本要一会故人,怕早是断不了心,请了。」 「请。」老方丈拜持念珠深揖,悠悠低叹,回头诵经。 终究情孽缘重,因果难断。一寸相思一寸灰,众生芸芸众生痴。 佛殿本是无关世事纷争之地,惟此刻侧边厅堂处,成排的经钟默静,檀香盈绕,一方宽敞的优昙雕花案几上,茶具c棋盘安置,顶上黑白势子纵横交错,局已凛立。 悄然间,一袭玄紫翩然临至,于蒲团上坐身,那眸光深邃清湛,白皙似玉的指端正缓缓自棋盘边描摩而过,如思如量。棋盘似有感应,流线般的光泽隐隐浮掠,光影交错。 时刻已近,环绕山间的千万梵钟蠢蠢欲动,带动厅内的经钟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回晃摇,厚实中有种如履薄冰的险峻,像是地动前低沉的天地鸣吟。 这一路走来,他身心流徙四方,失机落节,却未曾失去过自我;只因为尘世之中,一旦确定了方向,便不该再有犹疑。 世如棋局,棋如人心,局机若起,必是大计。千叶传奇凝眸深望,微冷的山岚自寺门吹进殿上,撩动了一身衣,蓦地,那指尖终于抚上黑子,随那清定的声音,悄然起局: 「滚滚红尘,推吾入世。」 其间,远方山脚处,一道莲影幻光飘旋而落。 山顶佛殿内,玄影持续移子:「立场,是分化的源头;信诺,是对立的界线。」 莲光消散,一道紫白影形影骤现,直往山间云岚而去。 玄影再推进一子,「相背,是干戈的起源;机心,是世局的较量。」 寺前,紫白身影一步踏入。 「而世人看吾有如蒙昧。」 玄影语定,棋止,恰好时刻一至,千钟寺万钟齐鸣,响彻四方十界。 「当当当当当」 万钟洪音里,白色的山岚涌进,那紫白身影伫立殿门之前,莲冠金簪,清圣恬然,与眼前黑莲如同并蒂开绽,又各自独生灵魂,光华满盈。 紫白身影拂尘披怀,微笑道:「久违了,千叶传奇。」 玄紫身影静穆深沉,起身道:「久违了,素还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部玄莲惊尘完 週日有先更新十五章上半,中秋是二更,請別看錯了 順祝各位中秋佳節愉快 附注: 第一部第三章双莲第一次泡茶的地方就是千钟寺,也一同对千钟寺的钟声有不同感受;第二部第七章双莲因为扣心血机关你追我跑的时候,也是在千钟寺附近。来到第四部结尾,双莲再次于千钟寺重逢。 三次三会,各有意义,之前说文章会前后呼应,类似如此,会有层层进递。 第四部后半整体说来是比较有刻意设计的,但是网络上贴的时候分散贴,个人非常建议有机会可以从网络上的第七章重新看起,相信是跟随千叶的布局一气呵成的。 最后一章要打的注释有很多,所以还是只拣些比较重要的来打。最后定案版取用的佛语是有经过删减过的,希望还不会太深而难懂。 注1:「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大概是指万事都有因缘起合,一切现象由相对c互存的关系而形成,有生就有灭,若有则有无。此指黑莲白莲并蒂双莲,本乃因果相对相循。 注2:「苦谛c集谛」之说是佛教四圣谛概念。所谓苦集灭道,苦境是苦的本相;集境是苦的源头,所以集本来是因,苦本来是果,但现在苦集合一了,因果同在,所以天下乱了,而千叶传奇本属苦境,却来到集境,也是身不由己,方丈说这是无解的现象。 注3:「三际求心心不见,两眼看前眼不见。」出于此诗:「三际求心心不见,两眼看前眼不见,划波寻宝宝不见,风花雪月却常见。」 我们想要想求的东西不易见,不要的反而常常看到;真的看到了,假的却不时在眼前围绕。「三际求心心不见」,三际,是佛教将时间分成过去c现在c未来三个阶段,称为「三世」,又叫「三际」。三际求心,就是金刚经所谓的「过去心c现在心c未来心」。过去心念已过去,不会停留;现在心正在剎那分别,没有停下来,也不可得;未来的心还没有生起,不知下个念头是什么,也不可得,所以说三际求心都不可得。 注4:有关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的譬喻,这段的譬喻很多,有母亲与游子等,这边只取两个极端譬喻。这段话个人一直很喜欢,早前外章有稍微介绍过,第一句的形同陌路确实与万千贴切。 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 譬如有二个人,有一个人特别关心另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一直在想念着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却不放在心上。有时他们两人相逢,有时他们两人相见,但由于另一个人没有思念的心,所以即使碰到了,也同没碰到一样,擦肩而过;即使对面看见了,也同陌生人一样,转身就走。 这原是比喻佛一直在想念众生,要想度脱众生,而许多众生因为业障太重,智慧太浅,暂时同佛无缘,所以佛也难以度脱他们。 「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然而,倘若这两个人相互忆念,甚至互相间都想得很苦,都想早日见面,见了面后根本不愿再分开,这样的话,直至终生想念,甚至发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好像影子跟人一样,再也分不开。 这是比喻众生由于佛的世世教化,开发了智慧,发愿要最终成佛,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两人总不分开。 而万千的情形却是类似于前者。 注5:「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出自很常见的指月录卷二十八。 常指为人生三境界:一般人为见山是山c求知者乃见山不是山c悟道者乃见山仍是山,见证事物的本质。 「曾参禅时,不经禅修,以世俗眼光来看世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参禅悟道,山非山,水非水,禅非禅。在修禅也不是修禅的时候,山是客观的山,水是没有定义的水。」千叶这边所指,正是指老方丈是最后一个境界「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注6:「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过于聪慧必将受到伤害,用情过于专深必将不会长久。 这句可说是本文千叶传奇的最佳批注。 c〈玄莲惊尘〉三c四部后记 〈玄莲惊尘〉后记 以前的小记忘记贴上来,补贴一下。 第三c四部是连在一起的,在说第四部之前,必谈第三部,因为三c四部有作修改过,这边还是以修改版来提。 借问人间为何来一文一共五部,随千叶传奇初生对事情的懵懂,而致对世情的体认,笔触也是随之渐渐加重。千叶初期是带点「神」的色彩,对情无动无感,甚至有时候有点像机器人,后来随着长空与变故发生,他跌跌撞撞,也越来越像一个「人」,所以后面会看到他开始有一些反应。 一江湖寥落 三c四部可说是千叶传奇的变动期c万千的疏离期,这疏离不只是分离,还是心灵上的疏离。 沦落集境无异是上天给千叶的意外打击,日盲族的一夕变故对算无遗策的千叶来说是始料未及的,终究是人,人总扭曲不了天意。 在陌生的地方重新站起,要有那么一些运气,更需要能力,前者可说千叶在遇上好运的同时,坏运往往也随之而来,所以千叶并非幸运,但是他总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尽快地站稳脚步,第三部起千叶冷静思考的理性特质有更为明显的浮现,也是千叶奠定步步为营的基础。 而为了寻找长空,千叶为此犯劫,三部的前段可说千叶无端被扯入残宗的计划,虽然文中特别安排万千在狱中重新相见,可惜不能相认。那一面,长空为此自责,而千叶认出长空的同时,却也心中疑问长空为什么会与十锋同行只是许许多多的疑问,远不及事情的变化,也导致这样的相遇,却是种下往后疏离的原因之一。 二相见不如不见 被关到无日囚的千叶传奇,性命被烨世兵权所掌握,不是生,就是死,对方提出条件时,他几乎没有选择。 当有人拿以你的性命作条件时,而你的能力与立场可以换取自己的性命以及想保护的人的性命,那你会如何抉择 千叶是聪明人,或许他想求的不只这些,但他知道只有选择合作,他才有办法先出去无日囚,没有选择这一步,往后的路别想走。 千叶在下夺权那盘棋的时候,烨世兵权的回话曾让千叶想撤棋,可惜对方用力的把千叶的手往下压时,千叶也只能被迫把那步棋压下去,那一棋压住了长空c聆月等人的未来,也赌注了他想为日盲族打算的心计。 那一步,也是所有大计的第一步:夺权。 夺权之计用得非常漂亮,换做他人,恐怕少有人在千叶的处境下,能用计如此犀利,而千叶自是个中翘楚,一手翻云覆雨,集境局势转眼全盘反转,连残宗数十年的苦心也瞬间被千叶瓦解。 可惜,夺到最大的赢面,却输了长空的心。 相见不如不见,几乎是三c四部的万千最佳批注。 在长空心中,无日囚的一面成了千叶欺骗他的筹码,自己放出去的一点感情,成了千叶引他们入彀的圈套;而太阳之子原来早就在破军府好安排一切,自己竟还妄想心心念念的寻太阳之子回来。种种一切,教长空情何以堪 在长空眼中,他永远只会看见千叶掌握权力的表象,千叶曾有过的顾虑与苦心,他从来无法c也不能去想。 同样的伤害也在千叶心中,面对长空的冷漠,他没有问长空为什么放任残宗去算计他 他也没有告诉长空,他被迫只能选择这一步,全是因为被打入无日囚的关系 他又怎么向长空解释,他策划这一切,是为了保住他自己,还有长空他们 都不能c都不能,千叶很明白就算解释也没有用,因为眼前的一切,就是他要的结果。 长空c聆月安然无恙,而集境也没有被内战消耗多余的兵力。 他这一局,本来就是要用他自己的筹码去换取这一切,这是最大的利益,但千叶从没想到,他这样精心的策划在长空心中已被理解成如何的不堪 在长空眼中,再多的解释,都无法体谅千叶的行为。 无可言语的悲哀,再次为万千蒙上了尘埃。 后来长空酒醉的那一夜两人发生关系,但对两人而言,那样的相互填补,都是比死还要痛苦。 千叶问长空到底还可以给他什么,而长空,却是一片的茫然与心死。 那么多的压抑与痛,已无法用言语一句句的问与解释去厘清。两人眼前,都是相互伤害的事实,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条路,到底两人还要一起走下去,长空还可以反抗什么c又可以恨什么 这个人早就夺去他的一切,如今他连希望与意志也要被剥夺而走。那一夜他要千叶要得非常痛苦,可惜他毫无选择。并且这竟然也是他与千叶之间最扭曲而能表达痛苦的方式了。 长空只愿唤千叶「太阳之子」更证明他最多只能给千叶身为下属的忠心,否则,给了其它,只会是鲜血淋漓的利用。 奈何这样的安排与波折,千叶所换来的终究是一场空。 他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重新站起,可惜佛业双身灭了。 灭了的确没什么不好,可是千叶一直以为,如果他可以报仇,那么他的计划与安排长空就都会明白了,他无法解释的解释都可以得到一个结果。可惜那些努力与苦心,都成了枉然。千叶势必要继续承受长空的万般不谅解,连同聆月那方的斥责他都必须全盘接受,那种大大落空的感受,恐怕是千叶初次感受到。 三棋梦如真 后来返回日盲族可以说是确立千叶传奇实施往后计谋方向的重要推力。 若说日盲族的倾危是对万千的打击,返回日盲族,则是对千叶传奇根本的撼动。 回来日盲族这一段,算是承接太阳之子愿意为族民下跪的意义而来,也侧面提示:千叶传奇从霹雳天启起,并非不解自己的出身特别之处,但他有的不是比较的心态,而是:他是需要证明,但他证明的对象是他的族民,对族民证明他还可以领导日盲族,不是比较其它有的没有的,他要比的,只是他自己。 然而千叶的自我认知明确,也无异加重千叶身上的责任:千叶宿命背负的越重,也注定他与身边的人愈来愈疏离。 很讽刺的,千叶想要护存日盲族的决心无论如何坚定,说出来都没有用,没有拿出成效,长空不会相信c银绝也不会相信,族民也不会相信 现实往往如此残酷,人在生活有困难时,只在乎是否生存,不在乎是否伤害。 千叶在俨然寺的时候已经些许看透,对于长空,他告诉医邪,他知道:「我有的,他从来不稀罕。」他知道长空在乎的是太阳之子,不是他千叶传奇;面对日盲族,面对世事,他只问:「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真与假,其实都不重要了。 返回集境时,这早是一场艰辛而孤独的路,而千叶传奇只能是一个人走下去。开启灵气的路上是一个人,回去集境的路上,也是一个人,千叶似乎早已习惯自己永远是一名孤单者。 只是,他总希望无论长空如何不明白,至少他可以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他对长空的执着,也不如说在这样的环境下,长空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所以返回集境万千相遇时,千叶告诉长空:「如果你不满,这一切就让吾来做。」又决绝告诉长空:他们的脚步绝对不能受到影响,绝对不能。 可惜长空告诉他:「身不由己的两人在一起,只是万劫不复。」 不得不说,长空消极而压抑的态度,往往也是加重千叶压力的来源,只是千叶又有何能阻止呢横阻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从前除了是个性与作法,如今更明显的,还有命运的玩弄。 「如果你不满,这一切就让吾来做。」这句话,也是日后万千走向更加痛苦的原因之一。 大局之下,苦集联队含着各方暗底下的算计,于外是四方势力之争,就连集境内部,破军府更打算藉此之机一扫集境内部隐忧,千叶传奇更是首当其冲。 长空既明白c也不明白,终究还是离开了千叶的身边,千叶知悉的那一刻,是完全的难以置信,不顾一切的返回阻挡长空。他总是有点天真,他总觉得长空对他疏离不至于这么深,可惜他对「情」真的了解太少了 他不知道长空那一去是因为多少过往的伤痛让他这么决定,他也不知道,长空那一去,实是不堪承受的压力。 当千叶传奇将天藐对向长空质问:「剑是谁太阳之子又是谁」时,两人心中都是在淌血的,这一问,是狠狠揭开两人间过去的伤口,更透显千叶不懂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选择了最强硬的方法去面对。 一个明知无法自主的命运,只能任人宰割;一个明知又要再度失去了,却只能用太阳之子的身分相逼。 奈何再痛,也要不得不走;奈何再痛,也只能不得不放手。 千里迢迢的返回,换来一场相互伤害的离别。两人在彼此身上留下了伤口,鲜血淋漓;天际落下的狂雨,像是命运之泪。 永远永远是一种负重的奔跑,而永远找不到出路,偏偏他们彼此又有割舍不下的一部份。 长空终究离他而去,当千叶一剑斩向烨世兵权时,他告诉烨世兵权:「你做得很好。」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就千叶往后的计划印证,长空的离去对他的计划是帮助;然而对千叶这个人而言,长空的离去对他是莫大的伤害c而他自己是不愿相信的。 不管怎样,到底他对烨世兵权说的是实话,「你做得很好」这绝对是确确实实的讽刺,千叶的笑,又苦又涩。 四玄莲惊尘,再起风云 但连番的变故与打击,千叶传奇并不会因此倒下,更不会影响他的计划,就如前面说过,就算承担了再多的压力与相背,他只有把事情完成,长空等人才愿意看他一眼c愿意相信他,所以他埋头自己努力。 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3节 将苦集联队当作一个契机,将饼做大,成了连环相扣之局,请君入瓮c暗渡陈仓c釜底抽薪,关于设局部分,之前提了很多,这边便不再提了。此局下得大胆,却又一如以往展现千叶对局势的掌握与精准判断,这就是千叶传奇的智慧与手腕。 只可惜世人看他有如曚昧,就连长空亦是。 四部末尾,千叶与方丈的对话可说是三c四部的缩影,从「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为始,讲到世间相存相循的应对关系,于此开展,讲到千叶来自于天魔池的出生,最后提到了苦集合一的世间,最后再提到世间的人: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而有「或见非见」与「慧极必伤」之语。 三部到四部千叶正好就是在这过程中经历:面对自己的出生与存在的疑问c面对沦落集境的打击c面对与长空间的疏离c最后是千叶处世的必伤之处。 这些种种的因,会导向第五部的果 「滚滚红尘,推吾入世。」 「相背,是干戈的起源;机心,是世局的较量。」 「立场,是分化的源头;信诺,是对立的界线。」 「而世人看吾有如曚昧。」 这些第五部都会出现,也可以说是第五部的预告了。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人本无色,因世渲染。须臾花开,剎那雪乱。借问人间为何来红尘颠倒,彼岸菩提。 就衍生文来说,我以为未来太阳之子的行事偏锋和手段在后面都算有某种程度的透显出来,千叶不是圣人,他更擅于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利益。如果对此还不排斥的,可以稍微期待第五部的太阳之子千叶传奇。本文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千叶传奇,他是本文主角,所以会一直带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卷:万象历然 c章一:莲起风云上 漫雪轻飘,风铃摇动,相映成片的雪c成片的浮幻,已是流年过去。偶然「咿呀」作响,千竹坞外的藩篱被悄悄推开,一袭艳红渲染了霜色。 来人伫立屋前片刻,素手探出伞沿,呼啸的皓雪冻凝在指尖,一切还道故景依旧。 「聊复浮生,得此须臾我。」医邪悠悠吟着,目光转动,却瞥见那在雪中角落跪伏多时的佝偻老者,眸色轻敛。 他别去旧地已久,如今再逢有心人,犹是俗事舍不了的羁绊。 「祭者,妳身无病痛,何故来此」 「老身已无人可问,太阳之子他」大祭司手拄拐杖,并未起身,面有愁容地道。 医邪掩口轻笑,并不扶起老者,打断道:「天不孤是死神天敌,却非是命运的天敌。人,总强不过命,妳说是吗」 「这」大祭司哑然。 「吾要的代价,日盲族付不出,天,也付不出。」伞檐下,医邪端视风雪中无助的老者,只手把玩着额前发丝,些许犹怜,「庶民之悲,源于国破。日盲族的大祭司,妳是如何看待贵族的太阳之子」 「他是天赐神子,是日盲族最后的希望。」 「呵,可知初时会他,他也让吾自惭形秽」医邪悄然款步向前,在鹅毛大雪里踏出一痕一痕的脚印,最后立身挂满风铃的长树前。 那风铃上头系有片片纸签,皆是他医邪傲人的救治事迹,而上头的人名,皆是付出代价之人,惟有一纸独漏名姓。医邪轻抚着无名纸签,叹道:「可惜世间并无完美的事物,更无完美的情感。他的传奇,非因情而生,却注定要因情而止。」 大祭司闻之愕然。 「妳迎接了日盲族的天命,却无法了解天命。」医邪言词透着一股深凉:「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向往传奇,但背负传奇之人,却往往背负不可承受之重的命运。祭司,吾言尽于此,请回吧」 深知医邪素来规矩,逐客令一下,已是所求无望,大祭司只能颤颤起身,颠簸离去。 一梦如初,长梦未醒。 医者喟叹,凤眸乍放流彩,缓缓扬起了雾袖,翩然折腰,随风雪起舞。在动与静的极致交迭中,那姿态窈窕,艳似狂花。记得每一年,每一日,他总是一袭网纹朱衣,等待着自己,等待着他人,如若看尽颠倒众生,百千亿劫,无有穷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早是人间无路。 他轻声曼吟,低婉的嗓音流散在翾风回雪,似追忆c似凭吊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久违了,千叶传奇。」 「久违了,素还真。」 一句久违,延续曾有的默契与应对,恰似初时会面的轮回与破晓钟声震响,再见如故。 古钟梵声渐渐消止,方外之地,山间空气凛冽,素还真悠然定坐于蒲团上,莹白胜雪的发丝随风微微飘荡,神态从容。千叶传奇亲手为两人冲茶,热腾的水气自壶口激冲出来,水声淅沥,带些惬意:「当时吾见信上言:老地方相见,当下便推算应是指向千钟寺,果不其然。」茶沏已成,端于对方面前,白烟袅袅,「请。」 素还真接而未饮,微笑道:「素某方从四魌界返回的消息尚属密事,知情者少之又少。甫听说苦集联队一事已生变况,便特请剑子前辈修书一封,与先生一会。」 千叶传奇点点头,仅问:「别来无恙」 「历劫余生,算捡回了一条命,你呢」 「吾也好运不死,可惜损失惨重。」 素还真闻言,状似安慰:「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c恭喜。」 千叶传奇正欲举杯品茗,顿时动作一卡,勉强应道:「彼此c彼此。」 「既是如此,说正题吧」素还真端起眼前茶茗,晶亮的眸子却见观察。这君山银针如金镶玉,于茶盏中一枪一旗舒盈开展,三起沉浮,闻之茶味醇净而不失厚度,香气悠远,可见其人泡茶手艺完美如昔。 千叶的茶艺绝伦,正因茶与人可以无心,由他端出去的茶茗自然能单纯凭借技艺的巧妙而带上蛊惑的滋味。然而世事变迁,就不知今日茶味如何了想着,已听千叶先道:「苦集联队至今,集境已损失两名护军铁卫,而苦境也折损了两名战友,可见佛狱与死国将正式反扑,苦集两境的合作恐怕将维持不久。」 「确实,」素还真难掩忧戚之色,「若无众群侠义士之牺牲,难保早前苦集两境的和平优势。」 千叶传奇听得,倒不置可否,「战场无情,哀伤无益,不如眼观未来。现今苦境除了你,并有百韬略城之主;目前仍以火宅佛狱为首要威胁,另外尚有重新开启的死国,以及集境。」 素还真收敛神色,同意道:「略城确实是苦境的好盟友,佛狱与死国堪为大敌,尤其贪邪扶木与万妖炉为最大威胁,两者甚至互为盟友,至于集境」顿了顿,「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 千叶传奇颔首,续道:「烨世兵权实力不差,除了灵字卷,他身上的昊苍玄诀是一道难以突破的武力防墙,除非破坏他之根基,恐怕只有天者或如咒世主此等人物方能抗衡。在各势力之中,他确实保有不少优势,值得接触。」 这话中有话,素还真眼神一凝:「那么你」 「他已找吾合作。」千叶答得直接。 「你答应了」 「嗯,吾与他交换条件,一同夺取天下。」 素还真闻言,眼眸瞠圆,「千叶你」声未尽,千叶传奇方又慢条斯理道:「耶,勿慌。他固然能找吾合作,却料不准吾转身也能找你。只是凭什么吾该与你合作」 如果真要助集境,今日又何必相会摸不透千叶心思,素还真些微斟酌道:「素某确实无法强迫,但如今局势实有赖合作方有契机。」 「你说得轻松,可知日盲族已付出了多大代价」千叶眼波一敛,有些不客气道:「即使过去经吾首肯帮忙,但为助正道,日盲族历经多次战役后早已人口凋零。甚至苦集合一之故,所有据点皆地气崩散,而这些事情,正道从来不闻不问。素还真,如今此景,难道吾不该问一句,你当日盲族是合作者,抑或马前卒」 此话一出,素还真顿时哑然,太多的无可奈何难以道尽,叹声道:「无论你信不信,日盲族的灾劫,素某同感其伤。」 「吾非胡涂人,」千叶淡淡道:「揪住过去的事不放,对吾也无好处,你大可放心。」 世间有许多事,即使曾有委屈,往往仍是弱者放弃探究,只因是与非的操作往往不在弱者之手。 话已至此,素还真心知多言无益,滞了下,复言:「如此,素某便开门见山吧听剑子前辈所言,集境藉联队之功,顺势占借苦境部分据点,动机未明,想来你必有条件了。」 「你很聪明,总能知道吾要的是什么。」千叶传奇也不拖拉,湛然眸光落定在同是相似的脸庞上,有不可逼视的莹采,一字字,确凿无疑: 「吾c要c集c境。」 惊言入耳,素还真捺下震愕,平视着对方,半晌问道:「千叶,这算是威胁吗」 「是或不是,随你。」千叶传奇悠悠支案起身,走至殿边成排的青铜经钟前,伸手触上那梵印纹路,目光漫过,语调似有些恍惚:「素还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所听到的钟声吗」 「当然记得。」素还真望向那玄影,轻声答着。犹记当年缘分初始,一者听见轮回之声,一者听见破晓之声,如今已是陷战红尘,俱不知何时安归。 「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生。」千叶传奇潜静道着,不着丝微波澜:「如今吾方明白,太阳在破晓之后,虽然有他的轨迹,但可惜,他不能轮回。」 素还真一怔。 「吾想做的事情,你也阻挡不了。」千叶道。 素还真默默听着,是黯然,也是明了。 所以他们阔别已久,却无法再以心识传音联系;集境降落苦境,他们却无法连手使用浑沌之力送回,只能再图他法。曾经相交,你看似能明白他,却又最不明白他。并蒂双生的莲,终究是独自绽放的个体,心底曲折处,未必真能相通心意,甚至关切。 人总要在局中,不得不选边站,而这个局,也无一处随心自在。所谓万象皆空,又有哪一处是真能空了 素还真轻啜一口茶,叹道:「素某无法替集境决定选择,若不生事端,集境占地之事素某可以暂且不过问。倒是虓眼军督威名不假,猛虎的江山稳固已久,依你伤势,未必然容易行事。」顿了顿,置杯而道:「这茶,似乎开始有一点苦味了。」 「哈,茶水本就会变凉,不是吗」千叶传奇语意渺远,回身坐定,指向闲置已久的棋局,「话说源头,吾邀你这一局,你看出几分」 此局成四角之势,佛狱在中,苦境c集境c死国各自为偏,交横错综。布局虽过中局,黑子却未真正落下,走向未明,他焉看不出分毫 素还真半是料定,便道:「素某早前先将看法写在纸中,不如我们交换看看吧」千叶也不讶异,同样自袖中取出早写好的字,两人依言交换,纸张一开,见其所写,不约而同哈哈一笑。 但见千叶传奇纸上乃是「连横」两字,素还真纸上乃是「合纵」两字。 合纵c连横,殊途同归,连环之计,接续绵延。 与会的两人,实则早已互瞭心意,双方条件交换,预化未来,一者助其夺下集境,另者助其对付佛狱与死国。 双莲四目相对,默契尽在不言中,千叶传奇点头道:「素还真,那这盘棋便未来再续了。」 素还真却微笑道:「耶,难得相聚,不如再陪素某一局吧」 「素还真,吾可没允你。」分明是打蛇随棍上。 「事情顺便,效率加倍啊」素还真仍是自顾道来,说起一桩穿越四魌界的护送任务,其影响将可以让四魌界的其它势力抓住把柄,大大地打击佛狱,引动佛狱上下内患不绝,务必行之,惟此事必遇佛狱的重兵严防,困难重重。 「你想派谁前去」千叶传奇听罢,问道。 「此件任务危险不小,也许只能从实力不差的苦集联队中挑选。」 「嗯。」千叶传奇分析道:「这有两大问题,如何安全将我方人员送入佛狱是其一,如何将佛狱的兵防引开是其二。」 此事困难,素还真大为同意,两人就要点讨论片晌,言间,千叶传奇忽尔计上心来,一指支着下颔,思索道:「这样吧给一个时间,吾可以帮你一计。」 「可有代价」 这次换千叶传奇狡黠一笑,「代价就是再陪吾玩上一局吧」 c章一:莲起风云下 甫得行动的影一路折返,拂花穿林,不过片会儿已回到集境,惟总教头心细如毛,迅步如飞的同时,竟看出尘土上一痕痕不自然的印迹,遂不动声色地探寻至集境境内,终在纷杂的密林间发现一名面勾邪纹,身着妖魅劲装的神秘女子剎那风流气动,引发武者最敏感的知觉,两人轻功使上,一藏一追,最后仍免不了当头照面 「你是谁」影横挡在前,掌心木刀杖威光凛凛。 行踪被掌握,银绝却丝毫不惧,冷笑道:「好不容易来一名有意思的人了杀」最后一字,如冰珠在空气中陡然迸射 影眸光速闪,木刀杖雷霆出手,银绝幽魅银丝如灵蛇缠绕而上,电光石火间,冲突爆起 与千叶传奇一别后,素还真走至千钟寺之外,忽地身前凛风荡过,一道人影身披刀剑伫立,白发飘然。 武林多险,灾难多所难免,一直陪他劈荆斩棘的人,是此人;与他共历生死的人,也是此人。素还真心头暖溢,上前问道:「叶小钗,可探查到太君治众人在何方」 叶小钗颔首,剑气划出几字,并眼透疑问。 素还真沉吟片刻,解释道:「关于穿越四魌界的任务,方才吾与千叶已有共识,由于人选需有一定的武功,又碍于通行令数量有限,所以想请太君治自联队挑出几名人选,执行他们最后一件的任务。另一方面,穿越四魌界将必经火宅佛狱,我们必须确保众人任务顺利进行,千叶答应将暗中使用缩地之术帮忙,相信进入佛狱尚不成问题,但最棘手者,恐怕是如何转移佛狱兵防的注意力,掩护众人安全度过佛狱。」 叶小钗默默尾随素还真的脚步,听其又道:「千叶建议九韶遗谱绝对具有转移佛狱注意力的条件,而遗谱正在略城手上。所以,与太君治等人一会后,我们必须与略城接触,利用此筹码。」 叶小钗突然停住脚步,沉稳的眉眼含着几分定解,素还真已然笑道:「对于千叶,吾也有疑问,还需细细思量他之打算。但眼下他应是更急于先寻一人。一切顺其自然吧」 素还真语毕,抬首仰望远处的青山佛寺耸立在天高云淡之下,耳边复隐约传来千钟寺的佛事钟声,正洪响第一百零八下,如映轮回。 他轻声喟叹,若清香白莲的归所注定是这片红尘,那他无悔也。 另一头,随山寺已远,别渊小径上的水声却亦发清晰。千叶传奇独自拾阶而下,左手掐着指节渐次一算,测了方位,走至一处林间后便不再移步。 阳光自叶间穿稍而过,伴着细碎的浮尘飞絮,在他清逸的脸庞上映出朦胧光晕,幽谧深沉。 有一个人,这段日子非是不能见,只是他不刻意见。但这一刻,他不允许那人有任何危险发生的可能,所以即便这条路将有所误会,他依然要阻挠。 时间不快不慢地流逝,蓦地树林骚动,眼前弥漫的白雾隐然透出着熟悉的轮廓,自烟尘中走来,是那红褐色的衣角和挺峻的身影,从来只会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远去,而他却从不愿转身避开,只记得那份感觉,就算望着一世,或者更久,他也无妨。 那人正逐渐地靠近,而他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彷佛两口脆弱的冰刃冷冷交锋,一旦触碰了,便要断裂。 近了c近了。寂静中,那人停住脚步,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像自遥远的梦里传来,唤他一声: 「太阳之子。」 一句呼唤,剎那彷如听遍千万落叶声飞尽,勾起记忆中的萌动。千叶注视着他,似要动容的一瞬间,却又被理性强压而止,冷硬道:「这条路,你不用前去。」 「为什么」久别重逢,应对如若往昔。长空深锁眉宇,彷佛想起那日大雪纷飞的千竹坞里,他交付他创世c要他亲赴战场 一时像把飞舞的旋刃在心尖上游走,无端作乱了心绪,千叶传奇拧了眉,寒声道:「吾说不准就是不准。」 这性子他熟悉了,长空摇首:「你来此做什么」 千叶传奇略略一怔,望向他沾染些许风霜的面容,问得极为单纯:「你不希望吾来」 长空撇过头去,「苦集联队已有人丧命了,你知晓吗」为此,他更该前去薄情馆赴约,将方才探到的情报回传,商讨战事。 「知晓又如何,」千叶眸光明澈,却坦荡得过份,「战场无眼,各自有命,难道你要我负责」 长空唇角牵动几下,似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千叶见状,颜色微动,「既然你不希望吾来,我走便是」 长空不解,千叶已是径自离去,孰料方踏出几步,背后腰上一紧,竟被长空沉默地环住,千叶负气挣开,反而激起长空潜伏的情绪,一拉一扯间,一个趔趄,再次被他拽入怀中。千叶愕然抬眼,那俊削的容颜蓦地映入眼帘,若即若离的鼻息间,彷佛有星火缭绕,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哑问道:「告诉吾,你到底想如何」 千叶传奇霍然一怔,短暂的回忆像条悬河冲散开来无论是那战火绵延的妖世浮屠之外,还是那几次的癫狂缠腻,从来他带给他的,总是生分与错乱。他问他想如何,他又何尝不想问这人想如何他转身,指端抚上他眉心上宛若刀刻的皱痕,慢慢地,似想在更迭的情景中寻找落处。 这一触,是执念;这一痕,是他刻入心底的创伤,能忘吗能舍吗 深浅的抚触,灼烧得心口欲融,长空抑止不住,赫然紧阖了眼,将人用力按向自己,俯首覆上那温软的唇不待分秒,已窜入他的齿龈,轻轻地吸吮c加深,随那氤氲而起的闇莲芬芳,弥生出了情孽,辗转在彼此之间,说不清c道不尽 疼痛,终究会习惯的,太阳之子就像他的鸩酒,当鸩酒饮麻了,只是更加难以忘怀,会时不时地忆起c饮上一次又一次 他熨烫的吻,生涩而悠长,彷佛沁入水底般的清晰幽绝。千叶不禁闭上长睫,渐渐环上了他的腰,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4节 是回应,半是优柔酸楚,却从不愿开口问:为何要离开他c为何舍得离他而去因为他知道,待这一刻过去,这人还是会离开自己c再次踏向他从无法理解的路途上,渐行渐远 良久,长空止下动作,将千叶按在肩头,感应他的呼吸。千叶悄然握上他的手,望见那日在他虎口留下的伤疤,像抓到了某种残破,轻声命道: 「陪吾。」 长空无声地揽住他,指尖顺着他那墨黑发丝。万顷云空下,情丝飘渺,如露亦如电,唯剩光影飞絮笼罩着他们两人,在幽冷的山岚里,许下如梦般的依偎。 作者有话要说: 1c第五部的开头那个类似楔子 2c补上回,关于千叶的目的,第四部八章就有些微的暗示,千叶约见鸦魂时,被鸦魂抽问集境时可以答得不慌不忙,就是因为他早有此心,至于为什么要集境,后面几章会越来越明白。实际上从现在也看得出些原因才是 3c忘了补,前一章的双莲那钟声是呼应第一部的第三章,当时那段为: 那钟声如幻如梦,似过百世,待悠扬片刻止休,素还真方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在吾听来,是破晓之声。」千叶传奇道。 听闻答案,素还真微微一笑:「猜素某听得什么」 千叶双目圆睁,正待答案。 素还真道:「是轮回之声。」 言罢,两人不禁哈哈一笑。 而今第五部,千叶却说: 「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生。」千叶传奇潜静道着,不着丝微波澜:「如今吾方明白,太阳在破晓之后,虽然有他的轨迹,但可惜,他不能轮回。」 当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了。 4c关于佛寺的钟声意义其实很多,就讲比较重要的意义好了。 传南朝梁武帝之时,志公禅师曾谓其:「唯闻钟声,其苦暂息」梁武帝遂诏天下寺院早晚击钟,令舒解地狱众生之苦痛。 又,叩响一百零八下有「闻钟声,烦恼轻」之意。 5c上一部长空离开千叶身边时,对两人都伤害很大,这次终于稍微补偿了,小别胜新婚除了「这样那样」一定有亲过,上次长空主动这样已经是第二部尾巴的事了远目 c章二:围魏救赵上 巳午之时,千叶传奇实践约定,回到了集境,孰料方至居所前时,总教头的背影已静候多时,身旁,是早擒拿住的一道人影。听闻脚步声,影二话不说,一手推出人质,声线凛然:「先生,这个人想见你,你认识吗」 那受擒的受伤女子有觉,缓缓抬首,与千叶四目相交,陡然怒色横发,正要开口间,千叶却已出手如电,连点数大要穴女子防守不及,顷刻昏厥。 「将这个人带进来」 千叶传奇一扬手,身旁待立的侍卫应声,立刻将女子抬进府中,背后影目光如锥,随那正步入府中的玄影转移,言带讥诮,「先生此举,欲盖弥彰。」 千叶传奇闻言,回眸扫看一眼,随手抛出一粒丹丸,冷道:「吾正想告知你三件事,第一,这个人吾现在不认识;第二,你很聪明,知道先拿人换解药;第三,你想回报烨世兵权也可以,但不妨思考,如今局势紧逼,他是会多信你一分,还是会多尊重吾一分」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言属实,影眉目一拧,接过定元丹的解药,只得转身退下。 梦境里,是日益崩陷的地基,一寸寸如被野兽吞食般的松垮,还有不得温饱的哭喊及哀求声。饿了,走出外地求援,却受到日族的欺压;累了,只能看着族内的崇拜信仰渐渐凋零。族民都在问,希望何在又该去何处争夺土地和食物凄慌得连再坚忍的心志都要动摇。银绝发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自昏蒙中醒转,睁眼时,一帧如水墨画的恬淡景象迎入眼底,冲刷了梦中的激荡。 那宛若天人的玄紫身影正负手静立于轩窗边,一如昔日卓然。外头依稀有刺眼的白光透入,寒意袭卷,竟是无端下起了六月飞霜。 「妳醒了。」千叶传奇凝望雪景的神情疏淡,嗓音清冷:「救妳,是吾之麻烦。」 银绝乍然闻言,又惊又忿,支手撑起身,破口大骂:「对对自己的族民,你竟敢说出这种话」她因受伤在前,气力有些不足。 千叶传奇却无动于衷,「如果妳来是要吾回去,吾可以说,现在回去对日盲族无益。死心吧」 料不到自己冒险前来集境竟得此回复,银绝气得浑身发抖,满腔怒意顿时无所适从,攥住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恨声道:「日盲族只能再撑三个月」 「吾知晓,否则为何救妳」 千叶终于转身看她,眼波沉凝如镜,却问得直透心底:「银绝,妳心中是否还有我这个太阳之子」 静冷的问话,竟让银绝一句负气的话也吐不出。她愤恨地注视他,白雪明光之下,彷佛透着一股决断而凄薄的冷艳,竟隐约感受这人有些陌生,却说不出所以然。 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袭上心头,却是莫可奈何。从前,她为圣女之死回到日盲族,却也一生暗誓绝不会原谅太阳之子。而今,日盲族变了c众人也变了,她的坚持到底还剩下什么 终究日盲族上次能安度危机是靠这人的牺牲所换来的。但又如何千百年来日盲族为太阳之子付出的又岂止这些怪就怪他们只是世上求生存的一份子,怎奈何其卑微银绝激愤咬牙,难得心思百味翻涌,不能成语。 「想好了,再告诉吾。」千叶传奇并不急于得到响应,只是转身回看窗外一片的银白灰茫,那飞雪自天际旋舞,雕琢着一景一物,闪泛淡蓝色的晶光,美幻不似人间。 一剎那间,彷佛神思已远,千叶传奇凝望着,不禁悠悠想起初落集境的那场狂风大雪,还有昔日在千竹坞时,与医邪做下交易的那场大雪,一切已恍若隔世 时近七月流火,却落雪飞霜。集境大地的气候总是善变不定,但想必未来的局势,将比这场大雪来得更加诡变。天光之下,千叶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淡淡扫视过那指端,若有所思。 再回到薄情馆时,已是数天后,馆内人烟稀少了许多,长空四处张望,却见到鸦魂一人坐在角落,独自喝着闷酒,连自己来到他的身旁坐下,似乎也浑然未觉。 长空将手中的精铁甲放在案上,那是前几日太阳之子与他相会后,要他去寻找的防身宝物。片晌,方开口疑问:「为何薄情馆只剩下你,其它人呢」 忽地「砰」地一声,薄情馆最有名的「醉太平」被溅得满桌都是,鸦魂喝得满脸通红,眼神醺然地看他:「他们正计划进入佛狱,也许人在琉璃仙境集合。吾只好只好奉命在此等你嗝」 长空大是讶异,鸦魂便把来龙去脉简单交代过一便。因通行令有限,苦集联队需各自抽签代表执行任务,太君治以领导者不得缺席为由,自行占去一名人选,而十锋不愿兄长涉险,竟自行在签上做手脚,最后与太君治同行。鸦魂说至激动处时,忍不住攒拳向桌上重重一击:「是吾没用,竟然让小弟和他去赴约本该是我去的,竟然」 长空默默听着,脑中顿时「轰」地一声,想起同一时刻太阳之子与他的刻意相会,寒意不禁渐次爬上了心头,滞了滞,方颤声道:「抱歉,如果吾能在场,去的人也许不是他们」 「虽然担心,但这次有令牌掩住气息,希望他们此行能够安全顺利。」酒后吐心声,鸦魂清醒了几分,叹道:「长空,吾明白你的想法,但抽签这件事本就碰运气,你来也未必会抽到。千叶传奇刻意将你调开」 长空径自摇首,已是万念俱灰。原来,他们的相逢又是一场局,情是假,设局才是真 「是人,都有私心,如果我有能力,也会使用手段保护想保护的人。」鸦魂下意识抚上身怀的传命灯,颓然道:「小弟也是这样。」 长空伸手按上奕奕生光的精铁甲,抓得深紧,如在亡羊补牢般,锁眉道:「如果来得及,吾将宝甲送至琉璃仙境给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c章二:围魏救赵下 短短时日内,武林局势已是风云幻变。而背后推波助澜者,当是源自那日隐密的千钟寺一会。 正因集境作壁上观已久,各方势力不明其底细与动向,皆盼或可与其为友。故此番集境主动出击,将占有主导上的优势,千叶传奇的计划欲成型,不单需威慑各势力,也需说服虓眼军督在背后做撑腰。 照其计策,引开佛狱兵防对其本身而言是件不算太难之事,然而千叶传奇显然并没打算放敌手好过,欲筹划一石三鸟之计。 透过素还真暗中周旋,日前苦境传出消息:五日后,九韶遗谱将以其特殊的上古神力与秘密为饵,于百韬略城现世。情报传闻:佛狱欲抢,为保贪邪扶木;死国欲夺,为助万妖炉的生长,所以这场摆明请君入瓮的局,纵被设计也要一探。武林各势力眼看本是盟友的佛狱与死国将为此矛盾,纷纷坐等这场好戏。 几乎可确定,为夺九韶遗谱,佛狱必探略城,注意力势将被转移,苦集联队的成员正好可以趁隙利用集境祀嬛的「缩地之术」穿越四魌界内部。 但这并不够,奉行行事彻底的原则,把最强的武力咒世主请出佛狱才是千叶传奇的目标。 早前故弄玄虚的灵字卷便为此局。 当时千叶虚张声势,误导太息公灵字卷有克扶木之能,让集境平白无故多了一项筹码让佛狱忌惮,再加上收齐兵甲武经的诱因,灵字卷对佛狱而言已成必取的目标。因此,当佛狱派兵试探略城之时,素不来往的集境若突然以致赠灵字卷,为联队一事致歉为由,邀咒世主亲至集境,对方断不敢大意拒绝。此时,佛狱已与空城差不多。此乃利用敌方谨慎的心态为自己计谋开路,为第一计。 但千叶传奇欲把情况推向更复杂的境地,将作壁上观的死国拉下水。 所谓利益相反之人最容易受到挑动,一旦佛狱空城,除了发信者集境,外人并不知,故藉此再匿名通知死国,怂恿死国趁佛狱防备不周,进兵占领佛狱,再夺取对万妖炉有所帮助的九韶遗谱。 以利益为饵,诱其发兵,此乃第二计。 然而,怎可放死国好过所以在送信给死国的同时,集境更实时通知身在略城的佛狱主帅,告知佛狱有异。到时佛狱兵马立刻返回,正好遇上死国出兵佛狱,双方便可当面互咬,就算翻脸不成,芥蒂也已种下。这不费一兵一卒而让敌方联盟动摇c反目成仇之计,是千叶的第三计。 只不过,这三计背后牵动的是自己更大的计划,千叶传奇自然不会向烨世兵权提及。 此刻,千叶传奇的居所内,纵横十九线的棋盘上,经纬开展,黑白势子交错,宛如两条巨龙斗势正酣,烨世兵权听罢分析,落下一子,思索道:「灵字卷是集境的基本武学,赌注是否太大」 「裂字卷集境已经到手,回送灵字卷,不过是将利益拉平而已。何况」千叶传奇夷然应了一子,大胆猜疑道:「就吾观之,裂字卷与灵字卷的威力在伯仲之间,就算兵甲武经藏有秘密,单就此两卷起不了多大作用。武经有十二卷,收集不易,目前汲汲营营于此点,并无多大用处。一本武经,换佛狱与死国分裂,值得。」 烨世兵权神色不动,再问:「死国,真能轻易被说动」 「死国本就有进军苦境的野心,与佛狱的合作只是建立在利益上。遗谱既然有助于万妖炉的炼化,死国汲取遗谱的并不亚于佛狱。这一瞬即失的诱人情报,机会难得,他就算不占地夺册,也要派兵至佛狱打探,照集境的意思而走。」言里,是掌握敌手心态的了然。 听毕,烨世兵权锐利的眸光直迫对座,千叶传奇抬眼,却是容色清淡,寸步不让。 「千叶,」军人唤了一声,冷峻的脸庞似有少见的动容:「你总是让吾惊艳,不忍释手。」 千叶迎视着,蛰伏的自信神采在烛光中映照莫测,却有几分入骨的寥寂,定定说道:「旧时学海无涯与朱翼皇朝便是由吾拨弄而起,让日盲族正式介入武林;如今集境欲介入争图,吾不过故计重施而已。」 「围魏救赵,需锱铢必较人心。」