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同人)[狄尉]相遇》 正文 第1节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狄尉相遇 作者:lelelele 文案 根据狄仁杰电影彩蛋图白眉道人衍生而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狄仁杰,尉迟真金┃配角:┃其它: c第1章 麟德元年,武则天诛杀上官仪,二圣临朝。 “陛下因对天后感到极为愧疚,便任由天后处置上官大人。”大理寺卿尉迟真金在阎立本大人的家宴上,对阎大人和另一位大人谈到上官仪的案件。 这天是工部尚书阎立本大人五十岁寿辰,他只请了尉迟大人和礼部萧大人与他一起,小酌几杯。 三人在阎大人府邸的后花园中,一处凉亭内坐下,饮酒谈天。 “尉迟大人此番定然十分为难。”萧大人为尉迟真金斟酒,尉迟微微颔首向他致谢。 “各位大人都以为本司定然为难,纵然不会轻判上官仪,也必然留有余地。那就错了。”尉迟真金说这话时,唇边带着毫无感情的笑意。 “大人此话怎讲”萧大人有些错愕,阎大人却含笑不语。 “天后垂帘,这也是陛下允准的,上官大人何苦去管二圣的家事,更何况本司也有父兄叔伯,怎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这种玩笑。此次判决上官仪死罪,不过是顺应天后的意思,以免许敬宗许大人再把本司也拉下水。” “大人过谦了,听说前日你在天后面前求情,恳请天后念在上官大人孙女与天后的小公主同岁,上天有好生之德,只将他家中妇孺充作掖庭奴婢,免予死罪,这般紧要关头,换成是下官,恐怕不敢有这样的胆量啊。”萧大人举杯向尉迟敬酒,尉迟也点头还礼,喝下一杯。 阎尚书在一旁言道:“尉迟大人年轻有为,虽有一番古道热肠,却也深谙朝中情势,实在令老夫佩服。对了,老夫有一人,想举荐给大人,助大人大展宏图” 有一奴婢此时奉上菜来,阎立本话音未落,他刚想说这个奴婢在府中似乎没有见过,三人就看到此女的袖中闪出一把匕首,朝着尉迟真金刺将过