烨世兵权突然起身,面朝身旁巨幅的千机舆图,目若青锋,点上,「而你这张图,更是难得」 但见那壁上所挂,乃一幅巨大的千机军图,正是那日提出昊苍玄诀的赌局前,曾于千叶居所惊鸿一瞥的手绘地图,如今终于正式完成。 观其图中内容博大精深,以降落苦境的集境为主要视野,分别向中原大地的北方c南方c东方疆土拓展山川走势,处处绘制精细,笔墨路线游走,山河布局c集境已部下的伏兵路线c兵法战略竟皆一一详载,分析严谨。可以想见,此图之绘成,必耗费巨大心力。 当日他在无日囚所许下的,便如眼前的大战略蓝图。而眼前,这个人巨细靡遗地交给他了,只待真正实现。 面对赞许,千叶传奇却只是安静以对,眸色深沉。便在此刻,弒道侯正透过通报来至房内,见军督观看舆图时的专注神情,心中不禁暗叹军机愈加频繁的时刻,军督愈常访此人居所,不知该喜该忧,遂把汇整的情报递上,让其过目。 良久,烨世兵权阅毕,鹰眸落在静默多时的千叶传奇身上,问道:「你,藏匿人犯」 那面容并未动怒,眼中却隐有漩涡翻动。 他非不晓。上次派出跟踪的线人全数诡异地亡于自身招式手上,他罚影将功抵过,并未追究;更因日盲族不成气候,对此人多所厚待。但做绝了,他不可视作不见 千叶抬眼望向他,有意相激,「片言之词,不成证据。」 「既是合作对象,理当安分守己。」弒道侯见状,不禁插上反话讽刺,「那日影发现之时,集境外防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阵法,一旦有外人出入便有反应。唉,想来千叶先生说无,可能真的就是无了。」 千叶传奇冷笑,手中的日轮蓝光刺目,「弒院主劳苦。」 「客气了。」弒道侯笑笑,离开前向四周环视一圈,作态道:「往外探查不如往内探查,其实千叶先生的居所很适合搜查,不是吗哈」调侃犹在,人已远走。 千叶传奇不予置喙,扶案起身,站至千机军图前,指上那栩栩如生的山峦沿线,道:「现在的武林局势,有如一滩死水,吾要他动起来你有信心出手吗」 军人闻言,眸锋扫过那清逸侧颜,自信道:「有」 许久不见生气的琉璃仙境随主人返回,一池莲华妍丽,素白如月。 近来劳苦已久三先天因负伤在身,遂暂隐避而退,其余战友则纷纷回归琉璃仙境,分头报上各种最新的武林动态,朋友兼管家的屈世途不得清闲,人来人往招待了大半天后,忍不住大喊老骨头吃不消,先伸懒腰歇息去。 喧闹过的夜半人静,只剩清香白莲与哑声剑客对羿,别有意趣,更是纷乱红尘中的难得慰藉。 「五日之期即将到来。三位祀嬛会在五界路施展缩地之术护送太君治等人进入佛狱,素某也会到现场,再藉三位祀嬛之助亲赴集境,将略城的通关图交给千叶传奇。」素还真已沉思许久,方落下难得的一子。 听闻行动方针,剑客发出简单的短音表意,素还真却自袖中探出一封信件,微微一笑道:「此番你不用随吾前去,既然千叶能将此信送到吾之手中,代表他在集境必藏有后援。琉璃仙境不能失,有劳你看守了。」 剑客颔首,指指了棋盘。 「这盘棋大有玄机,难以落子。」素还真看向棋局,面有凝色,「此局乃千叶那日所布,素某以为这盘棋东有二十路,西北有三十一路,南方则不宜躁进,虽非死局,但可怕的是后劲。」 叶小钗不解。 素还真再置一子,落响的声音在夜里甚外沉重,「此局凌厉自古罕见,伤敌远过七分,但至少自伤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后来回头想,这盘局岂止伤己三分 c章三:逆风之火 诡谲的武林,不动则已,一动天翻地覆。 当全武林焦点放在九韶遗谱这诱饵上时,却料不着有心者早把计划放远全局,布下一环扣一环的绵延计策,微妙的机巧变局,在幕后人的操纵下,每一子正悄然移动,洞悉人心,步步为营。 而各势力对集境的陌生,不啻为集境初露锋芒的最大优势,这场局,注定由集境主导。 不出所料,佛狱在派兵试探百韬略城的同时,集境虓眼军督以灵字卷为邀,首度欲请佛狱之主亲自会面,让咒世主不得大意。常理而言,众人焦点皆在略城的遗谱之争,此次会谈应属机密,集境贵为一方势力,又盖因初次会面,应有泱泱风范,不至于做出悖理之事,咒世主反复思量,交代部属后,遂动身前往集境赴约,并取灵字卷。 但是,有所谓泱泱风范,更有所谓的兵不厌诈,很可惜,集境是那兵不厌诈。 因此,在咒世主离开佛狱的同时,死国接到了一封匿名信函,上头提供佛狱空门大开的宝贵情报;死国的天者认其虽为匿名,动机未明,但既然主动抛出信息,不妨动身试探佛狱,信息若为真,此去则为顺势占利,若为假,则亦可实时退兵。死国因此兵分两路,一者派往略城打探做戏,另者却重兵前往佛狱外围。 佛狱却浑然不知。但见此刻巍峨的破军府前,风卷狂沙,就此迎来两大不世枭雄的会面,一者阴鸷的眼眸,含尽无上的盖世霸气;另者兵权天下,战魂辉煌 「虓眼军督,幸会了。」佛狱的王者,举手投足,是威严。 「咒世主,请」集境的战争狂人,身行言间,是倨傲。 外头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此刻,千叶传奇却在自己居所内悠然以待,清茗泡上,茶香四溢,风雨一炉,满地江湖。 蓦地,房内一道异光伴随莲香乍现,茶恰沏成,白烟袅袅,千叶不慌不忙自炉上取下佳茗,和颜道:「素还真,你来得正好。」 「事情一切顺利。但让三位祀嬛连续施展两次缩地之术,素某真是过意不去。」素还真也不客气,自行入座。 「耶,相信她们皆是明理之人。」 素还真却意有所指,笑意昭然道:「但耗损大量灵力是真,临行前,吾观聆月祀嬛似乎对先生略有微词,听闻为让她们答应施法,先生可是间接用了些手段施加压力。」 千叶传奇忙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5节 迭轻咳数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素还真见状,哈哈一笑,「自然。」 若说集境有王者的会面,无名府内为智者的会面,那么略城则是慌乱的会面。 领兵前来略城一探的太息公不敢轻易动兵,倒是被略城之主的巧妙言辞应对搁住了时间。正在进兵不得的当下,赫然一封匿名飞信由属下传报而来,太息公一阅之下,心头震惊。 「死国进兵佛狱,此话当真」 「是这消息上是这么说的佛狱内中只有凯旋侯留守,王有事前往集境,死国趁虚而入。」佛狱传兵瑟瑟缩缩道。 「好个死国」太息公并非愚者,消息真也罢,假也罢,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九韶遗谱乃身外之物,尚可借机夺取,但佛狱的根据地便禁不起此等玩笑了 百般思量,如此大好的探取时机只得放弃,太息公盛怒之下,发令退兵,略城之危顿时大解。 而另一头,来自死国的兵马竟大举前来,察觉异样的凯旋侯心忖佛狱兵马正分散四方,死国却挑此敏感时机前来,其中必定有鬼,遂自佛狱内排众而出。两军顷刻对峙,毫不相让。 战火未开,气氛却已是烟嚣弥漫,无形的引信一旦点燃,便是杀生予夺的宣战。 「敢问死国天者亲访佛狱,所为何事」凯旋侯试探道。 「事关机密,未知咒世主是否能够拨冗一叙」天者一身银白如雪,宛如天祇,言间所出,有如神语。 果然心怀不轨。凯旋侯内心认定,神色却不泄漏半分,「天者若真有事,不妨告知在下,凯旋侯亦能代传吾王。」 「哦,」天者步步进犯,「是何要事让咒世主不方面见客」 「请问天者又何事非见王不可」 气氛正紧绷间,骤然沉稳的嗓音自远方压镇全场,自暗光中切出生机 「吾,咒世主,代表火宅佛狱」 王者的凛然身影映入眼中,实时返回的太息公亦率兵跟随。各方兵马悚然屏息,且看主子如何收拾善后。天者未曾显慌,语气却收敛了些,温言问候:「咒世主,近来可好」 「尚安,天者何事来访佛狱」 「哈,」两两猜意间,天者竟态度丕变,致意道:「听闻贵境为九韶遗谱奔波,特来相助。」 这可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听闻此言,咒世主冷眸渐升寒意,却配合甚佳,扬手之刻,玄乌大氅随风威烈,安定万军「佛狱感谢死国关心,恕不送了」 「今日之会,再次证明死国与佛狱是绝佳的盟友。请」天者半敛的眸子隐有笑意,直逼在场者的心头,率兵绝尘离去。 聪明的人,会知道说场面话;但真正的智者,会知道轻与重的取舍。 今日表面虽是解了误会,却已种下更深的裂痕。显而易见,两方人马能够巧合对上,必是受有心者的拨弄,这不痛不痒的挑动细如牛毛,却最中各方最冀望的利益,灵字卷,九韶遗谱c占地扩源,直接又瞬间的大好利益足可让两方藏隐多时的野心暴露,目的便是要瓦解佛狱与死国的联盟。 然而,两方王者选择心照不宣,无人点破曾收受何处消息c又为何甘犯破坏联盟的危险,直捣黄龙。 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里子要顾,面子也要顾。 「王,」凯旋侯心中定解成形,正欲言,却料远方走来一人,就其五行之气观之,似曾动武。凯旋侯看向对自己与王跪拜的迦陵,不禁疑道:「迦陵,佛狱入口可是遇袭」 「是。」迦陵恭敬禀道:「有人意图行助他人进入佛狱。属下实时刺伤一名女子,但追之不及。请降罪。」 「可知那名女子为谁」 「就其装束,属下推测,应来自于集境。」 凯旋侯闻言,不禁与王对视,两道目光交于剎那,心火渐盛,已七成有谱。 风云瞬变,不过短短时刻的武林变局,已是人心揣度千百回。 封将台,烨世兵权方与咒世主会晤完,外头弒道侯却紧急来报,一者为关山聆月受伤,已派医官诊疗,二者说是阵法受到刺激,显然有不明人士进入集境,依阵法力量的走向显示,正是处在千叶传奇的无名府邸,而此可疑人士尚未脱出,集境外围的结界也已升起。 情报传罢,空气彷佛不再流动,弒道侯悄悄打量军督的神色,浑身静瑟,彷佛连豪巅都在颤抖。 他看见军督的右手食指正规律地扣上身前桌案,很慢c很慢,他记得,每当军督做出这种动作时,通常代表正在做出某种重要决定。如今集境正往未来霸图迈进,奈何千叶传奇此人却是最大的助力与不定数,军督,想必正两难。 「军督认为此事如何」弒道侯谨慎相问,却不发表意见。 纵然他对千叶传奇多所不满,论智谋,他犹佩服;论居心,他犹警戒。他也好奇,若说此人笨,他却拿这人没辄;但若说此人聪明,又刻意处处让人怀疑,这不该是常理。 猫捉耗子,耗子戏猫,这场戏的主角,合该由他们两人解决。 半晌,军人浑厚的嗓音却吐出三字:「素c还c真」 弒道侯一点即明,问道:「军督认为此可疑人士极可能是素还真」 军督缓缓颔首。他非傻人,如此怀疑的原因只有一个:千叶这手连环妙计虽好,利用九韶遗谱为诱饵之事却发生得太凑巧。 他心中已藏有太多疑问,从千叶传奇最早不明离开集境,于日盲族附近失踪数十日一事起,其后赴剑子仙迹之约,非但那空白的三个时辰断了线索,派出去的线人亦无一生还,最后更传出藏匿人犯c九韶遗谱之争正式浮上台面c素还真复出武林等事诸多事情发生的时机不但凑巧,并且不得对证。 「既是如此,军督不妨亲自一探。」弒道侯试探道。 烨世兵权却断然摇头,琥珀色的鹰眸一抬,森芒映入对方眼底,道:「吾只想看结果」 弒道侯疑问,「何种结果」 军人不再回言,两指一夹,掐灭眼前正燃的一抹烛焰,起身入内。 天色渐趋转浓,落入屋中的光线也略显稀疏。无名府内,香炉幽芬缭绕,清定安神,两人已茶过一巡,再次研议走势。 「吾曾告知烨世兵权不用与咒世主多言,也许他们已经会谈差不多了,看来这盘棋,还需加紧多落几子。」千叶传奇语带催促,却神色泰然。 「先生运筹帷幄,外面局势明了于心。素某却正烦恼,稍等一旦踏出先生居所,就要被集境的天罗地网所发现了。」素还真应道,手中之棋步步为营,下得谨慎。 「放心,吾会派暗兵掩护你出去。」千叶言罢,看了一眼棋势,提醒道,「素还真,你想扭转成和棋」 「此局走势太过险厉,素某希望能减少冲击。」 千叶摇首道:「太和之棋乃势均力敌,不伤不动,难度太高,你我皆身在局中,又如何看得清对敌人,该下手时便不该留情。如今你这一子落下,将失去下次出手的机会。」 素还真叹道:「弃子非是不能下,但素某不愿。」 「那随你吧」千叶传奇毫不犹疑,黑子行前,恰遇白子挡关,便打劫而过,顺道:「未来战火难避,吾可是要一借你之据点,就琉璃仙境如何」 「素某的居所,岂可让人」 「这样」千叶传奇稍阖眸子,妥协道:「那传闻中的六十四个求生站如何谁都知道你素还真保命的本事有,逃命的本事更是一绝,历经多年,也许求生站早不止数百个了。吾若没好好利用,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素还真面色微窘,轻咳几声,讷讷道:「素某开始后悔方才未下那一子了。」 「耶,既然做下决定,就有去无回。」千叶传奇也不相让,角上一路斜飞,竟一手袭击白棋大龙,生生挖了进去,方才罢手。素还真见状,不禁道:「这也太不客气了。」 「客气就不逼真了。」千叶传奇不以为然。 「必要之时,还望先生手下留情。」素还真无奈道。 千叶传奇笑了笑,「我会考虑,但对你素还真应可免了。」 素还真只得苦笑,「素某该说,感谢厚待」 「哈,吾出题,你接招,这不是很完美吗」见今日棋势只能走至此,千叶也不勉强,遂负手起身。素还真知意,自怀中取出要物,慎重地交付道:「此物为略城通关布置图,研究此图,可解城中各种兵法阵形,如今九韶遗谱存于略城内中,更显见此物之贵重。千叶,今朝信你的,不单是略城之主与素某,或是日盲族,更是整个苦境。」 此话含意,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另种警示。 房内烛荧似有晃震,千叶传奇听得明白,煌煌光影下,望了掌心接过的要物一眼,不禁垂阖长睫,难得轻叹道:「素还真,有一句话你是否同意有时候,敌人比朋友更值得相信。」 纵然他要夺下敌手的江山,在利益交换之前,对方却对他多次容忍,而要他不断担起责任并相助苦境的,是放任他颠沛流离的朋友,甚至是他以半命相换的长空。背后操作这一切的,不过是利弊c不过是命运,他降落世间至今,终是越见习惯。 有一种立场,是出生就注定的;也有另种立场,是因世事而注定的。 素还真一怔,却是了然,「所以,执着与取舍的轻重,是对人心的保护。如同这场局,素某助你达成目标,而你助苦境对付外来敌人,也我们之间的猜心之局。」 千叶传奇深深看了一眼,问道:「你相信人心吗」 素还真释然而笑,答道:「江湖诡谲,太阳之子擅于策夺人心,相信不陌生。请了。」 若有所思地目送白莲远去,千叶传奇心绪不禁微微流转,随手击掌了两下,那伏于房外的残宗暗兵闻讯,立时护人离开。同时,千叶亦转身执起身旁燃烧正旺的火烛,朝屋内摆设环视一眼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一个字:逼。 无名府外头,金乌坠落,夜幕渐沉。得军督首肯的弒道侯正欲派兵搜探,几队亲兵在府外手执松油火炬探查,毫无线索,欲进一步往内搜时,一阵大风忽起,竟将火炬吹偏,剎时火光零星爆点,「轰」地起燃,众兵卫见状大惊,亟欲扑灭火势,却料人声嘈杂之刻,弒道侯瞥见那狂风大火,心中霍然亮堂。 「稍等,让它烧吧」弒道侯突然下令,其余众人皆是一愣。 辛呛的浓烟宛若巨大的黑龙包围了整个宅邸,如铅似铁,却彷佛也勾勒出幕后的答案。弒道侯观视眼前渐渐被狂火吞噬的迷离景物,缓缓道:「人,总会被逼出来。」 火,是火。这把火,才是军督最想要的意思。 焰苗,代表灰飞湮灭;结果,就是千叶传奇此人。他料不到军督竟是做此选择。 这人,在军督心中的份量是越来越重了。 同一时刻,见外头火光闪现,千叶亦点燃房内的布幔,立时祝融大起,「喀喇」声不绝于耳,椽子与大梁纷纷塌裂而倒,砸出巨大声响,火海竟似斑斓的炎浆烧染半空,震撼般的映入眼帘。 居所付之一炬,千叶传奇只手挥散身前浓烟,容色淡然。 越是要逼那人对自己的怀疑达到最高点,才能让他先前的怀疑如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c无从对证。也唯有如此,才可以保住余下更多的棋子。 火光深处里,玄影转身踏出将成灰烬的无名府,罕见地走往某个方向。 今夜不宁,隐有风声鹤唳。烨世兵权负手背立封将台之上,华灿的军袍在明焰橙光下熠熠闪烁光泽,衬显军人的冷峻与英伟。 身后轻响的脚步声逼近,凝如石雕的军人负在身后的手指竟不起眼的微动。 记得当时于封将台听及那人的过往事迹,他战魂兴动。 记得那人初次到封将台时,却将此处破坏殆尽。 今朝再逢,他,想确定答案。 蓦地,那帘幔斜挑掀起,军人转身立定,迎上对方一双清湛的深邃眼眸。讵料此刻有传兵来报,甫入内见着此景,竟杵在那儿,连话都不敢说,唯背后双手却不听使唤,一抖一抖地扭动。 「何事」背对着传兵,千叶传奇反客为主地问道。 传兵憋红了脸,一鼓作气道:「千叶先生,你的居所烧烧起来了还有,」说着,背后的手突然伸出,竟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猫被牢牢捉住:「在阵法中心发现这只猫,可能是牠是牠触动了阵法」 烨世兵权不动声色,挥手道:「退下」 传兵唯唯诺诺退开,顿时封将台气息为之一窒,只剩暗计过招的余劲在空中徘徊。千叶传奇目光转动,见到本该被火烧尽的千机舆图正完好无缺的躺在桌案上。 明眼人都知道,猫,是可笑的代罪羔羊。 他刻意放出消息,逼对方烧出这把火,而这人不亲自出面抓真正的证据,却只将这幅地图自他屋内抢救下来,心意不言自明。 「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千叶传奇望向那张图,嗓音平静道:「这把火你烧得矛盾。明知不该烧,为放吾一次机会,还是烧了;明知不该烧,为你征战的布局,还是烧了;甚至为了想见吾前来解释,还是烧了。烨世兵权,你的决心与气度,千叶有时也十分佩服。」 烨世兵权沉默地看向对方,跳跃的火光中,眸底精锐的锋芒如可洞穿一切。 此人已积欠他太多解释。 自无故离开集境开始c而后一连串的事件与巧合,他有太多放弃与此人合作的理由。他能不动声色,为的仅是他的战场蓝图。 他也从未想过此人会给他什么解释。所以他料定此人的作风,索性烧了,干干净净。 他的期望只在战场,故能次次容忍。然则为何仍在封将台等他前来摊牌,军人的心中难得留下无法自解的疑问。 难道就只为那一句「吾能成你,也能败你」的挑战,便可要挟他不会轻易动手 「千叶,你很聪明。」他开口,诸事尽在不言中,「但是,军人的耐心有限」 千叶静静看他良久,冰墨般的深邃眸子隐有光华闪动,方一字一字,坦诚道:「你一直怀疑吾与苦境勾结,也属人之常情。吾不妨明说,千叶来自日盲族,立场永远都不会改变,但与你之约定,也不会失约。今夜吾虽不做任何解释,但你这把火吾会让它烧得有价值。」 烨世兵权冷笑,竟有几许慨叹:「确实,至今你从未让吾失望」 千叶容色清寒,轻声问道:「吾虽非如你心中完美的合作者,却是你不愿放手的人,是吗」 片刻的静默如涟漪般扩散,不知挑动了何处心弦。 烨世兵权沉哼一声,望着眼前人,想起这人那日胆敢使剑对他抵喉的倔强性子,让他既是欣赏却又隐忍,霍然上前一步,雄臂按上那肩头,强硬将人拉了过来他极近地盯视那容颜,危险的气息在那耳际喷薄,容忍而又霸道地宣示:「千叶传奇,记清楚烨世兵权不管你怎样,就算你来自苦境c就算你不愿臣服,这都不重要吾只要你与吾一同完成霸业」 粗暴的箝制猝不及防,千叶擒拿手法顷刻挣脱开来,却又被对方实时按回,一股雄浑掌功竟直袭本就受创的经脉,震得千叶心尖抽搐,喉间腥涩,呕出一口鲜血 「啊」 「但是,」耳边,是那冷酷的警告,「若破坏我们之合作,我会杀你」 千叶忍痛连退数步,拭去唇边殷血,急遽地喘息,眸中掠过倨傲寒光,「这这一掌,吾也会记住」 烨世兵权眼底幽深,如漩涡翻覆,缓缓负手道:「吾会派人重建你的居所,走吧。」 他本就身无长物,一间居所又岂真能关得住他千叶传奇目带轻嘲,身形略微颠簸,头也不回地走出封将台。 每逢对上这人,总被其武力狠狠压制。 那次赌约他虽了解了昊苍玄诀,奈何练不来,反之却让对方了解自己功体上的弱点,不知是否算做了次赔本生意思及此,千叶不禁苦笑,还好今日这掌只用了三成功,否则自己还消受得了 如此一步一颠地思索,方步下了台阶,天际倏忽飘起丝绒般的霏霏雨丝,捎来了微凉潮意。 身后有急迫的脚步声,传兵领令追步而来,递上一把素色长伞,千叶收下后,却是撑开伞面,往集境的边郊处而行。 苦集联队之事已告一段落,未来武林将是另一波竞逐,那个人,也该回来了。 尽管那人或许早知道他那日刻意的安排了,甚至,未必想实时回到他的身边,但今夜他仍想把诸事抛诸脑后,等他一晚。 夜渐深沉,断是无眠,雷闪不时掠空,风雨急骤,打湿了足履和衣衫。千叶传奇仰望漫天黑夜,那雨珠在空中含光飘浮,不知片刻间曾有多少的记忆自心海转瞬而过。 一路走来,他们互相伤害c互相纠缠,最终放不开的,是一无所有的彼此。 或痛c或悔,未到尽处,因为他们还有好长一段路需要走。就算如那日之诫,或见非见c若逢不逢,即使是彼岸的长夜等待,他也无妨 雨不知下了多久,不断漫无目的地随伞骨滑落,化成云雾,将那一身玄紫愈溅浓深。凝望处的尽头,一道缓步走来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那人渐渐走近,望见了他,怔愣半晌,心中芥蒂翻覆,半刻无言,只是上前把伞接过,为他撑起一隅静谧。 伞外,是滂沱的风雨世界;伞下,他隐隐感到他的身子偏冷,不知到底等了自己多久。长空觑见千叶憔悴的容颜,将他揽向自己身边近些,却也无语相问,只一同沉默地走入集境,行至自己的居所前时,千叶却止步不动,长空方开口问道:「你不回去」 「烧了,」千叶望向他,眸光坦荡道:「我无处可去。」 「怎会烧了」 千叶摇头,不想说。或者说,没什么好说,因为那把火甚至是他自己去点燃的。 长空默默凝视千叶半晌,不知该作何言。 想起重回集境的那夜,他质问着千叶为何做此选择,而千叶告诉他,逆风之火势必会烧上来,想不到最后是他避开了,而这把火却烧上了千叶。 这段日子,这人到底又发生了哪些事为何烨世兵权会让他无处可去长空再一次不知,从来的疑问与叹息只能藏于心中,低首将他揽上,让他入内暂宿。 自从离开日盲族,他们作息已许久没有如此亲近,长空一举一动带着拘谨,也处处让着千叶。千叶因今天受了一掌,心血有些翻涌,梳洗过后,便卧在长空让出的床,浅眠间,只觉今日诸事劳顿,却又空空的像缺少了什么,不禁侧卧身子,默默凝望长空伏桌入睡的身影,顿觉恍惚起来。 他只是怔怔地看c怔怔地看,也不知自己到底想看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6节 ,他只觉得每一次都是望见这人的背影,在每一次的转身而过c在每一次的相逢与误解。就像从前他受制扣心血时,他在深夜里透过烛光,望着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的他,明知这人就在自己的眼前c明知为他留下的旧患正折磨着自己,彼此的距离却已经隔得好远c好远 为什么总在付出这些无法言语的代价后,换来的,总是更深的疲惫与误会 太阳之子永远不晓得c千叶传奇永远不晓得。 长空显然并未安睡,方换姿枕手,隐约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投向自己,睁开眼时,便望见千叶那凝望的清澈眼畔。 此情此景,长空有些熟悉,怔了怔,遂坐上床沿,问道:「睡不着」 暗幕里,千叶朝他摇首,长空却已看透般,自动往床里靠,在他身旁睡下,修长有力的手覆上他的,像在哄婴孩般:「睡吧」 那温暖的抚触与只字词组,像是一股久违的感受流溢在心坎,却苦涩得难以习惯。如今他已是容不下太多波动的,千叶不禁侧过身子,下意识轻揉心口,减缓异样带来的不适,背后长空察觉,虽不知是何缘故,踌躇片刻,仍默默地自后绕过他的胳膊环住,轻手为他揉按,再次安抚道:「睡吧」 「嗯。」千叶点点头,长睫缓缓闭落,好比掩覆了天光四合,周方只余静谧的夜色,依稀彷佛,这一刻已是奢求。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又將盡,先預祝新年快樂 c章四:藕断丝连上 昨夜虽雨声淅沥不停,有万古长空在旁,却彷佛可休息得更安稳。 次日清晨,外头放晴的阳光似金粉般铺盖屋内一地,是个好天气。千叶传奇平日少眠,自然清醒得早,还刻意多感受几时那阳光暖暖洒在手上的感觉后,方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他虽外貌如清俊的绝逸少年,实龄则仍属异常年少,顽心难免时不时忽起,见长空尚未察觉自己清醒,干脆伏在床边,轻轻刮了长空手上的皮肤。奇异的麻痒窜入脑门,长空惺忪醒转,抬眼见到太阳之子眼角隐约透现的狡黠,一瞬彷佛忆起那在日盲族的日子偶尔也会如此,思绪反反复覆后,前尘往事复挥之不去,心情反而沉重起来,遂起身一同梳洗,陪同千叶在附近的花苑绕绕。 一旦沾染尘世黄土,安宁也难再得,这段日子以来,千叶传奇愈加明白个中滋味。不知不觉,见到前方生有一株挺耸高立的黄桷树,在天光照耀下映得形影历历,枝节繁茂,不禁走上前去。 这树本为常见,千叶却不知为何悠悠想起那日千钟寺之景,心神微荡,伸手触上那粗糙的树干,略有所思,竟是伫立良久。 或见非见c若逢不逢,人之一世,求而不得者甚多,若要冰火不相伤,生命又该从往何处破解 千叶摩挲身前那斑驳的枝干,一时竟有罕见的迷惘。蓦地一阵风大起,落叶簌簌而落,淋漓了满身,千叶抬眼望去,却见群叶飞尽,那干上的脉络却越显清晰。 也许,只有当当华美的叶子落尽时,方能见到那树上历历可见的脉络。 长空在旁,见千叶似微微出神,不禁出声道:「太阳之子」 「没什么。」千叶转首看向他,朝阳拂落在那白玉般的面容上,轮廓婉转而分明,「只是想起一佛理而已。」 他心中最想问的,正系于此人身上,自然无解。 长空无法答言,继续默然随行。依稀想起皈依佛法的桃花,世法终难以参透,想必业障满身的自己又岂有资格随她 作为依附的人员,长空的居所自然偏僻许多,这少有打理的花苑,充其量不过是个隐密的绿地,而千叶一路未言,却彷佛有所等待。 果不其然,不过多时,前方走来破军府兵卫装束之人,见到千叶传奇后,立时躬身敬禀最新情报,观其举止,此次似为私下禀报。 原来,行至此处并非是为了赏景,而是为了方便收受情报。那早晨一瞬顽真的错觉即刻失之已远,长空心底一黯,却又早已习惯这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情报一共两份,一者上载关山聆月受伤一事,所幸尚无性命危险,千叶阅之,眉宇微拧;再阅及第二份情报时,却不禁出声:「什么」 那兵卫闻声,竟立时倒身相求,语带悲愤,「千叶先生,求影十锋过去为残宗付出甚多,太君治亦对集境的和平多所贡献,请务必为他们报仇」 长空闻报震愕,却听千叶已拂袖斥道:「愚蠢你忘了现在是在谁的地盘若被破军府的人马发现,你连报仇的机会也无」 这丝微口风一旦漏馅,何谈复兴霸业 那兵卫闻言,嘴唇抿紧,却不肯起身,千叶见状,负手道:「吾再设法,先下去吧」那兵卫才甘心退身。 噩耗尚在余波荡漾,长空不敢置信地望向千叶,迟疑道:「求影十锋与太院主」但记先前他们尚并肩作战,怎会一去佛狱就不可能c不可能 终究发生了。曾经他为助苦境战友,在战役中受创,是求影十锋帮忙掩护,又或是他为太君治挡下杀机,转身鸦魂为他护住后门,而他用创世一同与他们辟开生路。曾经点滴在心,性命相护,只为不分彼此而守护两境和平的决心,如今 千叶神色平静,瞳里映着长空难得变化的表情,缓缓道:「为保其它队友任务成功,他们牺牲了。」 「为什么」长空悄悄攥住了手。前段日子相处的影像历历在目,是抹不去的战友情感,藏忍多时的疑问与不满终于破胸而出,「为什么当时你不让吾前去」 「这与你无关。」千叶冷淡应道:「此事有蹊跷,苦境可能有内奸,让通行令失效。」 纵有再多的分析,有用吗追溯源头,让他们客死异乡的推手不就是眼前此人长空按捺不住,转身便走,「吾去找鸦魂。」 「长空,」身后,千叶突然震颤地唤了住,声里早是预知:「我想保护你,有错吗」 「不,你没错。」万般杂绪缠绕心头,早分不清新仇旧恨。长空背着身影,嗓音低哑深沉,「是吾错了。吾原本以为此番一去,可以真正脱离你的掌握,到头来吾还是错了,连为你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千叶传奇闻言,寒意瞬间从心底涌上,「你」 「你还想问什么」他冷漠问道。 千百寒刺彷如正扎入血液之中,将心撕成片片他不愿相信事实,而自己又可愿相信这番话千叶默然摇首,慢慢走至长空身前,眸光望进他眼底深处,日轮的光芒依然刺眼,却问得低微而真切:「吾说过,你若不愿做这些事,就由吾来做。如今吾一身污秽,而你一身清高,你得偿所愿了」 一字顿,寸寸侵蚀着胸口,堵得彷佛连呼吸都难,长空肩头抖颤,终是对上他的眼,压抑的质疑全盘倾倒:「你真是不得不为吗你明知求影十锋与太君治对鸦魂的重要c你明知联队本就危险,为何还要选他们前去因为那失去亲人与朋友的痛,你永远不会明白」 「吾不明白」千叶传奇复述了一遍,问声残碎,「长空那逐渐失去自己的感受,你又何曾明白」 凄凉的问话,不曾了解,却像被掏空了心房,长空神色惨淡,喉头不住翻动,却仍追问不想承认的事实:「那你告诉吾,为何要在暗中监视雄王为何又要在鸦魂临走前刻意接收了残宗的兵力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背后真正的目的为何你总是要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为何你总要斩断别人的一切来成全自己」 千叶已寒彻筋骨,幽幽开口道:「那是为日盲族。」 「日盲族」长空缓缓摇首,有气而无力,「如果这是一个好借口,吾不会使用这种方法。」 他沉痛言罢,不愿再面对眼前不堪的满心算计,已是擦肩而去。 「长空」千叶转身目送那离去的背影,唤着他的名,不知是第几次坠入无底深渊。 又一次,他承受不明白的指责;又一次,他合该背负这些骂名。 联队是他所主导,但他未曾料过佛狱之行会发生意外,甚至也让长空取了宝甲相助。然而,即便如此,当初算计之时,他早该有承担任何风险的准备,如今面对长空的层层质疑,他又真能如何 他唯一没预料到的,是这人对他的指控,竟让他感到如剜开心槽般的痛苦。 千叶传奇恍惚靠在身后的粗厚的树干上,顿感力乏,却又撑手倚干,渐渐站直疲惫的身躯。 若真的倒下,他就是永远的被误会了,他不能倒下。 前方有窸窣声,是好不容易寻来此处的封将台传兵,躬身道:「先生,军督有事相请。」 千叶传奇听罢,拂袖离开花苑。 「吾要先探视关山聆月。」 c章四:藕断丝连中 半梦半醒之间,她总感到身体忽冷忽热,透胸的受创伤口隐隐做疼。虽偶有意识,却往往不甚清醒,四周唯剩安静。良久,浓郁的药味沉沉弥散,一只手抚上她额头,感应着体温,随后扶她半起,端起汤药欲喂。那动作温柔轻巧,彷佛带有抚慰疼痛的力量,她迷糊中乖顺地张了口,一匙匙喝下那温度刚好的苦涩药汁。那药似乎比前几日的更有威效,她好不容易抓回了点意识,凤眸禁不住半睁,隔着床幔朝外望去,一道人影恍惚,说道:「妳伤得很重。」 这声音c这人影关山聆月只手掀开茜色床幔,既是愕然,又是心火上升,立刻推开那再送来的药匙,骄横道:「吾不需要你喂」 千叶传奇也不勉强,转身将药碗置于案上,「妳很幸运,从来没人让吾亲手喂药。」 幸运聆月冷笑,没好气道:「不是说离你越远越好吗怎么亲自送药过来了需要吾派人送你出去吗咳咳咳」她伤势未愈,气息不顺,马上干咳了起来。 「没这份能耐,就不要勉强。」不慌不忙,直泼冷水。 聆月气结,又是懊恼。那厢千叶传奇方倒了杯温水递过,严肃道:「妳之伤势比情报中来得严重,吾若没来诊治,说不定就要等收尸了。聆月,这种玩笑开不得。」 一言被戳破费心设下的幌子,聆月勉强地支起身来,接过水,却心中苦涩,愤道:「伤势轻又如何重又如何与其见到不想见的人,吾宁愿死在太阴司」 「死了又于事何补」千叶传奇忍不住拧眉道:「妳何时变得如此任性」 「从现在起」 千叶摇首,不想再陪胡闹下去,直截了当道:「罢了,问完事情吾就出去,之后妳想怎么任性吾不管。」他顿了会儿,先待聆月慢慢将水喝完,方接过杯子置案道:「聆月,那把离魂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聆月闻言,双手不禁揉拧了被子,倔强中带着不甘,「想不到吾千防万防还是让你抓到机会问了。千叶传奇,你够了吗先是缩地之术,后是离魂弓,你到底还想利用吾到何时」 千叶注视着她,冷冷道:「回答吾之问题。」 「你」聆月欲再反讽,却被那凌厉的眼光瞬间给镇压下去,只能恨恨地撇头道:「是,吾是太阴司中最了解离魂弓的人,但很抱歉,此物禁忌甚多,无可用之处。」 千叶传奇心中早有猜测,道:「无妨,告知吾使用的方法即可。」 聆月明眸带上惊愕,「你真要使用」 「妳不是对破军府多所埋怨吗」千叶传奇淡道:「不赌,就没有机会。」 声定,惶恐的感觉竟久违地自心底聚拢,纵其言间隐约透露将是对付破军府而来,聆月却感惴栗不安,望着对方俊逸的眉眼呆了半晌,思量再三,深知自己根本无能阻止,只好闭目叹道:「你要吾如何信你你能向吾保证此物绝对使用在正途上吗」 千叶端视着聆月,静静道:「此事将牵系日盲族未来的存亡,吾若失信于妳,也是失信我自己和日盲族的未来。这样,够吗」 聆月犹然摇首,「无论如何,你先答应吾。绝不使用祭血之法。」 千叶看着她紧蹙的秀眉,答允道:「好。」 聆月方悠悠道起:「离魂弓存在年代已不可考,传到太阴司手里时,只剩下不曾应验过的秘密。祀嬛古训有传,离魂弓乃是夺取天下的禁忌之弓,悖逆常理,所以后来传由太阴司所保管。如要使用,必须有天时c地利c人和配合。一旦三者具备或时机成熟,祀嬛可以利用这些秘密,启动咒杀,射杀至恶之人,所以,离魂弓可算是至极之法,可惜受限太多。」 凡事互有消长,太阴司被剥夺干预政务的权限,而被赋予观测天象的任务,自然有另种制衡之法。这也是为何长年以来,太阴司纵然掌中无兵,祀嬛亦不以武功为强,各院殿却多所忌惮。因为太阴司中掌有许多秘密,连破军府也未必能完全知悉,故在夺权之时将太阴司重要物品夺下,用意等同自源头断去悬念,一了百了。 聆月续道:「人和,乃需要拥有灵血之人启动咒杀;地利,则是集境最高处的天山上的驭弓台;天时,乃指天阳正照七星之时。吾要你放弃祭血之法,乃因传言祭杀之人必须为此付出折寿的代价,所以至今也无人使用。」世人重天下,却更爱性命,人性的自私面,倒也克制了野心。 千叶沉思少顷,追问道:「若不使用祭血之法,还剩有多少威力」 聆月同思索道:「不使用祭血之法,威力势必减少几成,但如果能配合天时,并且目标在驭弓台的射杀范围内,让天时与地利完全配合,威力也不能小觑。」 千叶听得,沉吟了下:「吾曾查阅集境典籍,天山长年冰雪不融,唯每逢百年之时,天阳会逼近七星,造成阳气大盛,狂雪倾落,驭弓台是否也会同时出现」 聆月垂下眼睫,回道:「是,今年是百年来少见的异数,天阳会正照七星两次,他年难再有。而驭弓台的射杀范围有限,如今集境降落苦境,射杀的据点更有限,你要使用,实是困难重重。」 此弓早被破军府所夺,如今除了姊妹之外,她早已无人可信,这禁忌之弓的秘密竟只能选择交给一名曾利用她的外人知情,不知这到底是命运作弄,还是上天对她的讽刺 一时间,室内沉默了几分,各有各的难处与慨叹。 「千叶,」聆月忽然低叹口气,难得放下脾气,终究是藏在心底的在意,劝道:「纵然集境遽变如斯,你若能借机抽身,还是早早离开吧」 「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千叶传奇摇了头,决然道:「妳知晓吾心中所求,又是什么」 聆月定定望着他,轻道:「吾知晓为了日盲族,你有所图谋,但你之元神已是不稳,就算得到灵气也只能保全一项,难道你」言至此,心中既是迷惑,又隐约不安,难道他对集境怀有 「聆月。」千叶突然打断她的思路,神色昭然中又含着让人看不透的淡,缓缓道:「有些人,自一出生就是错误;而有些人,即便错误也不愿向命运低头,而吾,便是不愿低头的人。」 「千叶传奇」聆月不禁怔愣。一瞬间,彷佛又看见那夜意外坠落集境的他,那般坚毅c那般倔强,不愿昏去c不愿倒下,看得她心颤而不忍置他于不顾 「好好休息吧」恍然中,玄影已启门而出。聆月蓦然回神,空空地望着自己的房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横阻在胸中,哭不出泪,却已是百般委屈,喜憎难辨,莫失莫忘。 c章四:藕断丝连下 侠义之心,终能成全期望。太君治与求影十锋等人虽不幸捐躯,然而仅存的队友终能通过重重阻关,将重要信件送入四魌界内中。 这封含有四魌界无上秘密的信件,在短短时日内,已让本属四魌界之一的火宅佛狱带来惊天动荡,各层将士私议之风难以杜绝,军心摇摆。然而对苦境的战略不能止,四魌界的内部问题更不能大意,欲平息,需赖有智之士应对方能进退得宜,凯旋侯几番考虑,遂自动请缨至四魌界上层一探真正虚实。 佛狱之内,已无第二人选更适合此任务,此内乱外患之下,咒世主终于首肯。 此番一去,恐将不知何时能回归佛狱。此刻,咒世主坐倚大殿王座之上,威凛眉目间是少见的沉重样貌,而向来针锋相对的太息公因战事缺席,空荡荡的大殿除了两道人影,徒剩扶木爬动,更显幽魅虚无。 临行前最后一场的三公会议,少了平日挖苦讥讽的对手,如减少了几分颜色。待人处事,也许常是如此矛盾。 一生为佛狱而出,似乎也注定凯旋侯奔波无定的负载,凯旋侯心头难以放下苦境状况,容色庄重道:「王,日后吾不能随行在侧,但苦境战事不可退缩。吾有几个建议,请王务必慎重考虑。」 咒世主正襟危坐,竟是俨然受教:「侯,请说。」 「佛狱最主要的武器是贪邪扶木,占领苦境地盘,也需要扶木扎根吸收地气来异化,扶木可说是佛狱之根本,所以,九韶遗谱仍是关键。如果佛狱能取之而毁去当是最好;若不能取,至少要想办法防止九韶遗谱继续危害,此乃其一。另外」凯旋侯亦陷入琢磨道:「四方鼎立已是定局,死国有天者,苦境有素还真,集境背后则有千叶传奇,意图未明,如果能密切注意这三者互动,将是掌握大局的关键。而佛狱虽已与集境结怨,但在利益之前,必要之时仍可与其为敌c为友。」 咒世主非拘于小节之人:「吾明白。」他言罢,竟起身下座,行至凯旋侯面前,握上手背,语重心长道:「苦境战事,吾全力以赴;四魌界内部,由你全盘制衡,佛狱的未来,操之在我们手上」 「火宅佛狱永远是凯旋侯的归属。」彷佛亦被感染那份豪情,凯旋侯郑重道,「无论荣枯,生死在命,愿他日返回之刻,将是佛狱荣耀之时」 咒世主颔首,尽在不言中。昔日三公会议的威严不在此间,而是同为佛狱一份子的坚定信念。 此去,战途长征,苦境狼烟四起,又是新一页的兵燹动乱。 时序流转,肃杀之气弥漫了整片江湖,也倾覆了整个武林秩序。 一场围魏救赵的戏码让整个局势产生微妙的变化。本是联盟的佛狱与死国已生龃龉,却十分有默契的不急于向高度嫌疑者集境发难。 因为,集境自九韶遗谱一事伊始,一反过去低调姿态,出尔反尔,藉苦集联队时期于苦境的领兵协防之利,竟全数反占攻陷苦境诸多派门一夕之间猪羊变色,被迫改弦易辙,归集境所有。 就此,大战爆发,苦境c集境c佛狱c死国四境相互交战,宛如进入战国时代。 此间战役大小不胜枚举,却各有凭恃,除各境皆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7节 有的兵甲武经绝学,佛狱咒世主以扶木为前锋,身怀句芒双剑,剑端到处,死亡之舞使人颤栗败亡;死国异能之法占据诡谲上风,万妖炉更在苦境吸收重要据点地气,拥有递补能量的后盾;集境烨世兵权练有奇功昊苍玄诀,辅以辉煌天下,战绩彪炳。苦境防线连连败退,单就百韬略城与正道侠士在背后支持亦感不支 未月季夏。 集境反占苦境之地,盟友一夕变卦,苦境各派门人人自危。 同时,藉苦境无暇分心之刻,佛狱大动干戈,扶木连下苦境多处要点。死国则策动万妖炉吸收苦境地气,导致多处生民流离失所,新一波动乱爆发。 申月兰秋。 佛狱进兵百韬略城,城未破,惟掳人得逞,百韬略城之役,佛狱胜。 其时,于佛狱归途中,遇略城c苦境正道与死国前后夹杀,漠沙林西侧战火绵延,人质得返。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集境借机于后头毁去万妖炉据点,天者实时返回护全,集境军人与死国天祇首次对招,战果无疾而终。 数日后,死国再灭正道主力侠士,更占城池,死国胜。 苦境众人悲愤,续图他法 酉月南宫。 佛狱居中策变,苦境众人成功重创万妖炉,惟集境进犯,烨世兵权亲身挥军进攻百韬略城,城中兵法阵地竟难撄其锋,城内中人不及应敌,众人趋之若鹜的九韶遗谱竟因此正式落入集境手中,正道搬兵回援为时已晚,略城主人仓惶弃城而去 集境一举得逞,必招来其它势力眼红,这一日,烨世兵权派发重兵驻扎妥顿,一忙数天,好不容易方得择日携兵返回破军府,身上征尘尚未洗尽,便先探视数日前提前回程的千叶传奇。 一般人若曾心生隔阂,便难真正放下,然而对烨世兵权是例外。只要千叶的计策于他的战场有所帮助,他可不在乎,理所当然,他应诺重建的居所也完成得奇快。 不过此番并非在屋内寻到他。 庭院一隅广植了层云迭嶂般的苍翠竹林,幽篁深处,下方置了一桌长几,枝叶斑驳的金色光影洒落其上,随风明灭,清凉而幽静。一抹玄紫悠然独坐,指间落棋杀伐从容,颜色深浅交错间,黑白棋阵在棋盘上四面八方铺延开来。 烨世兵权行至几案前,坐下,瞧了一眼:「你的状况似乎稳定许多。」 千叶传奇头也不抬,神态平和地下了一子,道:「拜你当时强行奉送的内元所赐,尚可。」他说话时,暖阳照落在那白皙脸容上,如冰雪般清韵高华,一瞥间,足使人屏息。 这人向来不怎么领他的情,那么便不领吧烨世兵权战意正扬,直道:「略城已夺,下一步」 千叶不正面答言,依旧俯首道:「先陪吾下几路棋吧」 对方总是喜欢消耗他的耐性,而他有的正是耐性,烨世兵权略做思考,举棋便是进攻,不过多时,案上黑白两子进退消长,各有所获,千叶看了看,随手提子,转眼那黑子密布,犹似一条巨大的黑龙自外侧包围,走势直指中央腹地,千叶望之,概括道:「你之手路比起早前更加凌厉了。」 「时机不同,手段不同」 观棋可观心。千叶「哈」了一声,立身而起,「我们到内中商谈吧」 与聪明的人相谈,总不需花太多时间,进入房内不过片刻,那展示在案上的千机军图已添上几笔重要朱砂。 「这几月以来,自反占苦境各派门开始,豫山c漠沙林西侧c以及青冥山以南皆已拿下,如今再夺百韬略城」室内,两道人影对坐,千叶继续在舆图上精确点出要点,分析道:「如同方才那盘棋,这四角四边集境唾手可得,若再能取下琉璃仙境,中原要地便可尽入囊中,但从中阻断者,是谁」 烨世兵权对着地图沉吟,道:「佛狱c死国」 「没错,峡川谷有死国驻点,燕南山有佛狱驻军,若能取下两者之一,则成据山为凭,向东渡河可取下半幅中原,向西北可窥最富庶之地,进可攻c退可守。」 「集境,不需要对付两名敌手。」烨世兵权抬眼道。 「嗯。」千叶问道:「你想先针对哪个下手」 烨世兵权略做思考,道:「佛狱」 千叶传奇颔首,似乎早已预料到,「那吾要向你讨一项物品使用。」 「何物」 千叶搁下笔墨,抬首凝定对方,确凿道:「离魂弓。」 苦境处境堪忧,平日清静的琉璃仙境不免染上俗事烦尘,惟而此刻理当诸事缠身的清香白莲却端坐在席,对着棋盘思索,迟迟不肯下子。 上头炽热的日光恼人生汗,全琉璃仙境只有这朵白莲花永远悠闲自在,天塌下来也不关己事般。 屈世途看在眼里,简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三番四次来到其面前兜转,不是催催该想办法,便是提醒哪里又有令人头大的战报,每半刻就要来叨扰个十来遍,向来耐性极好的素还真终于也要分神,搁棋笑道:「好友,再这样下去,琉璃仙境要被你走平了。」 「琉璃仙境被走平就算了,整个苦境被走平才要担心」屈世途逮住机会,禁不住婆妈道:「素还真,现在佛狱和死国进犯,集境占领各派门,甚至前几日又取得九韶遗谱,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下棋」 「正因如此,素某才更需要下棋,否则哪能料得出题人的心思呢」素还真摇头苦笑,复下了一子:「何况九韶遗谱是本就要让给集境,吾不过是配合此局。」 「啊」此言既出,屈世途一点即通,瞪大眼睛嚷嚷道:「哎呀你这素小子,你你你竟然瞒我」 「好友没问,素某自然没说了。」素还真说得理所当然,雍容道:「强碰不如示弱,唯有让苦境势面陷入危机,方能引敌入彀。」 屈世途这一听,真傻了,不禁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那那些人神共愤的情报哪些是真c哪些是假的」他到底被瞒了多少啊 素还真意味深长一笑,不作言,却料山下不远处正走来了一条幽魅身影,素还真见状,遂起身迎上前去:「是日盲族的银绝,可是为贵族的太阳之子送来消息」 银绝颔首,自怀中探出从残宗暗兵自集境传来的信息,交付过去,素还真接手观览,已是明白,复问道:「日盲族可还好」 「自你上次在原本的阵法上加持,尚能再撑一阵,但外人对日盲族的态度如何,吾没说,素贤人应该明白。」银绝向来高傲示人,即使面对夜族千年来崇拜的偶像,态度依然不卑不亢。 素还真自不介意,轻道:「内外交迫,贵族着实委屈。素某能帮有限,实是抱歉。」 这话中之意挑起了意动,银绝沉默了数秒。 她不禁想几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原来,当时她被千叶所救,最后终于咬牙低头认了这太阳之子,而千叶竟罕见地说明起与苦境的合作计划,之后她便在残宗人马掩护下离开集境,并与素还真联系上,而后一连串苦集的默契行动,除了双莲间的自然默契,还有赖残宗暗兵与她暗中传递 银绝想着,目光不禁缓缓移开,投视天际的一片高云风清,有些无礼:「素还真,江湖上除了利益交换,再无其它。连你也不例外吗」 如今她方明白,这场对日盲族的实时救助,不如说是条件交换。 千叶传奇以倾尽集境之力,协助苦境对抗佛狱与死国,而素还真与其合作之余,便代为关照日盲族的安危。所谓关照,说是相助,反过来说,便是制衡防止千叶传奇与烨世兵权的承诺哪日会危及苦境。 然而,为求计划完全,眼下集境反动占领苦境各派门已经属实,首当其冲的日盲族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内不温饱c外不得助,原本堪忧的处境更被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就是代价与利益交换。 太阳之子忍心把日盲族置于危险之中,而自己留于集境,与苦境里应外合。 但是,苦境为保安全,亦不得不防千叶。此乃江湖手段,不得不多安心眼。 无人是错,却转眼便可踩在背叛与信任的临界点上。 素还真闻言,心中明白,叹道:「人皆有私心,素某的私心在于武林,只能随势而为。」 「在吾面前,你不用顾虑。」这样的合作基础,背后牵动的是更隐密的心思,而个中明白者,却少之又少。银绝摇了头,犀利道:「没有人比千叶传奇更清楚这场局的意义。长年以来,半壁山河非但是夜族发迹地,更代表族民祭祀太阳之子的信仰。但众人从没想到,祭祀千百年以后的今天,降落于日盲族的是他,不是你。」 素还真明眸清亮,注视着银绝。 「与其说他想维持这块土地的根本,更不如说他想证明他就是太阳之子千百年来唯一可以带给日盲族希望之人。因为他知晓,若在期限内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日盲族对他的信仰就算不崩垮,他也要永远活在你素还真的阴影之下。」银绝抬眼看着这似近似远的武林名人,毫不胆怯。彷佛因为这千年以来的瞻仰,日盲族对清香白莲甚是熟稔。 然而,清香白莲终究只是个遥远的信仰。素还真此身注定属于武林,非属日盲族。 这额外的崇拜,本非他所知,但又何忍推拒这本无恶意的信奉素还真心感矛盾,慨然道:「世事难料,各自有命,素某虽可称正道的领导者,却也无法干预他人。如今战火绵延,素某所求,只是狼烟平息。」 银绝轻笑一声,话里不知情绪:「其余族民吾不晓,吾却很清楚。虽然你们面容相似,但你与他是不同人。素还真,你知道吗日盲族族民一直在崇拜你,只因为对他们而言,你是活在神话中的人,永远有一段距离。请了。」 「请。」素还真披扬拂尘作揖,送走了银绝。身旁跟来的屈世途却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呃素还真,这银绝是在说什么听起来像在恭维你,又像在挑衅」 素还真微微一笑,无碍道:「这是人心之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就会有不同的解读,不多想,就没事了。」 烨世兵权既已返回集境,那么长空应也同时随行回来了。 与烨世兵权拟定对策后,其人便忙碌军务去了,而千叶传奇则吩咐许多杂务下办,直至时近傍晚,才悠悠转回庭院,欲收拾棋盘,孰料方才派出向佛狱传讯的传兵,竟一下子便传回消息,千叶传奇接手阅过,笑了笑,遣退来人,不禁自言道:「哈,流云谷,佛狱真是合吾之意。」 人总是矛盾的,既不知别人所布之局,却往往迫不及待的想跳入局中。 就在方才,与烨世兵权商讨后,集境仗持掌握了九韶遗谱,即刻拟定七日后与佛狱结盟的计划,并派人送出消息试探,而佛狱竟也答应得奇快,七日后,双方在流云谷商谈结盟一事。 流云谷,就其地势和气候,是最容易埋伏伏兵之地。这场会谈,显然双方都有如意算盘想打,可惜,将有第三方的如意算盘,是集境与佛狱都未能料及的。 午后的残光在苑内的短篱镀上灿耀的金边,一阵清风掠来,上头枯黄枝叶簌簌作响,捎来了萧瑟的凉意,千叶不禁顿下收拾的动作,轻轻撩拨开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举目瞭望,但见天穹浮敛一层薄薄的云气,日阳光芒遥遥流转,已有入秋之态。 秋气,隐含天地翻覆之象。也该是执行计划的时刻了。 心念一动,千叶转身离开了居所,往那幽静偏僻的方向而行。 自从上次再生龃龉后,他们虽曾同住一段时日,而当初泄漏太君治等人进入佛狱消息的苦境内奸也已遭素还真伏法。然而长空多半对他持以冷淡态度,千叶似乎也已经习惯,久了,干脆不管长空是在乎抑或冷漠,他想寻来时仍径自寻来,长空也无可奈何。 恰如此刻。 回廊一转,景色尽是朴素,间有几声鸟鸣。千叶悄步走至庭院,见长空英挺俊朗的身影正坐于一块大石上,衣上尚沾有战场跋涉的沙尘痕迹,右手拿着一块绢布,仔细地擦拭剑身。 千叶传奇静静地靠过去,坐在其身旁,看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勤拭,那银白的剑刃青光映入眼帘,如似勾引着一幕幕的过往,明亮得千叶几许怔忡。 想来,因与果,不知不觉中,皆与这把脱不了关系。 那年,一样是秋天,他亲至铁族为他取来这把剑,以为一切正要开始。孰料转眼巨变,他离开了他,而他却不甘心。为了让那这双手能够拿起,真正为他挥剑,他在千竹坞里,进行了一场无法回头的交易 也许冥冥之中,他早知道这注定是场败局,可他,凭什么要放弃一切可能 坚执不是错,当只剩下一个选择时,即使千辛万苦也要踏平。 蓦地,那剑面折光晃动了一下,千叶眨了眨眼,断开了思绪,抬眼正见长空朝自己望来,两人若即若离地对视,眼底似有微云翻卷般的波澜,片刻,还是千叶先开口:「百韬略城现今如何」 听此问话,长空握了握剑柄,兀自沉默良久,方漠然道:「他已经驻军入城,略城人马完全退出。」 这一战,非他所愿,略城毕竟是苦境势力,奈何太阳之子参战,他只能跟随。所幸攻城之日时,千叶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破兵法阵形,略城之主只得弃城而逃,集境大军遂在战无多少的情况下直接入城。而后千叶在弒道侯的「伴行」下先告离出城,便留他与鸦魂c影等院殿将士于略城协助集境驻军,直到今日方才回到集境。 开战以来,他不明白太阳之子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做背离良心之事先是反复无常,直接借机反占苦境派门,后是连创苦境后援,若非至今尚未与苦境正面交手,今日他绝不愿坐于此地,甚至拾起这口之剑 千叶似乎看透了长空的心思,淡淡道:「不该明白的,就不需明白。」 长空倦漠地摇首,手指抚触那锋利的剑刃:「难道良心就该被隐埋在不明白之下」 「有时看得太透不是好事。」千叶抬眼道:「你只需知晓,略城这次并无重大伤亡。」 长空放弃了追问,语气坚决:「这口剑,不能染上苦境之人的血。」 闻言,千叶向来平静的脸容却极淡地一笑,赫然按上那流连在剑刃上的指掌,状似轻嘲:「在你心中,恐怕这口剑宁愿染上吾之鲜血,甚过染上苦境之人的鲜血」 「你」突来之举,长空愕然相对,竟挣脱不开那牢握。 僵持间,穿过叶稍的碎光洒落在两只交迭的手上,一双质若初雪,一双沉稳厚实,谁又曾知,那脉动中的血液,曾是源于一人,在另一人性命垂危时,数次亲手割腕相救 往事隐约恍惚,千叶的手不动c长空的手不动,剑端冰凉的寒意却彷如窜入彼此的掌心,一丝一缕,剥离了最后的温存。 「难道不是吗」千叶定定看着他,续道:「昔日吾希望你绝情,你绝不了情,对吾之怨恨倒是不减。」 明知此人在引火,长空心火欲升又熄,暗自使力将手挣脱开来,却料千叶竟不偏不闪,手掌直直落了下去,锋利的侧刃立时割伤了手,剎时血珠溢在剑面上,雾成一片。 「太阳之子」 长空大出意料,情急之间,冲破这段时日来的冷漠,立刻握上千叶的手腕观视,见那伤口不大,却伤入皮肉,滞了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哑然道:「到屋内,吾为你包扎。」 却料千叶只是径自望着他,抽开了手,低声道: 「长空,很久了。」 没头没尾的话落响在半空中,却无端激得长空百味杂陈,短暂地失了神。 他僵硬地牵起千叶的手,却什么话也说不上,只是默默端视着他,冷寡的眼波中尽是迷茫与无奈,他下意识将手握了深紧,而千叶却恍如未觉。 一眼之间,可以有多少的凝望与长久而这长久之中,又包含了多少爱恨情仇很久c很久了,情爱沉浮只在他们两人之间,却无人能说尽,鲜血淋漓的伤口不得抚慰,却只能负重地共存,让对旋的双刃迷藏永无止尽。 四目交投,如潮汐涌动。千叶迎望着他,清湛的眸光难得隐有情绪流溢。长空看着,长着粗茧的手在他手骨上轻轻摩挲,似有触怀,奈何诸事隔阂横阻胸中,心意辗转再三,终是无处安放,仅能渐渐地松了开,撇过头去。 随那掌间的温度低低流散,千叶对着那轩疏的背影,亦恢复如初冷然,命道:「随吾到一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小后记 这边有三处跟之前的剧情作连结,一是千叶传奇在四部长空被破军府逼走后,网络版第十章,书本版第八章曾做过建议,让集境帮忙苦境协助兵防,当时苦境碍于情势,不得不接受,然后现在果然反了只是这个反是故意的。 二是银绝在第五部第二章被千叶传奇救下来,本章交代去向。 另一个为第五部三章:在祀嬛之助下,素还真冒着危险亲临集境给千叶传奇百韬略城的地图,本章交代用途。 因此之前曾大概说过,第五部属于细节就会在字里行间交代过去了,可能有时候要往回翻 至于这次第四章时间虽然飞的很快,但整个局势对双莲来说就是坐喝凉茶看戏。因为这些过程在第一章的会面就谈好了,一切都始于千叶传奇与素还真下的那盘棋,棋势一直在变动,也代表双莲的合作与较量。而且这盘棋是千叶主动先下的,也代表他先出手。 所以,目前发生的事情都是早有密谋,大家不知道,但这两只狐狸知道。 ps:三月中书本应该就会寄达大陆了,到时候会开放余本下标 c章五:连横合纵 随集境战事延伸至苦境,各路兵防也因事调开,作为象征敷衍的紫微宫更不在话下,连将百师也被派往外地驻兵。借着被忽略的优势,谁也不知紫微宫底下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了间简单密室。 残宗过去擅长游击,不乏开山辟洞的经验,此类情事办来顺手,更兼之专业,这简室小归小,隐密谈事也足矣。然而,此种会议,能少则少,谁也无法保证每次皆可万无一失。 连早已返回集境的鸦魂,也只能与雄王眼神意会或短暂交谈,这般私底下会晤,今日竟是头遭。 狭小的空间里,烛火阴暗,雄王与鸦魂正静待。久违的近距离重逢,两人有太多话语未曾言明,一时间反而不知从何道起。 曾经一同战场杀敌c曾经一同荣辱与共,转眼数十年已过,早生华发沧桑,更甚者,人丁凋零,当年声势浩大的兄弟们,能留半数,已是万幸。 残宗众人的鲜血与付出,终于走到这一步,但如今这一步是确定,还是茫然他们也无答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8节 。 他们一直在赌,筹码渐失,但是对于不想灭亡的人来讲,纵然十面埋伏,生机永远是存在的,战,也要战至最后结果。 如今此刻,雄王终于能褪去朝前的痴傻伪装,对着为己长年奔波的鸦魂,万分感慨徘徊心中,良久,方哑然问道:「鸦魂,你会怨吾之无能吗」 鸦魂闻言,隐隐动容,目光却移至壁上熠熠的灯盏半晌,摇了头。 他记得,雄王过去是铮铮铁汉,笑谈风生间骁勇善战,刀起刀落,傲冠沙场。这样的一名主上,要说起自己无能,该要放下多少尊严 或许历经这些年的非人荼毒,除了最终目标,没有什么不能看淡了。 终究,再难过也唤不回小弟c也唤不回其余兄弟。就这份拿得起c放得下的骨气,雄王依然是他追随之人。 鸦魂捺住伤情,理智地回神,拘谨道:「雄王,事实都已经发生,我们不该再一直顾念过往,如今你能苏醒,就是众兄弟牺牲最好的回报。」 「不,这条路还很长。」雄王语重心长道:「你可想过,千叶传奇过去能控制吾,未来未必不能。就算残宗能解去破军府这关,日盲族呢」 鸦魂心底一震,想起此人对残宗的算计与利用,只能叹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鸦魂」雄王正低声欲言,陡地狭门「轰」地被推开,在黑暗中切出一道亮光,两道人影走入,正是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 气氛遽然凛冽。 「是你。」目光随着那人影逐渐逼近,鸦魂眼瞳不自觉地收缩,心中百味杂陈。 至今,他不知是该感谢此人医治好了雄王,还是恨此人将十锋与太君治推向牺牲集境和残宗,因这个人,发生了多少不该发生的事 千叶传奇毫不相避,坦然对视。 这一天,早该要来的。从来他都在承受他人的愤怒,多一人,又何妨 犹然捺不住情绪,鸦魂近乎不顾一切,劈头直问:「千叶传奇,吾该怨你吗」 「该。」千叶传奇迎视那愠怒的眼神,眸光如锥般地刺在那脸上,道:「从头至尾吾皆在利用你们,但你们也甘愿为吾之棋子,不是吗」 「你」鸦魂双手攥住,料不到此人竟直揭痛处。瞥见此景,在侧的长空几要捺不住,脚步欲举,却料千叶头也不回,负手冷道:「长空,若不想重建日盲族,你现在可以走」 「不用了」鸦魂突然喝住,眉目毅然,缓缓道:「千叶传奇,既然陪你玩至此,吾就不会让十锋与太君治白白牺牲。」 「好。」这样的气魄,他欣赏。千叶目光转向雄王,手中日轮的光芒灼人,「雄王,早前之事情办得如何」 「残宗的暗杀部队早已混入驻扎在苦境的护军铁卫之中,一切顺利。现在可要进行下一步动作」雄王很快地进入状况,应对自如道。 「这尚不急。今日的说明,是最重要的一步计划。」千叶传奇言着,撩衣坐下,自怀中取出简图,蘸上案前的墨砚,在其上勾勒出长长一线,自集境蜿蜒至某处,道:「就在方才,集境以九韶遗谱为礼,向佛狱传达结盟的意愿。而佛狱为了避免前车之鉴,提出了条件,七日之后,要双方主事者在流云谷相会。吾已暗中将消息透露给素还真,所以本次会面,苦境c略城c死国也会伺机而动。」 佛狱的确是聪明人,自从上次遭集境调虎离山而被偷袭空门后,也学乖了,既想得九韶遗谱,也要把集境拖出来,让双方都成了空城。然而佛狱没想到,千叶传奇本意便是等佛狱出此招。 雄王心底明白,道:「如果在苦境的暗兵不动,便代表要继续伪装,我们不就要派兵与烨世兵权随行」 「嗯,」千叶应了一声,随后向众人说明不太繁杂的计划。残宗一共兵分两路,首先,他将说服烨世兵权与弒道侯带领主兵赴约,到时主军的两翼就由鸦魂与长空率领部分的护军铁卫随行。如今破军府主军之外的护军铁卫,绝大部分掺有部分已生异心的残宗兵力,如此安排,便是为了临机应变。而另一支暗兵则负责隐匿在破军府的后方山头,若计划顺利,便可突袭兵力大空的破军府,与返回的鸦魂等人前后夹攻集境。 「那在流云谷的烨世兵权该如何解决」 千叶传奇抬眼道:「离魂弓。」 「离魂弓」雄王听此名称,神情震慑,「这是传说中的禁忌之弓」 同一时刻,晚晴浮映霞彩,山间轻岚正拂送池中的莲荷清香,素还真伫立池畔,手持银绝所送之信,难得眉头微蹙,身后,方协助其它派门安定的剑客返回见状,遂悄步走近相伴,素还真思考正起劲,竟也没察觉,偶然抬眼,见到那温煦的眼神,怡然唤了一声,嗓音清朗:「叶小钗。」 剑者摇摇头,指着那手上的信批。素还真瞭意,将信递过去,叶小钗观之,见信上仅绘有简略的地图,上头山谷高低绵延成形,青丘环绕,外有炎山险地,正是地势外耸内凹的流云谷。 尽管暗中建立了讯息信道,却不曾太明目张胆,如此就算哪日东窗事发,也不易露出破绽。是故双莲间的信息交流,更多时候乃自行体会个中含意,这种关系,是种合作,更是种隐性竞争。 「这一次,千叶出了三个难题给素某。」素还真面色凝重,解释道:「一者,按当初计划,他主连横c素某主合纵,如今集境既然找上佛狱联盟,苦境就必须转向与死国和佛狱联盟。二者,按地图所示,流云谷为战场,素某还需说服这两方势力一同连手围杀烨世兵权,克制虓眼军督之昊苍玄诀,三者,流云谷内外地势险要,佛狱可说居心叵测,本次苦集两境c佛狱c死国全会扯入这场大战,战略需有轻重之分。这三个讯息虽浅,内中安排可使人费煞心思。」 叶小钗闻言,不急于表示意见,却先看了素还真一眼。 已知何意,素还真了然叹道:「这一局,吾与千叶互通七分,互猜三分,我们的合作固然建立在信任上,但每人所需的利益不同,保留三分是留予他人的空间。一直以来,吾若配合他,他便能利用集境来协助对付佛狱与死国。」 所以,这连月来由集境兴起的兵燹战火看似让苦境尽处下风,两者水火不容,倒不如说是因双莲间的默契宛如天生,猜心猜意恰到好处,让众人提心吊胆的天下局势掌握在彼此手中。千叶传奇出题,素还真接招,一来一往毫无破绽c各取所需,让整个局势完全在双方想要的状态中,一分分挑拨敌方动静,也一分分削弱敌人的警戒与注意力,以为苦集两境早无合作之望。 要能欺敌,便要能先骗过自己。一切端赖他们之间的默契,方有如今局面。 剑客听毕,拍拍胸脯,意要参战流云谷之役,分担其忧。 素还真心知本难劝阻,只能点点头,复自嘲道:「这回真是折煞素某,是时候来发挥口才,向佛狱与死国讨救兵去了。」 自千钟寺上的「连横」c「合纵」之计为始,先是放出九韶遗谱的消息,后以围魏救赵之计搅动全局,随后各方势力相互交战,恩怨互结,演变成今日集境联合佛狱,而弱势的苦境则转向佛狱c死国求救,一步步的引敌入彀局又一局的连环计策,终是走到这步。 离去之前,剑者突然搭上那肩头,素还真回首,那手掌的温暖触意已交迭在手,意要保重。 素还真一笑,反握那掌心,轻道:「素某知晓了。」 「离魂弓」雄王扶须道:「传闻集境已有百年未使用过此弓。」 「昊苍玄诀拥有百年以上的根基,再辅以灵字卷功底,烨世兵权的武功难以探测,利用此弓,恰是为了克制他。但,也不尽然。」千叶传奇似不欲多言,又继续说明其余部分。 照计划而言,若围杀成功,鸦魂与长空率领的暗兵便可与苦境接应,稳定局面,并发动安插在各苦境派门的暗杀部队将破军府的余党除之,至于留在集境的残宗他部,正可端看情势,与兵力薄弱的破军府一搏。 「如此看来,此役还需素还真配合,让他说服佛狱与死国连手牵制烨世兵权。」商讨已近尾声,雄王反复思量,提问道:「流云谷地势复杂,必藏敌方伏兵,我们该如何派兵跟随」 千叶传奇搁置了墨笔,起身淡道:「到时吾会写在锦囊中。」 死国向来喜于做既得利益者,素还真此番说服之行并没遭遇多大困难,毕竟与其多一名敌人,不如少一名敌人,死国天者爽快答应。 然则佛狱不同。眼下集境正提出诱人的利益与其联盟,若苦境提不出更诱人的条件,难以让佛狱倒戈。在咒世主眼中,素还真胆敢暗中要求联盟,胆量不小。 「素某此行,正是欲与佛狱做一个与虎谋皮的胆大交易。」身在佛狱的素还真已与咒世主相谈一段时间,听他分析道:「此次联盟,苦境有两大利益,对佛狱也有两大利益。」 与敌人相谈联盟,如一场矛盾而不失刺激的博羿。咒世主表情难以揣测,却亦有耐性一听。 「于苦境而言,集境失约在先,先是连番攻占了苦境各派门,更攻下苦境的盟友百韬略城,我们早已势不两立,苦境虽处劣势,也只能向贵境求助。」素还真井井有条道:「此番若能连手消灭虓眼军督,则苦境将收复略城与各派门;佛狱既可得九韶遗谱,也可以减少集境这名反复无常的敌人,真正的坚固实力,这样的条件,相信比集境更为诱人。咒世主以为如何」 闻言,咒世主放在扶把的枯手缓缓抬起,动了几指,似阴沉冷笑:「苦境愿意放弃九韶遗谱素还真,你当真以为佛狱如此好骗」 「那集境就可以相信吗」素还真冷静道:「相信上次的教训让佛狱记忆犹深,何况,苦境既敢提出这种条件,就代表已做下能因应拥有九韶遗谱的贵境。真正聪明的敌人,不会计较一时。」 明知是激将法,却说得不无道理,咒世主思考良久,终于道:「说吧你想如何连手」 「烨世兵权身怀昊苍玄诀的绝学,克制不易。苦境方面,素某会联系其它正道人士出战牵制,也请贵境与死国的主事者,于流云谷一会,先连手制衡烨世兵权,破他之武功防护。」 此计划仍存在变量,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死国作伴,谅必集境未必然应付得过。咒世主衡量片刻,方开金口:「联盟,成立」 在正常人眼中,九韶遗谱是佛狱求之不得之物,断不可能轻易背叛与集境的盟约,但没人能想到,势单力薄的苦境可以提出更优渥的条件。 素还真自千叶传奇那方获得消息,进而至转向与佛狱c死国商谈联盟一事才不过三日。 三日,便已让武林局势再次暗中反转。 这三日之间,千叶传奇也没闲着。 这日,烨世兵权听闻佛狱答应联盟之事,已先与弒道侯商讨一阵,待千叶传奇应邀来到封将台时,在场两人恰值沉默时刻,正是时候。 「千叶,此次该如何布局」肇因这段时日在战场上获得前所未有的畅意,烨世兵权见着来人,即刻相询。 最合意的合作莫过于此。投其所好,进而顺理成章的加深依赖关系后,便更好探测其心思。 千叶传奇看了军人一眼,那一身华灿军袍虽已有征尘痕迹,却更比往日更加耀眼,可见不知昔日到底沉闷多少时日了。千叶对着案上地图想了想,便道:「集境与佛狱的联盟算是武林上的秘密,端看双方如何出招。佛狱对于九韶遗谱重视非常,会面地点上,他虽有选择权;但情势上,集境有主导权。集境既然要藉此机会出手,便要攻得对方猝不及防,并且,一击必杀。」 千叶传奇一边提笔蘸上朱红,在图上画出攻防线,俨然是肃杀之氛:「主军可以由你与弒道侯领军,长空与鸦魂率领两军护在两侧随行,而后沿此路直上流云谷。流云谷地势外高内低,内有丘陵起伏,外有九霄宸峰等诸峰环绕,易守难攻。建议你可以驻军在谷里高地与咒世主一会,而吾便守在流云谷外头的龙峡口,使用九韶遗谱压制扶木,最后再由离魂弓完纳佛狱全军。至于集境内部,由影留守防卫。」 侧击c堵击c尾击具备,如此一来,无论佛狱有无二心,这些防护也足够应付突来之变。 外人对离魂弓的使用方式向来了解有限,却知少用为宜。一旁静听分析的弒道侯不禁挑眉道:「使用到离魂弓,代价真不小,你已找到祭血之人」 千叶传奇搁笔笑道:「千叶不想打没把握之战,人选不劳挂心。倒是听闻九韶遗谱暂且由弒道侯保管,现在可以先交给吾了。」讨得十分顺手。 弒道侯冷哼一声,却也配合交出。阴鸷狭眸定格在对方面上,说得真心又戒备:「老实说,这段期间你确实安分守己到让人讶异,也许哪一天,吾会完全接受你这名合作者。」 「被该挂念的人惦记是好事;但被不该挂念的人惦记,还是算了。」千叶说得干脆,正转身离去时,恰对上烨世兵权熠熠迫人的目光,却下意识避了开。 人在追求某一样事情时,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改变。 然而他的心只会寄在一人身上,还有一心想完成的计划。 这段时日以来,挽救日盲族的三月之期c与苦境的条件交换等诸事皆已让他感到不小的压力,随时日越来越近,他又是否能达成所愿 庞大的未定之数弥漫在心中蓝图上,千叶传奇第一次感到算计确实是为劳心之事。 暴风雨前的宁静,是一切未知前的难得时光。 树影静壁,花影绰约,满天星辰在长夜垂挂,衬显月华益发晶莹。从前在日盲族,也有如这般的一片天地,不是寄人篱下c不是别人的土地,那就是他们的家。 而太阳之子就是他们的信仰, 可惜,这些安好,一夕之间崩解殆尽。 天山之下,长空默默伫立,过了许久,方见到那天幕之下缓步走来的只影,幽静月色中,那身影被温润的光线包覆着,流淌灵动的流光,像风露中迷蒙清冷的夜莲。长空滞了下,趋步上前。 明日是天阳正照七星之刻,也是大战之时,他知晓方才太阳之子正是前去放置离魂弓,是颇为关键之物。月影下,两人的身形并行,长长的影子投映在地,若即若离,像浮沫般聚散,彷佛这条路可以走得许久似的,莫名勾起长空心中一点涟漪,零碎纷然。 一直以来,他不能靠近他的原因,就如他不能离开他的原因。 今夜太阳之子似乎走得有点慢,长空跟随久了,到底有些敏感,想起当时妖世浮屠之役时,这人一肩担险,最后全族焦急如焚,思及此,遂扣上那手腕,哪料千叶反射地缩了手。 他知道了哪些,又不知道了哪些 月光照耀那白皙的侧脸,彷佛勾勒出梦里才有的幻影,长空心念一动,再次伸手握那垂在身侧的只手,缓缓地将千叶拉转过来,对着自己。 这人,在他生命中出现的时间并不比许多朋友久,但是,在他身上烙印下的痕迹,却比谁都要深重。 他明知面对的是太阳之子,然而,他们之间有些事情不说,并不代表没有。 千叶被他半拽着,终是没有反抗,长空遂揽住他肩头,往自己怀中靠更近些。 他总是不明白,为何这样半是亲密的抚慰,他却益发感到孤独,为何明明是无法分离的两人,拥有的记忆总不是温暖,而是痛苦 心旌飘摇间,长空忽地在他耳际低声问道:「你能告诉吾什么」 千叶抬首望他,明澈宛然的瞳里映着他的身影,还有那空旷的岭色远景,深若静海,却泛着一丝清寒。 或许,给予这些没有着落的只字词组能够安抚人心,但他不喜欢。 他唇齿轻启,是无忧无喜的淡,却说得斩钉截铁:「长空,不管是你,还是吾,不知晓的事情有许多。但是,是非对错,从来没有人能分清楚,为何要问」 长空紧锁眉宇,无法反驳:「那告知吾,吾该如何」 千叶阖起眼,近近听着他的心跳,是命令的口吻:「这一战,无论如何要撑过去。」 或许因为想无可想,长空点了头,也没作声,半晌,两人在身旁的树下席地而坐,衣裾沾地。夜晚露重,草烟低茫,时光有些静,有些漫长,长空仰望一片墨色的夜空,思绪萦绕,低低问道:「明日之后,我们可以回去吗」 这一刻,几许飞花翩翩旋舞而落,像洒了一地流霜。千叶靠在他肩头,轻轻拨分那些受潮的白花,摊开将那长着厚茧的手,有些习惯地摩挲着掌纹,微阖眼道:「嗯。」 方才在天山之上时,他也问着自己这样的问题。 因为,在明日之前,众人皆以为事情将会按照自己所知的计划发展。 但是,取集境c夺灵气c计杀烨世兵权,为此三事,过程并非如此简单。 明日之后会是如何他也没有万全把握,他仅知,在许久以前,他的世界才正在成形,可惜变故来得太快,瞬间毁灭。 没有人会顾怜,没有人可以给予他们拥有,只能自己争取。 可是,天数从来没有人能够预知。 长空伴他静静而坐,偶然抬眼,看见眼前遍地铺展到平野尽头的粉白花朵,在半天风月下飘离不定,无根无底,不知为何地,突然忆起许久前那曾落在掌心中的木莲花,一种异样的迷惘与恐慌竟隐隐泛起。 他记得,那花,是没有心的。 失了心的花朵,是不是,注定是没有归宿的 尘质摇动,虚空寂然。此夜辽阔静谧,长空却不知,待日后憾事发生,蓦然回首,他宁愿留住这一刻,即使彷徨c即使迷惘。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1:尘质摇动,虚空寂然。出自楞严经,尘质轻而浮动,但虚空依然博大存在。 备注2:木莲花在第一部结尾出现过,其香淡雅,花瓣清丽,形似莲花,如释迦牟尼的宝座,贝叶经把木莲花称誉为佛教灵苗,可说与佛教关系密切。所以第一部长空在俨然寺那边拾到木莲花,是一种隐喻。我想这个文有机会重头连续看的话,前后呼应的东西还蛮多的,很多东西,都是最后才明白的 至于如果看不懂连横合纵没关系,下一章直接写出来 第五部前面五章算是在铺陈,第五章过后局面会大变,剧情急转直下 第六章是大重点,大概也是全五部最重要的篇章之一吧 c章六:苍天枯棋 秘密的流云谷之约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佛狱选定流云谷此地为结盟的地方,可见并非省油的灯。 流云谷面积广大,除了终年烟重锁雾,最特别者,乃是地势走向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9节 如对称,以此约为例,无论由佛狱至流云谷,或是由集境至流云谷,都将先陆经大片的浩瀚树林,而后才渐转平路。 这看似平常而公平的地势,却暗藏佛狱精打细算的野心。若有万一,茂密的树林中,非但是扶木蛰伏的绝佳地点,更是扶木攻击的绝佳掩护。然而,集境作为提出联盟的主动方,在这些算盘之下,地点注定要吃上暗亏。 这也是千叶传奇说服烨世兵权率领重军主因,欲取下佛狱,少量吃亏是必经的过程。此番建议合情合理,安排妥当后,集境众军主分四路,一路为烨世兵权与弒道侯的主军,另两路为鸦魂与长空护在主军两侧随行,最后一路,则由千叶传奇从北侧方向行进,坐镇在流云谷外头的龙峡口,负责掌握情局,最后与主军会合。 另端,死国c佛狱c苦境暗自连成一线,各自从根据地进发。既然打定主意反约,消灭集境的援军是必然,佛狱c死国早已先根据流云谷的地形设下埋伏,欲围杀集境,正道则两头并进,由叶小钗与略城义士提早进发至流云谷等待,素还真与苦境其它侠士由其它方向至流云谷会合。 各方兵马就此进发。 一路上,集境大军可谓行进平稳,孰料,大军甫至流云谷辖区内不过半里,漫天云雾蒸腾,先是大地隐隐悸动,随后尘埃浮土抖起,扶木自地底爆冲而上 剎时树影参差,鬼影匍匐,天地充溢低沉的鸣响,烨世兵权手按辉煌,环顾四野,一刀斩杀快速生长的扶木讵料背后现影者,竟是数名来自死国的奇异能者,邪能异法大开,转眼幻境频生,纵是武力过人,也要被延宕脚程,几番下来,烨世兵权心中已然起疑。 「军督,为何有死国人马出现,难道消息外露」应招间,弒道侯同生疑惑,倘若佛狱有诈,安排扶木攻击是早晚之事,但死国人马出现,肯定是消息外泄,而最可能泄漏消息者,只有 击退敌方最后一道幻影,烨世兵权踏步立正,扬手号令:「传左右两翼护军,领先前进」 集境探子传报极快,左右两侧随行的鸦魂与长空分别甫接到命令,不约而同各自拆开千叶传奇行前交付的锦囊,上头所指,依然按照原订路线直往流云谷。 鸦魂略有迟疑。流云谷浓雾终日不散,照原路前行是长达数十丈的峡谷,对行兵而言是大不利,如果真要暗算烨世兵权,不该是如此行径。 他所率的队伍,固然掺有破军府部分兵种,然而多半还是自己的残宗兄弟,即使有多年的带兵游击经验,这命令也让鸦魂犹豫了片刻。 就这一关了,他别无选择。鸦魂丢下锦囊,将信纸拧了碎,断下决心:「全军前进」 另一头,万古长空见锦囊所云,自然是奉行太阳之子的命令,领兵继续前进 龙峡口的数里之外,千叶传奇亦率军缓慢前进。 他这一路,是最为安全一路,却也是最危险的一路。按常理而言,该条路线不会是死国与佛狱众军埋伏的地点,却是离事发地点最接近的危险区,更是烨世兵权行军的判断指标。 千叶传奇仰首瞧望天色,手中日轮微微一扬,拂散了厚重浓雾,但见前方龙峡口隐约尚在遥方,却突然下令道:「众军回头支援两翼大军」 其下众军闻令,纷纷愕然。这支军,只留千叶传奇一人 千叶传奇旋身,眸中闪烁异芒,命道:「照办便是」 众军唯唯诺诺,全数退去,转眼沙尘满天。待风沙止息,千叶拂手化物,一方棋盘骤现身前。 「素还真,吾等你下这盘棋。」 鸦魂带军前进,方越过一段山岭,果不其然,倏地邪音缭绕,阴娆之气横出,佛狱大军骤现 「太息公在此等你们很久了喝」太息公娇笑佞色,水袖劲翻,扶木招摇拔窜,同一时刻,峡谷两端轰隆爆响,巨石自上而下狂倾,数以万计的箭只如潮水般射发,白雾之中挟着刺目白芒,剎那喋血喷溅 「果然有伏兵」鸦魂冷静以对,袖里剑连折数锋,大军各处鸣镝猝然响应,众兵变化阵形,金戈交击之声回荡山谷,杀声震天 远处,万古长空竟遭遇类似情境。敌方宛若早知情报,死国兵马与佛狱的迦陵早已守株待兔,重兵锁路长空手持创世,身后诸兵亦刀刃立现,劈开浓雾,对阵厮杀,人马顿时陷入苦战 「报左翼大军同样遭受伏兵袭击」 「报我军继续遭受伏兵袭击太息公c死国杀手全数到齐」 负手而立的烨世兵权鹰眸一掠,只问:「千叶传奇呢」 「正继续朝龙峡口前进」 军人闻罢,锋锐如刀的唇线却隐隐透出冷酷笑意 「继续前进」 「军督」弒道侯拦手横阻,满是不解,「佛狱c死国已经发难,为何还要前往流云谷」显而易见,集境现在全面受到突击 军人抬起只手,精准的脚步不变:「吾要让咒世主见识集境之实力」 即使反叛盟约,太息公等人已来到战场,是大军全出的状态,怕咒世主还不来吗 这场局,咒世主依然会赴约,而他尚有昊苍玄诀以及离魂弓,势必让佛狱付出代价 雾霭深沉,叶影骚动,在绝境里冲出生路是人类最本能的知觉。 浓雾密林之中,阳光难以穿透,浓厚的血腥之气弥漫战道,杂沓交错,血印斑斑。 步步维艰,牺牲c死亡在短短时刻内一一上演,战袍上的鲜血已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家兄弟的鸦魂一面狼狈行军,一面撕下衣布绕住手臂伤口,继续带领大军杀出血路c踏过一具具同伴的尸体,冷冽迷雾中,更添凄寒。 早些时候,主军曾有零星的传兵来讯,为探查众兵安危,哪料回报之后,却迟迟等不到援军,奈何背后随风沙爆射的长箭依然源源不绝呼啸而来,疾而烈,宛如在空中划过无数细密的黑色光线,人的生气便无声无息地倒绝在这片黑潮之中。佛狱大军继续在后紧追不舍,两军拉距走走停停,还需穿越一个山头才可到达流云谷顶端,与主军会合。 眼看兄弟伤的伤c倒的倒,千军之队仅剩百名,后头太息公却如入无人之境,连番追杀狠厉无情,鸦魂杀红了眼,喝令兄弟们先走,自己回身接招,袖里剑凝力如浪,侧身瞬间,太息公掌气恰偏划而过,削落几许毛发,再折腰,精光瀑闪,虽爆击得逞,气府却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就让太息公送你一程吧」太息公得意长笑,翻袖再攻,鸦魂不屈不挠,愈战愈稳,内心可怕的猜测却益发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不对c不该是这样。这场战c这场局太多疑点了 就一路被追杀的情形观之,佛狱明显早设下伏兵但是早前暗中会晤之时,千叶传奇早透露佛狱与死国可能来犯,甚至能提早写好锦囊要他们要继续按原订路线前进。 这是一场明明可以避开的危险,为什么偏要他们直接踏入敌方圈套 为什么谁不选,偏要选他与长空率领大军护在两侧 还有,为何烨世兵权一再传令确认他们的行踪,却任敌方这样的追杀一直持续下去 唯一的原因,只有每当他们越走一步,越与死神搏斗,烨世兵权才愿意相信情报,多走一步;他们伤亡越多,烨世兵权才更愿意往流云谷前进,踏进千叶传奇设下的杀局 这是一个局个让他们白白送死的局 忿意难遏,鸦魂齿缝忍不住迸出几字:「千c叶c传c奇」 闪神间未及喘息,邪氛又至,太息公已双手高举,运起邪功,口中念念有词,顿时诡绿色的光梭黑染空中白雾一片,似乌云般铺天盖地而来眼见众军逃不过邪法,鸦魂跳身喝挡,却再度被太息公击杀,口吐长红,千钧一发之际,破风剑光介入,挡下致命一击,长空实时率军自右侧切入,抢援而来太息公欲追,孰料变数再生,一阵安详悦耳的天籁轰然在山谷间环绕满盈,竟硬生生洗尽杀戮之氛,扶木顿时受挫 「是九韶遗谱,走」机不可失,长空c鸦魂率众加速撤离。 大战在即,佛狱c死国c苦境各军浮现,素还真亦与其它众多侠士赶往流云谷,孰料离龙峡谷不远的前方,浓雾渐散,一条狭径穿梭在蓊郁深林中,向远方无边蜿蜒,尽头,一道玄紫身影独对棋盘,悠然以待。 秋阳筛下光芒的剪影,映成片的苍木绕环。松涛浪鸣,几粒松果应声迸落,沾起了纤尘,与光同尘。彷佛在此之间,万物恬静如诗,生死杀伐,唯在棋局。 「千叶传奇」素还真料不到此刻竟遇上此景,遂转身与其它众义士示意,托付先行前往流云谷,自己则应邀入座。 「素还真,这一局,我们下很久了。」千叶传奇神色平静,举手置了一黑子,如闲花静落。 战场上的一隅宁静,却怎感杀机更现素还真万念揣测,竟是猜不透合作伙伴的心思,谨慎应道:「确实,此局成立以来,你我各自互相猜心三分,一路顺遂,终是走到此局。」素还真看了一眼棋面,「今日就将此局结束,如何」 千叶传奇颔首:「请。」 有别以往的步步慎思,今日两人行子飞快,显然早前皆各自保留了棋力,两人面色波澜不兴,却暗自佩服。不过多时,黑白两子呈棉和之力,宛如太极之两仪,正是极端的太和之局,胜败并存。 曾经他们也下出这盘太和之棋。那时他们方初会不久,奈何时至今日局势翻覆,武林益加混乱。人,变了许多;棋,也变了许多。 白雾冉冉,秋叶静舞,安宁之中,忽地,千叶传奇出声道:「素还真,这样的局势可是你所愿」 素还真正俯首行子,摇首道:「你所布之局太过凌厉。与其剿灭敌人而自伤,素某宁愿暂时和局,且留余地。」 「有时和局等同死局。遇极必反固将得出胜负,但搁浅不动也无益局势的进展。」千叶道着,清湛目光看向远方一株形容枯槁的老树:「而唯一不变的,是往下扎根的生命力量。如同那棵树,他虽然干枯老死,如入死局,反之,一旦遇春,便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素还真心神领会,不直接应解,举一反三问道:「但佛狱c死国c集境实力相当,如今共处一地,太阳之子又该当何解」 「如果要你再动一子,还有何处可进」千叶传奇相问。 素还真神思,捻起一白子落下,剎时二三路自紧一气,绵绵相连,是不可多得的密局,听他分析道:「太和之局之难缠,有如珍珑。观此棋势,先前东南一方角逐激烈,而西北一路混沌不明,所幸白子下了重兵,自侧路挺进,抢得一先,稳住局势。但若真要安全无虑,恐怕还需随后打扎,素某欲落下这一子,以抵抗黑子随后的攻势。」 千叶传奇听罢评析,却断然摇首道:「吾却以为,这一子你下错了。」 素还真不以为然,「哦」 千叶自旁再捻起一子,动作稳然而慎重,像是在决定一条无法回头的险路,听他缓缓问道:「素还真,你可知要破太和之棋有何方法」 此问一出,气氛顿时凝结。 素还真扬眉,愕然道:「你要破局」 「这一局非比当时,当时太学主危害武林,而日盲族依然安好,太和之棋存在不成问题,吾也保留了手段。但是如今各势力角逐苦境,千叶就必须为日盲族争取一席之地。」千叶传奇举棋落定,决然道:「吾只能说,抱歉了。」 言定,指端黑子从容落下,局面顷刻翻转,有如天地换色。太和之局,破 「千叶传奇,你」素还真悚然而起,万般猜不透。此刻破局,那围杀之局如何能成 蓦地尘沙瀑起袭面,千叶传奇一掌击碎棋盘,负手冷道:「你可以走了。」 无论如何,还是前往流云谷一探究才能放心变中生变,素还真看了千叶传奇一眼,疾使轻功,匆匆绝尘而去,奔赴间,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指尖不自觉一寸寸冰凉起来 是了,方才千叶传奇明显话中有话,那句「可以走了」,相反的意思来说,便是在此之前走不得。那么此番中途拦截自己根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何千叶要拖延时间方才他言吾那一子下错,难道」答案闪过脑际,素还真心头惶然,拚尽全力加快脚步,情急道:「流云谷,叶小钗」 那多加的一子,正是自请前去流云谷打扎的叶小钗众人 「还好吗」荒烟杂丛中,长空搀扶受伤的鸦魂颠簸行走,自己身上却也多处见血,一路逃来,两人脚下早已踏出蔓延一地的血渍,背后残存的军队则凌乱四散,勉强还算的上一支队伍。 「尚c尚可。」鸦魂藉长空撑扶之力,靠在一块大石背后,伤口却又再度裂开,同样负伤在身的长空亦瘫在石边,拔开缠在脚边的枝蔓,大口喘气,不禁忧心道:「众人皆已负伤,我们还要如何赶到流云谷」 「长空,你还不明白吗流c流云谷绝对有问题,根本不用去」鸦魂忍住痛觉,咬牙忿道:「因为我们是饵,一群会扭动c会挣扎才显得真实的诱饵」 「什么」惊言入耳,铺天盖地的震愕猛然袭来,长空愣了半晌,方不顾分寸地搭上鸦魂肩头,摇晃道:「说清楚」 鸦魂运指如飞,点住数穴止血,放目四望,见到一个个横倒在地的兄弟,其中虽有破军府的人马,更多却是曾经与自己一同打拚的残宗兄弟们,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颓然道:「长空,这是一场局。你想想,千叶传奇并非不知佛狱与死国会借机暗算,为何要执意要我们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前进,白白当送死兵」 长空默默回想方才混乱的战况,双手不禁悄悄攥紧。 「因为他需要卸下烨世兵权的心防。烨世兵权是什么样的人物当他看见佛狱c死国出兵,会怀疑谁泄漏消息当然是千叶传奇如果我们被怀疑,烨世兵权还会亲赴流云谷吗」鸦魂续道:「所以,为了演戏给烨世兵权看,他不惜将我们全当成了诱饵我们每往流云谷一步,烨世兵权就更相信我们毫无算计,一步步走向流云谷,踏入千叶传奇的杀局。长空,为了他口中的日盲族,残宗被他利用的还不够吗为了残宗的未来,他牵制雄王,我们低头;他需要兵力,我们配合,为他,我们做到这地步了,难道非要把残宗上下全部牺牲得干干净净,全都当成他的棋子,他方才甘愿吗还有你,被当成棋子,你甘愿吗」讲到最后几字,鸦魂一掌击向大石,恨不成声。 每听一字,那指甲便往掌心刺深一分,几要深剜入肉。长空失魂地怔看鸦魂,眸中仅剩团火燃烧,彷佛不认识他,也不认识自己似的,「为什么他c他竟然」 原来,他不只把残宗当作了诱饵也把自己当作了诱饵;原来,是他们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而在此人眼中,自己c还有残宗却不过是个随时可遗弃的棋子,如此不堪c如此微不足道他怎狠得下心c他怎狠得下心 狂燃的怒焰压也压不住,长空浑身狂颤,不知从何处再次生来气力,愤然拄剑起身 「吾去找他」 「稍等,莫冲动。」鸦魂用力扯了住,最后一丝理性犹仍把持:「他最后放出九韶遗谱想来有两个用意,一个是让我们借机逃出生天,另一个就是让我们两支队伍会合,留住生机他确实做绝,但没做到最绝,大战在前,我们要忍住」 「鸦魂,你不了解他。」长空摇首,忿恨中有道不尽的痛楚与悲凉,「没有把别人利用殆尽,他是不会罢休的。」言罢,已迈出矛盾的脚步,沉重离去。 「万古长空」鸦魂阻止无用,望去一片伤残的兄弟,亦不禁长叹。 流云谷上的各处高峰,咒世主c天者c还有叶小钗为首的等各方势力众军皆已来到。这一局,完全以利益为牵系,否则若真论起各势力的彼此仇怨,在场众人足可以先厮杀一场,所以即使互相照面,各方依旧漠然。 倏地,一道浑厚的嗓音划破全场宁静,众人屏息 「吾之军权,辉煌天下」烨世兵权手按辉煌,一脚踏入现场,各方凝气于掌,蓄势待发。 素还真一路疾奔,心急如焚,眼看就要到达流云谷入口,只恨不得自己的脚程多快上几步,孰料就在不远前方,一道玄紫身影背对而立,天藐剑锋自寒冽雾中切入眼底,莹光灿然 前局已留情面,再度相对,只剩剑刃相向。 素还真心神一滞,「千叶,快让路」 「素还真,吾若想让你通过,还会在此挡路吗」千叶传奇缓缓转身,天藐抬起,在空中微微荡起锋利无比的剑风,如可削发裂帛:「吾不妨说明白,离魂弓于一刻之后会先射向流云谷上方的九霄宸峰,你若想送死就进入吧」 「离魂弓c九霄宸峰千叶你」素还真闻之,如雷贯体,心更骇然。 恁是常人,也难以料到千叶传奇竟行此险着,离魂弓为传闻中的禁忌之弓,威能强大,而让离魂弓直接射往流云谷上方的九霄宸峰,藉由地势震荡与天然爆炸之力,将使其威力硬生生加倍,不惜在射杀烨世兵权的同时,让三方人马全灭 不c不能前方不只是聚合了佛狱c死国与集境人马,更有苦境与略城等重要侠士,他不能让他们一同陪葬c他不能 事态急迫,素还真身后般若倏地出鞘,不愿妥协道:「素某虽想解决佛狱等三方人马,但不能让苦境战友也一同陪葬千叶,你做得太绝了」 「是,吾做绝了。」千叶传奇静静凝视素还真难得泛起惊惧的脸色,眸如寒霜道:「但用这一箭换佛狱c死国c集境三大巨头全灭,值得。」就此,苦境战祸必可平息一段时日,正是素还真所求的绝佳结果。 从头至尾,配合天山驭弓台的射发方向一直是九霄宸峰,流云谷不过是藉佛狱之便所设下的幌子,这局,烨世兵权是首要射杀目标,佛狱c死国不过附带。 素还真长声叹气,面如冠玉的脸容闪过一丝异色,是矛盾c是挣扎:「你不明白,这些战友对素某意义非凡,素某断不能让他们白做牺牲」言间,剑指划过,甫出招,便是成名剑式「旋空斩」,顿见浩瀚劲功透于刃上一点迸发而出,如浊浪排空 千叶传奇反应矫捷,折身跃开数步,衣袂飘然间,极光电闪,天藐剑端划出雷霆之势,「风雷惊动九重天」强势挡招,冷然道:「素还真,吾看不懂你了,你的朋友性命重要,那你眼中所谓的苦境苍生就不重要了灭去三巨头,苦境的战事就可以平息大段时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0节 ,避免生灵涂炭」 「这样的方法,素某无法苟同」 「你若要胜利,就不该一时仁慈」 「是是非非,人情义理,素某若能两全,岂会与你在此相争」一挫身,般若剑光再次绽耀清光,凛锐逼人。素还真是自问c亦是直问:「千叶,你尚未明白,人命与情感是不能放在天平两端的」 「你错了,是你太幸运。世间还有多少的人命与感情连放在天平的资格都没有」千叶眉宇一拧,回身正面迎击,剑芒浩荡,劈招裂式,凌厉非常,字字纯粹,透入心防素还真借力疾退,身形速闪,侧剑强捋,抢路急攻 此局c此战,如方才毁去的那场棋,一方曾力挽狂澜,另方却早布过中局,只待这一刻冲突 如此矛盾c如此现实,护苦境安危c连手对付外敌,是他们定下的约定,如今却必须毁约 所谓天下苍生,所谓个人私情,谁辩得清c谁真放得下只因世情累绊,只因在世为人。 但见黑白双莲剑势强势交击,拔掠之姿在飞云流霞里荡出最激烈的攻防之战 素还真意在突围,千叶传奇意在阻挠,两人各自揣测,招招心意相通,却招招剑出相反,气贯九天两大兵器交击发出铿然金戈之响,剑光流散之刻,撕尽翠景雾氛,周遭松竹应声风闪爆灭,徒留片片灰烬翻涌 千叶传奇虽功体有伤在前,然战力不减,战略攻防更以巧见胜,片刻间,剑锋陡转,宽阔如江流漫海,在云雾之间折出紫霞流光,亦守亦攻,誓必阻路素还真见机,攻势再进,只欲速往流云谷,阻止憾事发生 孰料激战正酣,一道剑气电光石火强势压入,连连折退千叶传奇攻势 千叶被迫连退数步,拄剑支身,定睛见到眼前之人,愕然道:「长空」 凛风荡过,将那俊拔的形影衬得愈加杀气浓冽。 中途插入的万古长空眼见双莲交战,胸中怒火窜腾,万般误解层层累积,终至爆开,创世之剑幽透寒锋,直指族内唯一的希望 「吾若没来,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变生肘腋,素还真内心一叹,伺机急往流云谷而去,千叶见状,剑势再起,欲阻其终止计划,孰料创世再度横挡,双剑狠烈交碰,各退数步,瞬间尘沙爆飞 双目对视,困不住仇,也压不住恨。 此刻,万古长空持剑不让,如附魔在身,眼里赤红。是非对错缠绕心头,却再也没有宽恕的理由 一直以来,纵使对太阳之子有所不满,他一直选择遵从,相信他的安排c相信他的布属,但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相信的世界又再次崩塌,全都变了样c变了样从头到尾,太阳之子利用他c隐瞒他,心中到底为了谁到底是为了谁 「长空,你要与吾作对」千叶传奇拧眉,扬首看他,语调紧逼:「只差这一步,所有计划都可以完成了」 「你还有什么计划」长空身形冷峻如铁,字字透着心凄冽绝望:「先是相助集境侵略,再将我们当成诱饵,再拦杀素还真你心中到底在图什么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c利用多少人」往事轰然爆涌,止也止不住,桃花c苏苓c燕啼红c许多族民c残宗c太君治等人甚至是自己,每一条都是人命c每一场皆是牺牲算计,他踏在这些尸骸上了,然后呢利用c还是无止尽的利用,难道非得把这些人都斩绝了他才心甘情愿 「你说什么」千叶传奇心头泛凉,一转念,却又剑锋荡开,情急道:「吾没时间多说,快闪开」 遥远的集境,离魂弓已自天山感应,悄悄发动,关山聆月等三位祀嬛亦在太阴司焦急地观察天际风流云变。 离魂弓最特别之处,一旦使用,弓不随发,但其蕴含的惊世威力却可如幻如鬼般闪逝而过,不留声息,直至击中目标,天崩地灭。 年纪较轻的玉蝶遥星轻松以对,忍不住指着晴空,笑嘻嘻道:「姊姊,离魂弓咻地一声,连影都没看到就发射出去了,真的有用吗」正当言着,脚下土地一晃一晃,竟突然轰隆震动,将人甩到了身旁凉亭的梁柱上遥星惊慌失措,大叫道:「啊,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地震了」 天摇地动间,关山聆月与仙殿望夜却蛾眉紧蹙,凝神感应,片刻,待规模巨大的地动消止,方才睁眼对看,掩不住惊疑之色。 「姊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遥星眨眨眼,探问道。 聆月明眸压着一股抑色,犹带震惊:「离魂弓有能力撼动地基,将集境送回原来的地方」 素还真使上最上乘的轻功,狂奔流云谷,行进间,已感空中无形气流反常,心下更急,讵料行至谷口之前,阵法陡升素还真不顾生死,竟不惜折损功体,强行破阵方一入谷,数道机警目光穿射而来,素还真拖着虚浮的脚步,顾不得敌友,扬声直道:「九霄宸峰即将崩塌,诸位速退」 一语如重锤响裂,震惊全场。 位于流云谷上方的九霄宸峰,地势异常高耸坚固,地藏炎浆,上头充溢自然的硫磺烈气,凡物凡力难以破坏入侵,说穿了,倘若真有人有能力引爆全山,是一座巨大的天然爆炸库 一旦九霄宸峰爆炸,首当其冲的就是位于下方的流云谷,在场的各方势力主头,佛狱c死国c集境c苦境,将无人幸免。 此人能暗中布下如此胆大严密之局,恐怕与促成此会的素还真不脱干系,赫然有此情报,岂敢不信 思及此,众人竟皆不寒而栗。神功再强,谁能短刻之内抵挡天然的惊天震力立于各方山头的咒世主c天者c伺机以待的叶小钗众人闻言,转身与队友面面相询,心知事态紧急,此等玩笑开不得,眨眼间众军已纷纷遣退。伫立原地的烨世兵权则双手抱肘,英眉倒竖。 「能引爆九霄宸峰之物,当今恐怕只有离魂弓,军督,事态有变」弒道侯低声提醒。 烨世兵权缓缓抬起只手,令道:「速找千叶,全军撤退」 本是与佛狱的隐密会面,却来了死国天者与苦境众人,此乃疑点一。 然则,鸦魂与万古长空被追杀属实,千叶传奇本人更坐镇最接近流云谷的龙峡口,难以怀疑。 但更疑问者,为何离魂弓射杀的方向是自己正上方的九霄宸峰而传递消息者竟是语气略显惶急的素还真环环相扣的疑问藏在其中,隐而未现。 「千叶传奇,吾该怀疑你至何种程度」 军人严邃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起伏,转身离去。 无论如何,必先找寻千叶传奇 剑风劲啸,已是往返战了数回。千叶传奇架住万古长空的雷霆剑势,侧身仰面,手腕一沉,剑刃由下撩上反刺,直袭长空胸前;长空以硬破招,创世脱手回旋,横扫千叶周身空门,两人身手皆是险之又险,如沉浮于惊涛骇浪 「长空,快让开」 「吾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宝贵的时间一分分流逝,愈加危急。这一局,牵涉日盲族三个月相救之期c牵涉与苦境的一切合作,甚至牵涉他自己的性命存亡他不能让这一切空亏一篑c绝不能 一念及此,千叶出招更无保留,奈何长空痛斩心中留情之念,举剑忿挡c步步锁路千叶耗损气力在前,再遇变况,心焦之下,只能紧握天藐拚力相搏,俯仰折冲间,但见玄紫与红褐衣袂交错,剎时寒光交织纵横如练,漫天云雾里唯剩狂风怒潮,宛如疯魔。方寸已乱,出剑亦显凌乱,竟是误会难解,情分难存。 恨他吗怨他吗他们该是走在同条路的不是奈何一次次相背次次举剑相向。新仇旧恨迭复累加,爱憎情恨,孽障难断,恍约谁还识得谁谁还信得谁 旋冰剑招暴窜而升,长空化雾成锋,化冰为刃,翻身拔空,剑气曲折反复,尽封对方出路;千叶凌空飘忽,天藐激冲荡卷,自天边旋绕劈开,剑华皓如流纱飞雪,回握之刻,千涛万顷之力喷突而出剎时双剑缠斗,又各自飞掠而开,交旋再战。 乱乱乱c剑光闪灭,铿锵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铺天盖地的不满与绝望淌过心尖,烙伤入骨。所谓承诺c所谓借口,全是欺瞒c全是利用性命不值c情感不值,自己算什么c残宗算什么c日盲族算什么 「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重建日盲族的必经之路」 长空沉痛挥剑,早听不下任何言语:「你不明白,日盲族不是没有家,而是你一再毁去」 「你」一语入耳,千叶剎时怔愣,遍体寒彻,如遭冰刃割身,一片死寂 忽地背后寒风乍起,猛烈气流狂卷,挟惊天骇浪之势奔涌而来,正是离魂弓惊天之力即将临至,千钧一发之际,千叶悚然回神,一声「危险」实时发掌将长空向旁推开,却料创世剑招早收势不住,千叶甫转身,反荡剑气已直袭身前空门 长空脑中轰然,全身血液彷佛被瞬间抽空,惊呼道:「太阳之子」 至极的瞬秒之差,剑气透胸而过 剎那时空宛若静止,浓雾中涌出了逼人艳色,绽开朵朵腥红残花。 毁了切都毁了 原来,要毁去什么东西,一瞬间也就够了。 「太c太阳之子」长空嘶声吶喊,拔奔上前抱住千叶倾倒的身影,紧拥入怀,浑身狂颤不止,深切的痛悔随那漫开的伤血无尽袭来。 他的身躯,尽是冰凉,胸前伤口不断狰狞地涌出血来,血,全都是血 若事实这般残酷,他情愿是梦c是梦 耳边,千叶依稀听见长空在唤着他,却已回不出声。狂暴的剧痛陡然蔓延,剜心刮骨,像无数把剑狠狠刺入身躯,崩解着意识元神可是,怎么痛,怎么伤,哪痛得过内心的绝伤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是诱饵因为,如果他告诉了长空c告诉了素还真,这场局连苦境也有所牺牲,他们怎可能让他有完成计划的机会 谁都是诱饵,长空c鸦魂c残宗都是诱饵,但是最大的诱饵,是他自己流云谷外面,是离魂弓波及的至危之地,烨世兵权再有怀疑,他还可以是最后的棋子。 他虽把长空当作赌注,却也自信,绝不把他赌输。可是,为什么他不愿相信他 只要没有这场意外,他想要重建的家c他想回去的日盲族,他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现在都不能c不能了 他告诉不了他,他伤入的地方,是他心脉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天际似有一道白光,遥遥的在远方,寒冷得,像那场大雪。 记忆纷飞错乱,知觉遍身是寒。不知为何,他蒙蒙想起那初落集境时,如何一心的想找到他,落了难c双脚残,却怎样也想站起身看他;后来,为了保下他,怎样也要为他们想出一条生路 被打入无日囚c进而夺权c策划苦境联队,直至与残宗结盟,与苦境做下协议c连环设局一步步,他殚精竭虑c背负压力与责骂,只想一切做到最好,却没想到,原来到最后无人愿意接受c无人愿意领情。 素还真要他协助对付佛狱与死国,他做了;长空要他对日盲族负责,他做了,可是,他们全是在最后一步推翻他的人。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又真是错了吗 大局的自私c个人的自私,他看不懂c分不清。 他仅知道,他拚着一口气,千辛万苦的努力与付出,只因为那不得不背负的罪孽,换来最在意的人亲口告诉他:日盲族不是真的没有家,而是他一再的毁去 为什么,只能用他们的标准来衡量自己,才能被他们所接受 为什么,付出了一切,换来的,还是错c错c错 谁又可以给他一条路,告诉他到底该怎么走 「撑住你一定要撑住」长空强抑悲痛,负起鲜血满身的他,疾疾奔离这片荒凉战地,却见不到那人在他的身后,静静地,淌下出生后的第一滴眼泪。 身后,离魂弓早穿山而过,九霄宸峰轰然溃爆,嚣尘尽掩四方,宛如人间炼狱,烈火狂舞中,浓重的灰暗压临大地,天际竟下起了纷扬狂雪,映一路蔓延的血迹,红得刺眼,白得心颤。 万物茫然,终是无能为力,天公不语对枯棋。 或痛,或恨,或悔,这一局,输得惨烈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  1c「天公不语对枯棋」出自陈宝琛感春。意指:苍天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局面,也如同面对着一盘困顿的枯棋,无能为力。 2c这一章讯息量很大。当初不少先看完书本的人都告诉我没想到千叶传奇会这么做嗯 千叶传奇的布局算很深,从第三部到这一章,几乎各个支线都会合在一起,千叶之前透露的一些话至此局才算明白了一些,而且这一章还只算是千叶计谋的外层,其局中局的后劲大概要延续到第八章才算结束。 千叶的作法太绝,长空愤怒得理所当然,然而,因果交错,太多难说分明了 「被打入无日囚c进而夺权c策划苦境联队,直至与残宗结盟,与苦境做下协议c连环设局一步步,他殚精竭虑c背负压力与责骂。」 当初第三部第五章,千叶是这么被打入无日囚的: 双重受创,千叶最后一丝的力量瞬间崩解,双膝俱落之刻,满面尖刺穿透而入,鲜血喷溢 而好不容易可以在狱中见到长空一面,他努力的站起来,只想对长空说:「临c临走前看吾一眼。」 第三部第六章,面对夺权时,千叶是被迫如此面对的: 千叶传奇内心微震,那凝在空中的手,虽稳固,却渐渐的冰冷起来。 是的,夺权,不管日后如何,眼下之急是夺权。天机院的太君治c太阴司的关山聆月,甚至是长空可能投靠的残宗生死皆系在这环。自己若不出手,他们恐将成烨世兵权血洗集境的亡魂。 他不退这一步,往后的路别想走。 然而费心策划的结果,换来长空漠然地告诉他:「如果你要的是我的追随,身为日盲族一员,为族人带来光明的太阳之子,就是我们永远追随的脚步。我对你,会一直保持这份忠心。」 他的心中只会是太阳之子,不会是千叶传奇。 而聆月,气愤地对他说:「后悔识人不清,后悔没让你去死」 在这中间,万千回去了日盲族,千叶了解到日盲族的处境,面对族民的质疑: 减少牺牲是错c保人是错c身不由己是错,图思报仇,也终枉然原来,他连最基本的证明自己也是这样的难不管是长空c聆月c抑或族民,他总不解,在他们眼中,难道自己只能是太阳之子一旦不能给予救赎,就什么都不是 而实时做下弥补的结果: 医邪问:「你可知自己正在失去什么」 千叶答:「形神俱灭c不入轮回。」 而苦集联队,千叶传奇面对长空的愤怒与离去,却是无力挽回 千算万算,他处处算尽,却怎样也算不到自己最重视的人竟想离开自己身边 那棋子可以不是他c可以不是他为什么,他会离开为什么 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人事易变,人心难测,合该如此。 直至与残宗结盟,与苦境做下协议c连环设局 「立场,是分化的源头;信诺,是对立的界线。」 「相背,是干戈的起源;机心,是世局的较量。」 夺下残宗之权,千叶对雄王说:「吾正下一盘棋,却欠了一子,你能借吾一用吗」 其后双莲千钟寺之会c九韶遗谱的围魏救赵之局c逆风之火c连横合纵c流云谷之役等等 从第三部开始到这章为止,千叶传奇确确实实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完成这些事情,期间还要面对长空的各种误会c面对烨世兵权的怀疑与压力这些从来无人闻问c无人相助,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与长空的误会c还有亲手给他致命的伤害,千叶传奇被逼出这滴泪不是没有原因的。 为什么,只能用他们的标准来衡量自己,才能被他们所接受 为什么,付出了一切,换来的,还是错c错c错 谁又可以给他一条路,告诉他到底该怎么走 c章七:情枉缘碎上 千竹坞,一盏烛光,摇曳残影。一道人影卧于榻上,素手回旋,那一针一线,穿梭在绮罗绫布之上,如行云,如泅渊,不知暗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心事。 窗外暮霭深锁,远处浓灰色的阴云暗涌翻卷,迭嶂峥嵘,窒闷的空气,如有一股潮热匍匐欲动。 忽地一声爆响,闷雷声里,这雨,终于下了。 电闪雷明,耀进了窗内,榻上的朱色人影微微一滞,眸色流转,起身撑起了窗牖,滂沱狂雨剎时飞溅而入,淋得那人影身上的衣衫艳红惨然。 对着窗外风雨一片的天地,天不孤凝眸沉默了半晌,骤然扬声笑了起来,既是哀婉,又是凄艳,愈笑,愈狂 「公子,对于这样的结果,你是想多恨那人几分,还是想多怨吾天不孤牵起这场折磨哈哈哈哈哈哈」 天地婆娑,大雨混沌一片。 雷霆动响,狂雨乱舞。万古长空俯首跪在庭院一隅,与那门廊隔着遥遥之距。而插立身前的,是太阳之子赐予他的创世剑。 这里是集境,太阳之子的居所。 他们又回来了,却料而今他等待的,是生死未卜的他。 今日,已经是七天了,这狂风大雨竟也连下了七日,不曾停歇。 那时流云谷生变,他甫背着气息微弱的太阳之子出谷,便遇上烨世兵权等集境大军,对方乍见千叶变况,立时出手镇压伤势,明知其生机渺茫,却仍断然撤下混乱的局面,亲身护送返回集境。 而今,密室之内,对方仍试图为太阳之子挽回性命。 被迫将太阳之子交出的那一剎那,他才猛然惊觉,他曾本恨太阳之子与集境有所牵扯,而今,却是自己再次将他送回虎口。 何人作孽何人无辜何人咎由自取原是一塌糊涂。 湿寒的雨水鞭鞭笞落,遍流满身,悄悄地,一把伞只遮上,为其掩去一方毒辣的自责。长空未抬眼,低声道:「祀嬛,不必了。」 「如此自苦,又是何必」关山聆月玉容凄恻,摇首道:「前几日吾曾藉助灵思测算,集境有雨过天青之象。也许,他仍有救。」 长空攥住了拳,痛悔道:「吾无法原谅自己永远c永远如此。」 桃花c苏苓到明珠求瑕,甚至是太阳之子,他欠下的情永远还不清c他犯下的过错,一世也弥补不了,此身纵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1节 如行尸走肉,万般业障却永缠不去。 「他的作法,吾也无法认同,任何人皆会愤怒。」漫天风雨打落了阵阵残花,将身后女子的声音掩覆得苍寒:「可是长空,他所看到的,常比我们远。如今我们能安然无恙,竟然也是因为他之安排,你察觉了吗」 长空刀刻般的眉头紧锁,恸道:「吾知晓。」 聆月低叹,缄默不语。 听闻烨世兵权自此役返回后,只处死千叶那一路的重要将士,其余之人,毫发无伤,弒道侯亦不敢轻举妄动。 纵未参战,整件事情的过程,她已辗转得知大概。固然此局千叶将长空与残宗等人作为诱饵c更亲自与素还真正面对上,以及离魂弓射向九霄宸峰。但每一步,既是杀着,也是保命之棋。 当时若是成功,这些人的牺牲将换取最大利益;若是失败,这些人将是最小的牺牲。 破军府至今为何没有追讨责任因为在战场上,长空c鸦魂c残宗余部等任何破军府以外的人马,全是为而集境牺牲奉献,千叶传奇本人更是亲自一挡素还真。流云谷之事纵有异状,当下的参战人员,没有一人留下直接有力的反叛证据,反而同抗外敌,而纵使长空伤千叶之事属实,他们终究未曾做下对集境不利之事。甚至是自己,离魂弓的使用方式若有问题,她也该遭到怀疑,但是当时提出使用离魂弓的人,是千叶,她知,他一切亲自力为,是为了让她不受前沿战线波及 如今,武林局势因流云谷事变陷入空前混乱,外患虎视眈眈,破军府短期间更没有理由细究这些未定之事,增加内患之忧。 局中c局外,千叶确实心狠手辣,但又何尝不是在保护他的棋子c把后路算得妥当尽管这样的手段,令她心寒得发颤。但是到了最后,到底是利用,还是保护她也辨不清了。 如同夺权一事,她非不明白千叶是想保下他们,奈何她始终不能接受这样的作法。 如今憾事发生,真正的是非对错,谁又可以给个明白 多少人认为他错其实,他只是在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风雨甚大,交织扑进伞内,烟雾朦胧,聆月静陪了良久,半晌,方轻拢被湿透的秀发,戚然道:「遥星尚在外头,此番吾亦不能久留,长空,你唉」 风雨深寒彻骨,如今情景,纵然曾亦恨亦爱,该复何言她只能满心挂怀,泪留心中,悄悄转身离去,徒留身形枯槁的人影,切切痛悔。 「太阳之子」长空沉痛低唤,狂天澜雨映他一身沧桑疲惫。悔恨,刻入骨髓,永生铭记。 作者有话要说:  不晓得现在贴文有没有安全点了。来更新 本文在莲开千叶论坛及36雨有先连载完结了,有赶进度的可以先到莲开千叶或36雨上看,谢谢 c章七:情枉缘碎下 窗外骤雨飘摇,房内,则是气氛宁静得可怕。 烨世兵权镇锁伤者周身大穴,双掌紧贴其背心,强行导入内力,硬是牢锁那崩溃的意识,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 照理而言,内息灌入活人的体内,会依经脉游走,而他将内力注入千叶传奇的体内,却有如石沉大海,血脉凝滞,这样的症状,只有死人才会有。然而,这数日以来,他发现这片死静般的内息中,竟留有一缕内力精纯之人才能查察觉的极弱真气,而他方能顺此游丝般的余息,出手相救。 这般坚强的求生意志,是他平生首见。 也许他一直等待出手的人,就是自己。 饶是功底深厚,不断大量输出内力之举仍是大大耗损身体机能,烨世兵权虽不为所动,惟心中反复思考的疑问未曾停止。 要他亡,是轻而易举之事;要他不死,他并非没有方法。但是 千叶传奇的伤,是剑伤重创心脉,心血缺损的状况下,导致元神加速崩溃。 是怎样的冲突,逼使万古长空要出手伤他 战场上,千叶传奇乃是拦杀素还真而生变故;鸦魂c长空等两翼大军亦是遭受敌方拦杀,与集境同路生死,铁证如山。 但关键之物离魂弓射向九霄宸峰,是意外,还是刻意 流云谷事变已存有太多疑点,若再清算更早前之事,早已撼动他心底对他的信任。 此次联盟生变,武林局势必陷入空前的混乱,集境对外若交代不清,旧恨新仇加在一起,未必能轻易应付佛狱等三方的威胁。 此局由千叶传奇策划,所有的疑问与解决,也只有此人可以给他答案。 到底这一局,他设计了集境几分c利用自己了几分 这样的人,他到底要不要真正出手相救 烨世兵权提掌再运,陷入空前的沉思。 蓦地,身前之人呕出一口鲜血,军人思绪泛起丝微的异动,僵硬的手按住其身:「撑住」 已经七天了,最多只能不断靠大量输送内力防止其元神崩溃,想真正挽回他一命,用百年内功尚可支撑他的灵体。全集境之内c甚至当今世上能拥有这资格相助的人不出几人,而他,确实是理想的人选之一。 造就他如今傲世武学的根基,主要是灵字卷与昊苍玄诀,相比前者,后者他更为看重。许多武功高强者修至一定功体后便滞留原地不前,甚至因无法突破桎梏而陷入瓶颈,而他之功力却能维持高强不坠,正是因为修练昊苍玄诀的关系,并且当时夺权之际,他更得太阴印玺上的灵气,助他修练如入无人之境,功力更见增强。 以功体换命,对习武者而言,是偌大的牺牲与赌注,军人即使执着战场,还需一定的武力作为后盾,烨世兵权固然行事不拖泥带水,这件重大决定也足够让他反复犹豫。 救一个对自己心态不明之人,此举不值。 只是,军人依然渴望战场,未曾放弃完成那幅蓝图的愿望。 何况这张蓝图已由此人助他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为他当初的眼光c为他的战场 他,依然想赌;那么,连这人,也该付出代价 几日来的悬念终于做下决定,烨世兵权沉声一喝,运动起全身灵字卷的功力,骤然室内乍放紫莹霞光,浑厚的百年根基自掌心源源不绝地输入千叶传奇体内,自天突,沿任脉而下,凝汇于丹田气海,宛如江流强行涌入死绝的空谷,刺激全身已近沉寂的筋络,洗骨伐髓受此强烈撼动,涣散的灵识被迫逐渐凝聚,昏迷不醒的伤者剎时冷汗涔涔,惨白脸容更渐渐浮现痛苦的表情,四肢百骸如受千刀万剐,痛觉轰然爆散,颓然向前倾倒 「啊」 军人见状,双手自后紧紧扼住他,却因自身功体崩毁一半,竟首见猩红的鲜血自胸间呛出,溅落于襟前 长纳吐息后,军人傲然抹去鲜血,刚毅面容有不容妥协的厉色。 「千叶传奇,为烨世兵权的天下,吾不准你死」 琉璃仙境,一道疲惫的人影正慢慢走近白莲池,这日的午后有些阴暗,啼鸟呜鸣,甚有风雨欲来之势。素还真搁了拂尘,于案边坐下,轻啜杯瓷中的茶茗,却似有些心不在焉,游魂徘徊般,忧容难去。蓦地背后有只手搭了过来,素还真有觉,未抬首,只是将手反握住,道:「叶小钗,你在,真是太好了。」 剑客温煦的眸光看他,似在说:我一直都在。又关心地眼带询问。 他知那日素还真为了破阵,内伤甚重,但未曾好好休息过。 素还真只是摇首。 自流云谷事变发生,九霄宸峰附近的地面完全崩毁,造成的影响至今尚余波荡漾。而面对佛狱c死国等各境压力,他还需周旋于各方解释,以四两拨千金的舌辩之术,好不容易才暂时压下一场恐怕再兴的秋后算帐。至于集境方面,听残宗暗部通报,千叶传奇似乎战中遭受意外,详细状况被破军府封锁 思及种种,素还真不禁摇首叹道:「当初千叶毁棋,是为了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而素某毁局,反而是破坏约定。有今日矛盾,素某合该自行承受。叶小钗,吾亦不知当时这么做是对是错」 世上总是有如此多矛盾c如此多两难,又何来两全之法可以兼顾奔波武林多时,他依旧难以真正超然。 剑客默然坐身,蘸了茶水写下遒劲有力的两字:安c心。 将心安住了,自身可安,他人可安。 「有时敌人比朋友更值得相信。」素还真望那两字,容色慨然道:「千叶早就料及此局,也并非不曾留下情面,战中也放素某一次机会。可叹事实已经发生,如安不下心c便难心安,真正不知所措的将会是自己。」顿了顿,自是瞭悟:「叶小钗,多谢了。」 剑客摇首,举起茶壶将茶水斟满,清香远溢,映满池莲华婆娑,摇曳生姿。 那道冰冷的白光尽头,是漫长无边的雪色,寒冻了知觉与记忆,他破碎的意识像那游移不定的飞絮,被卷入寂静的漩涡中,层层的动荡翻卷,不知天地c不知时空,浑沌一片,惟在光影闪灭的尽处,那红褐色的披风扬起,划破沉沉白雾,是他永远勾不着的一道形影,他起步追啊追的,却永远求而不得,一瞬间,彷佛跌入依稀曾经的红尘乱世,万顷痛楚袭来,千念万念,唤做一声: 「长空」 千叶传奇额汗涔涔,在铁一般压下的黑暗与错乱记忆中挣扎,憔悴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良久c良久,如历经了千万世般,那纤长的睫毛方缓缓c缓缓地翕动,渐渐睁开模糊的双眼,重聚了元神。 「你竟然还想着他。」耳边,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烨世兵权。 是他强迫用极端之法让自己提早苏醒过来的吧 随视线慢慢聚焦,事发前的残存记忆回映在脑海,清晰宛如昨日,千叶传奇却已彷佛感觉不到痛似的,空空地问:「长空人呢」 「他,很好。」 有此人亲口保证,暂可放心。 千叶疲惫地遥望窗外明月,依稀听见外头蝉语夜鸣的声音,想必此刻已是深夜了。 天黑了,终是要等天明;而天明了,终是要等天黑。千叶慢慢沉淀着意识,深知自己情况,虚弱道:「吾想不到,你竟会废去灵字卷的功体救吾。」 也许在曾经失去一切后,再无可依靠,这话说得极淡,却极为明白。 对方是聪明人,这局设防再严谨,不可能不对自己怀疑过,而他却选择救下自己之后该有什么为难c该有什么处境,他不主动想,只等对方说。 突兀的沉默夹在两人之间。目光虽无交会,却已把彼此心思摸个透尽般。 「你练有灵字卷功底,吾之百年修为助你巩固灵识,不出意外,可再保你数年。」许久,烨世兵权方低声开口,目光如刀锋:「千叶,吾要你余下的时间,让吾之军权辉煌天下」 辉煌天下。几字入耳,千叶不禁闭起目来,紧抿着唇。 他能残留一命,只因他的才华,从前如是,今日如是。堂堂太阳之子,犹是一无所有。 到头来,他总可以靠着自己的智谋为他人留下后路,而他自己呢 千叶传奇突然想冷笑。 人人都说他聪明绝顶,孰不知,最傻的人,是他。 长日的隐忍与心寒早渗入了躯体里,深切痛入了骨髓后,便再也分不出是血是泪。千叶慢慢重新睁开了眼,轻道:「你还有一个东西可以救吾。」 「你」烨世兵权脸色铁青,漠然冷视。 千叶无惧地迎视向那凌厉的目光,道:「灵气,吾要那道灵气,你敢赌吗」 他从来不开口要,因为他知道在此刻之前,他永远要不到。 武学对一名习武之人而言,如同性命。当初烨世兵权愿意保他,却只肯疏散内力,便已见其心。要他放弃那道灵气,代表昊苍玄诀将永远停止不前,等同为自己的武力下了禁锢。一名意图天下之人,怎可能轻言放弃 可是如今事变发生,局势翻转,他已退无可退c对方也退无可退。他既然肯为自己废去灵字卷,那么此刻,他便是要再用自己的性命为筹码,要他赌上他的战场c赌上他的武学 军人脸色陡暗,瞳中冷芒扫过榻上那憔悴的脸庞,举步走近,情绪难辨。 当初他认定此人,给予宽容c放了他一命,至今却只得一半的战场,还有不明白的暗计连局。 如今他再次放了他一命,他可以得到什么 「你还没应允吾任何一件事。」他冷冷开口。 「承诺只是背叛的理由,何必呢」 「你,很大胆」烨世兵权沉声低喝,怒气囤于胸内:「流云谷你要如何解释」 「何需解释」千叶传奇淡淡道:「如果没意外,佛狱灭了c死国灭了,甚至苦境也灭了。」 「然后连吾也灭了,是吗」最后几字,咬牙切齿。 千叶抬眼望向军人的侧脸,眸光依然清明如雪,定定道:「这就是吾要灵气的原因。」 军人的表情生出细微的变化,一手悄悄紧握,竟有指骨掐响的声音。 是怎样的信念,胆敢让此人不断地坚持 是怎样的理由,胆敢让此人不断地冒险 半晌,烨世兵权摇首,寒声道:「吾没这么容易受摆布。万古长空为何伤你」 「无关战场之事,问了,你又得到什么」千叶传奇微颤了眼睫,深吸口气,缓住气息,不紧不慢道:「吾知晓你是干脆之人。早前那把火烧了,便真不再见疑吾,吾也让你成功驰骋在战场上;同样,如今你能为吾废去灵字卷,便代表能再容忍于吾。因为只有吾,能让你追逐天下的战场。」 一字一句,清晰而沉缓地回荡在室内中。 这是一桩笃定的交易。两方已倾注了筹码,更要逼迫对方再追加筹码。 周方很静c很静,只剩彼此的呼吸声。烛光暗影中,烨世兵权双手慢慢抱肘,搭在臂上的指尖渐次起落,眼底不若以往打量的神色,含着一股尖锐的炽热:「你为自己的生机,不择手段」 「是。」千叶冷静地承认:「千叶传奇是绝不轻易放弃之人。」 沉默,还是沉默。两人话似是说尽了,却有更多话没有道尽。 许多的谜团未解,许多的怀疑正在滋长,这却是场必下的赌局。 一半的命已倒尽,而另一半的命也要送进。因为他有战场的狂热,而他有不肯死心的执着。 所求相异,终究还是回到最初的利益原点。赌,便要赌得狂妄 「千叶传奇。」突然,烨世兵权唤着他的名,一步踏前,立定,深深注视着榻上人影,如可穿透肺腑。 千叶传奇只是望着他,幽深的眸光里,清湛如昔,不容半点杂质。 骤然,军人有了动作,那强而有力的手紧扣他削瘦的腕臂,字字宛如坚石:「听好。因为吾乃烨世兵权,所以敢救你;因为你是千叶传奇,所以吾敢再把这一局交付于你」 话甫落,烨世兵权全身运发功力,房内剎时溢满莹紫霞光,灵动之氛自那经络间流转而出,清逸沛然,虽是无形之象,却足可撼动灵台 「啊」昊光笼罩中,四肢百骸被这股奇特的力量穿透,千叶传奇独自承受着这股千百年罕见的精华灵气,虚弱的身躯些微痉挛抽搐,几要承受不住。军人却坚定地稳住他全身经脉,霸道强行。功成之时,见千叶却已紧阖双眼,剧痛中再次昏迷了过去。 灯火明晃下,望那眉眼紧蹙,竟是未曾见过的压抑与痛楚。 破除灵气护身的烨世兵权注视着,心念微动,正欲抬手抚上那眉心,却又顿然凝住,片晌,掩门而出。 那离去的步伐一如以往,没有半分犹疑,却是开启另一场机心的赌局。 过去,他曾犹豫了数月之久,不肯轻言相救,却仅在方才一刻,做下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因为他是烨世兵权,而对方是千叶传奇,他敢把对方一同推上战场险途,更胆敢再赌上这场豪赌。 却料军人离开方不过半刻,房内本该昏迷的人影却指尖微动,一点滴模糊地睁开双眼,强持意志。 他说过他不曾放弃再累c再痛,也要把自己逼醒过来。 千叶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床榻倚坐,竟运功反转,逼出了七成灵气。方告一段落,蓦地门扉响动,熟悉的气息袭心,千叶猛然有觉,抬眼瞬间,来人重重跪落 一念间九百生灭,菩提俱碎,至痛无言。 c章八:旦夕惊变 双膝俱落间,已是红尘翻覆,人事遽变,至痛无言。 他从幽冥中挣扎回来,再见他的容颜c再闻他的气息,一丝一缕,只如银针般刺透了心底,拔出来,却再也不见血了。 诸般尘缘c诸般孽障,万般纷念,咄咄书空,原是如此c原是如此。 千叶传奇望向垂首的跪落身影,只是怔怔地看c怔怔地看,眼前如起了幻雾,片片,尽是荒绝。 曾经,这人初回夜殿时,也是这般对他下跪,他偏不准,要他成为他的斩断天地之剑;这人逆了他意,他也不准他下跪,因为他不要叛民c他不要他卑微,他要这个人可以站在他身边 他为他斩绝一切,给予了全部,占有了全部,换来的他一眼不顾,此后,爱恨情仇c欲孽痴妄迭覆成狂,甚至此身在他手上近亡过一次了但那又如何 在许久之前,是他早将他放在棋局上c是他希望他眼中只能剩下自己这人本该恨着他的,那他还求什么他能求什么 而今自生死归来,他仍是他,在他眼前重重地跪下;他仍是他,他的太阳之子,居高俯视着他,两人之间,咫尺天涯,永远c永远隔着一段跨不过的距离 是不是,有些东西,努力了再多,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是不是,有些东西,付出了再多,是注定可笑而悲凉的 曾经万般执着,而今方知生疏如斯。 千叶传奇凝望着他,一字顿,自心尖而出,那样冷漠c那样木然:「这一剑,是你给的,但是,吾不怪你。起来。」 那人垂首不动。 「起来」 还是不动。 他不要这样c他不要这样千叶眉宇紧蹙,缓缓地摇首c摇首,一幕幕过往自脑海倒冲而下,汹涌杂沓,满目疮痍,震得他心血翻涌,突然发疯似地高起声调:「吾说起来,你没听到吗你起来啊起来啊咳咳咳」声未尽,艳色的猩红自唇边呛出 「太阳之子」万古长空箭步上前,即刻扶住那颓倒的身躯,孰料肢接剎那,幽冽的莲芬拂上,他已不顾一切地环过他的胳臂,用尽全身气力,紧紧c紧紧地拥住,如死寂凉地问: 「长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2节 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问他们之间c问世事无常。长空骤然大恸,滚烫的泪珠淌落,环紧了他,却尽皆枉然。 为什么他们非得让事情发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爆发一切 为什么他们要永远不断地疲于奔命,用自己的所有,换取所有的铸天之错 他们之间的情c他们之间的恨,绝望而深沉,扭曲而身不由己,到如今,一切是空切是茫他是他一生的痛楚也好,仇人也罢,他终是他沉沦的渊薮,触不得c躲不过。长空哽咽不能成语,轻抚着那散覆的青丝,只是抖瑟地将他抬起首来,眼底映着他的容颜,任怆痛化尽曾有的迟疑,缓缓低下了首,一点滴舔拭那唇边的鲜血,直至探入他颤颤紧闭的唇齿,渐渐地,越来c越深,越来c越痛,浓厚的血腥味中,含恨c含怨,混着他们痛苦而极端的情感,永坠无间 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他赔上了他的所有;而他赔上他一生的情动,两败俱伤。 是情,陷溺在恩怨的波涛中,是孽,沉浮在枷锁的牵绊中。他抱住着他,吮吻他的唇,已不知是爱是恨,仅知他是他命中无法救赎的唯一,剎那不知谁先松了手,双双陷入了锦被,惊动飘垂的纱幔,如似涌出千重花瓣,馥郁了漫夜冷香。长空双手狠狠收紧,温热的躯体贴上他,掠夺的薄唇如锋,是不管不顾的吻,吻得千叶向后仰倒,魂迷惘间,缠绵的舌尖尽是灼烫涩苦,是身上之人不曾止断的泪,他迷乱的仰首承受,却回以更激烈的吻咬,方寸之间,已是凌乱。 到底,是谁比谁更痛到底,是谁比谁更恨 到底,是谁比谁隐忍更多到底,是谁比谁更绝望 谁能告诉他们谁能告诉他们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毁灭的流荡在彼此鼻息间,被无尽的业火狂花所填满。他被他颤栗地困在身下,雪肤黑发,冷骨生艳,猛地下身衣物被扯落殆尽,撕裂的痛楚自隱處狂暴傳來,糜色淒狂 封将台外的回廊,伟岸的军人伫立在其间,一只手突兀地凝在空中。后头,弒道侯悄步走近,狭眸透寒,语带不满。 「你竟为了他废了灵字卷。」今日,他犹是一身峨冠博带c有争利之心,却有什么已经变了。弒道侯冷目望那身影,低声道:「就算试探,此局也赌得太大」 军人仰望远边的角度不动,声沉而笃定:「没了战场,军人何需存在」 「也许,终究是吾看不透。」弒道侯叹气,满腔言语竟不说也罢:「军督,你在意战场,吾却在意霸业。」 闻言,军人那凝在空中的五指一动,却什么也没抓住,任夜风流窜而过。 当他选择了战场,注定要对曾有的异样感受放手。 人生在世,本有取舍,而他的取舍,早在久远之前,不曾变动。 烨世兵权踏步转身,毅然命道:「全军肃整,稍后领兵待令」 癫狂过后,早是夜色深沉。千叶传奇静静地靠在万古长空的胸前,任他下颔抵着自己的前额,两人极近的距离,却是相依无言。 他心知长空癫狂的极端占有,不过是因心死。 迷藏的尽头,到底是背道而驰。 一路握子布局至今,他亦知亲手斩断了多少曾经的冀望,然而却也再无回头之路。 就如此夜他可给这人,但无断绝此局生机的可能,就算是万劫不复 包括只余半命的自己。 「长空,」千叶沉默良久,方轻问:「现在是几时了」 「应是丑时。」长空望向窗外,眼底一片沉寂,半晌,方俯首问道:「如何了」 千叶传奇伸出掌心,化出了一团紫莹霞光,剎时一股清灵之气乍放。 如果没有那一剑,集境可以拿下,让日盲族暂居,灵气也可以救自己一命;如果没有那一剑,他的伤势可以痊愈c他们可以带领日盲族重新振作,而今一切枉然,他这冒着风险得来的灵气,终究无法完全救他自己。 「卯时之前,西北路的守卫正值交兵时刻,你即刻将这灵气带回日盲族,种下日莲天池。」千叶缓缓说着,是命令的口吻:「苦境暂时容不下日盲族,让他们继续偏居夜殿南方,禁绝外人,等灵气再生,一切就可以恢复了。」 长空接过那道灵气,漫天迷惘顿时袭涌上来,竟是惴惴不安。天地之间,为何有这道灵气能恢复日盲族太阳之子又从何得来这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和计划 长空抬眼看他,眸光震颤,一瞬间又觉眼前之人若即若离,彷佛某一部份东西正在慢慢失去,而他捉摸不得。 千叶已别过脸容,断然冷道:「这是命令,快去」 长空恍惚起身,后退了几步,挣扎应道:「是」 夜半之刻,更漏点点滴滴,零星的卫兵在太阴司来回穿巡,房内之人却仍独对孤灯。这般的辗转难眠,已有段时日。 经方才暗中探询,据闻千叶传奇应是脱离险境了,但到底伤得如何她一无所知。 思及此,心头纠如缠麻,关山聆月终是起身掩窗,欲再次伺机打探,却料外头玉蝶遥星来访,两人撞个正着。 「啊,姊姊,想不到这么晚了,妳也想偷溜出去」遥星笑嘻嘻道着,心里正高兴。自己被抓一次c姊姊被抓一次,这次不用被训偷溜出去了 关山聆月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玉容微红道:「姊姊是担心」 「是不是在关心那个千叶传奇姊姊,妳为他操心整整半个月了」遥星犹是一副天真烂漫样,自顾自地踅步说着。聆月听着语噎,赶忙转话道:「遥星,步烟阁可还安好」 「方才吾刚好巡过,很安全。」遥星明丽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道:「姊姊,妳是如何把真的离魂弓掉包出来,放到步烟阁的」 聆月低首道:「流云谷之役前,千叶曾交给吾离魂弓的赝品,若有万一,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真的用上了,唉」忆及事后变故,指端不禁紧紧扣起。 遥星闻言,瞠目摇头,不禁大叹:「他算得真准可惜算不到自己的命。」才正感慨时,突然双手一拍,没要跳了起来,叫道:「对了差点忘了要来这边做什么了。姊姊,方才吾自外头偷偷观星回来,发现集境外围的边防竟在三更半夜调动,真是奇怪」 「边防调动」聆月黛眉轻拧,不禁上前一步:「遥星,妳还看到什么」 遥星皱了皱眉,回想道:「是没看到什么,但有听到卫兵私下在说,弒道侯今夜突然要在集境外围布下重兵,守株待兔,就不知为什么。」 「此事必定不单纯。」聆月心头宛若空掠,惊怔道:「破军府忍这么久,终于有行动了吗」 「姊姊,怎么了」遥星摸不着头绪,一脸狐疑。聆月摇了首,牵起遥星,忧心道:「遥星,吾恐怕要一探千叶,将此事告知他。」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这里,曾是遗弃他的家;这里,曾躺着无数族民牺牲的骨骸;这里,曾随太阳之子的诞生繁华一时;这里 许久未返的半壁山河,苍凉凋零之象已近崩溃边缘,端赖阵法维持形貌,然而,一旦地基空陷殆尽,地走山摇,全然覆没于地底之下,也将是不过眨眼之事。 夜深之刻,万古长空趁集境兵防空转之隙,一路自疾奔而来,方至外围,足下土壤已「轰」地松垮大片,再进几步,寸草不生,彷佛成片景物皆要摇摇欲坠。 长空游目四望,心头颤动。 这般处境,是该如何生存这段日子以来,还有谁是容易的 族民生活困苦,不得容身,百年之前是如此,百年之后,还是如此。日盲族的悲歌,又有谁曾来顾怜 蓦地,前方窸窣声响起,一道黑影长长倒映在夜空下,长空抬眼,低声道:「银绝。」 「吾突然想起,圣女那一片空白的预言。」银绝像已等待了长空许久,神情平淡不惊,静瑟问道:「长空,如今你相信吗」 长空默然与银绝一同走近日莲天池,化出千叶交付的那道灵气,弯身种下,剎时昊光大作,如似奇迹骤现,非但天池瞬间溢满了清水,周方景物亦在这片枯黄秋色里抽出翠嫩新芽,片刻间,万物辗转翻新,奕奕宛然。只要再过一时日,此地将如前尘。 也许是苦盼的日子太久了,见到此番奇迹,在场两人竟是面无喜色,只在遥远的夜殿角落,听见仅存族民的零星欢呼声。 为何见到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而是阵阵的苦涩 陡然,外围传出轰然巨响,长空两人闻声拔奔出去,赫见支撑夜殿右侧的山崖瞬间坍方,一名族民不及逃开,眼看就要掉落长空创世实时出窍,剑气挡了一阵地基塌陷的速度,银绝游索同时倏出,那族民借力一使,终于跃回地面,兔起鹘落间,从鬼门关前走一回。 而那大片塌陷的地基土块,早落入绝崖中,甚至回声也不见闻。 「看来只恢复了七成。」银绝探查一遍凹陷绝缝,分析道。 「七成,族民能勉强生活了。」长空道。 「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日盲族的绝境,是太阳之子刻意放手不管所致,就连如今受苦境居民排挤也是」银绝双手环抱,冷冷的寒风拂过脸畔,言间既是恨,又是慨然:「但他终究做到了,这一片生机,他终究还给日盲族了,族民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至少,我们现在能靠自己。」 如果长空今夜没有实时返回挽救,半壁山河将全面倾垮,族民即使能留下性命,没于日族之中安身,日盲族也等同灭亡,信仰也不复存在。如果问为何众人如此努力,只因每人出生时都有安身于世的依偎与凭靠,如果没有家c没有共存,那只是一身孓然的无根浮萍。 长空心中万绪翻涌,沉痛道:「这代价是痛不欲生。」 「我们都是信奉太阳之子的子民,别无选择。日盲族的信念,就是团结与不畏牺牲。」这也许是他们回归日盲族的命运批注,而责任,总是带着残忍的本质。银绝撤开了手,对着那准备离去的背影问道:「你还要回去集境」 月光明灭,拓印出长空寂寥惨淡的身影,夜空中,只传来萧瑟而坚定的承诺:「只要他在,吾会护他至最后一刻。」 银绝沉默,目光渐渐将他送远,背后感应到日盲族生机再起的大祭司匆匆赶来,愕然问道:「方才是万古长空」 「是,但他已经离开了。」银绝不愿与大祭司多所相谈,调头离去。 一名叛民之子,一生却受情缠所累,无法离去c无法脱身,为这个曾遗弃他的族群做下无止尽的补偿与奔波。谁又可以为他,悲声一叹 关山聆月两位祀嬛匆匆来至千叶传奇居所外,竟见周方悄无人声,宛如空屋。聆月稍做思量,竟大胆启门而入,但见整个府内静物陈设,仍是一片空荡。 「咦,姊姊,这是什么」骤然,身后遥星在房内案上发现了一张纸条,聆月接了过去,见那字迹清峭挺拔,出自千叶传奇之手,惟仅留一字:医。 「医」聆月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集境,还有谁是需要医治的但却知今晚必有大事发生,只得匆匆将纸条收入,再行打探消息。孰料甫出府外,竟见一条鹅黄色的优雅身影已在外等待,聆月见之,心一震,低头道:「望夜姊姊」 「聆月,妳唉。」仙殿望夜素冷的神情蕴着一股威凛,却不忍责问,姊妹对视良久,望夜轻叹一声后,终是转身离去。 遥星跟在聆月身后,怯怯问道:「姊姊,你对千叶传奇是不是」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 聆月闻言愣神,摇头苦笑,低低道:「遥星,身为祀嬛,有许多东西想不得,也碰不得,而吾情愿不曾碰c不曾想」 年纪尚浅的遥星自然无法领悟,却见聆月俏生生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隐去,孤单而坚定。 林间,风吹云动,灰蒙的稀微亮光在天穹间隐隐流泛,马车四轮碾在地上,正摇晃经过一片茂密树林,疾驶的马车上,车夫卖力的挥动马鞭,惟额上冷汗不止。 因为,一把冷寒的剑刃正自后架在他的颈侧。 感应到车夫行进的速度略有停滞,于车厢内阖目端坐的玄影只是微动手上的天藐剑,冷道:「西北方,快。」 车夫唯唯诺诺,再次斥喝挥鞭,加紧驾马。 昏暗的光线自外隐约透入车厢,照落在那一身华丽玄装,银冠锃然,早已洗去先前的颓色。 神清骨秀,眉目清冽,犹是傲骨嶙峋的太阳之子。 惟那苍白的俊逸脸容上,隐有一抹苦涩冷笑。 现下,烨世兵权早已把所有兵力调走,他无人可使,只得委屈这车夫受他恫吓了。千叶传奇随手挑起窗边帘幔,望了外头一闪而逝的景物,又随即闭目养神。 死棋的另一种下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他们都在下这步险棋。 早前清醒之时,他观察到窗外的月影与角度,心知三月之期近在眉睫。 日盲族不能灭,他提出索求灵气的要求,就是打定策划如今的这一切。 烨世兵权的应允,是一步对他试探的大胆之棋,但这一步,也正是他推动此局的关键。 当时他已命危,对方以灵字卷功体为代价救下他性命,已是不容易的决定。但废去灵字卷,便犹如一步推倒骨牌的连环棋。 因为,军人又怎可能对已起疑心的人信任 所以,他既然愿意救了自己,就还要继续追查流云谷的真正内谋,更要试探自己是否仍是值得继续合作的对象。与其说他愿意放弃灵气,更不如说更为他的战场精打细算。 欲擒故纵,是烨世兵权的算盘,灵气,就是这个饵,等着他自行暴露索讨灵气的真正目的。 若他按兵不动,这一局烨世兵权会扑空;反之,自己与暗棋将等着被破军府一网打尽。 可惜他毫无选择,三月之期犹如燃眉,他不得不派出长空返回日盲族。前方纵然是个网,他仍要义无反顾地踏入。 这一次,他确实又把长空算入局中。 因为,他与长空的安危可以置于日盲族的利益之下;他与破军府合作的约定,也可以置于日盲族的利益之下;连同他延续性命的希望,也可以置于日盲族的利益之下。 如今烨世兵权采取速战速决,自己也被迫快速走下一步棋。 此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然而即便此刻,他的底牌不能尽现。 前方这张网,将牵动他身边所有在意的人不单是长空c聆月,甚至是暗中结盟的残宗暗兵与远方的日盲族。数以百计c千计的性命操之他手,端看他如何做。 千里之外的日盲族已暂解危机,眼前的压力却紧逼而来。这样的感觉,彷佛如释重负的剎那间,又被迫拉上极端紧绷的弦,千叶传奇不禁深吸口气。 陡地马车腾了个空,前方传来车夫颤抖的声音:「先生,前前方」 千叶剑端不移,命道:「他们不会动你,继续」 运气极背的车夫只得压下抱头鼠窜的冲动,驱动马车前进。 晚风冷冽,漆黑的夜幕衬远处山形幽旷,调动的兵马如黑铁色的潮水急速拢聚,不消片刻,散发寒光的金属亮泽慢慢涂染了边界守防,彷佛黑夜也要低眉退开,滚滚沙尘中,仅剩杀气蒸腾。 这些森然兵队,在烨世兵权亲自率领下,任务,只有服从的选择 剑戟寒光明灭闪烁,照映每人的脸容阴暗不定,极端的气氛却异常宁静。重重众兵包围下,战场中心只有一名剑客名军人,创世与辉煌凛目交手。而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进,直往中央而去。 所有兵阵彷佛早先得令似的,马车每轧过一轮,那兵队便宛如山川相酬般迅速移开,直至驶入战场中心的一刻时,马车一顿,车夫跌尘而落,车厢竟应声爆开大量碎木喷飞的瞬间,变量再生,一道冷冽剑气趁隙自木屑间雷霆砍入军人反射转身挥挡,陡然刀剑激烈相迸 藉一辆马车取巧,夺一人先机,护一人生机。夷定之刻,已成三方制衡态势。 但见军人一手持着辉煌,架住眼前突击的天藐,另手却徒手握在创世上,刺目的血红沿剑刃答答滴落,更添杀气狂霸。 惟双剑前后制衡,竟动不了虓眼军督分毫。 长空眼见千叶出手,不禁拧眉唤道:「太阳之子」 周方兵卫顿见变数,群起涌上,冰冷的众矢对向场中央,烨世兵权却厉声制止,与眼前目光猝然交迸,极端的试探与信任,仅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对方要灵气的真正用途,他明白了;对方在流云谷的真正意图,他也明白了。 他这场豪赌得来的结果,足以使他杀尽全场与对方相关之人。 离魂弓射向九霄宸峰不是意外,系早有预谋。 千叶传奇并没欺骗他,他确实为了灵气,设下流云谷的圈套。但背后真正目的,却是意在整个集境,只为日盲族。 如果没有万古长空从中搅局,只要灭了他虓眼军督,灵气可得c集境可得。 灵气可医治千叶传奇自己,而日盲族便可驻进集境,取而代之。 这背后牵动的,是惊天动地的隐密大局,长久以来,此人自九韶遗谱一局开始,与苦境联合设局,非但算计了佛狱c死国,直至流云谷杀局,连苦境也被蒙在鼓里,一旦成功,佛狱c死国c集境c苦境等重要巨头将全数灭亡 这等野心c这等手腕,到底布局了多长又到底利用了多少棋子,竟能在他眼皮底下策划至此规模 一切暗局心中昭然,烨世兵权手背绽开青筋,沉声道:「现在此局,谁又是你的棋子」 千叶传奇神色雍容,一字字道:「吾,还有万古长空。」 另头长空闻言,身形隐隐颤抖,却剑端不移。 仍是如此直接c如此坦然,烨世兵权冷笑。 原来,在日盲族利益之下,万古长空c他自己的性命c与破军府的合作,完全不值一提 他甘愿如此设局c竟敢如此设局 对自己人不留情c对自身更不留情。这样的人,他该如何处置 此刻,远方遥远的天际,如被一剑斩开,一轮朝阳破云而出,万丈光芒笼罩着大地,洒尽遍地秋黄肃杀的万物,天地俱寂。 四目相对的眼光如锋刃相触,烨世兵权两手再施内劲,激起双剑剧烈剑吟,低声喝道:「你,已无回天之力,用什么讨保」 森然的问话,伴随激烈的内力震荡,前后制衡的千叶两人已被震得内腑受创,强撑之刻,鲜血自唇畔滴滴淌落,溅一地血腥,是对无能回天的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3节 刺。 除了他自己,万古长空c关山聆月等人的性命,甚至是已得利益的日盲族和所有可疑线索,生死全系在此刻。 他还有何选择有何选择 千叶传奇阖上双睫,受创间陡然大笑,凄寒怆绝,震得众人胆颤,赫然,竟见天藐深插入地,单膝一落,咬牙道:「千叶传奇,尚欠军督一个天下」 惊人之举c惊天之语,在场众人呼吸一窒,神魂俱惊。 「太阳之子」相似的场景,长空浑身狂颤,恸然呼喊,摧心裂肺。 军人瞳眸紧缩,如可噬人,「你再说一次」 「同样的话,千叶只说一次。」 竟是如此c竟是如此 烨世兵权紧咬牙根,眸色阴晴幻变。 他渴望的真心合作c他寄望的战场蓝图,竟是在这等情况下所换来,是讽刺,还是可笑压抑至极的反刍回荡胸中,军人竟骤然扬首放笑,辉煌还鞘之刻,一声「很好」竟一掌推向千叶,剎那千叶口吐朱红,身子向后颓倒 「太阳之子」长空拔奔冲上,将千叶拥入怀里,却听千叶昏迷之际,在他耳边断续说着:「长c长空不要不要怨吾」 长空心中恸极,哽咽抚上他的脸畔,极力摇首。 就算再次被他当作了棋子,但最后伤最深的,是他自己他怎忍怨他他怎忍 「将两人押入无日囚」 背后军人冷漠的声音响起,所有挣扎c所有希望,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时间 1c「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出自苏轼西江月平山堂,意指:固然一切皆空,而活在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在梦中,终归一切空无。 2c六八章可以算是一体的,至第八章为止,一次收掉了很多线,所以蛮建议有时间的人可以回头把六至八章串在一起再看一遍,这样千叶传奇整个局中局的轮廓应该就比较明白了,这一连串的计谋可以跟第三部第四部c第五部前面搭起来,而且万千的感情也是这样连下来的。 千叶不愿意长空跪下来可以回头看第一部,其中第三章算比较具体。长空每次一跪下来千叶就会很敏感,他一直希望长空是站在他身边,而非上尊下卑,所以这次「不得不跪」刺激並非小可。 因为流云谷之变,千叶传奇为了保下长空等人与日盲族,必须选择入彀,以挽回残局。不晓得有没有人注意到,这章是千叶第一次叫烨世兵权「军督」,但也只有这一次而已。毕竟在这么惨淡的局势下,千叶若还能逆转胜,那才是真的奇了。 千叶传奇原本确实是有私心的,但没有必要的牺牲他也不会去考虑。如果今天有两全之法,是千叶最会考虑的选择,所以照千叶原本的计划,他自己可以获得医治,也可帮日盲族拿下集境至于集境资源匮乏,是否适合长留的问题,千叶在四部约见鸦魂的时候早就研究过。何况对日盲族而言,也只有太阳之子会重视他们,他这点私心不为过 但是当这两全之法被斩断的时候,千叶被迫马上调整他的计划,第八章就是千叶实时调整的计划,能保多少,就保多少。挽救日盲族的时间很紧急,几乎可说千叶第七章刚从生死关醒来后,马上又为日盲族算计了,回头去看,当第七章千叶传奇对烨世兵权开口说:「你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救吾」时,他早已比谁都还要冷静 千叶向来理智大于情感,并且有别人没有的空白,所以他下决定的反应也比别人更犀利,他逼自己,也因他的判断所使然。就如刀龙传说时,罗喉攻上日罗山,千叶也不忘说出要族民快逃才愿昏过去 从三部写到第五部的确是比较着重计谋的铺陈,但不如说也是我对千叶传奇这角色的理解。千叶这角色不大可能拘泥于情情爱爱,更令人留下印象的,是他的智慧与手腕。他的计谋以长局性居多,而且很灵活,不是太容易一下子就能看明白,可以说没有揭开谜底前,通常不大知道千叶想做什么,所以故事也仅能在有限的架构下去铺陈c去琢磨这角色;此外,我一直以为当一个人历经这么多变故后,即便如太阳之子,也应该从中得到体会与成长,他跌得这么痛,付出代价的同时,也定会有些所得。没有这些过程,便没有第五部的千叶与长空。甚至对我来说,若不是为了更进一步写千叶传奇这角色的内涵,当初就不会继续写下来了。 c章九:暗锋藏局 旦夕惊变,一瞬战局翻覆,时日过去,武林仍在持续的变动。 这一日,封将台战报频繁,虓眼军督正难得品茗听报,孰料报至一半,一声「哐啷」断去人声,那茶盏竟若无痕迹地遭劈面裂碎,伴随泛寒的声调:「再说一次。」 「素还真居中策反,百韬略城被夺回,将百师牺牲,影c鸦魂等众将败退。」弒道侯不惊不慌,再报一次。 「按战略,不该失城」短短几字,入耳悚然。 弒道侯不卑不亢,俯首道:「军督,素还真与百韬略城众人擅使谋略,我们始终不及应变,长久下去,集境必陷颓势」 这茶的滋味不对c战略亦不对烨世兵权负手立身,阴鸷问道:「他可醒了」 突来之问,弒道侯身一震,即刻心神领会:「三日前,醒了。」 语方落,军人已迈步而出。背后弒道侯又道:「军督,紫微宫有些状况。是否要一了百了」 那脚步顿了下,令道:「派人医治他」 无日囚,重兵来往巡逻,一排排死冷的精铁栏杆牢立,幽静死寂。不期然中,远方的黑暗地道传来橐橐靴声,直至最尾处的监牢前,方才止住。 铁栏的另一面,杂乱的干草延展铺地,水银般的月光像稀微的恩赐,自上头狭小天窗透入,洒照在那抱膝而坐的玄影上,点点c零星,映那脸容朦胧,像净瓷般,既清冽,亦憔悴,恍惚之刻,彷佛神思已远。 伶仃只身,坐困牢狱,在刀丛上凌舞的偏锋之莲,也有坠入污尘的时候。 来人冷峻地打量牢内,唇畔紧抿,一幕幕过往倒悬于心上。 曾经于此处,他们订下盟约,夺权扬图,驰骋战场。如今,他迫他屈辱下狱c折他傲骨,剩下的,仅有冰冷的利益交换。 他从无看错此人,却错算其野心与手腕。 千叶传奇纵然明帮集境c暗帮苦境,但自始至终,他确实得到了战场,而苦境也并未得到真正的利益,得利者,是日盲族。 即使变故横生,在历经惊险万仞后,其人竟也能次次留住玩局的筹码。 选择,在放手与杀除之间相互徘徊,他不禁赞c亦不禁叹。 终究,他杀不了他,因为他的战场已被他置在局上,再无回头之路。 此局是这人所下,只有这人知晓最正确的下一步。 隔着铁栏,却咫尺如遥。难得心绪起伏的军人,牵动唇角:「你想保的人,都很安全。」 浑厚的嗓音在地牢中曲折回荡,最后却像被无底洞吸附了去,激不起牢中半分动静。军人凛凛注视着,复道:「但他当时拚死护你,受吾重伤」 隐约地,那微光中的衣袂似细不可察的轻轻一动,过了良久,方有声音响起,一字一字,清定如昔:「吾要你医好他。」 「凭什么」 「凭吾这双脚。」千叶传奇缓缓睁眼,瞳中异彩在暗幕中闪烁,带着一股决绝:「每一次,你让吾行走不得,不就是想让吾永远被困在此地既然困住吾,吾在意的人,一个都不能有差错」 「大胆」烨世兵权负起手,语音忽沉,既是含忿,亦是惋惜:「千叶传奇,这一局你我皆无错,可惜,毁在运气」 千叶传奇涩然一笑,轻手拨开垂在额前的墨黑发丝,缚在手足间的细密镣链随之淅娑作响,仍有处于劣境中的优雅与怡然。「不怕死的棋子,是对敌人最具威胁的棋子。烨世兵权,实话说,论手段,你比不上吾。」 军人同回以冷笑:「所以,吾留万古长空一命,感谢他阻挠你之计划」 「成王败寇,何足再论」千叶传奇看透地淡淡道:「吾这一身缺损,多活一日是一日,不管对吾,或者对你,若有胆气,就利用彻底吧」 烨世兵权屏息看他,面上有大片阴影的暗,却掩不住双瞳中蛰伏的火焰逼人。 此人对自己的狠,世上少有人及。那他便顺他之意,无情地利用彻底 「素还真已经夺回略城。」军人冷冷直道目的。 「吾与他断了合作,略城岂有继续奉送的道理」千叶并不意外,自嘲道:「也许你该高兴。」 「吾只需要战场。」 「那你机会来了。」暗影中,那静远眸色渐渐对上栏外的目光,几分的莫测c几分的坦然,分析道:「当时穿越四魌界的任务成功,凯旋侯为此离开佛狱。死国又逢内讧,导致万妖炉受制,现在是重新洗牌的绝佳时机。」 「如何取胜」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进军苦境,有几名高手必须先铲除。」千叶缓缓道:「吾有几策,听不听在你,事成之后,吾与长空要先离开无日囚。」 闻言,军人背后的手指微动,敏锐的气息游走在彼此之间,已是暗许的条件交换。 「首先,是擎海潮」 一计又一计的计策,自那平静的嗓音道出,字字惊心动魄,句句掌握局势与人心,是为黑暗中杀出生路的代价,是这段日子来的殚精竭虑,为他自己c为深深伤害过他的那些人,必该如此做 在世人眼中,他千叶传奇是个居心叵测c不择手段之人;为所谓大局,更早已是不忠不义之辈,既然世人看他有如蒙昧,成见已深,那他不妨再次置局,颠覆这江湖红尘。 滔滔浊水,玄莲惊尘,惊心智计,从来只有一人明局人负累人伤悲。 他从来不需要别人明白,因为,从来无人明白。 今此,来自无日囚深处的布局,再次为武林局势搅起惊天动地的巨变。 宫帷静垂,凉风穿堂入内,衬显偌大的紫微宫分外单调。关山聆月诊完脉,收拾手边的针卷,轻手压上早已凉透的茶盏,肃容道:「下人皆已经退开,雄王有何事情,不妨明说吧」 那日夜中大变,集境高层人尽皆知,而事后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两人遭禁无日囚,聆月亦无能为力,忧心之余,反复回思「医」之一字必有深意,只得伺机而为,好不容易,待到紫微宫传出圣帝身体不适的消息,必是想寻医托言了。 此言一出,言行如同痴愣的「圣帝」即刻卸下伪装,收手拢袖,低声道:「祀嬛好眼力c也好胆气。」 关山聆月轻轻一笑,嫣容如雪,镇定道:「当时吾意外得千叶传奇的提点,便料事情应有后续。如今千叶受难,也只能放胆一试了。」 「集境并非毫无医者,祀嬛能通关前来,必也下了不少功夫。」 「好说,太阴司虽不涉政务,但对人心亦是洞悉。对于毫无反抗之力的祀嬛而言,弒道侯想为难也无从为难。」顿了顿,意有所指:「何况吾过去在众院殿中算小有医名,代表安稳民心的圣帝身体抱恙,难道不该尽责吗」言锋暗展,毫不避让。 雄王笑了笑,捻须长叹,「吾走这一步亦是险棋,对破军府而言,当他们不需要紫微宫时,便是吾该命绝之刻。今天我敢以抱病为由,引有心人前来,就代表已做好放手一搏的准备。」过去太阴司为圣帝效忠;而他为残宗雄王,实理而言,他们本该对立,然而局势遽然改变,立场已是微妙的矛盾相和。 作为旁观人,关山聆月却对于当中蹊跷早猜出一二,她从容起身,华贵的紫红衣裙带动一身珠玉香绕,眼底清若流水:「在此之前,吾只不过曾相助离魂弓一事罢了,中间事端,了解有限。不过,残宗如今尚能放手一搏,也有几分原因是千叶传奇为你们挡下这一劫。不是吗」 有意相护的话语,听在雄王耳中却大为刺耳,不禁道:「祀嬛此言犹可琢磨。吾跟他不过是利益交换,他至今不把残宗供出来,只因为残宗对他还有用处。」 「吾曾暗闻当时流云谷一役,鸦魂一路虽受佛狱连环追杀,最后却因千叶所派的援兵协助,因此脱困。他虽利用,终究没做绝。」聆月抬起极亮的眸子,胆大道:「雄王,今日吾代他前来,不外乎是与你继续商讨连手对付破军府一事残宗如此否认,难道是要过河拆桥」 雄王沧桑老练的脸容一沉,语调却依然平稳:「是真心留情,还是因为尚有用处而留有一手这并非重要。祀嬛,今日妳既然算是为千叶传奇而来,不如将重点放在未来的局势吧」 论拥兵掌权的实力,一名祀嬛又岂能与老江湖相斗聆月心知肚明,只道:「请说吧」 「在此之前,吾想询问祀嬛,对千叶传奇的目的了解有多少」雄王凛凛问道。 「除了对付破军府,必是与日盲族有关了。」 雄王摇首,双目炯炯,张口之刻,竟全盘托出计划来:「祀嬛,妳不了解。他要的不只是日盲族,还有拿下整个集境。他之所以与残宗合作,只是为他自己的利益」 聆月闻言,杏眸圆睁,浑身惊怔,雄王又道:「现在根据内线消息,日盲族已经恢复如昔,但在苦境舆论压力下,只能独居一处;至于千叶传奇,听闻烨世兵权伤他双足禁行,自身也难保。所以吾不妨直言,祀嬛,如今集境已容不下多余的波动,而日盲族也需要他之领导。残宗如能助千叶传奇出无日囚,便请他助残宗灭去破军府后,退出集境之争」 连番震惊的猜测自雄王口中一一兑现,聆月剎那思绪陷入浑沌,连退数步,难以成言:「原来日盲族已经恢复,灵气不是救他自己,那千叶他现在」 「祀嬛,怎么了」雄王见状,忙要关切。 「不没事。」聆月强自回过神来,万念混乱中抓住一丝理智,勉强应道:「苦境既然无日盲族容身之处,提出这种条件,无非是在压迫他。」 雄王缓缓拾阶而下,举手投足间,龙袍冠冕气势盖地,早非任人摆布的傀儡王者,一回首,已锁住对方的眼仁,直透肺腑:「聆月祀嬛,吾只希望妳能站在集境人民的立场看待此事。过去我们虽属于敌对关系,但历经夺权后,相信我们的想法皆有改变。今日,吾在此允诺,只要祀嬛能答应残宗这个条件,除了与千叶传奇的合作继续之外,吾此生必还集境一个安定的天下,鞠躬尽瘁」 安定的天下,鞠躬尽瘁。重然的承诺,却彷佛在撕扯着心口,聆月身一震,迎视着对方,只感心底凉一阵热一阵,竟不知从何言起。作为祀嬛,她不该怀有私心,然而她确实在意他的处境c他的安危,他为日盲族的所作所为,她皆看在眼底c为其伤忧,即使流云谷一役失败,到底他曾为这目标努力如此之久,最后却迎来这样的打击与条件,他能接受吗能吗 千百质问直扣心底深处,纷念杂然,万无头绪,意识间却彷如有道声音硬生生切入,告诉自己:只要集境与日盲族安好c只要他的性命安好,永远远离这些风波,那其它什么都别管了c别管了,这样的自私,她愿承受c她愿承受 聆月颤颤地抬起眼,眸色迷离而坚定:「好,请雄王勿忘今日之言。」 局势翻覆,争斗永无休止,她明知他胸怀大业,却一心只愿他安好,保住性命c莫再自伤因为这条路,已太多惊险;而缘分,却是太过沉重。 待那紫红身影走远,一道人影方从暗处步出,商谈道:「破军府有消息传出,最近集境的行动是由千叶传奇一手策划。看他这次出手毫不留情,恐怕不用残宗相救,他靠自己的能力就能出来了,何必」 「鸦魂,你看不懂。」雄王盯视对方疑问的眼神,势在必得道:「不管是他自己出来,还是残宗助他出来,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说服关山聆月答应条件,迫他让步」 闻言,鸦魂略一怔愣,随即了然,苦笑道:「雄王,连你也变了,变得更善于算计了。」 「有过去种种的折辱,还能不变吗」雄王漠然言罢,旋即转身迈入殿阁深处,一步步,那昏暗的阴影渐渐染上他皇袖上长须利爪的蟠龙,带着一种扭曲而诡异的华丽讽刺。 巨石激起千层浪,江湖风波掀惊澜。 屈峡谷一战,集境众军自右侧山口直袭苦境腹地,烨世兵权挥军肆虐,斩敌将一臂,灭主军泰半,战绩辉煌。 数日后,燕子口再爆战端,佛狱众军被迫退守,苦境从中阻挠无果,战役持续三天三夜,赤红染满天际,不见云归。 此间时日,苦境不得安宁,战火更胜前阵,人人自危 武林道上,紫白身影匆匆而行,那快行的轻功如疾羽,奔得脚步发颤,可见情况危急之至,骤然路至一半,前方身披刀剑的剑客自林间出现,举手拦行。 「叶小钗」素还真面色忧切,出声道:「为何要拦住素某,难道」 剑客长声叹气,运剑行文,顿时沙尘飞扬,几字骤现。 方才他已探查过,集境的动作雷厉风行,虓眼军督等人早已成功完灭敌手,苦境有数名战友生死不明。 「怎会如此」心头宛若抽空,素还真方寸略乱,坚持道:「让素某再去看看,也许」又是起步奔行。 蓦地剑客自后温和而坚定地拉住了他,素还真有感,转身道:「叶小钗」 剑客点点头,眼里沉静,彷佛有安定心神的力量。 「素某非是不明白,但近月以来,众人已大受打击了。」素还真长叹,仰目四望,景物枯黄萧索,心中尽皆黯然:「近来集境的动作非但出人意料,更每每切中要害,让正道多名侠士折损。先是擎海潮前辈生死不明,后是苦境众人连番受创,如此狠准的行事作风,素某一直怀疑是千叶在背后策划」言至此,素还真更不由得心切,忧悒道:「流云谷事变必定对他影响不小,他身在集境,只怕转与烨世兵权合作是必然之事。」 叶小钗颔首,再以剑行字:战略。 「战略」林间白茫的轻雾拂来,益发使人清醒。素还真纷纭心念复转稳定,与剑客渐渐走回琉璃仙境,思索道:「嗯,集境最近的战略说得上完美,但确实别有蹊跷。屈峡谷一战,如果烨世兵权自环南山攻入,将可斩杀更多将士,取得更大的苦境腹地,但他并无这样做。而自青山派传回来的消息,护军铁卫所到之处有说不出的诡异,似有隐情,而擎海潮前辈至今也未见尸首」 同样的一种结果,却可以用不同手段达成,差别的,仅在于影响的程度。这样的结果可切合虓眼军督的心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4节 ,却未必对集境的未来最有利。素还真一念及此,豁然开朗,仰首道:「如果战火避无可避,只能退而求其次。千叶的心思缜密,也许这一局并未结束。」 剑客听得分析,亦是颔首。却料此刻,一封信凌空射入,叶小钗即刻收住,素还真接过摊开一看,竟是死国的结盟邀约,恭请一叙。 死国的反动者天狼星等人早与苦境合作已久,死国竟胆敢释出结盟之意,只怕是因前些战时,万妖炉暂时受挫,不得不先选择减少一名敌人。 素还真反复研析一番,缓缓道:「看来局势暗中又有变动,这一次,该换素某出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大概提过,雄王的病蛮棘手,大概是千叶跟破军府一起在管的只是破军府不知道千叶暗中帮雄王解了毒,而千叶又精通医术,所以基本上雄王有问题的时候,是千叶在管的,但现在千叶被困无日囚,雄王那边又出了问题,理论上应该是要千叶去看的。可惜千叶无法抽身,所以当初留了暗讯给聆月。 从文中前面可知,聆月的医术本身就不错,所以聆月在经千叶提示后,听到寻医的消息自然会一试。而雄王这方因为也知道计划生变,他涉险装病的目的可能是看破军府会不会因此放出千叶来替他看病,然后他们暗中商量调整计划;或者是看千叶那边派出谁来跟他交涉。因为雄王知道,知道他暗中已经解毒的人只有千叶那方的人,只要他发出需要看病的消息,千叶那派的人一定会积极把握这机会,来的人,就是他雄王会谈的对象。当然风险就是,破军府觉得他很烦的时候,搞不好就把他这傀儡解决掉了。 这点文中没有写太明显,但前面算都铺陈过了,稍微推一下应该还算一k。 話說第三部第八章萬千那樣程度都要被鎖了,那我後面怎麼貼啊搞不好標題就被擋下來了一rz c章十:前尘梦影 毫无生气的监牢,多的是巡兵来往的灰暗影子,空气回荡着脚步声,间以不时掺杂的闲言杂语。 「你有听到消息吗军督近来重创多位苦境人士,又抢占多处要地果然军威天下」 「这可不好说,听说这些战略都是千叶传奇在背后策划。」 「被关在另头的那位吗那件事闹得可不小,怎么会是他」 「这你就不知了,从前段时间开始,军督就常来探望他,你不在值班,自然不知道欸,还是快快巡逻吧」 「太阳之子」细碎的耳语在石墙铁栏间穿梭,万古长空坐困牢中,每听一字c每听一句,掌心便愈加攥紧,脑中天翻地覆般,难以清醒。 与苦境相对,屈于他人军威之下。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实,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了。 终究,是谁逼得他们走向如今的现况是谁逼得太阳之子只能低头合作 他想恨,却无从恨起;他想怨,却无从怨起。因为连他自己,也是促成现况的一人。 有许多事情,只能成全其一,不能成全其二,否则只会是两败俱伤。如今他方明白。 长空阖紧眼帘,彷佛连呼吸入胸的空气都如此晦涩讽刺。隐约中,耳边有橐橐靴声传来,唤醒了混乱的神智,他闻声睁眼,只见到那一双琥珀色眸子在壁火中绽放。 四目交迫相对,长空沉默了一阵,缓缓站起,脚边沉重的铁链在地面上拖曳擦响,划破冷冽的宁静。与此人,他几乎少有交集,但他的命运,却也间接的被此人影响着。 「他现在如何」长空双手握上栏杆,问道。 烨世兵权睥睨看他,是强者的姿态:「既然在意,何必伤他」 前尘往事,已无从道起;一生漂泊,无所拥有,他也无资格再言。长空心底阵阵萧瑟,只锁眉相问:「你要如何才愿意放他出来」 声落间,灰白色的壁上恰有一只壁虎迅速爬过,军人昂首见之,一种微妙的心思转瞬而过,不应言,嗓音却转寒道:「苦境正道已去七人,集境再占二十三处,吾,很满意」 耳闻此言,长空心头彷佛被鞭子狠狠抽中般,浑身颤栗。烨世兵权目光在他扭曲的面容上逡巡半晌,宛如沉默张扬的胜利者。突然一名机动的传兵急闯而入,报传有紧急战事发生,虓眼军督只挥了手遣退来人,对着狱中人影极沉地冷声一笑,扬手之刻,一把锁匙与信件被重重掷下。 「这,是吾要告知你之事实」言罢,他已负手离去。 像是命运的驱使般,长空目光越过那闪泛银光的锁匙,定落在那封信上,颤抖地伸出手,摊开来看,剎那,信中一字字,如火舌般烫遍全身,燃得往事倾颓崩塌,长空双手剧烈颤抖,又惊又悔,眼底万物倏忽成灰,猛地一拳重重击向地面,深自肺腑的痛悔长啸,伴随碎落的信笺,回荡在偌大的牢里 「啊」 不过寥寥数语,已是刻骨之痛。 心血之损,伤病之根;弃留灵气,自毁生机。 涩痛的泪,滴滴溅落地面;沥血长啸,改不了定局。 他与他,一幕幕似是而非的答案与事实,今刻总算明白。 谁人痴谁人傻相逼到最后,悔之一字,终徒叹奈何。 他用心血保住了他,也用灵气保留了日盲族,但是,从来无人为他留下任何生机。 给予是全部,占有也是全部。 他为他们谋划一切,换来自己的一条绝路。爱恨由他,只因他是他的劫,而他是他的渊薮,俩俩飘荡,无处而归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一念错,百行已皆非,今生禅灭,空渡余恨。 夕阳斜照,薄翠的层层浓荫中,婉转的鸟啼轻传,映衬此间秋色幽景。蜿蜒入林的白石小径上,两道优雅的身影款款并行,华贵的衣裙犹带闪熠的丝绸微光,在涌动的暮色中宛如星辰流辉。 「望夜姊姊,妳怪吾答应这条件吗如此太阴司仍是牵涉其中了。」聆月步履缓慢,袖中十指交扣,难掩其忧,却又沉稳非常。 「聆月,如果妳自己愿意,任何人也阻不了妳。怪妳又如何呢」仙殿望夜语重心长道着,半是开解道:「何况此事在吾看来,也算是为集境尽一分力。至于他妳想如何面对」对于姊妹,这段日子她是知晓的,从前避不相见是因有气,如今为其奔波心忧正因动了情思,然而大局之下,纵然情动,仍须割舍,恁是祀嬛岂能做到无心 心事搁落心上,聆月低低叹了一口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千叶被禁无日囚,而破军府未退,如要釜底抽薪,只剩断了破军府之野心。从前我们无计可施,只因找不出办法送回集境,如今有了离魂弓之法,又逢天时配合,合该是我们应尽责任之时了。」言着,已行至一处典雅庭阁前,正是步烟阁。 「身为祀嬛,这也是我们能为集境子民所做的。」这片天高云淡,终究不该是他们集境的归所,望夜慨叹,尾随脚步,穿堂而入。此楼阁别有洞天,内中层楼繁杂如幻,当需深谙太阴司术法者方能看出其中关键,聆月两人合力施法启动阵法机刮,剎时光华大放,一把镏金之弓骤现眼前。 当时流云谷之役前,千叶曾亲自来到太阴司,将赝品交付于她,想不到事后果然生出异变,在破军府追查之前,她实时将真品替换下来,正是眼前之弓,而留在破军府手中的,已是赝品。 变故之后,她方知离魂弓的强悍力量,具备让集境飞升回归的潜力。 这到底是冥冥中的幸,抑或不幸 聆月怔忡回想事情,抚上那尽括寰宇之势的禁忌之弓,思绪蹁跹。她知千叶做事向来追求完美,不容半点差错,但是,失败的防范他竟然也做了。如此矛盾的心思,是否因其当初心底某部分感到疏离,然而,他们无法给他答案 或许他们明白那答案,但是某些给予不了的,真的无法给予。人,终究会自私的,如同她迟迟不愿给予原谅,又做下这种选择 「聆月。」耳边传来望夜的呼唤:「古传使用离魂弓将使人折寿,妳真要做」 聆月淡淡一笑,眼底浮起云水般的清浅波动,摇头道:「姊姊,若真会折损性命是小事,放眼集境之内,可能拥有灵血的人选并不多,遥星年纪太小,眼下人选只剩妳与我了。」 「妳心意既决,那吾便放心了。」所谓灵血,可谓天生所命定的灵力,灵力越高,怀有灵血的机率便高。仙殿望夜二话不说,即刻咬破食指,指端立时涌出血珠,滴了数滴在离魂弓之上,过了半晌,弓身泛起异样红光,却倏忽即逝。聆月见状,亦咬破自己的手指,孰料血液滴落剎那,一圈金红光芒泛过,禁忌之弓竟弥生杀气,使人寒毛林立,然而此刚毅之氛竟不过片时便散。 「这」见此结果,望夜大为愕然。聆月见状,缓缓道出结果:「姊姊,事实明显,离魂弓对吾之血液反应更大,但是吾之血尚不足提供足够力量,恐怕」 这样的结果,只怕代表聆月必须一人独自担上更多责任,而这样的祭血,又将会多付出何种代价望夜顿时万念丛生,心上溢起不忍,不禁唤了一声「聆月」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姊妹相拥,是如亲姊妹的抚慰,更是满心挂怀。 「聆月,从前我们一同修习同主持太阴司,吾并不希望妳真的出事」这一刻,她放下长者的身份,只希望在这长远的日子里,她的姊妹能够安然无恙 「放心,离天阳正照七星还有一段时日,我们还有时间斟酌。」聆月不知为何眼眶隐隐酸涩,也许是莫名不舍c也许是莫名的情感正作祟。为他c为姊妹c为集境,这时候她方赫然发现,在这世上,人事之变远远超出一名祀嬛从前的想象,一缕相思缕羁绊,早因岁月而执着。 久不见动静的火宅佛狱,今日再次召开缺少一人的三公会议。 佛狱来自于四魌界,而长期以来,四魌界各组织分立,相互攻讦,也成为相互的内患之忧。肇因太君治等人早前成功送信,将信中秘密顺利送达四魌界的其它势力手中,由于信中秘密牵扯多年的历史谜团,更牵动权势利益的掌握,自然成了有心者声讨佛狱的把柄,纵然凯旋侯动身前往辟谣缓颊,仍不见成效,诸多来自四魌界内部的压力仍源源不绝而来。 「王,看来侯办事不力,他们还是对佛狱施加压力了。」会议中,咒世主单手支颐,斜倚座上,迦陵则持枪立在一旁,听那依旧不减妖娆的太息公道:「根据消息来报,他们认为既然苦境久取不下,若能取下集境也好,摆明是故意讽刺,要佛狱自讨灭亡王,这该如何」 内忧外患不止,咒世主容色却不曾显慌,手指拨了几下,换个姿势,沉定道:「表面上的战争必须打,与他们交代过去。」避免内患加大的作法,便是安抚。 太息公广袖扬挥,意有所指地阴笑道:「王,你这是为了保全尚在四魌界作客的凯旋侯吗」 她笑得妖媚如花,咒世主只看了看,眼底射出冷箭般的利芒:「他只身进入险境,乃为佛狱;吾暂时做出妥协,也为佛狱」话声一出,众人心头竟不由一震。 太息公呆怔了会儿,方垂首道:「是。」 有时,委曲求全,为的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是背后忍辱负重的目标与霸业。 这段时日以来,黯淡无光的无日囚中,牢牢握紧了武林局势。 对苦境的反扑c对佛狱的制衡c对死国的保持距离,集境一手近交远攻,另手挟持昊苍玄诀的浩世军威,对手即便不吞败,也要暗地吃亏。 在他人眼中看来,流云谷之变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般,一次的失误,却带来更多的战争与冲突。 然而,谁又知道,他,在他的策划下驰骋战场;而他,在他背后只不过是为谋求一线希望 这一日,向来气流不通的无日囚,有异样的氛围。 在牢内只管打坐静息的千叶传奇彷佛也敏感了起来,偶然意念兴动,不知为何地突然想多探向那栏外一眼。 一旦念起,便止也止不住,千叶撑起双手,带动铁链淅娑碰响,吃力地靠向栏边坐定,双眸往那无边延伸的黑暗望去,那眼底清湛,彷若秋水深潭,像不曾看尽任何事物般的纯净,却又彷佛含覆了层层波澜。 眼前地牢一片黑暗绵延,幽幽如末日之夜,他却想起了那记忆中的岁月迭加。 生命如此多折,而他总算个中滋味百尝。 从前在日盲族,他的地位宛如神祇,一旦变难起,天翻地覆,云泥之别。在意的人c在意的事,长空c聆月,甚至是素还真与日盲族,红尘颠覆之下,原来谁都是过客,而他也不是他们心中的唯一。 或许每一次意外,非是他真的错算,而是他看得透事情,却不曾了解过对方。 莫怪人生若只如初见,但每一人,又何来多余的初见 最后,仍是一个名字死死钉入心中,他们给予对方希望与绝望,却不曾相让,不曾相好 过往如潮水轰然价涌。一沉一落间,已无处着地。如今让他凭借坚持下去的,只剩一股意念,奈何这过程的代价,他从来不知,亦不知尽头。 蓦地微晃的亮光盏照逼近,千叶有所感应,抬眼而望,但见一条峨冠博带的人影伫立铁栏的另一端,锐似夜鹰的眼芒在暗幕中精闪。望见来人,千叶却只管静着,纹风不动。 弒道侯冷眼观视牢中人,说不上是恼怒抑或佩服。 无日囚来往关过的犯人何其多,惟此人身处囹圄,却总可以保持不着芥尘般的自在。 弒道侯暗吸一口气,开口道:「吾代他来看你。」这个他,自然是烨世兵权。 千叶传奇却平静问道:「难道不是放吾出去」 「出去哈」弒道侯冷笑一声:「千叶传奇,不管军督是有意或无意忽视,吾却看得清楚,依你的情况,出去更是为了万古长空c为了日盲族。你这一生真是颠沛流离,可惜只有敌人才看得明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千叶垂下眼睫,淡淡道:「只要能达成结果,任何手段也无妨。」 「这一点,吾倒不否认。你近来的策划确实很漂亮,如今各方势力中,集境是最占据优势者。」弒道侯神情阴冷了下去,复道:「军督为你,次次让步,不但谨守对你的承诺,甚至,未曾放弃其它能医治你身上伤痕的方法。」他说了说,感触甚深,不禁喟然而叹:「有时候,吾都觉得自己要比他清醒了,唉」 千叶苍白一笑,挺直了背脊,倚墙而坐,手足的细链随之窸窣磨响,稳稳吐声道:「嘴上说自己清醒的人,又有几人是真的清醒」 弒道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好一句讽刺。但你我不过都是局中人。没有谁比较清高」 「说得好。」千叶眼底异光流转,不疾不慢道:「世人皆不过一般,吾算不上好人,你也算不上清高。与其在此争论,不如快放吾离开吧」 弒道侯唇角泛起一层凉薄,不情愿之下,却自怀中探出一把锁匙,牢锁剎那「喀哒」解开,一入牢内,便出手如电,卸去千叶四肢上的精细铁链 「你料得很准。但吾奉命断去你之束缚,不代表会放弃对你之警戒。」弒道侯后退一步,冷然笑道:「让吾卖弄一点权力,这条路,你就自己走出去吧」他深深地看着,随即放话而去。 耳边的警告尚回荡在空旷的牢中,千叶传奇抬起已脱束缚的双手,看了看,却笑得平淡。 警告也罢c松脱也罢,从来在他人眼中城府甚深的自己,已成定见。他们要怎么管他c看他,他真管得着吗 弒道侯倒说得没错,断开了铁锁,他也未必真能走得出来,这次烨世兵权以气劲伤他双足旧伤,形同废去他的双脚无异千叶使劲地撑扶身旁石壁,试图站起身,奈何双脚早已乏软无力,不待瞬秒便已跌落下去,反复数次之后,千叶早已冷汗涔涔,双脚疼得更加剧烈,却未轻言放弃,一次次站起c跌下c站起c跌下也不知尝试了多久,蓦地远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千叶抬眸一看,那人恰自暗幕中直奔而来,怔愣间,竟顿感全身绵软,一丝力气浑似被抽走般,正要跌落之刻,那念望已久的气息已将他拥入怀中,伴随低沉颤抖的呼唤:「太阳之子」 一瞬相触的双手,隐有挂念流动,从指尖牵延到心底,千叶任他撑扶着,莫名心绪冲上,禁不住出声:「长空。」 乍见千叶不良于行,长空满心忧伤难以言语,握了他手,转将他负在身上,急切道:「吾先带你离开。」 匀匀光影参差洒落在他的背上,上头粉白的花朵蕊丝颤摇,随风而落,伴随那树影簌簌作响,像是那日在妖世浮屠外的负奔c像是那次他散逸灵气的危急背负身边翠影如幻,往事斑驳,他在背后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气息,似近c似远 从前他不懂得回忆,总想得杂乱,抓不到切实的头绪,如今他方渐渐明白,念着回忆,有时是一种苦涩的美好。一路上,长空走得很慢,千叶传奇也索性放松了全身,任性的由他负着自己,想着暗局c想着未来。 长空能背他出来,必是烨世兵权释出的善意。也难怪,毕竟在他的策划之下,集境早已全面与苦境对立,去其人命c蚕食其图 如果告诉长空,当初在决定把灵气送回日盲族时,他早已预料而今这一切。长空又会怎么想 当时,他要长空不要怨他,便是因他早有把握烨世兵权不会杀他;被打入无日囚,也只是屈膝下的保命之策,也料着,为了再保下他们,一定有对上苦境的一天一切一切,他放手让这些事情发生,让自己处在局中c让长空处在局中,却从没违背过自己布局的意思。 他知道,他不必问,透过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长空定然已猜出他的手腕与心思千叶传奇在他宽厚的背上默默想着,不禁哑然直道:「吾以为,发生了这一切,你不愿来。」 长空微微一震,想起那心中不敢直问的巨痛事实,却又不愿千叶现在为此波动,只强抑地摇摇头,脚步未停,低沉问道:「你之双足」 「这已是第二次受创,难医。」 听闻此言,长空心头抽痛,负他的手不禁收紧。 第二次,难道当初牢中那次,他不是骗他的 察觉长空的反应,千叶内心一时触动,却终究长日受禁苦牢,早撑不大住,日影照拂下,有着难得的温暖,思绪也些微跳脱了起来。他疲惫地阖眼枕在长空身上,只是低低的c低低的说着,有无限的苍白与累心,渐至微弱:「长空是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5节 是非要把所有的伤口都摊给你看你才愿意相信」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这边提醒,下次贴「若见非见」,本文少有的一篇的外章再不贴我不晓得要贴哪好了 第三部长空不曾知晓千叶的际遇,现在是至少知道当初千叶没骗他了一rz c外章:若见非见 千叶传奇正将两手力道缓缓放在扶把两侧,推了推,那轮子「咿咿呀呀」地响着,仍是不动,他见状,再向前多施了几分力,轮子终于受到驱使,开始「的辘c的辘」地慢慢转动起来。 轮椅渐渐被推向了玄关,千叶偶然抬起眼,见到那高人一等的门楹,突然觉得很不适应这样的视线从前他总习惯临高俯视地看人,如今却处处矮人一截。 自从被打入无日囚,不良于行已有段日子,如今他好不容易脱身,只能每天努力地逼使自己情况多好上一分。不过早前破军府那边曾派人来诊治他的双脚情况,都被他撵了去,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医术比他们好上太多;另方面,他一点也不想让外人多窥探他一分一毫。 轮椅继续动着,正越过了略高处,忽地一个腾空转下,让千叶些许踉跄,稳了稳重心后,方又慢慢地将自己推向苑内。 近春的景色,晴光拂送,怡然而明丽,也舒缓了几日窝在房内的沉闷,千叶传奇兴致很好,也不大守本分地将自己越推越远,穿梭在树影花间,呼吸新鲜的空气。降落在苦境的集境,他好像可以特别的熟悉。 说起来,烨世兵权待他算是礼遇,虽然自己如今处境乃由他们造成,但就立场而言,对于一名外人,破军府想这么做,无人可挡。只是他也对其说过,他只习惯教人下棋,不习惯当别人的棋子。 所以一场会面,对方给了他机会,他从阶下囚一跃而起,成了与破军府的合作者。 这么做,除了审度时势的必然,还有更大的原因在背后:唯有不计代价的再度站起,才可以继续为日盲族绸缪,还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前方有一棵大黄桷树,高壮茂密,亭亭顶盖压绿荫,古韵盎然舒张,彷佛可将尘世的喧嚣隔掩了去,千叶传奇瞧见了,心念一动,往那边推驶去,轮椅有些急促地「嘎嘎」响,如赶场般,直到那粗壮的树干边方才停止。千叶拭去额边因施力而生的薄汗,静静地看了看,不禁伸出手触摸上树干,视线自上头摇曳的叶间流连而下,恰正见到地上筛着光斑的影子,还有那勤劳不息的蝼蚁,黑黑密集地聚在一起,一面循着轨迹排成绵延一线,一面正伸着触角,似与同类交流着什么。 千叶沉静看着,偶然想起他曾看书上说,人生于世上,也会用着一对看不见的触角,辨识着喜与憎,直至苦乐到尽,生死近满。但是,却没有人能知道,到头来,那一对触角是否真能可信 阳光透过叶隙洒将下来,点点落在身上,一明一灭。千叶看看上头,又看看了地面交错的影子和蝼蚁,沉思而无解,却想起在过去的某个时刻,他曾这样的对影子好奇过。那时,他才出生不过多久,正策划对付日盲族的仇人玉阳君以及和各势力交手,奔波在外时,那人就会跟在自己身边。 那一次,他们走了一大段路,长空说要帮他取水来,稍做歇息,他便在一株黄桷树下坐等着,那时入秋的叶子微黄,渲染着层层萧瑟,随风簌簌飘落,也是像这样,任落叶遮掩了些许视线。他看见长空远远离去的背影,在地上拉出颀长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沐在晚昏里,像火中的黑光轮廓,一下子近下子又远了起来,彷佛可以握住,又可以任人追逐般地飘渺,存在着,却不甚真切。 也许是那一刻,他对那人的影子起了兴趣。 那时他一边等候,放下手中惯持的日轮,伸手往身旁的地面触摸,感受影子的温度,土壤松软的触感侵入了肌肤,凉凉的。好些时长空正取了水回来,他好奇地站了起来,喊着他赐予他的名,要他不动,而后站在他的身旁,一步前步后慢慢地绕来绕去,双眼却盯着地面。但见燃着余晖的光线透过参差叶隙,交迭出彼此的影子。随着那身影的移动,原本单薄的孤影开始有了变化,忽尔多了棱角,忽尔多了出大片黑影,或是多了一双手双脚,他的影子迭着他的,千变万化,像可以舞动出一个大千世界。 长空那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难得对他主动说了话: 「被太阳照过的地方,本来就有阴影。」 他点点头,没想太多。也许他也以为,太阳身边本来就该要有影子,但是他总觉得,长空说的阴影似乎不是那样单纯。因为他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抑郁而冷寡。 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有时候,他连自己都不晓得该如何回忆。 过去长空方回日盲族时,他总觉得这人是沉默的,虽然跟随在自己身边,深邃的墨色眼瞳却似是抑郁,不知望于何方。然而他未想多,在他眼中,他是他钦定的斩断天地之剑c太阳之子赐予一切的人,如此而已。 只要他在他的掌握中,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感到难为。 但是,他从没想过,世事无常,转眼不过瞬间。 那夜狂雨交织,他抱着他冰冷的身躯,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双手隐隐颤抖,藏掩不住已发生的事实。他还没等到他站稳在自己身边,他却已在一场暴雨中离他而去。来得太快c太快 他才发现,认定的东西,他从不想放开,执念,连他自己至今也不知为何。那跟随而来的医邪允诺还他一个完整的他。医邪说,他是神之造物,身上的心血可以保住那人捡回来的性命,余生无碍。他答应了,只因他不晓自己为何不甘c为何不舍 或许,他只是想要他们的影子可以交迭在一起,而且还能在那阳光下,千变万动。 他好不容易挽回了他,所以一旦那身影中有其它的秘密,他毫无犹豫地为他除去。循着他的背影,为他斩绝不该有的羁绊,而后给他自己认为他该有的一切,默默为他精心安排该走的路。 他一直以为,只要更加紧掌握着他,那么,他便离不开自己,或许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只是,没有人告诉他,有时候,那辨识情感的触角真是错了,可是无法回头。 直至失控的那日,当他望见压在自己身上的他,面上是无限的痛苦与折磨,长空愤怒地告诉他,他不需要他的安排c不需要他的给予,他才赫然发现,却又无法明白,原来,人,除了眼前所见,心底永远都有填不满的东西。 就像他为他延了性命,而他给予了他侵犯,即使身躯紧紧交缠在一起,心底还是渴望着某种填补,但是,永远永远没有交集。 初时,医邪曾向他说过,有些人的感情一生只能给予一次,给了一人,就无法再给他人 他终于有些明白,却犹不信邪,那人的心,或是一眼,难道也这么奢求 「你只要剩下吾就够了。」他要的,只是这么单纯。 哪怕对方给他的,总是一片苍白。 天上忽然有一片云朵飘移而过,千叶猛然跳离了思绪,仰起头,干净而清澈的眼眸,倒映苍穹间的天光云影,彷佛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是了。那一天,是阴云满布的雨天,是没有影子的。他与他,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c没有了。 可是,现在他不能没有,因为他还是太阳之子。太阳之子,该给族民希望。 千叶传奇突然有种冲动,很想站起来,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只能一步步的计划和实现,但他一直不敢去想,不在身边的长空c族民愿不愿等着他c给他机会 他这么念头,真的使上了力气,将轮椅挪了挪,靠了树干极近,一边倚着扶把,一次再一次咬牙往上撑立身子,再撑扶着树干,一点滴慢慢c慢慢地上移,那颊边冷汗涔涔,滴落了土壤,次次挑战着身躯极限,奈何双脚根本毫无力量可使,耗费极大的力气后,未愈的伤势赫然牵动,疼入骨髓,瞬间便重重地跌了回去。千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怔怔地看着地上自己和轮椅的影子,难得感到如此懊恼,很是不服气。 照这复原情况,已拖太久时日,这双脚即使能愈,也要永远的落下病根了。 他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这一刻,他满心头的机关算尽,却落得一丝空索的慨然。 他带着零星关于黄桷树下的回忆,推动轮椅离开树旁,目光却不再赏着那苑内的繁花茂荫,他只低头盯着地面上的影子,自己和轮椅交迭的影子,冷冷清清。 即使身边没有长空c没有族民,至少他还可以有轮椅的影子陪着他。 「的辘c的辘」的轧轮声响起,耳边还有习习的风吹声,他告诉自己,不寂寞c不寂寞 他从未想过会再回到集境绸缪,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送走了突然来访的烨世兵权,千叶传奇并没有离开亭内,而是长箫横于手中,演奏起一曲。 方才烨世兵权曾要求他是否再奏一曲,他回以兴致不在。等人走了,他倒又有了兴致。他喜欢随心而奏,箫声顺着不经意的起音,曲调且奇且雅,潇洒若云,浪迹千山万里,直至少顷却转商音,千叶不禁骤然停调。 他猛然想起了一人,那他出生后第一个会面的外人,也是第一个听懂他乐音之人,名为北窗伏龙。只不过,其人已不在。记得他去时,匡复了神州大地,遂其所愿,虽有憾,却道不悔。 不悔。他千叶传奇向来傲视群人,惟伏龙此人他亦感佩。 突然,早先前被他使唤的巫盘首入内,禀道:「万古长空人并不在外头。」 不在外头那又是去了哪呢自从回到集境后,他一直摸不透长空的想法。千叶传奇挥手退去来人,心头有些空荡,手指神游似地抚上箫孔,比划着曲调,那紫箫无人吹奏,自然也无乐音出来。 很多事情皆是如此,即使万事皆备,少了最重要的部分,什么也枉然。 此刻天际云光飘动,将那箫上的优昙雕纹映得栩栩如生,更将那白皙的指尖照得近似透明。千叶传奇怔了怔,抬手看着自己白得惨然的指端,倒有些了然。 那是灵气曾经溃散的后果,自己元神受创到哪种地步,有时他也未曾愿想。 人降于这世间,生命本就有所长短,关键在于值得与否,又为谁而赌。 所以他不为谁,只为自己,或为日盲族而赌。 凡事必有前因后果。那时一连串计策的成功,在集境,他终于渐渐站稳脚步,不再有担心受怕的疑虑,更重要的是,他见到c也保住了他想保住的人。 他们终于真正见面了,奈何他想不到,长空对于他的决定反抗不已。重逢的战场上,错愕之余,他狠狠地推开他,抱着宁败的决心也要与自己作对。那是毫无胜算的一仗,事后他自然将负伤的他带回。记得那一夜下起了大雪,他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深刻交错的掌纹,守候一夜,未曾阖眼。 也许这样的守候只是因为他喜欢那掌心的温度,彷佛握住了,就可以感到他的存在是如此靠近自己。至少那一刻,他可以不用承担这人的任何反应。 就如长空醒来时,便质问着他,与烨世兵权合作,想的第一件事情,到底是替族人报仇,还是先站稳在集境的脚步 长空告诉他,他不满算计,也厌倦了被利用。可是他不解,也无法赞同长空的想法。如果不算计,要如何保下他们自己又要如何脱出无日囚,帮族民报仇 然而向来辩才无碍的自己,却因为计策的成功,毫无解释的余地。 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既然保下了他们,他还能说什么 无法解释的解释,长空回以他叹息,他怔怔地看着他再次背过的身影,所有曾经的想念与策划,在那背影后,完全不值一提,输得彻彻底底。 佛有云:「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 如果有两个人,一人一直在想念着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却不放在心上。那么即使碰到了,也同没碰到一样;即使对面看见了,也同陌生人一样,转身而走 那一刻,他悠悠想起这句话,是不是,就是这样 后来回到残破的日盲族时,仅存的族民盼望着他解决问题,长空亦如是。他应诺,确实牺牲了自己灵气,尽管他从没告诉他们,这么做,对自己的性命存有多大的伤害。 既然他有的,长空从来都不在乎,其它人又还会在乎他什么呢 思及此,千叶只是淡然地看向那透露异状的指端,无忧也无喜。他只要命令自己,逼自己在期限内做完该做的事,也许他们有一天就能明白,他太阳之子什么都可以做到c千叶传奇什么都可以做到,他既然可以为日盲族带来光明,便能带给日盲族重新站起的未来。 天地之间,他已没有什么可以再赌,只有他自己可以当作筹码,尽数地赌下。 是胜c是负,他自己承担。 这样,也许族民不会怨他c长空也不会怨他了。 蓦地微风迎来,细粉般的光影正描绘着万物,带着春日的芳菲清新。千叶传奇朝亭外望去,彷佛又看见了那秋天时的黄桷树下,他们的影子交迭在一起,他唤着他的名,那样单纯,万事于他,永远不动c也不伤 他是怀念那样的日子的。 那时候,他以为的影子,跟长空的影子,或许还是一样的意义。但是现在他已经逐渐明白,长空心中的阳光,是真的有阴影在的。 千叶传奇轻轻地阖起眼,忘了那是属于黑莲还是迷离之际的影像。 彷佛曾在某一日,那人与他走在同一条路上,他转头唤他,想看看他们并行的影子,但是长空却不见了,他唤着,从来时路望去,好似看见长空的背影在另头尽处,他开始起步追啊追的,天地溢满了他的呼唤,却永远也勾不到他的身影,最后他累了,蹒跚地回到黄桷树下,再次只看到自己孤单的影子,冷冷清清。 原来,无论怎么追逐,再也回不去c回不去了 「太阳之子。」 朦胧间,耳际有人唤着自己,自神光幻影中传来,他猛然回首,望向眼前的形影,像场飘渺缭绕的梦,眼中波澜微微一漾,千念万念,只想化作一声呼唤: 「长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时间点大概落在第四部,建议若全部故事完结后再回头看外章,应该会有些不同角度,外章透露了很多讯息 先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下次更新的篇章為五部第十一章,如果被鎖,可能要到新浪博客看吧 c章十一:欲孽菩提 罗幕低垂,绘龙涂金的屏风后,博山香炉正燃着芬芳,那流烟袅袅而起,弥散了一室,浓重得宛如隔着人心的纱幕。 万古长空静静站在千叶传奇身侧,不时为其替换医治病人所需的银针,但见那针灸每深入曲池穴一分,雄王的眉头便多深一分,半晌,待疗程走完,彼此一个眼神示意,雄王收袖抬手,隐于幕后的下人随即启动机刮,立时屏风帘幕悄然飞动,转眼三人已置身另一空间。 「你长期落下毒患,气虚乃是常事。」千叶传奇轻描淡写带过病情,转话道:「弒道侯在外等待,你我时间有限。」 雄王颔首,极快地扫视眼前两人,又往千叶难掩憔悴的面色多带一眼,不动声色道:「这段期间残宗一直谨守与你之约定,对苦境留手。苦境被占据的各派门只待一声令下,杀手便会刺杀驻守的护军铁卫首领,回归苦境。至于亲自对上烨世兵权的各个苦境高手,只能听天由命。」 「残宗今日之情,千叶会记下。」这已是战局下的最小牺牲。千叶目光投向眼前,像把无形冷箭:「你该有另事要对吾说。」 炉香薄烟中,雄王偏黑的肤色特为显眼,他眼角微微吊起,似笑非笑,衬出天生首领的气质:「你早前提示关山聆月与吾一会,我们做下了协议。除了阻绝破军府之野心,尚有一事,吾料你即便知道,也不意外。」 凝视那渐露锋芒的眉目,千叶传奇彷佛已猜着七分,「吾要听你说。」 「好。」雄王负手而立,那广袖的龙纹飞跳,言词之间,竟有掺有冷酷,再清晰不过道:「待残宗助你扳倒破军府,请你千叶传奇退出集境之争」 直曝野心的话语,越过了交涉c越过了不曾言明的机心。身旁的长空闻言,亦不禁震骇,而千叶传奇却仅抬眼迎视那目光,平静问道:「这也是聆月的意思」 一声聆月,唤得亲密,声底下却是隐含波涛,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片片碎裂。 雄王答得笃定:「是。」 千叶传奇静静看着雄王亦发幽深的凌厉目光,良久,忽然闭起双目,渐渐笑出声来,每一声如发自肺腑,心中彷佛有什么东西亟欲呛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深信着她。委以她重任,而她却回以狠心,将他彻底推出这场残局。 原来,在她心底,是这么希望他走c是这么希望见不得他 原来,他在集境筹划的一切c保住的一切,终是无人领情。所求所谋,尽是一片空梦片空梦 凄凉的笑声,像无形的丝线勒紧了心头,长空听之不忍,按上他手,忧道:「太阳之子」 「吾很好。」千叶扬起只手做停,情绪顷刻在胸间凝成了冰,依是闭目道:「雄王,你该明白,如吾真有心,集境这片江山你插手不得。」 「可惜,依你现在情况,并没有比吾好到哪里。」雄王口上承认,似有若无地看了长空一眼,透着几丝嘲讽,又如在感慨。这一局,千叶传奇本是赢家,但时局至此,他的性命早为身边的人付出泰半。怪不得谁,只能怪命 千叶慢慢睁开眼,眼底清澈,已吸尽方才的伤颓般,缓缓道:「如今日盲族已经恢复,要吾退出集境,不无不可。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往后对付破军府的行动,残宗依然听吾号令;第二,若集境在你手中不得安稳,吾势必回头拿下」 雄王深吸一口气,断然答应:「好就看谁活比较长吧」 话已至此,再无可言。千叶双手一推,将轮椅转向,决然道:「长空,推吾出去。」 雄王注视门关处远去的两人,积压在心头上的巨石却彷佛更加沉重。 半是威胁c半是强迫,这早是场撕破脸的合作。 待层层机关退开,紫微宫外殿落叶洒金,秋花暗香萦绕在侧,一切景物还道依旧,却不知方才已是风云幻变。人心险恶。算人人算,人心之险,确实胜过锋利兵器千叶传奇任长空为他推着轮椅,神识似有阵空白迷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6节 ,彷如有柄利刃,深深扎入了心底伤痕,张扬地挫痛蓦地眼前一阵凉风掠过,阴影压了下来,长空机警地看向来人,弒道侯却已现身笑道:「还很准时嘛」 千叶传奇绕回了神智,抬眼淡然道:「弒院主若真不放心,方才大可一同进入。」 「唉,只要是人,总会念旧。」即使是孪生兄弟,有同样的面孔,圣帝也不是那位圣帝了。弒道侯说着,已背过身影,步步离去:「现在紫微宫只是一个多余的地方,不该看的脸容就少看吧」 是啊,人总会念旧,但是谁又会真正念着他千叶传奇呢 望着离去的人影,千叶无波无动地看着,目光彷佛穿透了世间浮华,洗去了喜怒哀乐,猝然心口一阵抽搐,异样又熟悉的疼痛好似要抽干全身气力,不禁一声闷哼,点点猩红溅落素白衣襟,长空见状,一路强抑的激荡情绪早已捺不住,即刻弓身扶抱,将他往怀中带紧:「太阳之子」 千叶坐在轮椅上,颤颤地阖上眼,半靠在他温暖的臂膀,却只剩下一片空白的痛。 此生红尘浪迹,前途未卜,而事到如今,为何他的生命总是留下一片的空白片的错 寂寥的庭苑内,枯叶静舞,一片片带着夕阳余温,落在两人身上。这一刻,他静静握着他的厚实掌心,过往尘烟聚散沉浮,不知所终。 上苍赐予他没有过去的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剥夺 这一夜千叶传奇或许是真的累了,极早便洗漱就寝,心忧今日千叶的状况不稳定,长空一直陪伴在他身侧,依稀彷佛,又回到日盲族从前的日子。他是他的太阳之子,他是他的守护者,他习惯他偶尔的任性骄傲,而他终是离不开他身边 尽管,一切已然不一样。那日信件上的残酷事实一日日的压在心上,他便一日日的愧疚痛悔。 外头月华西移,浓云渐深,偶有晚风带急,长空点了一盏微弱的明烛后,默默地坐在床沿边,轻手为千叶盖好被衾,为他顺着披散在枕边的墨黑发丝,一缕一缕,慢慢c慢慢地,那发间的冰凉,彷佛有沁骨的冷,他颤着手,望他沉睡的清逸脸容,满心尽是涩痛 这几日来,一幕幕止不住的爱恨情仇总在深沉的夜里翻覆,他挥之不去,弃之不能,便任其阵阵的痛痛至心尖上,千头万绪,化做罪疚痛悔的滚烫泪水,无声滴淌而下。 曾经,他忍心一次又一次将他送入局内,让他第一次又一次不明白的陷入绝望。桃花c苏苓c明珠求瑕c族民c友人c苦境同袍的性命从来的无情之缠,绕至情仇无解,只剩一桩桩的负累,他无有资格再恨,却再也还不了太阳之子的情。 错c错c错,满是错,但真正的错,又该是谁来担负曾经他不甘被掌握c不甘被利用,他只是想问,他的所有c他的失去,谁来偿还可知他宁愿一生随桃花而去,也不想要这样的偿还。他担不起c受不起 如今,心血之损,伤病之根他夺去了他的所有,而他还予他毕生憾恨。 前因后果,执妄情缠,双刃迷藏,终至悲恸入骨,噬血斑斑。 第一剑,他种下他一生的伤病之根;第二剑,他毁去他的性命。 如果没有当初那一剑,今日一切的痛是否可以不曾到来 如果没有当初那一剑,今日太阳之子是否可以不用创伤到如此地步 到底他该如何做,才能阻止一切憾恨;到底他该如何做,才能挽回不该发生的一切 尽是阴错阳差c尽是空余悔恨。 可知他恨他如此待他,更恨他如此自伤自己 他望着他,前尘往事侵蚀着心口,泪水潸然而落,一滴c两滴c三滴静静地c静静地流,不知此夜过了多久。蓦地,一阵冰凉的触意合上那长有粗茧的指端,晃动的晕黄光影里,有双清澈无波的眸子投望过来,带着初醒的喑哑:「长空」 连日强抑下的问题终于止也止不住,长空凝视着他,心中辛辣的涩痛翻涌,不禁深深握紧他修长瘦削的手,冲口而问:「你到底为吾伤了多深」 一句问,本该惊涛骇浪c本该追问为何知晓,但如今皆已不重要了。千叶惊怔地望他,往日诸般隐忍转瞬化做一片悲凉,那眼底光华流散,如夏夜寂灭的幽莲,倏忽即萎。他撑起半身,缓缓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竟无语相问。 一直以来,这人总是一眼不顾,而他在身后苦苦追寻不得事到如今,他早已泣不出泪,而他,终于愿意为自己流下眼泪了吗 一念执着,心动c妄动,伤痛身骨,终于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千叶怔怔望他,眼光彷佛越过了纷纭往事,幽幽道:「从前你们总怨恨吾什么都争,如今吾连自己都不争了,你又要吾如何」 长空哽咽难以成声,死死拽住他拭泪的手,痛声道:「不,这不同你是太阳之子,而吾只是一名叛民之子,根本不必为吾」 千叶抬眼望他,从来刻骨的绝望涌上,深深望进他眼底,「长空真的只是太阳之子吗」 猛地窗外一声闷雷滚响,似落在心头。长空浑身血脉抽痛,撇过头去,无法答言。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恩仇c隔了太多性命岁月的迭加,只是徒增沾染一条条的人命与血腥,他纵然对不起他,却再也爱不动c再也恨不起。 他不能c也不敢 千叶怔了怔,缓缓摇首,撤开了手,语音低微:「无论吾做了什么,永远没用;无论吾做了什么,永远是错。吾千叶传奇,何曾如此无能为力」 「不」长空极力摇首,欲止住他再言,千叶却已问得怆然酸楚:「牺牲族民,吾不该;针对苦境,吾也不该长空,别人是命,我们也是命,为什么别人能求生,而我们只能求死」最后几字,万般凄凉。 「不c不别再说了」长空泪眼不能自已,蓦然十指发力,狠狠将他压倒在床,封住他的话语,咫尺的唇齿交缠,伴随灼烫的泪c涩苦的吻,次次的欲孽爱恨,深入骨髓。 他迷惘地袭掠他的唇,脑中诸影幻灭交迭,是忘不了的桃花c忘不了的苏苓c忘不了的明珠求瑕c忘不了牺牲的众挚友,最后一刻,犹是眼前少年不肯放手的执着。为什么c这又是为什么 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堕轮回。此身注定是业,此情注定是孽。哪怕激烈的深吻,带不去万般罪疚,片刻过后,长空喘息地放过他温软的唇,伸手摩挲他的无瑕脸颊,眼中满溢无助的绝望与哀切 他还可以补偿他什么能补偿什么 那呼出的气息,彷佛可击溃最后一丝理智。千叶仰面朝他,目光穿透那惨白的灵魂,深沉而绝望,猝然双手攀上那脖颈,不愿放手c不愿停歇 「给我痛。」那灯火映在他瞳中,如潋滟的波光流动,似命令c似自弃:「长空,给我痛」 窗外惊雷骤然翻滚,雨水滂沱急下,漫过璃瓦,混沌一片。 长空瞳孔瞬间紧缩,喉骨吃力的翻动,双手颤巍地环过他肋下,用力握住他的腰肢,剧烈震颤,千叶心一横,解开他的衣带,绝望的挣扎下,长空满目哀伤,哀伤中漫生癫狂,卸去了身上遮物,反手狠狠制住他,疯狂噬吻着他,自眉心c耳际c脖颈细碎而下裂帛声中,垂幔涌动,那发丝展若流瀑,似雪肌肤再无寸缕遮蔽。曾记那日雨中,他如是这样对待着他,一心癫狂报复,未曾记下他的伤口与执念,只知道在痛楚中才记得彼此的存在 惊雷狂雨,声声敲在人心,动响了屋内烛火明灭。床边飘动的纱幔似也受情潮牵引,烟光微照里,一丝血腥在空气中泅散开来,迷藏的双心在榻上游弋纠缠,刃端溅染血印,划开靡丽欲色。 痛在辗转起伏,孽在此情此缘。罗帐交织掩映,缠绵的气息缭绕,驱散了羞耻,漫逸了渴求,窗外雷光一闪,照亮了剎那分明,他压在他身上,似熨烫的幽火在冰上流窜在雨声中夺去他的矜持,在撕裂中催折他的骄傲。那白皙的身躯在他攻伐下些微痉挛,渐染的绯红,肢体腾挪之间,屈辱地迎就那狂风烈焰,断续的呻吟流泄,摇曳c如莹白无辜的藕c如烟雨初绽的莲,在纯净的极致中萌生逼人的冶艳,异香缥缈。 相濡以沫,便是万劫不复。人生最大的绝望,莫过于置身一场缓缓推进的败局,无法挽回。 那一日,他掌握了他,却满盘皆输;那一日,他占有了他,却再无后路。机心与利用c执着与情缠,过往前尘纷乱交杂,如斑驳成灰的血泪,长空泪眼难抑,眉梢眼底尽是破碎,帘栊外雨势愈盛,他愈形绝望,汗水挟带着泪,炽热而细密的吻吮流连在他玉色肌肤上,不知是恨是爱。蓦地身下一声咬唇颤吟,挑起那一念妄动,如山火肆烈,铺天盖地直抵心尖,长空抬起他的双手高举过顶,加大了力道,次次在他体内冲撞,逼得千叶激潮浪起,临界的一点如自云端重重跌落,彻骨深痛穿透欲孽,贯过神魂,从来的一厢情愿c日夜执着之痛,终至支离破碎,唯剩万念痴妄,自唇齿唤出他的名:「长空」 是菩提c非菩提,破碎虚空。 「太阳之子」长空痛声颤唤,瞬间在他体内释放。他一手收了紧,用力c再用力地箍住他,哀恸抚上那心口间的伤痕,痛悔如洪水淹没而来这一夜,他方知他早全身是伤,而他,身为守护者,竟不曾察觉他刻骨入髓的隐忍伤疤 为什么他们只有在痛楚中才能察觉对方的存在为什么c为什么 终究世间爱恨,不过剎那聚散离合,虚空无常,失去的,永远就是失去了千叶默默拥住他的颈项,长睫掩去眼底痛楚,满心泣血,泪无可流。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别人能求生,而我们只能求死 c章十二:晚秋凝波 现在的集境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他要逃出生天,也要带着在意的人逃出生天。 留给日盲族七成的灵气,是最低的限度;而他留给自己三成,便必不辜负谋求而来的生机。 而今他有两个目标,一是对付破军府,二是将集境送回原来的地方。是故与苦境暗中传递的情报线也随这段时日再度搭起。 彼时,素还真在收到他的情报后,曾叹:千叶,已有这么多性命牺牲在前,素某亦感彷徨啊。 千叶传奇当不知此言,但这番心思倒也透晓。只是对于素还真回报苦境与死国暗中联盟的重大情报,他不疑问。 原因很简单,他与素还真从不虚言,虽然前局波折甚多,但中间机心,不过是手段与布局的较量,既合作又竞争的算局,他向来享受其中的乐趣,而素还真身为苦境领导者,却难免战战兢兢。正谓他素还真不堪其忧,而他千叶传奇不改其乐。 谁教他是他出生后第一名最好奇之人呢于他而言,素还真此人忒是矛盾,说他早对其了解得透彻,却又是他今生最大的谜团。 话说回来,如果苦境与死国已暗中连成一线,则局势将有微妙的变化,这次素还真非但是主动方,自己也需拟好进一步计策。相比佛狱,如今死国的问题只剩下万妖炉与死国裂缝,万妖炉在早前诸多战役早受创严重,也许正是这次主动与苦境提出结盟的主因。 因此,若能将死国裂缝补起,就能暂时解决死国入侵的问题,只是裂缝深处死国之内,正是早前无法一举对付死国的原因,要真正攻入死国,必须要有强力的武力与后盾 这日,千叶传奇因双足尚不宜行,便任长空为他推动轮椅,脑中反复思量布局。蓦地长空止住推动,出声提醒:「太阳之子,到了。」 千叶传奇闻声抬眼,一阵肃穆庄严的礼乐先入耳中,而后是前方白石小径开展的尽头,搭起了一处祭台,红毡铺地,华丽非凡曾经她于此处向自己赌气,而今她则邀他观礼,为集境祈福。 当记忆开始有所交迭时,千叶传奇才赫然发现,人生感慨处,总在不经意。 千叶将方向指点,长空便移至苑旁的一处僻静处继续观看。见那祭台上丝竹铮鏦,艳色布幔翻飞,天日之下,流光飞舞,一名清丽女子正盈盈位于台中央,紫红广袖翼然,身姿曼妙庄严,偶然一曲笛韵拔高,响遏行云,她回眸顾看,透尽众生;再回身,钟磬响鸣,她衣袂如旋,在空中划出道道完美的弧度,如生千莲荷影,碧波万顷与天同祭,灵动中有肃然,瑰丽中有严谨,听那祭词道:「四时有序兮唯爱不可期,五谷有获兮唯魔不可娱,百神有祀兮唯命不可违,万物有归兮唯魂不知所依」正是对万物庄重,心存敬畏之古老祭语。 末了,祭舞礼成,声息涌退,她款款走下祭台,唤了来人为千叶两人摆宴上桌。诸事忙毕,一时间,三人相坐,聆月整理了思绪,望向千叶,关心道:「千叶,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久违的问候,早已世事迥变,也毋须多言,千叶传奇只问:「方才那一曲是」 「钧天莲华曲。」聆月不慌不忙应道:「这几天是集境的瑶食节,身为祀嬛,理当为众人祈福。」她说着,早抛却祀嬛的男女之防,为千叶斟上茶茗,却为长空斟上清酒,勉强微笑道:「集境向来资源匮乏,难得这几日能享用佳肴。不过吾记得你这名怪人,吃得少也睡得少,如今又有伤在身,这下可不知该为你准备什么才好了。」 这番玩笑竟难得让千叶感到尴尬,不禁轻咳了几声,朝长空瞅瞅,长空收到千叶求救的信号,想了想,只好道:「这,太阳之子本就与平常人不同,习惯就好。」 这是帮着调侃他吗千叶颜色变了变,只好故做淡定地举杯饮茶,聆月掩口轻笑,又招待几品集境专有的糕点,询问近来概况。这僻静处,植有几株桂花,正当盛开,木樨飘香而落,别有细致芬芳,三人气氛和谐地共聚半个时辰,千叶方置杯而问:「聆月,妳已经想好将集境送回之法」 这几日他早已想过,聆月愿意贸然答应雄王的条件,必定还有其他原因在背后支撑,该问的,他迟早该问。 终究是避不过,聆月面色一窒,衬了几分落寞,轻问:「千叶,你会怪吾吗」 金风细细拂来,她竟感几许泛寒。人皆有私心,他为日盲族,而她,却不能只是为他,更需为集境终究他信任地交付重责于她,而她却只能还予一个抱歉的答案。从前她不晓抉择的痛苦,如今方知一二。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千叶传奇迎视她明澈的眼眸,平静道:「这不过是每一人的选择。虽然这一次,吾错看了妳。」 聆月摇首,浓睫垂下了一片阴影:「这个选择毕竟对你有影响,而吾本无此权利。」 千叶眉梢微动,目光自那玉容上掠过,抬首远望天际,眼底清澈,纯粹得犹如他的复杂,难得明白道:「聆月,妳可知当初吾为何要求这些因为吾若没去求c没去争,不但是吾自己,甚至是你们,早就尸骨无存了。」他顿了顿,眸里覆着一抹坚锐与叹息:「人固然有所为c有所不为,有时候却是不得不为。所以只要我的心还在,便不能死心,否则一切就白费了。」 长空闻言,暗自攥紧了拳,聆月则微微低下了头。这番话,如今她方渐渐懂得,但她这份自以为对他的好,他受不起,也只能受了。 聆月轻咬着唇,心绪翻涌,知多言无益,只能转话道:「再过不久,还有一次天阳正照七星的机会,如果能让离魂弓在驭弓台以祭血之法射出,便能发挥极致的力量,将集境送回原来的地方。」 千叶传奇眸光回转,似不意外,反问道:「祭血咒杀需要庞大的灵血力量做为支撑,单凭妳一人之力恐有性命危险,可有其他人选帮忙」 聆月讶然望他,转念一想,千叶必定也研究过离魂弓,知这难题也不意外,只能摇摇头,而长空却面色有些凝重地望向千叶。果不其然,只听千叶道:「吾曾意外发现离魂弓对吾之鲜血也有反应,不如就让吾助妳一臂之力吧」初时他正因右手掌伤,才发现离魂弓之杀气,如此机缘,只能说是缘分。 聆月容色倏地煞白,竟一手覆上千叶,惊愕道:「万万不可,传闻祭血之法将折损性命,以你现在状况,怎能」那手正微微发颤。 「离魂弓有惊天之能,自然不能多用,吾以为这项传闻只是为了利用人性贪恋性命的弱点,以吓阻使用,未必真能相信。」千叶传奇缓缓将另手按在那纤手上,沉稳道:「吾也曾答应太君治还给集境一个平静。聆月,策划对付破军府就交吾来做,将集境送回的计划就由妳执行吧」最后一句,他说得坦然无惧,而她却震惊得鼻头微酸,不禁抬眸深深凝视着那脸容,犹是一如初见的自信与骄傲,仍是那来自日盲族的太阳之子。 她缓缓颔首,空出的另手也将静默的长空拉过手来,置放其上,三人掌心交迭,彼此传递着信念与温度,即使是场离别的计划,她愿舍羁绊,而他愿舍不甘c他愿随其右。 「长空,到时请好好带着千叶离开集境。」她道。 长空深深点头,一种莫名的怅然情绪蔓延心中。这一刻,千叶凝视眼前两人,彷佛有种破碎的圆满在心中聚合,隐有动容,坚定道:「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容许失败。」 话音方落,一名兵卫正传讯而来,说是军督有事相找千叶传奇,务必前往封将台一会。长空闻讯,心下提防,欲亲自推千叶推前往,孰料千叶摇了手,竟要独自赴约。 「如此可好」聆月疑问。 「现在他不会对吾如何,放心吧」千叶笃定回言,已自行缓缓离去,那清奇的背影在庭苑渐渐没去,绿荫深处,彷佛迷蒙起来。长空终究放心不下,与聆月相对一眼后,尾随而去,聆月在后望着,情绪微动,似有什么感觉自心底氤氲而起。 春去秋来,又朝年末逼近了一分。 记得那时她正对他负气相激,而今却已世事翻覆无常。 如果世间的悲欢离合能早早预划而来,那遗憾不知可以省却多少 可惜她不能c千叶也不能,即便他们都是能稍许窥见天机之人,在命运的摆布下,也要步步艰辛。但是只要希望存在,哪怕一天也是一步。 聆月默默注视着,过往爱恨缠绕心底,个中滋味苦涩难辨,一直不曾远去。 封将台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独自凛立着,掌心握有一只精致锦盒,内中所盛,乃是一粒外色剔透的白色丹药。 他想医治一个人,已反复考虑良久。 征戍在外,灵丹妙药他不乏搜集,这偶然机缘得到的续筋丹可重新续筋造脉,对常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疗伤圣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7节 当初废去他之行动能力,除了愤怒,更为压制,慎防他再有二心,但现今他所出布之计已为集境带至另一层的稳定版图,战役渐至频繁,若放任他不良于行,终究无法与他并肩站在战场上 如此矛盾,背后彷佛有个原因是他更不愿思考的地带。 曾经,他一念决定,便不再反悔;如今,他的犹豫又是为何 蓦地,耳边一阵「的辘」的轧轮声传来,断去了思考,军人收起锦盒,转身与来人目光相对。 他迎视着他,他试探着他,案上火烛「啪」地一声,划开寂寞。 来人先轻笑一声,视线越过身后,恰见那幅千机舆图正摊开案上,不辨情绪地道:「你的战场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烨世兵权面若冷山,走至案前,将情报置上,沉声道:「探子回报,受迫于内部压力,佛狱最近有计划进兵集境。」 千叶传奇眼中似有精光一亮,推至案前,拿起情报观视,提问道:「这情报从何得来」 「埋伏在苦境的暗线。」 暗想着素还真所提供苦境与死国联盟的讯息,又考虑及佛狱与死国各自的内讧问题。千叶传奇微微沉吟,心有定策道:「那这一次,合该定胜负了。」 军人彷佛听到有意思的话头,千叶已道:「如今局势,佛狱c死国的内忧已难以压制,你正可长驱直入,一举歼灭」说着,绕至那舆图前,指上那山峦伏线,分析道:「就目前势力分布来看,如果集境能先联合苦境之力,则佛狱在苦境西半边的势力便难以保住。等解决了胜面最小的佛狱,若可再连手对付死国,夺下青冥山」言至此,千叶再划去了死国势力,「配合集境目前已经在苦境占领的土地,只要再拿下略城与琉璃仙境,四角四边可尽数拿下,你之版图便不远矣。」 烨世兵权被挑起了敏感,「非要先与苦境合作不可」 千叶传奇也不意外这问题,坦然道:「这就是吾之建议,你不采用也无妨,但苦境的战线将因此延宕。」 这是一个宏观的长远计划,更是一场长期的战途。军人战魂燃烧,只思索片晌,断然做下决定道:「苦集两境已结怨在前,如何说服一起连手」 千叶传奇颔首,却不显慌张:「这件事简单,集境必须先释出善意,目前在东半边的根据地对你而言影响较小,可以先让出这些派门回归苦境,先求得结盟,以后再打算。」 领兵小成者,多半死守根据地不放;领兵大成者,则可放远全局。这一收一放,反其道而行,正是战略调度的大智慧所在。 此番分析,烨世兵权颇为满意,再与千叶针对细部拟订计划后,却也不放千叶回去,反而难得放松威严,挺直背脊坐下,挑起身后的酒坛,擎起酒盏,为两人斟满酒,剎时澄黄透彻的酒液弥漫着醇厚的香气,在室内缭绕不绝。 就算是军人,遇逢节日c遇到对的人,也有偶来的兴致。 军人豪迈地举起酒盏,率先饮了一杯。千叶传奇则有些微愣,举起酒盏,望着酒液在盏中明澈晃漾,安静不语。 烨世兵权看着,道:「这酒无毒」 仅隔着一案之距,却彷佛有无形的墙矗立在彼此之间,牢不可破。千叶摇了首,一种异样情绪回旋胸中,不肯轻放,只道:「你知晓吾不想喝。」 烨世兵权心中一沉,透着烛火光芒看他脸容,朦胧得看不清表情。半晌,禁不住问:「何时你才心甘情愿」 闻言,千叶传奇微微一笑,放下酒盏,反问道:「你听过一种动物叫壁虎吗牠有一种技能,在遇到危险时,会断尾求生。」顿了顿,又道:「牠并非不爱惜自己的尾巴,但是为了生存,牠必须先舍弃尾巴,才能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他抬起眼,瞳中异芒如湖水纯净的光泽,映着对方的影子,道:「同样的,吾并非不爱惜尾巴,但为了生存,吾必须暂且舍去他,但并不代表放弃他。」 军人不以为然道:「这是愚蠢的作法」 千叶传奇也不以为然道:「人必须有所坚持,如果什么原则都可以妥协,人性就无所依靠了。」 烨世兵权听着,手指轻扣着桌案,唇角向旁牵起一抹弧度,似带些涩然,「千叶传奇,你该明白,只要用战场来换,吾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吾已经给你了战场,不是吗」千叶传奇笑得无所谓,「千叶是聪明人,尚明白自己现在除了与集境合作,并无第二选择。」 军人收起了手,向后靠倚,眼神含着一股炽热,「有朝一日,我们可以更进一步。」 「索求多了,必然要付出代价。」千叶传奇随意道:「你从吾这边得到想要的,而吾从你那边得到想要的。吾不多求c你不多给,这样就很好了。」 这样就很好了,平淡的一句话,却含着一股莫名怅惘。如果这样就很好了,也许他不会失去那人的心;如果这样就很好了,他也不会每逼一步,那人就退一步,直至鲜血淋漓,迷藏永无止境 对方似有所感,心思竟绕到同一处,低声道:「你对他就不同。」 千叶微微一愣,眼睫动了动,只道:「吾出生没多久后,他就跟着吾。自然不同。」言罢,牵引了心思流动,便不再言。 也许是节庆气氛所染,今日两人少了尖拔的锐利交锋,添了几分缓和。见千叶安静下来,烨世兵权沉默了一阵,又再替自己斟了一杯,目光盯着他,不言明,已道其意。 这一刻,没有猜疑c没有机心较量。对方难得退让至此,他又怎好再不领情千叶传奇见状,叹了气,举杯而道:「今日是集境佳节,吾只喝这杯聊表祝意。」 烨世兵权微微颔首,见千叶仰首饮尽,心头彷佛有一处空隙被慢慢地填满。饮罢,千叶随即告辞,他也不挽留。 方出封将台,在外等候已久的万古长空即刻趋步上前,帮千叶推离。路上,向来极少醉酒的千叶竟略感昏沉,甫一回府就蒙头安静地睡了。夜半来时,忽感一阵发冷,翻来覆去不得安眠,将趴在案上浅眠的长空惊醒,连忙起身探视。 「怎么了」见千叶反常的动静,长空一手搭了过去,助他缓缓下床,却突然听千叶带些不确定的声音道:「长空,吾之双足似乎有感觉了」 「真的」长空眉目难得泛起悦色,千叶颔首,一点点寸寸地靠着自己的力量让双脚着地,虽然不稳,却不再是疲乏无力。长空见状,牵着他手,真心道:「真是太好了。」 他掌中的温暖,彷佛可透至心底般,已是那日癫狂后的最好安慰。千叶暂且靠在他肩头,回想道:「可能是方才烨世兵权在酒中动了手脚。」 回想千叶落难的原因,长空滞了滞,低声道:「难得他会这么做。」 确实,如今他们坐困集境,便是因此人掌握了他们的自由与生杀大权,今夜放他恢复行动,无异是添增他自己的异数。面对如此抉择的虓眼军督,这一层心思,千叶几分摸透,又几分陌生。 夜里不眠,容易触动许多心事,千叶不愿对那人多思考半缕,只默默静了良久,突然问道:「未知日盲族现在如何了」 触及有关流云谷一事,长空心思跳动了一下,又隐隐痛起:「应该尚可。」 「嗯。」默然中,千叶悄悄按上那手背,心底隐隐旋绕着一股幽柔而苦涩的感受,问不出口。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只要事情一旦成功,那么长空c族民,甚至是聆月,必能理解他的努力与苦心,也能对他的想法有所改变而今,日盲族虽暂得安居,但苦集两境终尚未安宁。他知道,长空虽是相伴在侧,但对他曾有的隔阂与否定却犹然如初他从不敢奢望,如果一切计划真能完成,长空是否对他能有所认同哪怕只是一丝,他也 思绪萦绕之刻,耳边听见长空低低问道:「你的状况」 「尚可。」千叶应声,知道长空正在意什么,抬首望向他,眸色如夜间潋滟的波光,却若有所思地摇头道:「长空,吾说过,并不怪你。因为如果让吾再选择一次,吾依然会用你们为饵。」 闻言,陡然如一刃惊破深潭,寒意自脊骨凉遍。长空环住他的手隐隐震颤,只能阖上眼,神魂不得自主地将他揽得更紧,不知是痛苦还是愧疚。 这是他们两人的命运与讽刺,只能承受c只能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后就会回到局面上,也会接近尾声了 c章十三:飞蛾扑火上 局中局c变中变,料得到开头,却料不了结尾,也许是这场战役的最佳批注。 咒世主兴兵攻打集境的消息确实属实,而集境与苦境也抢先在佛狱来犯前做下还地结盟的协议,然而不按牌理出牌的,是集境。 就在集境与佛狱的战火即将如火如荼爆发时,集境已提早向苦境求援。基于结盟道义,素还真与部分人马及时赶到,却未料在集境外头遇上同样进门不得的佛狱大军。援军与敌军相互碰面,特感意外,却也没相互动兵。再向集境内部一探,但见集境外围兵影散乱,疑似放空城计,佛狱卒兵往前探路,竟是横着一具具尸体出来,素还真深感有异,遂亲身探视卒兵的尸体,孰料一眼见之,脸色大变。 「集境竟对自己人放毒」见那面色呈现惨碧的尸首,素还真不禁震骇。 先自行下手为强,断去敌方妄想,此等手段,前所未见。 眼看兴兵的目的被打回票,咒世主眉眼不现情绪,不冷不热道:「集境放空城计,很有可能是为了声东击西,想来主军必定已经移师他方。」 素还真拧眉思索。确实,对自己人放毒,等同内部也含有相同的毒气蔓延,一旦入城便是中毒,无异送死。集境这么做,是为了阻绝佛狱抢占空城的野心,但如此布计,集境的主军会是在哪里 却料就在此刻,佛狱传兵来报,竟是意外之讯:「报烨世兵权已经率兵攻打百韬略城」 「什么」素还真闻言惊愕,难以置信,另头咒世主唇角微勾,看戏道:「素还真,看来你被盟友出卖了,集境早不可信。」 情势危急,素还真方行一步,却不忘意有所指道:「这也无妨,苦境尚有死国这名盟友。请」 一声「请」,紫白身影与其余众人绝尘而去,佛狱之主却隐现阴暗沉浮之色。 素还真这话分明刻意突然挑拨,但他不得不听入耳。 如果死国与苦境已连成一线,那么佛狱往后行事势必得更加小心。 谁是真心c谁是假意战场上兵不厌诈,他需审慎衡量。咒世主谨记本次教训,玄黑大氅威扬,众兵立随滚滚狼烟退离,唯剩在弥漫毒气的集境边界走动的巡逻士兵。 不一会儿,毒气显然爆发,那一个个士兵应声倒下。不过多时,空中一阵药粉洒落,碧绿色的毒烟逐渐消散,放眼望去,诸兵横倒,皆是本次牺牲的士兵尸首,惨不忍睹。 蓦地远方一道颀长影子投映在地,有种如隔深渊的迷离,玄紫身影从集境内部悄然走出,看了地面上的横尸一眼,令道:「影,派人将这些士兵埋葬吧」 尾随而来的总教头领令,眼望面前的牺牲,却不禁叹道:「如此做,有必要吗」 千叶传奇遥望铁灰色的天际,冷冷道:「与其被敌人占领而受戮,不如牺牲少部分的死士。」 影黄白色的眉头一动,「军督此次领兵攻占略城,目的为何」 正欲离开的千叶闻言,回眸扫看,竖起一指,比了安静的手势,决然离去。 一道红褐身影飘动,尾随在后。 秋日金芒在天边耀放晚昏余晖,一缕清风穿枝过叶拂面迎来,带动路旁落英纷纷。可谓动象之中蕴有恬淡,静象之中蕴有起伏。千叶传奇两人一路疾疾而行,欲前往百韬略城打探,未料方至半途,一人在前背立拦截,随口呼唤:「千叶传奇」 听那熟悉的嗓音,千叶眉一蹙,已是摇头叹气,日轮微扬,命道:「长空,你先在此等待。」 长空依言退开,千叶方走上前去,感应到身后脚步近了,素还真立时转身,甫看到来人,却不禁道:「你」 「耶吾很好c很健康。」千叶显不愿多谈,直道:「许久不见,这次你想出什么题目」 曾经并蒂双生,岂不敏感形神幻灭后再强行凝聚之伤,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素还真心中叹气,直切正题:「好吧吾便直说,你这次又送给素某一个大麻烦,真是让素某不知如何是好。」 千叶传奇气定神闲道:「是吗吾以为吾帮了你一个大忙。」 素还真故做苦恼状,踱起步来道:「你这次攻略城攻得让素某措手不及,如果非是素某随机应变,顺势让佛狱对死国起了戒心,只怕就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千叶传奇「哈」了一声,悠然道:「吾便是料你能知吾心意,自然不用留手了。」 此乃又一次局中局,玩弄了集境与佛狱。一者,让烨世兵权进攻略城,正是千叶传奇取信于他的第一步,以诱踏入往后圈套;二者,苦集两境表面再次结怨,素还真又亲口告知咒世主死国与苦境合作一事,正是放松佛狱之戒心,使其被暗中孤立起来,成为各方先行攻破的目标。 彼此的默契心知肚明,素还真不多言提及,却再次轻叹,真的愁上了眉头,「但城主夫人这次确实认真了。吾方才赶回略城,见集境与略城两方暂时休兵,一问之下,方知城主夫人在守城之时,也对烨世兵权下了致命之毒。因为,早前失踪的擎海潮前辈正是其兄长,大局之下,她可以忍耐,但至亲血仇,怎能不报这个毒,专为虓眼军督一人而来。苦集想再次结盟,得先过这关。」 此消息震惊,千叶传奇沉吟了一番,先问道:「可有解药」 「无。素某特向城主夫人请教,此毒名唤三日香,并无解药,但若能在三日内将体内毒患尽数排出,可留一命;反之,三日内必亡。所以这三天之内,也是考验你太阳之子的医术。」 这答案几乎在预料之中,千叶传奇尚在思量对策,素还真已抬眼定定道:「千叶,死国与佛狱未灭,烨世兵权尚不能死。」 千叶「嗯」了一声,不正面回言,只分析道:「他功体高强,未必三天内必亡,这是变数一;离魂弓的天时已不能等,这是变数二;而且如果先放弃了烨世兵权,我们未来至少会留下一名未能歼灭的敌人,这是变量三。若计划变动,你还能掌握多少变量」 素还真摇头叹道:「事到如今,苦境的能耐已至极限,无法容忍多余的战争。」就算能配合离魂弓天时,因前例不远,敌方早有戒心,世上也再无第二座九霄宸峰能将此等高手一网打尽。 再者,依局势判断,佛狱与死国正逢内忧外患,现在是凭借集境除去这两大敌人的最佳时机。天时c地利c人和,一旦失去,便难再有。何况,他亦明白,以千叶状况,这次相助,已是极限。 这些辗转想法,两人皆有底在心,千叶传奇遂道:「直接说你之考虑吧」 「最快的方法还是先寻找毒药解方,按原计划进行。若真不能,只得再行打算了。」 既然结论明确,千叶传奇也无异议,闭目思量一阵后,转话道:「素还真,吾曾听闻擎海潮的下落有疑,应可再寻。至于内中暗插残宗伏兵的派门,吾会择机让他们行动,让此局结束,恢复苦境。」 「那烨世兵权」素还真问。 「我不想欠他。」千叶传奇道:「吾会留他一个机会,但不会影响计划。」 「好,那我们便按照原计划执行。待他攻入城内,吾会与他商议合作一事。之后,再将他围杀至九霄宸峰。」提及次次的牺牲与暗局,素还真若有所感,慨叹道:「这一局,你之手段狠烈,而吾又不得不接招。若非日盲族早已隐避,群众的舆论将更杀人。而你」 「没有颠倒黑白与是非,哪里还叫红尘」暮色烟岚中,千叶传奇挺拔的身影更显落寞,字字,也刻骨:「素还真,你的路走得无悔;而吾,却是不得不走。在吾眼中,你还算是幸运之人。」 「幸运之人也有不幸之命,世间乱象反反复覆,若能笑还是笑,哭也还是哭,便是难得了。」素还真言着,一手拍上千叶的肩头,温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素某唯一能祝福你的。」 「哈,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一句前辈的祝福」从前蒙昧,而今历经诸事异变。千叶传奇说得挖讽,竟也苦涩。转身拂袖,将是相别:「素还真,吾要先去略城打探情况了,请。」 「请。」素还真颔首,拂尘披扬,目光送远了人影。 不过数月之内,他们一黑一白,将整个武林局势掌握在手,既是竞争,也是合作,也曾挣扎与冲突,眼见终好不容易将完成此局,往事却彷佛已淡出了心尖。有人已是憔悴,而有人,已是沧桑。 世事龃龉,不曾明澈。即使相似的面容有如镜照,终究是不同的命运与归途若在这动荡的世间,能有一人与你心心相印,皆该珍惜。素还真叹息,亦渐行渐远。 另一头,千叶传奇回头与万古长空会面后,即刻赶至百韬略城。一至目的,果如素还真所言,双方在略城驻兵,却成休兵状态c暂时互不侵犯。千叶传奇也因此顺利寻到烨世兵权,为其把脉会诊,其症状也与素还真所言相同。 此毒确实诡异,就脉象而言,中毒外相并不明显,但却确实潜伏在体内之中,若三日内无法排除,中者将暴毙。因此,服下对症下药的内丹帮助排除毒素是唯一可能的途径,也是最棘手的医方。 有一毒物,名为「见血封喉」,若淬取其中的次要毒素,或可与三日香的毒性对冲,激发排毒的作用。但此物甚毒,即便在淬取的过程中闭拢七窍,双眼也会因其激烈的毒性而受损。依目前情况而言,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人选能够通晓此理,并且烨世兵权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再者,与素还真的计划若要完成,到时必须设局分散集境大军,如今大战在即,他是否真要为此一赌 踏上回程,千叶传奇心中反复思考两难,身后长空步步跟随,见千叶难得陷入沉思,不禁上前握起那手,让千叶一时怔神,转身相对。 目光相触的瞬间,上头夕阳辉芒浅浅地照,映得景物朦胧,时光飞逝,不觉流年。 「吾只希望我们能真正平安的回到日盲族。」这样的关心,他还能做到。长空轻轻摩挲那双质若初雪的手,是从来卑微而来自心底的愿望:「别再赌上自己。回到苦境后,我们就一起寻找医治你身上伤痕的方法。」 那从来寡淡的眼眸泛着微光,像是记忆里漏缺的一段明媚。千叶传奇望向他,彷佛一望之际,便有深陷的无力,任阵阵酸涩涌上心口,说不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8节 c卸不去。他反手摊开那双掌,抚上那向来习惯触摸的掌纹,细细地看着那纹路,交错横杂,就如从来摸不定的命运去向般,不禁阖上长睫,闭目而问:「长空哪来一个完美的人,去满足每一个人的愿望」 紫红色的石竹花丛上,有几只蛱蝶飞舞缭绕,携了寒艳的色彩没入黄昏余烬,似飞蛾扑火。 从前他追求完美,却早为他弃绝完美,再也达不到他想要的完美天意弄人,最是无能为力。 长空闻言,眉心刀刻一般的皱痕骤拢,过往尘事在胸中百转千回,堵得他难受,瞬间猛一发力,将千叶揽向自己,让他靠在肩头上,给予无言的守护。 「我会陪你。」他道着,伸手抚上他清冽的眉目,锥心刺骨,「我会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上双莲的谈话挺重要的 c章十三:飞蛾扑火下 种种因素考虑下,三日香的毒患终究解了。不过两日时间,恢复战力的烨世兵权旋即成功攻破略城,因城主夫人不愿面对杀兄仇人,素还真代其出城协议。表面上,苦境看似被迫勉强,谁又知晓,如今情状,正是双莲所制造出的假象以假造真,以略城之战为障眼法,更让烨世兵权身置局中深信不疑,议和之后,便向素还真提出攻打佛狱的合作。外人看来,此约虽是城下之盟,然而,烨世兵权的邀约,却乃因千叶传奇事前的提示;而素还真同意,乃因私底下双莲暗通款曲的默契。 于此,苦集两境继续维持结盟关系,并进一步立下联军攻打正逢内忧外患的火宅佛狱之协议。 主要城池再占一处,烨世兵权显为满意,退下战场后,立刻听阅传兵报上各路情况,唯提及千叶传奇的状况时,报兵便支支吾吾。军人心中起疑,思及自己当初毒患缠身,端赖千叶派人送来解药之助,当下二话不说,一路风尘仆仆,动身返回集境。 集境之内的无名府,微风拂荡,朵朵盈开的山芙蓉自回廊边探出莹白花瓣,阵阵淡香流散。 今年的秋天彷佛特别的长,而各色花季也莫不拉长了花期。 室内一张棋盘经纬交错,黑白子正相接攻伐,其中腹一处黑龙穿云入地,上盘有几条小龙力做挣扎,然而执棋者行子奇慢。只见千叶传奇手握黑子,双目盯视棋盘良久,微微颤动的眼睫正说明看得甚是吃力,过了片晌,只能阖目放下,万古长空在旁见状,劝道:「莫要勉强。」 「我没勉强。」那声里听不出情绪,命道:「长空,你先帮吾取三株无根草过来。」 长空应允,转身出去取药,留千叶一人在屋中,不过片会儿,熟悉的机械步伐声响起,一举踏进屋内,千叶传奇正俯首再置了一子,不慌不忙,闻声而道:「你来了。」 烨世兵权沉默负手,瞥视他举止,已知他异状,又见那一子子黑白棋的排布,精心计较,彷佛想起那日他所言:他不多给,他也不多求 今日他肯为自己暂时牺牲了双眼,是否仅因他给予他治疗双足的丹药,一报一还之故 抑或这一次,肯真正为他一次 这样的疑问,烨世兵权问不出,只走近案边,说道:「随吾到外面。」千叶不应,军人竟上前一把硬将人拉起,一句「随吾走。」便把人强迫带至外头,甫放手,径问:「你还看得见什么」 清风拂面,植满朝颜花的架下有阳光筛落的暖意,千叶感受着周遭一切,冷静道:「所有。」 烨世兵权抱肘道:「认真说」 眼前形物都是蒙雾的轮廓,彷佛更能无惧所谓的压迫,千叶传奇直视他,眸光如山涧般清澈,不减一分傲气道:「已用针术治疗,目前虽看不清,但分得出,也许再过几日就能好转。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军人眼神冷锐,沉声道:「明日过后,是关键之战。」 「关键又何妨」千叶不以为然道:「你与苦境合作已成,接下来只需连手对付佛狱与死国,最后回头袭击苦境,一切计划早无疑问。」 军人望定他,竟是冲口而出,声含决绝:「战场,吾不能缺了你」 千叶传奇笑了笑,似早已预料到,伸手往怀中一探,一帧锦囊正现于掌心,听他道:「吾不宜随行,这个锦囊就留予你,遇有困难时再打开即可。」 烨世兵权沉默,半晌接过了锦囊,凝目端视。 那锦囊束口系得紧,彷佛恰如此人缜密的心思般。他与他,彼此有若即若离的千机万局,却从来仅系于利益关系上,进一步不得,退一步不得。 所有的战场他可占尽,唯有这人,是他无法征服的战场。 他始终掌握不了他,而他,却也逃不出他的压制。 「千叶传奇,」少有的起伏在胸间反复,握紧了手中锦囊,烨世兵权突然唤声,走近几步,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机芒,良久之后,方沉声问:「可知为何吾离不开你」 眼下,只隔着一步之遥,浮光微尘之下,紫花迷影,气息隐然交拂。 「因为你利用吾,吾利用你。」千叶传奇不退不避,镇定道:「而利用一个人,就是抓住他的死处。」 他又逼近了半分:「对你而言,万古长空也是吗」 那炽热气息拂在颈间,是毫不掩饰的与渴望。千叶传奇不禁侧过首,低声道:「他是吾从掌心上剜出来的棋子。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他」 军人满目自信,「苦集联队,吾仍将他从你身边调走了」 「是,所以吾干脆将计就计。」千叶静静抬目,不愠不怒:「那一日,吾让你看到吾对他的在意,进而利用你。」 「利用什么」声音渐有涌怒。 「为了让你相信吾。」那话中,是对世事淡漠的算计,娓娓道来:「要瞒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就如流云谷一役,吾将最在意的长空当成了棋子,你才会相信,包括吾自己」 赫然,一只手扼住咽喉,阻断了那声音。 「千叶,」烨世兵权一字字铿锵有力,眼底有极端的驾驭与狠厉,手劲一寸寸加紧c再加紧,「你的命是我给的,吾不准你再以自己为棋子」 闻言,千叶传奇面上反而透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闭目相对,似讽似嘲,任他桎梏。 在命运之前,谁都是棋子,谁又真能阻挡的了 光晕自花架细缝间洒落,像纷飞的蝶影缠绕满架,人景相迭。烨世兵权屏息对峙,看着那细致清逸的五官,心旌竟不由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摇曳。 从来,他的傲骨嶙峋,他征服不得,却到底未曾想望过这种滋味,不忍释手之间,成了机心交锋。 牢中初会,至夺权的那盘棋为始,他次次压制他的锋芒,也挫折他的气焰,最后逼迫他为他的战场耗尽余生为何却在这一刻,战途的完满近在眼前,心底仍有某一种无法释怀的叹息 诸般疑问在心底细响,他看着他沉静的面容,眸光綻鑠。 那扼在颈间的手缓缓c缓缓松了开,猝然脚下步步向前c他进c他退c他进c他退一步步,剎那间的俯身,他困住他的去路,握上他的腰际,在那眉心朱砂留下今生唯一的意动,千叶紧阖眼帘,微侧过了脸,只感那英烈气息如沙场上焚烙的印记;温热的触感又似轻羽般撩动。 就如他们之间,不肯多给,也不愿多求,一旦出手,踏分生死。 握感离身之刻,余温流散,耳畔只余鸟啭间鸣,千叶传奇恍惚睁眼,时光彷佛有那一剎那凝顿在那朦胧的转身背影,遥不可及。 「烨世兵权,」他唤住了他,用声音慢下他的脚步,嗓音清楚:「记住,你的战场只在前方,永远不要回头。」 清定的声音扬在空中,军人脚步一顿,迈步离去。一时间,压迫的气息像烟一般散了去,千叶便不再回想。从来,这些于他只是一出姑且迎合的逢场作戏。 因为,身处局中,谁若真动了心,便是输家。 一阵风大起,碎花纷纷。千叶传奇听着风向,转身触上附近具体的形物,慢慢沿路摸黑般地走回屋中,却见花径后,一人自花架边走出,望着手中的无根草,悄悄攥了紧。 另一头,本该走远的千叶传奇方走没几步,赫然眉头微蹙,意识一个猛然断裂,彷佛有股力量撞入心口,而后寸寸的在身体中爆开,碎裂不止异样来得太快,千叶冷汗涔涔地摁住胸口,意识忽明忽暗,直想回屋内调息,孰料方进门,一个迾趄,衣袖拂倒了火烛,剎那火焚倾倒于案,木案遇火「轰」地起燃,后头万古长空甫进屋,悚然大惊,连忙扶住那倾倒的身躯,急急灭火。 「太阳之子太阳之子」耳畔传来长空的声音迷离间,他依稀见到那炽盛的火光倾灭了棋盘,将那黑白子棋子渐渐地燃尽c燃尽彷佛也燃去所有知觉意识,坠入黑暗。 这一夜睡得极沉,可惜的是,依然什么梦都没有做。 蓦地温热有力的熟悉感觉传进掌心,驱使着意识快速地回流般,千叶传奇恍惚张开了眼,眼前似是帐顶的流苏在微微晃动,这一刻,他仍存在。 「如何」见千叶醒转,长空即刻上前握紧他的手,满布血丝的眼眸中,尽是一片惊惶担忧。 听闻那挟着忧切的嗓音,千叶却是朝他笑了笑,淡淡一句:「吾还很好。」 长空摇了首,仅坐上床沿,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两人距离仅在咫尺,却静静地,半晌不语。 挽不回c永远挽不回;失去c不断的失去他记得,桃花c苏苓c明珠他们,都是这样的走出自己的生命,一转身,便是错过。 似是而非的熟悉与害怕不曾远去他又怎愿眼睁睁看这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渐渐走向枯萎 千叶侧卧在榻上,感受到长空隐约的情绪触动,只是默默地反握住他手,轻触着他的指骨。 烨世兵权灵字卷的百年根基虽护住他的性命,三成灵气却救治不了伤痕。今夜这次,是他意识动荡,一时撑不住。走到这般地步,却已无所可想。 千叶慢慢地回神,想起前事,忽然问道:「方才那些话你已经听到了」 闻言,长空怔然地望向他,两道剑眉深深紧蹙,却垂了首,低声道:「那些,吾早已知道,不是吗」棋子,他是他掌心中剜出来的棋子。太阳之子说得对,事实总是伤人的。然而,从来让他痛苦的,非只是算计,更因他的承认与坦白。哪怕是善意的欺瞒,他也情愿自欺欺人 可惜,他从无隐瞒c从无留下余地。而今,再说这些,也无用了。 确实,知道了,能如何不知道,又真能如何从苏苓一事起,长空知道的,也够多了千叶似有些倦淡,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让长空扶他坐身,道:「长空,我想到外面走走。」 月光莹亮,近方的屋檐勾戟c远方的山峦浮线,曲折交织,彷如描绘夜里的深浅墨迹,为苍茫天际留下幽幽一曲,随月华婉转,雾气般地漪漾低回。 看不清的时候,不感四顾彷徨,反而格外有种朦胧之美。在苑里走了一段路后,千叶传奇同万古长空坐在石上,只觉眼前彷佛浮光满色,天地万籁带着灵犀透音,沁入心脾,不禁沉沉闭上双眸,慢声道:「如今回想,日盲族的景色吾未必都看得透尽。」 秋夜月敛,却有一颗星子在南边特为明亮,长空在旁相伴,望着那颗星,偶然想起,从前不见光明之时,天边的星月常是日盲族人对光明的慰藉。而当年他在夜空下砌着房屋时,曾听忠义寨的兄弟说过,每当那颗星极为明亮时,便代表天下安定,战役胜利在望,会暂时有好日子过了 正静静陷入回想间,身旁复传来千叶的声音:「再过几日,就是天阳照七星之时了。」 一旦时机来临,就是一切计划的终点了,长空闻言,下意识地将千叶往自己身畔揽近一点,似有冥冥中的疏离,却又有无法割舍的纠缠,低低道:「这次,我们要一起回去。」 「嗯。」千叶传奇应声,借他的肩头靠歇,说得笃定:「答应吾,说到做到。」 因爱生忧,因爱生怖,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他终于有些明白,他之如此要求他c在意他,竟是因他从前最漠然以对的情感羁绊,执着而起而今,次次劫难,到底此身仍在,他不愿回想,只因如今流离居多,却安稳居少。无论未来的日子还剩多长久,他只愿这人别再离开他。 渐渐地,微光没于墨色交睫的一瞬,吸附了万象喧嚣,将宁静化作一方天地,不见月光与虫鸣,唯有彼此静静地陪伴。黑暗中,长空合上那冰凉的手指,直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长空所见之星为北落星。位置在北方,于秋夜南方天空时最亮。古代常用此星占卜战争胜负。如果星光明亮,就认为胜利在望。李白司马将军歌有云:「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 本文虽然完结很久了,但是在晋江跟新浪贴的特慢,終於也快贴完了 第十四章将是重要章节,所有的计谋与糾缠会有一个交代,不过还不是结局。十五章也很重要,並且是文案所在。 c章十四:覆灭乾坤 全面爆发的战火,正无止尽地延烧。 倏忽即变的敌友关系是转机c更是杀机。内有四魌界动乱,外有苦集两境连手夹击,战战战,造就火宅佛狱前所未有的空前危机。 由黎明战至深夜,由深夜至黎明,尸横遍野,杀血斑斑。正道侠士以技湛相助,集境众军则挟浩世军威与人海战术,重创佛狱大军。 那一战,咒世主手持句芒双剑,死亡之舞威慑在场敌军。 那一战,贪邪扶木邪气撼天,不见天光,神州大地宛如幽夜降临。 那一战,太息公等众战将拚死力战,佛狱全面释放绝境中最激烈的反扑。 然而,在辉煌军威与内患夹击下,再严谨的敌军只能以鲜血洗亮刀刃的锋利,以头颅献上战功,浴血疆场,身殉刀下。 生与死的搏斗,希望与绝望的残杀,是意志的竞技场。终有一方为赢者,而终有一方,合该灭绝。 战争的最后,浩瀚的佛狱在负伤的咒世主亲手引动下,崩塌殆尽,辛苦打下的基业复归于无。 断垣砾瓦凌乱杂沓,残风飒飒饮血,隐有呜咽声般。大地的远方,夕阳红如烈火,长恨不绝,便在尽处,有道自四魌界匆匆救援来迟的身影,眼见故乡满目疮痍,同伴尸骸遍野,全身彷如遭致雷击,五指一握,重重击地,狂沙飞扬间,痛泣长啸,誓报佛狱此仇。 有时,仇恨是一段故事的结束,却是另个故事的开端。 凯旋侯的复兴佛狱之路,又是另一段艰辛的故事了。 战争并未休止,当众人以为焦点该在苦集两境对付火宅佛狱之时,却没人料到,苦集两境的目的,不仅止于此。 暗黑无边的死国大地,在颂唱挽歌的夜幕中,迎来了狼烟动荡 在佛狱之役即将底定之时,苦集两境早各自分路进军袖手旁观的死国,集境一路由弒道侯领军;苦境正道一方,因不宜光明正大出手,由合作的死国反动者天狼星等人先行打扎,各路前进。 大凡术法讲求心术幻变与猜读心思,对于长年揣测人心与分析情报的弒道侯而言,早为驾轻就熟,面对死国各种奇异术法,一路闯关历险,竟尚应付有余,大军一路挺进,亦未逢天者等众人挡关阻挠,弒道侯心疑此行的顺利,又战战兢兢地前行打探。 长队越近深处,阵阵冷烟翻卷,无声自脚底边袭来,众士兵不寒而栗,弒道侯心下起疑,迟缓了脚步,一路不时以掌气做下记号,再命人举起火把于四周环绕观察,但见火焰随众人步履而晃动,于半空蜿蜒了曲线。 火把有烟,烟寻出口而飘,若真此地真有出口,则可随烟而行。 奈何黑暗c无垠的黑暗辗转循环,浓烟根本在原地打转,宛如鬼打墙。待足边奔踏的烟尘渐渐止息,弒道侯终于停止试探,冷静道:「我们进入了别人所布的阵法,需寻阵眼破阵」言至此,心底亦不禁暗惊。能瞒过他的耳目布下阵法,只怕这阵法在更早之前就已布下,诱导众军进入。 众兵闻言,尽皆骇然,为抚军心,弒道侯指挥若定道:「军督援兵稍后便到,众人勿慌」 「可惜你已经来不及了。」 蓦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弒道侯闻言,旋即转身,视线循地面阴影而上,见到眼前持剑而立的人影,不禁讶异道:「千叶传奇」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气氛丕变,训练有素的众军已率先攻向千叶传奇却料千叶闪身即退,发丝飘扬间,背后数道剑气雷霆射入,来袭士兵已被一剑封喉,应声倒下 弒道侯反应迅速,举掌直取核心人物千叶听风辨位,长剑自后旋至身前,冷光劈闪,铿锵声响,格开陡然杀机,瞬秒之刻,身侧创世剑横插挡招,万古长空挺身护主同一时分,阵法逐渐收缩,位门走移,压迫生人五脏六腑,弒道侯受制不利情势,对上雷霆数招后,万古长空已占上主场优势,一剑架住对方,逼得弒道侯脚步踉跄,猝然收招 内伤猛然反动,弒道侯溢了一口鲜血,恨声道:「很好,原来你始终不肯死心,终于反了」 「此地仍在死国外围,乃吾所布之阵中阵。」千叶传奇向着声音来源,冷冷道:「你已经自惊c伤之门走入,若能寻得生c开之门,吾放你一命。」 死亡的讯息逼临,残余的士兵尽皆惶然,不愿等死,纷纷愤然举刀向前,却被弒道侯喝阻。 此阵法凌厉,踏进一步,有死无生。弒道侯早有觉悟,沉声道:「如今此局,吾早苦劝军督,可惜他始终认定你千叶传奇你占尽好处,又赢得心安了吗」 千叶传奇不为所动,反微微一笑,「从头至尾,吾皆是在帮助他取得战场,于他,吾尽力了。」 「尽力哈哈哈哈哈哈」弒道侯彷佛听到笑话般,想起军督几次破例留情的往事,竟忍不住发自肺腑剧烈长笑,既慨叹c亦不甘,长空见状,创世不禁架得更紧。 尽力如果这样是尽力,那自己的尽忠职责又算得了什么笑话一场 数十余年来,他在集境一步步爬起步步登上权力高峰,军督向往战场,而他向往大集境的版图,一路行来,舍情泽c断过往,一心追随军督潜沉待机。本以为夺权之刻,将是未来的霸业展机,奈何天意不从,他又可奈何 到底是不同路人,心思却有一般的相通。弒道侯狂笑中,赫然发掌推开长空,向后颠簸了几步,冷然道: 「军督有路,吾亦有路,你们走吧」 决然的话语,将仇与恨化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9节 了惨淡,最后留下的,只剩本心无愧。 千叶传奇望向他,定道:「好,吾成全你。」 剎那天藐朝半空一划,阵法急速加快变化,空间崩解,竟是立现山川走雷,鬼哭神号阵法再起,千叶传奇已拂袖转身,「长空,我们走。」 身后众兵的惊惶嘶叫传来,又被浓深的寒烟渐渐掩去。 半生豪情付黄粱,梦里非梦断肠魂。 生者未必悦怿,而死者,未必哀凉。 这一局,每人都付出过。即使如自己,付出了全部,却换来一身的骂名与绝路这一切,不管是谁,都早已失去太多,只是别人不能输,而他千叶传奇更不能输罢了。 甫出阵外,三位祀嬛早已布好「缩地之术」等待,关山聆月一见千叶传奇两人,略有急色道:「千叶,离魂弓天时将至,我们快返回集境吧」 按时间推算,接下来是苦集联军对付死国之变局,他不必为此多费心神。却料千叶正当颔首应声,残宗有传兵来报:「报方才在集境外围,发现面容疑似太君治的人倒在边境」 报讯一来,在场众人面有喜色,千叶传奇立时令道:「众人立刻返回集境」 佛狱之战大胜,苦集联军进一步穿越峡谷恶地,攻往死国,有弒道侯开锋在前,苦集联军只需往内部接应,尽管虓眼军督心中犯疑为何大军行进间不见弒道侯等人身影,然而紧接而来的对手已足够转移其注意力 浓雾升腾之间,数道人影凛立,以天者为首的死国菁英早等待多时。 死国占尽地主优势,在斗志高昂的虓眼军督面前,却是求之不得的挑战。 战声划破宁静,苦集联军再次掀起风云战火,杀海扬尘,誓不罢休 有虓眼军督在前,素还真等众人在旁辅助协战。天者的异端实力难测,辉煌刀式合上昊苍玄诀,恰是能与其分庭抗礼之招只见联军强势压境,天者等人竟也能维持暂守不攻之态样,猛地烨世兵权刀锋一掠,宛如撕裂死国夜空;军靴一踏,瞬间迭影换位,竟是与天者以快打快,转眼千百招,已是鬼门关前来去几度回,惊心动魄 雄浑真元相逼之下,几番对招,天者的元气已有耗损,众人略退数步后,但闻一声长喝,银白长袍荡开,周方骤起诡谲鬼啸,眨眼天象变异,须臾幻境架空了战局,却料便在此刻,异军突起,天狼星等死国反动者趁机现身,击破幻境 战局再添混乱,天者腹背受敌,转身挡招,死国内部之争自成战圈,时空倏忽扭变天者与天狼星等人即刻消失,徒留战火后的烟嚣动荡 联军的两位领导者随即刀剑回鞘,双双并立,眼观面前已成残破一片的荒芜战地。 素还真环顾现场,分析道:「天狼星等人此次有备而来,天者应难逃此劫,死国现在恰成空城,是封锁死国的好时机。」 烨世兵权身形笔挺,第一次对着另一张同样相似的脸容仔细打量,慢慢摇首。 素还真从容疑问:「虓眼军督另有看法」 军人眼神肃杀,沉默间,一手按住辉煌,另手缓缓扬起,一字字,吐声道:「真正的战争,才正要开始」 剎那雄浑嗓音滚落空旷死国大地,局势倏忽再变地动山摇的冲杀声自后方瞬间爆开,集境大军旗帜飘扬如海,靴声橐橐,剑戟厉光一片,竟是瞬间反攻苦境众人 「你」素还真悚然惊愕。原来集境真正的目标,是苦境 「素还真,」一道金光刺目,虓眼军督抽出辉煌长刀,直直抵向眼前:「今日决胜」 同一时刻,在各地蛰伏已久的残宗暗部终于全面行动。 这忍耐已久的暗兵,终成了惊变中的异数,异起之势,恰如棋盘上毫不起眼的兵卒,在将军猝不及防之刻,一刀封喉,成擒王之首。 在苦境派门的一方,残宗暗杀行动出其不意,全面反扑集境留守的护军铁卫,先取首领,再各个击破,惊变连环后,苦境一夕间收复泰半土地而在集境一方 远方的战火,彷佛也传递出异样的信息般。负责留守在集境内部巡防的影,因集境主军已前往苦境,境内留兵甚少,只能特别加强四方巡卫,却料不到行军之时,彼方一道讯号弹响起,军中剎时起变,护军铁卫竟分为两队兵马,短兵相接混战中,久违的残宗旗帜大张,群中一人排众而出,浓眉宽脸,威凛有神,宛如昔日战场上的圣帝 见着来人,影心头一凛,颖然顿悟,惊道:「你是雄王」 数十年来的屈辱,尽在今朝索讨,雄王眉目杀气横溢,缓缓抬起手,一声令下:「众人,全面进攻」 从今以后,他将不再是傀儡皇帝。 另一头,集境天山之上,冰雪奇寒,风势劲烈,千叶传奇两人已随缩地之术到临,三位祀嬛与鸦魂率领的部分残宗众兵也已列兵完全,准备待命。风浪中,自鬼门关前回来的太君治正虚弱地由鸦魂搀扶着,见到远方前来的人影,不禁哑然,想起那日请君入瓮之局,犹历历在目,而集境却已历经了大变。太君治内心慨然,欲反射地抬手示意,却才又记起他的左手已不存在。 生死随命,幸而他命不该绝。唯这个残缺,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也是他不可磨灭之痛。若非十锋当初将稀贵的宝甲让予他,他也无命归来 在长空亦步亦趋的跟随下,千叶传奇若有所感,走上前去,唤道:「院主。」 「千叶先生,想不到吾还能见到这一日。」眼下集境正准备的计划,他已从鸦魂口中转述得知,能再见这一刻,实属上天眷顾。太君治话不言多,仅道:「天时将至,吾很高兴你能信守承诺,便不耽误你了,请。」 千叶传奇听着,略有一丝怔然。思及自己当初允诺的「好」之一字后,彼此早各自历经生死,却再也无话可言。 千叶颔首,欲转身时,背后却传来鸦魂低颤的声音:「千叶传奇,实话说,你对谁都狠,狠在理智,没有无所谓的牺牲,让每个人都死得其所。」 话音掷地,敲骨扣髓,更是失去亲人与兄弟的撕心裂肺。 千叶脚步一顿,迎着自脸畔刮过的冷风,负手道:「避无可避的战火,总是需要牺牲,换做是你,又能做到多少」不待回言,已转身而走。尾随的长空与鸦魂对望一眼,到底想说些什么,却又捺在心口,只有一声:「保重。」 鸦魂点点头,不禁将太君治的手扶得更紧。 是的,还有什么比一句保重来得更适合残宗几十年来的付出与努力,又或者与日盲族的恩怨,今朝终于真正划下句点,再有恩仇瓜葛,也归于空白了。 「千叶,你的双眼还可以吗」天际日芒正缓缓移至正央。驭弓台旁,聆月看着踏雪而来的身影,担忧问道。 「尚可以,听风辨位便与常人无异,只能回苦境再行调养了。」 知他从不虚言,聆月靠上前去,明眸定定,是不言的默契。千叶传奇颔首,毫不犹豫运起剑指冲破指尖,激出血珠;聆月见状,亦同行之。两人手臂并抬,带有天生灵气的鲜血不断自指尖间流出,徐徐滴落离魂弓之上,沐遍弓身,如神圣的涤血祭祀,便在此刻,天阳照星,剎时弓灵受到感应,渐渐苏醒震动,炽盛的杀气竟弥漫整个天山在场众人皆为之屏息震慑。 记得那晚,他意外坠入她的房内,溅了她一身猩红,被她禁步时,为她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不曾想过的悸动,还曾一同讨论对付妖世浮屠的方法c赠她造仿的阴月石 终究这里不属于他,而他也不属于这里。世事大变,每人有身不由己的身份,也有身不由己的理由,她曾对他无法谅解,次次斥责挖讽,到底舍不下他c放不下心,最后,竟是亲手将他推离这片土地,真心期望他能在属于他的地方,好好的度过他余下的日子,别再争c别再累苦 不过片时,离魂弓已全然苏醒,天地隐隐震动,将脱离苦境大地。血气大失的两人各自退了数步,望夜与长空分别上前扶住。时间紧迫,千叶即刻扶撑长空的手,走往开启多时的时空细缝,聆月抬眼望去,挣脱了身后怀抱,一股酸涩热流凝在眼眶,却迟迟不肯落下,唤道:「千叶」 千叶迎眸望她,如想看得分明。 目光相触,曾有的交集剎那凝注,百转千回。聆月抑止不住,多少时日不愿出口的话语,终于唤出声:「千叶,多c多谢你」 曾有多少次,他得不到这声谢;而讽刺的是,在这片异域上,恐怕也只有这名女子,愿意对他说出这声谢千叶传奇隐隐动容,视线剧烈摇晃中,望她的眼眸澄澈,一如那段短暂的无忧时光,颔首道:「聆月,保重。」 声未尽,集境飞升之刻,时空细缝昊光大放,真正送远了两道人影。 到底,她没有告诉他,那次阴月祭所见的日阳血海的异景,代表带给集境重大影响之人,正是他,太阳之子千叶传奇。 但那又如何呢此际过后,她仍是太阴司的祀嬛;他仍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再无瓜葛 关山聆月怔怔望着那渺无人迹的原处,两道清泪终于缓缓淌落脸颊,轻声吟道: 「相逢相失两如梦,为云为雨将不知」 死国境内,大战持续延烧,众兵杀声激烈,如潮水汹涌。面对虓眼军督强势反攻,素还真吃力对招,般若剑出鞘,剑上毫端厉风荡起,杀招纷纷,后方叶小钗实时来援,两人刀剑合力抗敌,碍于敌方昊苍玄诀加持,犹然难敌辉煌刀锋,险象环生,尽落下风。 再一错招,素还真两人双双见红心知千叶一方需犹待天时配合,素还真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咬牙道:「叶小钗,我们必须撑住」 便在此刻,死国大地的尽头,一队兵马如奇兵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战至前方,为首之人尽力抢至军督身旁,低声急道:「军督,集境有异」 刀锋猛地滑挫,狠狠再添敌方一道伤痕。烨世兵权闻报变色,一退身,拉开距离,放过敌方一隙喘息,「速速报来」 情势刻不容缓,影急急报上:「残宗正反攻集境,集境也正在脱离苦境中」 「什么」乍闻惊天情报,虓眼军督千头万绪之间,变中思定,蛛丝马迹在脑中环环相扣,伴随一个名字怦然击中胸坎 残宗兵马能挑在此时反动,并同时让苦集分离,必是此人在背后策划良久,暂不论诸多疑点,这一切,必须先在调离他虓眼军督的前提下方能进行。 所以眼前的战场,是计 万念遽震,当务之急,需先做下决定。而眼下,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攻打死国;二是选择撤回集境,只要来得及,昊苍玄诀未必挡不下集境飞升 只一剎那,从来骁勇的军人,抬首看了眼前沙尘奔腾的战场一眼。威冽之中,有更大的不甘与决心 「千叶传奇,吾要让你明白,这一次,你料错了」虓眼军督低声言罢,霍然挥刀下令,沉声喝道:「众军,速回集境」 军人有自己的尊严c更有自己的起源,集境,不能失 时间与情报上的比斗,未有一刻停歇。穿越境界的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双脚甫踏上苦境土地,银绝与驻守苦境的残宗接应兵马已守候多时。 「情况如何」千叶传奇问道。 「行动顺利,苦境派门已全面回归」残宗兵马应道。 「很好,告诉你们的雄王,今日吾能送他集境,未来也能夺他集境。」千叶传奇寒声言罢,挥手道:「众人去吧」 残宗众兵颔首,全数兵马鱼贯进入时空细缝中,正式回归集境。 长久以来的利用与合作,多少尊严与梦想的折冲,终于在这一刻划下句点。 然而,事情尚未结束,容不下多余的怅然。千叶传奇向着一旁等待的银绝,是暌违已久的号令:「素还真与集境主军如何」 「素还真众人支援天狼星等对付天者。集境主军全面往集境方向撤回,沿途与苦境众军发生厮杀,影遭到格杀,大军被逼向九霄宸峰。」银绝道。 千叶传奇略一思量,对着长空与银绝道:「你们两人协助素还真收拾残局。」 「那你」长空心一颤,知他双眼不便。 「吾并非完全看不到,你与银绝先去吧」一句令下,断然决绝,长空看了一眼,只得俯首领令,与银绝离去。 秋阳暖照,枯叶萧飒,却掩不住阵阵杀息。今日的苦境大地,还有哪一处没有烽火狼烟 行进间,银绝有感道:「长空,这段时日,大家都变了。」 是了,都变了。身处江湖,谁还可以是侥幸者 长空眉头深拧,突然顿住脚步,抬眼道:「银绝,吾不放心他一人。」 「你去吧」银绝知意,颔首道:「集境已是强弩之末,应无大碍。」 长空应声,随即转步离去,那落叶窸窣卷地,萧瑟落寞,银绝在后头看着他背负创世的身影,每一次,只觉得那背影日益萧索,也益发孤凉。日盲族给他的,早已远远不及他所还予日盲族的。 另一头,千叶传奇听风辨位,依凭模糊的视线,疾疾奔走。 这一次,离魂弓依然会如前次,射往已成荒芜一片的九霄宸峰。而今那里已是渺无人烟,恰好让集境能够以不损苦境的方式回归。他料,有一人已被大军逼在此路,甚至,应已透晓计划,也正想寻找自己 倏忽风响,耀眼的金光直直射入眼帘,千叶传奇脚步一顿,天藐反射地出鞘,护在身前刀剑「铿锵」相对,两人目光遥遥连成一线,牵起了过往恩怨情仇。 便在不久前,集境大军全面撤回,却料苦境派门与众高手早守株待兔已久,集境大军一来,便遭到前后夹杀,影为护主,非但在战中牺牲,众军溃散,待骁勇善战的虓眼军督杀出重围,大势已去,在苦境的人海战术操作下,只能被逼往九霄宸峰而行。 九霄宸峰,又是九霄宸峰。 历经战火风霜,又逢战事丕变,向来一丝不紊的军人苍峻脸容终于染了沙尘,日影照拂下,华灿的军袍血渍昭然,像是战云中带出的血雾,如此飘渺,如此深刻,宛如自修罗血池归来的魔神。 杀气,弥散在彼此之间,从来的试探与较量,今日将划下句点。千叶传奇握紧剑柄,循着气息,视线望向他,定定开口:「吾说过,永远都不要回头,可惜,你还是回头了。」 气息很静c很静,只剩对方沉重的喘息声。每一分c每一秒,都在埋葬着过去的信任c埋葬那花架前下的真正动心。他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来,良久,那嗓音带了几分沙哑,如经粗砾般的磨挲,只问:「解释」 「只要你不回头,趁死国内讧之时,顺势拿下死国作为根据地,你的战场就可以一直存在。」千叶传奇慢慢道:「可惜最后一刻,你无法信任吾了。」 谁又知道,一路算计到最后,最后一计,却是真正为他所想 军人缓缓摇首,眼光描绘着对方的脸容轮廓,雄浑的嗓音笃定异常:「集境,不可能放弃」骤然辉煌抬起,凛然而问:「弒道侯在哪里」 「他,牺牲了。」 烨世兵权闻言,肩头微不可见地一颤,冷笑震道:「原本,吾还有你,可惜你仍然背叛我们之间的合作」那刀端不移,卷起了地面阵阵沙尘。千叶传奇感应着,摇首道: 「你错了,吾从来没欺骗过你,但,也没有真心帮过你。」 语定,天地尽成苍白。捎来的风,似分外地寒,刮遍了全身般,虽冷,更冷的,是心。 军人脑中映出一幕幕的往事,持刀的手越握越紧,发出刃风的声响,内心的反刍却落不下定头。 他说他从没骗过他。 确实,苦集联队c九韶遗谱之局c占领苦境的四角四边计划c佛狱死国之役每一场战役皆是他向往的战场,甚至最后的计策也为他埋下战场的生机。 但这一切,随着他的一手反转,战场成了空梦。 因为,他从没真心想帮过他。 从来没有。 「还记得当初吾帮你夺权时所摆下的那盘棋吗」千叶传奇收了势,天藐缓缓指地,那简略的棋局在沙尘上徐徐展开,像划开了往昔烟尘,竟是那日曾经摆布的夺权之局,一条龙阵直抵对沿,唯留一子。败,也要让对方败得明白:「吾说过,你的敌人只有一名,那一名,是吾。」 军人的瞳孔猝然收缩。 「因为,雄王也是吾之棋子。」千叶传奇抬起眼,清楚道。 「原来」彷如一只无形之手赫然攥住心口,惊天骇地:「原来你早有预谋」 「是,」他目光迎向他,还是一贯过份的坦然,「若非吾一次次以自身为赌注,也保不下这张王牌。」 原来,相逢之刻早是错误,自己的容忍,成全了他的机心。原来,就连他为自己牺牲的双目,也是为了算计此局 残酷的事实似巨浪狂袭,军人稳重的仪表终于起了莫大异动,眉目紧拧如刻,辉煌刀起,即刻挥向眼前人千叶传奇硬生生举剑提挡,剎那金铁之声交击,虎口酸麻,留下了一道鲜血。 「你,不怕吾杀你」他断然大喝,眼中有炽热而凌厉的光芒。 「你不会杀吾,吾也不想杀你。」那交手引发的寒栗,自指尖蔓延至每一处知觉,千叶传奇遏止隐隐颤抖的身躯,冷静道:「我留给你的锦囊,是你最后的选择。」 选择,他还有什么选择 他对他的试探c对他的信任与容忍,成了对付自己的最大筹码。他倒要看,这人最后还留了什么给自己 军人深深地看他,一手持刀不移,另手自怀中取出锦囊,碎开了囊袋,那白纸黑字蓦地入眼,如像跳动的火,生生刺得满目生痛 纸上四字:「藏兵于山。」 烨世兵权指骨渐渐发出碰响,捏碎了纸张,竟长笑了起来,任雄浑的笑声震彻天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藏兵于山,落草为寇。这是曾经多么熟悉的日子,熟悉到早被隐没在时间的洪荒中,不复记忆 曾经,他追随圣帝左右,步步随他自最微小的势力爬起,征战沙场,添伤痕无数,不知过了多少年岁与孤处,方造就了现在的虓眼军督。而今他拥一身武力,一朝空无据点,便要落得藏兵于山,重新来过,回到那遥远前的起始点这怎么可能c这怎么可能 忽地背后一阵狂风荡起,阴冷惨淡,寸寸凉进了呼吸,已是离魂弓之力即将到来。 烨世兵权陡地止住狂笑,辉煌强横劈开千叶传奇藉势退开数步,朱红溅地,拧眉望他。 军人琥珀色的眼眸,映出眼前人的形影,万籁俱宁。 自始至终,他确实没看错此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0节 也杀不了此人,任他次次料中他最好的退路。可惜,这是最好的方法,却不是他想要的方法 他不是没能力东山再起c他不是不能藏兵于山,但是一切早回不到过去c回不去,军人的尊严早凌驾一切,输要输得尊严,死要死得漂亮 赫然天地骤暗,只见烨世兵权脚步一跨,运起全身功力,全身骨骼爆响,昊苍玄诀的惊人内力剎时引动狂闪雷鸣,沙尘爆起,日月倒悬,景物陷入混沌,一剎那间,天地万象竟是硬生生被迫止住运转离魂弓的惊天威力竟也因此稍缓了瞬秒力道。 风暴交错,灼目狂雷轰天撼地,宛如末日降临。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受袭卷而来,千叶传奇一念掠过脑中,悚然心头惊跳,拚尽全力拔奔阻挠 但已经太迟了 深浓的黑暗中,夜潮滚滚袭来,骤然,满天猩红划开一切,在残暴的颜色里裂出白炽极光,燃尽苍穹,竟是军人不惜以身再次祭血,扭转离魂弓方向 军人若得不到战场,那就与战场一同毁灭 「不可」千叶惊极震喊,凭着残存知觉,拖住伤躯奔驰,只感天旋地转,一种毁灭的恐慌竟在心头蔓延。 这扭转的方向去势,将毁去苦境神州大地三之一的版图,最终的目的会是日盲族 不可c不可一定要在离魂弓前挡下 再次狂杀祭血,离魂弓撼天动地,掠经之处,血光风雨,万物闪爆,参天古木遇雷焚倒,山川倾颓,烟嚣悍然扬天,无止尽的毁灭逐渐扩大,任漫天狂象搅尽八荒 鲜血阵阵的流c阵阵地淌,动荡乱世,最是无情。后头气流急速逼近,汹涌之猛,如要撕裂全身,超过他所认识的时空力道,千叶传奇拔奔间,不顾一切引动全身圣魔双气,疾冲至前,闭上双目,使尽全身力量一挡 却闻清脆的断裂声响,余弱的气流自脸畔拂过,温热的液体漫过颊边,一人在他怀中倒下,千叶传奇即刻睁开双眼,跌坐在地,惊恸道: 「长空」 是长空倒在他怀中,那身上,满是止不住的涌血;身旁,是已成断剑的创世,触目残破惊心 是他,最后为他挡在身前,用他赐予他的剑,守护他的太阳之子c守护他最后的家园 他说过,会守护他至最后一刻;也会为了她,守护这片家园。 千叶传奇不愿置信,全身剧烈颤抖地拥住他,骤然双眼一阵剧痛,竟是血泪剎那涌出,滴滴落在他身,哽咽不能成声:「长空日盲族就在前方,不远c不远了为什么你不愿等」 他终于看见他的泪,竟是为自己流下的血泪而他,却是再也无法把握住。 这一生c这一世,他身如浮萍,飘蓬无依,恩与恨,情与仇,尽皆空妄 到底负了她,也负了他。 长空想伸出手来,奈何早气空力尽,终是缓缓地垂下手,微弱地留下此生最后苍白的叹与怨:「为什么你是太阳之子;而吾是万古长空」 声落,天际狂雷滚落,冷冽风雨倾盆价涌,洗去了悲欢离合,人间再无颜色。 短短一刻,埋葬了一切。 他终究失去了他c他终究失去了他 哀凉恸尽,大悲无声,千叶传奇满泪成血,静静触着他沉睡的冰冷脸畔,缓缓地摇首c摇首,字字是誓言c字字是情愿:「长空吾能救你第一次c第二次就能救你第三次」语未尽,指尖尽处,竟是渐成了透明,一点一滴的灵力与生气,渡入他的体内,渐渐地埋葬着自己,成全了他。 已知缘浅,奈何情深纵然他狠得过天下人,却终狠不过因果 蓦地狂风雨幕中,两道银芒划空而出,射针入体,一条久违的艳红身影自后悄然现身,一步步踏过积雨,凝望眼前昏去的两人,低低凄然道:「在这世间,总有一人甘愿为另一人,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一c非常建议有时间可以从头到尾连贯看下来,因为布局的章节从三部横跨到五部,若非前面千叶传奇安下了许多暗棋,大局也无法完成。这一章已把第三部的隐点交代清楚,当初千叶传奇设的那场局确实是奠定往后大局的基础。夺权时剩下的那一子,不是谁,一直都是千叶传奇;合纵连横实质也是千叶传奇一手主导的,整个大局的轴心一直是千叶推势而起;一至五部的故事也是随千叶布局而走 二c有情皆孽千叶传奇与关山聆月生离,与万古长空死别 可惜当千叶费尽千辛万苦达到目标时,却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本章文末,千叶传奇选择完全断送自己的生机,会逼到此境地,甚于绝望 回首前面的几部故事,种种阴错阳差,到底是谁的错,还是命运的错 不管何种错,终究还是要由「人」来承担,千错万错,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千叶传奇与万古长空的戏剧生命有许多的「如果」让人想不断的去追问「为什么」c「为什么」c「为什么」 就好像如果这章离魂弓没有被扭转方向,是否结果可以不一样 如果戏内戏外没有如何,是否可以 「如果」的缩影,便是「无常」 天理不存,道理无常 就像文中的万千,一路忍下来的种种的血与泪,就在回到日盲族的前一刻,一切成空,无路可走。 至恸无声,哀莫大于心死 欣赏他们的戏迷,也是如此。 三c本文之前在2012年已先完结与印本,因此在晋江与新浪多半都是赶着贴进度,没贴太多闲言,如果想要看多一点作者碎碎念等,之前主要贴文处是在「莲开千叶」论坛跟「36雨」论坛,两处的讨论内容也多少有所不同。不过不喜欢被作者碎念干扰的人就不用了 莲开千叶论坛不用爬墙,但要注册;36雨不用注册也可看肉需登入,但需要爬墙。 另外关于太阳之子千叶传奇的合成之类的,博客c微博也有 下一章会出现本文的文案。 c章十五:慧极必伤 千竹坞,凝晶飘飞,竹屋风铃,片染霜雪,恍如前尘。 那时医邪问他,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是否愿意 即使永远得不到响应。 即使永远得不到一眼。 他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总以为,只要他的眼中只剩下他,没有什么是他千叶传奇所掌握不住的。 却料,他从未想过,那一针落下;他为此付出了一生;而他还的,也是一生。 桃花的玉殒c苏苓的逝去,明珠求瑕的仇恨让他们,越来c越远。 后来,日盲族遇故倾颓,他被迫步步为营c为了日盲族,他不得不算计了残宗c算计了苦境c算计了他c也算计了自己最后,两人之间,一句一伤,不如无言;一剑一命,不如无情。 日盲族的太阳之子c太阳之子的守护者;千叶传奇c万古长空,永远永远,只是一场空梦。 他方了悟,原来在梦的尽头,他本就做了一场梦。 恰如佛云: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无有代者。所以这场梦,只有他自己才能做,也只有他自己,能让自己就此梦醒。 冰冷的知觉刺激了意识,千叶传奇慢慢地睁开眼,一切景物清晰如新,却又沉寂得一片凄寒。 世界好似恢复了如初,可惜最重要的人,已不在他身边。 蓦地低婉的嗓音传来,唤回他的神智。 「你醒了。」天不孤坐在床畔,眼眸幽幽闪动琉璃般的光泽,叹出了声息:「吾救得了你之双眼c救得了他,却救不了你。」 千叶传奇微动了身子,剎那间,贯彻神魂的痛楚牵动全身,立刻明白:纵是死神天敌向上天抢来几天的时光,仍是一身残存的元神与身躯,无尽的破碎与撕裂。 即便如此,又何妨千叶传奇淡淡一笑,在医者讶然的目光下,慢慢c慢慢地撑起身,轻道:「吾这一身早油尽灯枯如果能救他也好。」 那声音,就如窗外的纷扬细雪,落在空中,如要融化。 医邪掩容轻叹,低声道:「你本毋须如此。」 「当被迫选择这条路时,吾早已明白。」千叶眼底清澈,字字淡然,不堪的事实却透入了心尖:「苦集两境的裂痕,终究要有一人来担起所有的罪名,大夫以为,他们,会希望由谁来担」 话声一落,答案不言而喻。从来冷观世间的医邪,亦些许幽幽。 世间有许多不堪道破的虚伪与真相,就算道破,也无人愿信。到了最后,到底是谁承担更多的不可承受之重或欲置之死地医邪思之恻然,慨然道:「人生如梦,行路匆匆,又有谁,愿来慰藉」 哈,此生孤行,谁愿来慰藉人世之错c命运之错,他千叶传奇,早注定承担这一切,永无解释的机会。千叶闭目摇首,独自行步下床,那每走一步,皆如走在刀端上,好不容易,他扶着门楹,看见了安然躺在另一端的他,终于能清楚望见他沉睡的脸庞,在洗尽了血污后,依旧安然与俊瘦。千叶传奇颠簸地走近床畔,静静望他,不再有悲c不再有喜,只是觉得,这样很好c很好 今生今世,他是他求而不得的人,一生执着的痛。 曾经,他于书上看过生离死别,以为那不过常事。是这个人,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失去,他仅知那样空荡的感觉令他不喜,如果可以紧紧抓住他,那么,一切或许可以不一样。 奈何指间流沙,他一次次在他指间流走,而他,怎么追,也追不回 江湖武林,他载沉载浮,看世人冷眼如许,却有一人,他永远也得不到他真心的一眼。他更不甘,到最后,连他最后一眼都看不清 「大夫,」千叶深深望着长空,问着跟随前来的医邪:「他还有多久的时间」 「吾能为他护住二十天,但公子你只有十天。」 「那吾」他抚上他宛若刀刻的眉头,从来决绝c从来无悔,「会为他撑到二十天。」 医邪幽幽叹道:「公子,这是何必」 轻触着那安详的脸廓,彷佛隔绝了世界。千叶传奇怔怔望着,像说着一段无关己身的事实:「因为,吾知晓吾并非他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 凄凉入骨的氛围,彷佛随着那一字字在室内弥漫开来。 一直以来,他孤独习惯了,无亲无故c无情无缘,那是他生来带有的空白,他本可以视作泰然,直到遇上一个人,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可以填补他的空白。 但是他终究是错了,他想得的,这一生都得不到;他想求的,永远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很多事情,开始的时候,便注定了结局,他的执念,从来只是奢望。身不由己的两人在一起,只是万劫不复。 这一生,他为日盲族而生,而他,是他唯一的私心,却终究只能看着他,往另一条路而去,离着自己越来越远,自始至终,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人要的,他给不起;而他要的,求不到。 空空如也,业火满身。生有何忧,死又何怖 但是,他不悔c他不悔,他不认为他不能求c不能执着。 纵然到最后,他还是一个人他很习惯c真的很习惯,因为他一直是这么走来的,就如他向来不过是被舍弃掉的命运。 看着那人最后一眼,千叶传奇缓缓闭目,终是立身启门,旋身而去,那寥落的玄色衣袂在一片白皑中划出幽深烟岚,渐渐地,隐没在远方的另一头。 他必须回去,尽他最后的责任;他也会回来,成全他最后的生机。 天不孤抬起只手,倚在门旁,雾红绫袖被风雪拂得凌乱。他脉脉注视那离去的身影,忆及从前的烟波江色,两人侃侃而谈变动的洪流,终究挡不住。 入尘者,必为历劫,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四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取蕴苦,求不得苦。 情至深处必伤人。爱与不爱,从来无法感动,也无法勉强。 情有何辜,竟须看破他心思难得纷杂,扬声道:「公子,吾会尽力,为你多留住一些时间伴他。」 那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轻道:「多谢大夫。」不过多时,悄悄地,一阵清朗熟悉的诗韵在半空响起,曾是吟得自信,而今却怅然萧索 「不属天,不属地,生于三界之外,不灭六道之中,莲开千叶,传奇万古。神人唯吾,千叶传奇」 流风回雪中,声潇潇,雪茫茫,惨白的寒光笼罩大地,渺远虚无,映那独身离去的天之骄子,从来孤独,从来寂寞。 世上容不下传奇的存在,而传奇,注定背负着命运,渐渐淡去。 人本无色,因世渲染。须臾花开,剎那雪乱。 借问人间为何来红尘颠倒,彼岸菩提。 注:僧只律中,须臾为最长的时间,一剎那为最短的时间。 听说太阳之子回到日盲族时,仅存的族民跪拜敬迎,夜殿繁华再现,他一步步走向那太阳之子的位置,受着如昔日族民恭谨肃然的目光与礼赞。 大祭司上前,殷殷道着太阳之子如何巧智布谋,终于复兴了日盲族,让众族民得以继续安身立命,传承延续下去。千叶传奇只是听着,手中日轮闪烁夜族内最耀眼的光芒,如他一身傲骨卓然,风华冠群,在日盲族的历史中,留下最灿烂辉煌的传奇一页。 太阳之子,他一生为这身份所劳;却也因这身份而存在。 他注视眼前已近恢复如初的一切,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而失去了什么。然而,这些终究不重要,因为在族民面前,他该是运筹帷幄的太阳之子;属于千叶传奇的,注定要被埋没。 在族民颂扬下,他指挥如昔,安排就当后,独自走进密室闭关。 短短的时间内,是与上天竞争的意志搏斗,不眠不休c日日夜夜地秉烛劳顿,振笔疾书,一天所书,便是一年c数十年的愿景,那卷上溅了他的血渍,他不以为意,字字地磨c字字地写一句句,是日盲族未来复兴的方针,一卷卷,是日盲族未来应为之事,容养为纲,严峻为目,该是进退有舍,先守成而后进取,重新为日盲族打下稳固的基础所有万事,是太阳之子的命令与威严,更是太阳之子留给族民最受用无穷的恩泽。 末了,听闻太阳之子出关时,几缕鬓发因心思过劳,一夜通白,有族民见之骇然,惶惶噤声,太阳之子却笑道:「如此,不就与你们最崇拜的素还真又更神似了吗」 族民告罪不敢,太阳之子一笑置之,终是截断了白发,飘然离去。 族民拾起断发,忘不了那太阳之子临去时极为惨淡的笑容。 依稀记得,从前夜殿上的太阳之子冷若冰霜,笑若无笑,万情不动于心;却料而今,一笑沧桑,世间逼得他满身伤痕,再无完好。笑,已不是笑;哭,也不再是哭。 又闻,苦境几番动荡,战事终告平静,素还真暗中寻访日盲族,终是缘悭不遇。 并蒂双莲,怎奈相绝 当他醒来时,医邪告诉他,他将所有的生机全渡予了他,最后只有一个愿望,只想多看他几眼。 他泪眼婆娑,抱着残留一丝气息的他,不愿置信。 为什么战场后的最后归宿,仍是失去一切 为什么他付出了所有,失去了一切,只有永远挽不回的遗憾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醒了,而他,却要睡了为什么c为什么 医邪告诉他,其实,他们并不相欠,只是爱得深沉,执着得虚无。 他爱她,是爱上曾经敢爱的意气。 而他执着于他,却是一生求而不得的痛;一生避无可避的劫。 所以,他忍心将他推入一次次的算局;却也将性命给了他,成全他弥补不了的憾恨。 大凡世间的感情可以善始,却大多难以善终。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当如是c当如是。 他拭去泪水,将他打横抱在身前,感受他渐凉的体温,颤瑟地踏出风雪中的千竹坞。 多少时光c多少痛楚,终于在这一步,踏出了算局,遗忘了生死。 淡月升空,深夜里的日盲族,浮风掠起飞花,挟落叶铺展一地,闪泛着似有若无的流光,虫鸟唧语中,静静晕开了属于秋夜独有的萧瑟与静谧。 他记得,那时回归日盲族时,也是秋天。他与他相逢在夜殿之上,三步之遥,宛如一世之隔,他唤他太阳之子,而他不允许他跪下,赐予他一个不曾奢望的名字c更赐予他重生 「千叶」长空凝声唤着,在曾有的几次中,第一次,对着他,如此清晰c如此真心:「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你可愿看看」 多少次,他与他曾在这片土地c这片家园共处,而他却少有珍惜,而今,竟已是憾恨莫及 那优柔酸楚的声线细细传入了耳边,是他们越隔越远后,终于重得的一声呼唤。悠悠地,那眼睫颤动,努力c努力地睁眼,见到他的脸容,轻轻地唤:「长空。」 长空点点头,抱着他一步步走着,夜里有些寒,他一双稳重有力的手将他抱得很紧,彷佛所有的力量,正沿着掌心,一点一滴烙印到骨髓,暂时为他驱走了一切的痛楚。千叶传奇依着那温暖,仅是虚弱问道:「长空这是哪里」 「俨然寺,日盲族的东方。」 千叶传奇缓缓颔首,零星的意识想起往事,到底是那句经签,而他无力再吟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他与他终是应了这句话,可是他,一名不入轮回之人,到底什么都是奢望。 原来,佛终究不能拯救世上每一个人,他只能在佛的凝望里,窥见了世间残忍的本质,贪嗔痴的最后,是断念妄想,是爱灭情绝c尽皆空灭 千叶微动目光,慢慢看着一景一物在风中后退c消逝这里,是他的家c长空的家,还是日盲族的家 他望着c望着,视线渐渐朦胧了起来,「族民呢」 「他们很好。」 「嗯。」不知为何,他一直是喜爱听这一句的,族民好,他总可多安一分心千叶混乱想着,感到身体正慢慢虚空,已有些看不见东西了,有些恍惚道:「长空,放吾下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1节 。」 那怀中的身躯,无法自已地抖颤,长空彷佛了悟到什么,停下脚步,沉痛道:「好。」 俨然寺前,树影骚动,菩提摇曳,在佛的垂目下,见证世间的悲欢离合。长空柔和地放下他,自后伸臂揽住,明知从来在彼此心口间对旋的双刃早已碎裂飞散,却彷佛更划得鲜血淋漓 悲痛撕扯着心房,长空胸间阵阵起伏,轻手顺着他的长发,将他贴在自己的颊边,颤颤地问:「为什么要这么选择」 身子,已越来越冷,寒过他熨烫的体温,千叶满心涩然,略略摇头,是凄凉c是惨白,而他,却宁愿不问 如此,有何不好他聪明一世,到头来,纵才华过人,终仍要成为世间的悖论没有了他,没有了自己,他这一生,还可以拥有什么 他的出生是错;背负的罪孽,也是错。在日盲族眼中,祈求白莲而诞生黑莲,本是奇迹下的错误。他在他们心中,是太阳之子,但是,太阳之子,注定背负着原罪,活在宿命中的阴影;也注定为这个民族的生存,担负所有的责任。 如今他赐予他们光明c还予他们一片天地终可不负太阳之子的身份。 浮沉辗转,一世劳顿,而今,他只是很想很想握住这个人,尽管,越来越看不见他,越来c越握不住 他缓缓伸出手来,在半空迷茫地轻唤:「长空」 长空强抑伤恸,眉间蹙出两道深痕,紧紧握住那苍白颤抖的手,目光灼热而悲切,「我在这c我在这」 月光冷寒,铺天盖地涌了上来,遥远地,他彷佛应见了那来自冥冥中的钟声 这一刻,两人十指交缠,心心相印,千叶传奇短暂地回神,颤颤握了紧,有些相信,又有些不敢相信,满目尽是绝望荒芜,「长空告诉吾,吾真的得到想得到的吗」 「得到了」长空浑身剧烈发颤,泪水在眼眶打转,深深拥紧了他,不断道:「得到了你早就得到了万古长空,永永远远都是你的」 万古长空c万古长空他望着他的模糊形影,绽开微微的笑,恍惚回到了从前,与那日夜殿上的身影交迭人生若只如初见c如初见,可惜,他一生所有的憧憬,只愿系于这人身上,情不知所起c不知所终 一滴晶莹的澄澈泪水,无声地自那眼中淌落,手,渐渐松开 醒世钟响,千叶凋零。 「千叶千叶」长空轻轻摇唤他,一瞬间,彷佛神魂抽了空,过了良久,一阵悲恸自四肢百骸冲出,剎那泪如雨下,无声无息地漫过颊边。他怔怔地抱紧他,肝肠寸断,语调像沿着时光的河流,慢慢地说故事般,很轻c很轻:「累了就睡一会儿,记得还要醒过来,吾会永远等你」 曾经他一身完好,担负他半生的苍白与怨恨;如今,他形神倾颓,再也接受不了他的好了。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终究不如相忘于江湖。 ﹡ ﹡ ﹡ 勿对吾行礼。 吾要的,不是一名族民;吾要的,是一名守护者 一口剑,一口能助吾斩断天地之剑。若你没资格成为吾之剑,吾不需要一名叛民 从今之后,你不再是叛族者,更非是无名者。 你行刀,烈日失色;你走剑,群雄浩劫。你带来吾族的骄傲,带走仇敌的希望, 吾为你赐名 刀剑无名˙万古长空 万古长空我的名字。 ﹡ ﹡ ﹡ =====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c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无量寿经 所有的贪嗔痴c爱别离,自始自终,个中滋味只能一人独尝,无人可替。所以文章中的千叶传奇曾向关山聆月自云不曾作梦,然实则人生如梦,最后方知唯有自己能让梦醒。 苦集连连,无有渡人,固有高者可以看透人世的爱恨情仇,然而轮回无尽,生老病死,总又有一段段的人生进入梦中,每个人用着一生在抗争,各自受着各自的苦,直至梦尽之时,方了这一世。 2c相忘江湖:江湖的水干枯了,鱼儿们被困于地面上,以口吐沫相互滋润着对方,以免干枯而死;却远不如在江湖水满时,悠游自在,而彼此不相照顾来得好。 3c人本无色,因世渲染。须臾花开,剎那雪乱。借问人间为何来红尘颠倒,彼岸菩提。 「人本无色,因世渲染。」可指众生皆如此,文章明显的代表应是千叶传奇。 「须臾花开,剎那雪乱。」等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眼看就要花开明媚了,却又转眼被狂乱的大雪所拂乱。世事c万千的缘分皆可如此解读。 「借问人间为何来红尘颠倒,彼岸菩提。」在这红尘颠倒的世间,人间为何而来菩提何处唯在彼岸。 这一章万千在动荡的红尘中划下句点,下一次就是终章与后记了。 ===== 基于一些原因与考虑,网络上的这章我有极少量修改一下,跟书本的不大一样。 大凡世间的感情可以善始,却大多难以善终。或许这样的批注过于冷寡,然而仔细一想,人世间的许多缘分皆是如此。 求而不得,有情皆孽,我想,万千的许许多多也早就在这五部的故事里不断的讲述很多,本章暂且不需再太多的赘述了。就如文中的案语至少包含了泰半的思想中心。 c第十六章:借问人间全文终 辗转红尘,转眼流年已去。 阳光拂照,清晨的薄雾在田畦上散去,麦田秋黄,绿荫翠深,几位族民正满头大汗地荷锄耕作,玩耍的孩儿则在耕田旁追逐游戏,为这片土地添了几分农家幽趣。 银绝正从田埂间走过,几位族民看到了,有些畏敬,笑呵呵地打了招呼。银绝向来脾气火爆,这几年倒有些收敛了,遂也点头致意,双手抱肘,眺望眼前这一片景象。 多少年了,日盲族终于再现这般安乐。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物产丰饶,但是在历经大变之后的日盲族,却是奇迹般地重获生命力,在大祭司依循太阳之子遗留下来的计划,一步步有节奏的治理下,人口终于渐渐增加,男耕女织,老少互助,勤劳做活,宛如世外桃源也许再过数年,就可以推行太阳之子更进一步的计划,将日盲族带向更繁华的境地。 太阳之子c太阳之子。 曾经他是日盲族的神话c天赐的神迹,最后,载于日盲族最曲折与神圣的史页。 想起这个人,银绝心头便万绪翻涌,难以详述。 她已是如此,不知那个人又是如何 事情已过如此多年了。 银绝走往田中阡陌,视察耕作情况片晌,拉了一位族民问道:「万古长空人呢」 族民心头一突,搔搔头道:「呃早晨他指导我们锻炼武术后就不见人影了,可能在日莲天池吧」 日莲天池银绝放开人,不禁「哈」了一声。 连寻常的族民也知道若要找长空,日莲天池是最可能的地点了。 到底他对太阳之子是爱还是恨是愧疚多还是悔恨多是守护多还是感情多旁人看不清,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 但天天守在日莲天池旁是不争的事实。 银绝叹口气,走往族内最神圣的地方。 八面巨大的祭祀镜环绕着日莲天池,一日日的灵气充溢,使得天池水波清澈。水镜交互辉映,粼粼耀动,宛如生灵之源,而在池端之上,供奉着一尊族民精心雕琢的石像,观其眉目别致出尘,衣冠细节讲究,栩栩如生。 他们的神,只有一个,而他们的神,便是这尊立之有年的石像太阳之子千叶传奇。 历经如此多波折,太阳之子用他的出生印证日盲族千百年来的预言,也用事实来证明他担得起这身份。 可惜人逝已远。 而他留下的基础,却恩泽后代,足够使日盲族得以在乱世中绵延下去。 池前有一人独坐,身旁有一瓮酒,还有一口插立的创世剑。 长空向来极为珍惜那口剑,当时弓下能留人,全赖这口足够斩断天地威能的创世之剑。 可惜离魂弓非凡物,纵然当年太阳之子实时相救,长空依旧创伤太过,加诸后来太阳之子离去的打击,医邪即便医术过人,伤势也非一时能够痊愈。 而长空却不顾一切,硬是强撑要潜心修复这把剑,即便修复后的创世也不再是往日的创世 从前他喜欢望着桃花怀念过去;待创世修复好之后,又多了一样睹剑思人。 对一个人痴心,也许就是意味对另一人的无情。 从桃花到太阳之子,每一分情皆是锥心刺骨,伤恸入髓。 念念不忘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变得面目全非,而他,总是在面目全非后,追悔不已。 池内有一朵黑莲,亭亭玉立于水中央,玄中带有一抹深紫,花瓣清贵婉丽,惟而含苞待放,已有数十年。 本来,这朵莲花是不存在的。 太阳之子不属三界六道,本该回归天地,其三魂七魄得以不散,全赖医邪使用异法保存,然而终究只是缓不济急,在长空坚持下,暂以割舍己身三魄护住灵源,直至辗转机缘,方得九转生莲承载灵识,太阳之子的三魂七魄始有安置之所,孕化成黑莲,长空也才得以三魄回归。 那段日子,太阳之子重生无望,只有长空死不放手的执着,如同太阳之子对他的不曾言弃。 只可惜,当年太阳之子为长空多强持十日,元神近散,那朵黑莲,一直不曾醒来c也不曾绽放。 花开花谢不同时,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银绝悠悠想起往事,凝望那朵不愿绽放的黑莲,既是平静,也是枉然道:「曾经他曾对不起我们;到最后,我们也对不起他。这情,你若要还,又该怎么还」 长空默然良久,喉骨动了动,方缓缓道:「至少,他值得。」 银绝终也忍抑不住。 为了这一句值得,众人付出了太多的代价c也付出太多难以计算的光阴与情感。 也许,世间的因果,总是不断的折磨,只有当哪一天放下了,才能不再担忧c不再挂怀。 「但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想等他多久」她问道。 长空拄着创世起身,望向水池中安静亭立的黑莲,不禁攥紧了手,颤声道:「吾愿意等他一生,直到他愿意醒来」迷乱c悔恨c怅惘这些,像烟一样地弥漫在他的声音里。 他的鬓发,已多出了几许斑白;他俊瘦的脸容,也因岁月又添了几许沧桑。 只可惜他等待的人不愿意醒来。 毕竟曾经伤痛太过,何人又愿意真正醒来 太想爱,只有更失望;爱上不该爱的人,只有更绝望。 曾经,他愿为她而死;而今,却愿为他而生。 他与他,一人归去人活于世上,终是注定牵扯不清。轮回反复,到底是执着了一场空梦。 银绝不愿伤情,却止不住叹息道:「长空,你已经背负太多了。」 长空摇首,沉痛道:「就算别人愿意原谅我,我也不愿意原谅我自己。」言罢,已转身离去。 人生在世,只要沾了情之一字,自己便不再是自己;翻云覆雨,或痛或悔,最放不过的,也是自己。 天边碧空如洗,数座青峰耸立,云影浮动间,带着风中的凉意,微微透入心脾,又是桃花纷飞的季节。 长空慢慢走在山后,这里,终于是他拥有的家,旋舞的花瓣在他眼前撩乱,而他在此间穿梭。 碾落的残花铺延在小径上,粉白粉红,如织如锦,绚丽而破碎,像记忆中的美好与疏离。他记得,在那一夜被迫转身后,他心魂如焚烧浴血,情愿自废双手,放弃自我;却料不着,在遥远之后,一缕阳光款款照拂着他,温暖却而残酷,他拔奔欲逃,辗转流徙,最后,终究错失了她与他。 爱与恨,悔与不悔,在这中间曾有太多的性命与恩仇。 情与孽,舍与不舍,到底难以漠视,也无法忘怀。 这些年来,他曾多次携酒,回到忠义寨c浪眉山夕梦乡c俨然寺最后再回到日莲天池前,望着那朵含苞待放的黑莲。 那每一处记忆皆如画宛然,亦带着不可抹灭的伤痕,他默默舔试着伤痕,在每一次的寻访里,试图寻找救赎与沉淀的力量。有时他会执杯向对空影,随那杯中浮散的涟漪照映着往昔,想问着那些已逝去的朋友是否在另个世界安好而那已醒的旧梦,是否已学会不再去问结果 静水才能照见倒影;而搅动的水,只会照见一颗浮动的心。 所以只有当水静了,他才能不再彷徨c不再质问着爱与恨 他继续默然走着,蓦地,一株桃花树盈盈展立在前,恰挡住了前路,长空怔然回神,伸手抚上那绽吐芬芳的枝枒,一阵悸动入心,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刻骨回忆。 他前半生的梦,有一名女子,婉约姣好,却是他可望而不可触的圣女桃花,多少年,他与她,桃花树下,相思相望不相亲。 为了日盲族,桃花嫁予他人,而不得认可的叛民之子,只能放逐自己。 终究,是梦碎。 略凉的山岚微动,带起树影婆娑,木叶簌簌,长空抬首,一缕阳光刺入眼中,是他生命中另一段锥心泣血的回忆。 恍约里,是一名少年闯入他的后半生,少年,是族内最崇高的太阳之子。 从此,他与日盲族紧紧地牵系在一起,而他的命运,也被少年紧紧地掌握在手里。 少年的手段狠绝,斩断了他的一切;少年的执着深沉,让他爱不得c恨不得。 直至日盲族变故发生,一切已然不一样。 记得从前在族内时,太阳之子偶有几分任性,会好奇地在黄桷树下绕着他的影子指点;会负气闹点脾气,向他要着酒喝,共赏桃花夜景;也会摊开他的手,细细摩挲他的掌上纹路 越过太阳之子的光环,有时他像个孩子;有时,却是他无法漠视的孽缘。 然而,日盲族的复兴之路,太阳之子只能背负起极端的命运。 他与他飘落在陌生的集境,分处两地,颠沛流离。至今,他尚不知那段日子,太阳之子究竟受了多少苦楚,而他为他留下的心血伤痕,又到底硬受了哪些罪。 太阳之子从来不肯言说,而他仅知道夺权与算计,绝望之下,一次次地伤害他c背离他。 执着成缠,他不敢爱c不能爱,终究斩断他自己的希望,也斩断太阳之子的殷殷期盼。 最后他方知,太阳之子一生最重要的,给了日盲族;但一生最宝贵的,却给了他。 终究,梦醒含恨。 天地间,似有叹息声。 真正的一无所有,又何尝不是他所铸的因 到头来,他既辜负了她,也伤得他最深 那阳光螫得他眼疼,长空胸口起伏,不禁只手撑扶,倚在身旁的大树,迷茫中,只忆起前尘往事,忘不了那夜他离去的指尖冰冷,也忘不了他的那一夜的颤声相问残梦里的憾恨越是刻骨浴血,景象越是清晰,一念甫动,神魂皆恸。 凡世间事,求时甚苦;既然得之,守护亦苦;得而失之,思恋复苦。 数十年了到底他如此念着他,爱憎喜悲早化做烟云,只愿在有生之年,盼他早日归来。 千叶c千叶他低低地闭目而唤,往事成空,仅留执念萦绕不去。 山中光影明灭,金芒透着叶隙,洒下碎金般的迷离光晕,染绿一片。 忽地一阵风大起,朦胧中,有道声音隐约传来,像拂开了千百年云雾,穿越了流年。长空缓缓抬起首,惊怔而望,目光恍惚于瞬间。 但见浮霞飞散,万丈朝阳里,流烟云卷,一名少年玄衣华冠,容颜清逸如昔,手中日轮光芒褪去了万景凡相,映一身傲骨卓然。苍穹之下,尘浪之上,轻轻唤他一声:「长空」 遥遥时光,剎那击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长空痴痴地伸手探向前方,迟涩地唤着他的名,一步步向前c向前,将少年用力拥入怀中。天涯咫尺,不愿再舍c不愿再悔 渐渐地,红尘软丈已远了去,唯剩两道相依的身影在梦里尽处,缠牵不绝。 远方烟岚如画,朝阳映照满天。借问人间为何来,千山万水,蓦然回首,已是换了人间 借问人间为何来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应会期待更圆满的画面,所以在书本版中有特别结局,顺着本文所留的伏笔补完。也许在特别结局里面,第五部的〈万象历然〉才能得到完美的意象。结局没有限定,但看各位喜欢哪种结局,就把句点画在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刻吧 书本上则有针对每一册千叶传奇布局的解析,以及算是写比较多抒发的后记版本,我想,那仍是比较完整的呈现吧 最后顺带一起回复,若有想转载敝作c再衍生或想自行整理用电子版收藏的朋友都可以不用再询问我,只「需要注明作者」及「非用在营利性质」即可。衍生文的用意本就是希望能够推广对角色的喜爱,若有人不排斥敝作,我乐意c也感谢让更多有兴趣的人阅读。 下面则是作者的私心后记,关于文章面的后记会另外回复在本章评论。 ===== 作者私心后记 借问人间为何来一文已经写完很久了,自2010年起动笔,于2012年写完并付梓成书,而网络则是拖至今日连载了四年,总括字数应有超过五十万字。 然而,即便写完经过这么久的时间,若问我网络版的后记想写些什么我还是无从道起。借用文中长空的心情:蓦然回首,犹然在原处,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什么都面目全非 私底下曾与友人说过:太阳之子千叶传奇,他生错了时代,也遇上最不应该的一切。 而喜欢千叶传奇的戏迷,或者,每一个曾为角色动心的戏迷,总是有为了角色去对抗黑暗,忍了许多不能忍之忍,而这不能忍之忍的大恸也许永永远远要含冤莫辩c也许永永远远只能任真相没入大海,也许永永远远这些忍耐都是一场空c永永远远的灼痛,但是我知道:欣赏千叶传奇这个角色是我的写文初衷,心疼千叶传奇这个角色,更是督促我自己坚持写完的原因,因为他值得我去花时间为他写点东西,这也是我能做的了。 天启与刀龙的千叶传奇该角在我个人观点里,是老霹雳里才较可能出现的角色,于我而言,更是漫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2节 多年观剧中的惊艳。毕竟在快餐化与商业化的时代,很少有人愿意去细细品味一个需要花时间去理解的角色,也很少有人愿意去理性分析计谋的铺陈转折,而千叶却很难得出现在霹雳天启。可惜时代早变了c戏迷结构更变了,在喜欢千叶的过程中,我也同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讽刺与动荡。若说千叶传奇该角生错了时代,绝不为过。 他是个很单纯又复杂的人物,在此我也无意辩说他如何令我激赏与引发了我很多想法,反之因为他富具争议性与讨论性,正是这角色出彩之处。千叶的身上有许多矛盾元素,也不是一个容易被懂得的角色,私以为需要一些历练才能更容易了解他,如同文中曾这么形容:「世人看他,有如曚昧」。也因此,懂他的自然愿意去懂,不愿懂的,大加抨击也有,甚者,连戏外的戏迷也遭殃。说起来,他有不是c也非完人,但他让人注目,有许多可能可从他身上深掘开来,活泼而不脸谱化,在总是公式化的剧本里,他甚为特别。这个故事,也可说若非千叶的多样性,也不会娓娓道来这么多字数。 迄今,那些痛犹历历在目,回想为一个生不逢时的角色写衍生文,尤其在写一篇以原剧为基础的衍生时,无异是在虐待自己般。因为越是写作,越是深刻了解许多剧情下的极其荒谬之处,更会明白自己所喜欢的角色是剧情中彻彻底底的牺牲者,在这样的光景下,加诸戏外现实与人心黑暗,那百口莫辩的感受,只剩下痛至无言,连一丝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是非,总在时势,而公道不在人心,问遍诸方亦枉然。 这文是写千叶传奇c是写万千,更是写世情。文中的很多话并不是要说服人,而是我也在寻找那些答案。如果这个故事曾让各位有所触动而有些想法,那么就不失一个故事的意义了。 最后仍是要深深感谢每一位阅读的朋友。这篇敝作,虽未必皆是我个人对千叶传奇的想法,但多少也寄托了一二在里面。谨以我个人名义,愿以此篇文,献给我心目中布袋戏的唯一经典角色太阳之子千叶传奇。 c人本无色,因世渲染 回复被吃掉了,所以还是开一篇新的一rz 本篇含内容雷,请慎点。 文章写出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想法,而这文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也仅能拣着说。如同有时我写起来自己挺喜欢的片段,但对一些人来说未必,所以这些小记录,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第五部后记: 冰火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首先,相较于前几部,因第五部主要在带剧情,并没有特别写后记,但因为所有的果都在第五部里面,我也建议如果有机会,第五部需要连贯看下来会更明白前因后果。所以借着这篇幅,透过在36雨的一篇回复,权充當作对第五部的一些记录吧 这故事是随千叶传奇的布局而走的,原本预计有六七部的份量,可想而知,这故事砍了很多内容,但是主要想带的还是尽量保留住了。 在九霄宸峰前的布局若说是逆天的人为布局;在九霄宸峰后则偏于顺于天意的布局。所以前局的爆点比较大,而后局却是避不开的结果。 在前局,小至长空,大至残宗c集境c苦境c佛狱c死国全部都在算局之内。从内战而起的安攘之计扩大至全局势的算局,千叶传奇原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基础,后待契机一发,顺势连绵布局完成,而且不得不说,后面能对烨世兵权釜底抽薪,靠的还是千叶前面的安桩,只可惜除了千叶,谁都无法知道让这盘死棋回生的代价太大了。 一c千叶传奇与关山聆月: 在集境内部,能助雄王反噬的关键在于关山聆月,没有聆月决定把千叶推离集境的决定,千叶是不会放弃夺下集境的目标。这也是千叶没有跟聆月明讲他计划的主因。但是千叶在危局之刻,却把这选择权留给了聆月,让聆月直接与雄王接触。 或许是局势太危急,千叶也没有选择了,但另方面,向来习惯掌握全局的太阳之子会把这重要决定权下放,这是千叶对聆月的尊重,也许也是他对聆月的「聪慧」很有信心,但他依然少估聆月对集境的情感。 所以当初知悉聆月的决定,千叶的反应还是算大的。 而做下将千叶推离集境决定的聆月,之后再与千叶相逢之时,千叶却不问原因,只问聆月那是什么曲,不过问聆月为何如此决定。 更何况,在聆月选择做自己的祀嬛时,千叶也没有权利去苛责聆月。他是太阳之子,而她是集境祀嬛,在聆月接受千叶之前,她还是祀嬛,他们两不相干,所以只要她还是祀嬛,集境会在千叶之前。 「相逢相失两如梦,为云为雨将不知」,是眷恋,也是毅然的诀别,下定决心割舍的痛,不是一言能以蔽之的。 千叶与聆月在于有时可爱的伴嘴同时,却也有过于理性后的怅然若失,但是,谁也没有后悔过。 二c万古长空与千叶传奇: 而或许矛盾而又讽刺的,太阳之子最在意的万古长空,两人却是相当程度的无法相知,而即便相知,却也难以相守,自始至终两人间的错误一旦种下,再如何羁绊亦是枉然。 以文中衍生的配对角度来说,长空从头到尾给予千叶最多的,从来只是「如梦般的依偎」,不管是那几次的失控还是抚慰,长空抱着千叶只是代表他抱着痛,而不是千叶传奇这个人,他藉由抱着这份痛来强迫提醒自己还存在c还要听命于太阳之子这样的关系只是绝望,越到后面越知道没有回转的可能。所以两人最后那夜里,千叶要的不是爱,而是痛,他知道只有在疼痛的时候长空才正视两人的关系与存在。 而也很遗憾的,长空给的就是确确实实的痛,太阳之子永远是太阳之子,难以数算的算计与人命已经将他们隔得太远太远。 不是不知道对方的痛c不是不知道对方的付出,但是他不能背弃过去的自己和那些他所爱的人。 长空可以付出感情的对象无疑是桃花c无疑是那些关心他的朋友和桃花希望他能落叶归根的日盲族 但是对于千叶传奇,千叶传奇于他而言有太多他无法接受的事实,事实是残忍的。太阳之子毁去他的太多,他爱不起c也不能爱这个人爱他,比死更痛苦。 于长空c于聆月,在千叶传奇的情感里,他并非无情,但是这种在强大理性下的感情或是保护,注定要让他身边的人一同被锥心刺骨。在日盲族面前,所有的牺牲都可为此付出,也包括他掌心剜出来中的棋子:万古长空。 而最后的幻影,愿是万千在故事里留有一丝弥补憾恨的依归。 三c千叶传奇c烨世兵权 对于敌人面,千叶传奇对烨世兵权是贯彻无情到底的态度,就如最后「藏兵于山」的选择是烨世兵权的最佳后路,却也同时是让对方狠狠卸尽尊严的一条路,但千叶却选择毫不保留的明讲,将对方逼到这样的一条路。 毕竟他与烨世兵权间的博羿已不下数次,而离魂弓一局布局如厮,千叶传奇是非赢不可的,所以该还的他会还,但还尽了也不会留下情面了。 烨世兵权对千叶所为的一切也是算计远大过于任何一切。当初自那盘棋为始,就注定整个布局的走势都在千叶传奇的掌握之下。 明的是他握有整个集境的权力,暗的是千叶比他更透彻整个局势的机刮在哪里,也因此在九霄宸峰之后,他先救回千叶,要千叶剩下的半条命帮他布局。可惜千叶另有盘算,将生机让给了日盲族,气得烨世兵权第二次废去千叶的行动能力,然而,即便如此,他后来还是放千叶自由,这并非代表千叶对他有特别的意义存在,而是纵然他控制千叶的自由,但在布局上,他明显受制于千叶。 当初他的战场是千叶帮他剖析,当战场乱了,只有千叶知道要从何处把引头接回来,让他继续完成他的战场。所以他放千叶自由的目的是在于希望千叶可以在战场上与他行动。千叶也心知这点,所以后来在素还真的要求下,不惜藉炼制三日香解药而避不开的眼伤为由,避开与烨世兵权的接触,借机留在集境断去烨世兵权返回的后路,并且以自己为目标,在离魂弓的去路上拦截烨世兵权,最后与长空一起在日盲族前挡下毁灭 当千叶不敢置信地抱着长空跌坐下去,也代表他所有的羁绊与信念也被无常毁于一旦,连长空的最后一眼他也看不清当时情景对千叶而言,若能利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去救回长空,还是值得的,毕竟那与长空间好久以前的誓言,他不曾忘记过他要救回他,那是曾经最单纯的岁月,也是曾经最单纯的执着,炽烈而伤人,伤了长空,也伤了他自己。 不断的利用关系到最后的利用自己,是一条不归路,算人人算,最终逃不过无可抵挡的天算。故事中的每人乍看似是无情的背后,却也背负着有情,每个人皆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却每一段步都走得鲜血淋漓。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不被容许存在的传奇终究是要背负着悖论才符合这世道的「常规」,孤单离去。 时耶命耶错生于时,也错生于世。 一条没人可以告诉他怎么走的路,一条注定被迫没有选择的路,万千是这条路上的血泪铭记,大概也是我对千叶传奇这角色戏内戏外在故事投射想法之余,选择以万千为主干的原因吧 全文后记: 人本无色,因世渲染 一c人本无色,因世渲染: 借问人间为何来,生此人间,所为何来;而人间何来c万象何来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千叶传奇的出生是特别的,他不属三界六道,故有不染杂质的纯粹,所以这篇文以长篇的叙述细写。本文的千叶,以天启千叶为主要原型,至少分为三阶段描述,第一c二部是基于原剧为骨干的发展,也是万千在日盲族的故事,三部至四部中期是动荡期,四部后半至五部则为历经变故后较为成熟的时期,并且展现太阳之子的手腕与智慧,然而,千叶传奇对长空的情感c对世事的感悟,对应下来,却恰好是从动心c累心,到死心。 慧极必伤c情深不寿c求而不得,故事中千叶传奇的命运摊开来,或许不脱这几句话。 他所面临的事情总是现实而无情,兼之命运乖舛,故事里一层层的剧情交织,不如说皆是千叶运用自己的能力,在现实的利益与冲突上力求生存。在太阳之子的身份上,他有复兴日盲族的重担;在千叶传奇的私心上,长空是他内心最在意之人。而他自己,即便是应族内预言而生的太阳之子,却始终有素还真的阴影存在,是故当日盲族发生灾厄时,千叶更有迫切的必要去证明自己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有些人,自一出生就是错误;而有些人,即便错误也不愿向命运低头,而吾,便是不愿低头的人。」 银绝在痛责时的一句:「没有日盲族,你什么都不是」,对过去一片空白的千叶而言,几乎是最严厉的打击,却也点醒千叶对于自己的存在认知竟是如此重要。为了复兴日盲族,他几乎付出了所有,费尽心力的布局,只因为那是他不得不正视的责任,却也因过程手段偏锋与长空多所背离。 「这是正确答案,但不是最好的答案。」千叶传奇的特别,在于他的聪明与纯粹,所以他总能在绝境中了解自己所要的是什么,进而精确的突围,之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惜过于聪慧必将受到伤害,用情过于专深必将不会长久,再纯粹的本质与灵性也要被世事的锋锐所伤。 偶开天眼觑红尘,见山依是山,见水依是水;而世人看他,却有如蒙昧。 这是千叶传奇的自信,也是他所背负的原罪。 二c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只是,没有人告诉他,有时候,那辨识情感的触角真是错了,可是无法回头。」 那辨识情感的触角是不是真的错了对于生来无亲无故的千叶传奇而言,恐怕是懵懂难解。而长空呢过往伤痛难去,他的满心伤痕也无处可诉。这样两个极端的人相伴左右,又逢命运捉弄,就如文中所言:身不由己的两人在一起,是万劫不复。 「上苍赐予他没有过去的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剥夺」 初生于世的千叶传奇并不懂情,他未能了解长空自幼卑贱而无法拥有的痛苦,也未能了解长空甘愿为桃花而去的死心,他也未能理解,自己在给予长空一片希望后c却又斩断长空一切羁绊的行为,对长空而言,是分外深痛而难以接受的打击。从此长空心丧若死,只剩疏离,千叶再给予他什么,也没有用了。 天不孤在第一部曾对长空说过:「也许他给你的,你不稀罕。」到了第四部,千叶在俨然寺难得倾吐的,却是:「我有的,他从来不稀罕。」原来,不只是他给予的,长空不稀罕,就连他有的,长空也未看过一眼,是完全的否定与枉然。这种不断剥离的感受,一直存在千叶心中,可惜一步踏入了,无法回头。人于世中,不动则不伤,超脱三界六道的千叶在遇上极端重情的长空后,注定跌了一身尘埃,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文中,长空对桃花的情c千叶对长空的执着,或是聆月对千叶的欣赏,彼此皆是有情,却是走向残破的结局。没有人是真正的错,却都背负着命运而伤痕累累,无人不冤,却又想问,情有何辜,竟须看破 三c求而不得,遗憾长存: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四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取蕴苦,求不得苦。 求而不得最是苦,有求,故有c想念,种种爱恨牵扯由此而来。故真正潇洒自在的,是无所求的人,可是生来世上,谁又可以真无所求 万千之间,你要的,给不起;我要的,求不到,便是求而不得之苦。 权谋c情孽c生死,万千的感情与大局牵扯在一起,交织回旋,也让他们彼此之间陷入更万劫不复的境地。从人世之变到世事之变,万千一路走来,艰辛万分。 「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 被迫流落集境的千叶,非但孤立无援,还需背负复兴日盲族的责任,面对生存与压力,有些事,不得不为,这不可承受之重,也导致万千彼此越走越远。但千叶总以为,只要可以成功,长空哪天一定能明白他的苦心。所以一路走来,千叶不曾为自己辩解,独自承受着寂寞独行。如同千叶在文中说过,长空是从他掌心上剜出来的棋子,除了他,谁也不能动。千叶传奇不只是千叶传奇,更是太阳之子,纵然长空是他的性命骨血,在太阳之子的全局里,他依旧只能忍心将长空置在局上。为了日盲族,长空可以为棋,他千叶传奇也可为棋。 「千叶传奇,你对谁都狠,狠在理智,没有无所谓的牺牲,让每人死得其所。」 千叶虽不得不将长空放在棋盘上,却万分在意长空。不管是夺权下的保人,还是苦集联队时的刻意调离c流云谷算局,千叶每一次也都为长空留下了后路,他的保护甚至可以如鸦魂所说的太过自私,奈何长空或聆月无法理解c也难以接受,这条路上,千叶传奇背负着宿命,却注定要与身边的人两心背离。 万千如两把对旋的双刃,千叶斩断长空的一切,长空也种下千叶元神崩溃之因,给予是全部,占有也是全部,极端的因果相循,终成死结。 四c红尘颠倒,彼岸菩提: 「恶非是恶,善非是善。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没有颠倒黑白与是非,哪里还叫红尘」 在红尘颠倒的江湖,千叶传奇恰代表着一种「真」,但「世人看他,有如蒙昧」。到底是谁的自私c谁的计谋c谁的成全c谁的利用谁是最真的,谁又是最假的整部故事,千叶可谓算计之最,却对谁都没有欺骗,一直是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利益,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但终被身边人伤得最深,这是最大的讽刺,也是红尘颠倒的一环,尘世之中,往往最纯粹的人事,越容易被曲解,也最容易受到伤害,也毁灭得最快。 有时候假,未必不好,甚至反而更适合这红尘的生存之道,并且是多数人所能接受的。真与假其实是禁不起推敲的,而多数的人也往往不愿接受以往所相信的东西竟是如此不堪的,因为,否定自己的判断是该要有多大的勇气去承担人生苦短,又何苦让自己如此不堪于是方明白,是与非c真与假往往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而真理和舆论,往往也只被少数人所操作。尘世纷纭,竟皆人云亦云,徒叹奈何。 人本无色,因世渲染。须臾花开,剎那雪乱。 借问人间为何来红尘颠倒,彼岸菩提。 生而入世,最躲不过的,是世事的锋刃,而最美的梦也往往短暂而虚幻。这份贴近人生的真实,既是属于千叶传奇c万古长空,也属于万千这配对予人的无限感慨。 这文是写千叶传奇c是写万千,更是写世情。文中的很多话并不是要说服人,而是我也在寻找那些答案。如果这个故事曾让各位有所触动而有些想法,那么就不失一个故事的意义了。 是为后记。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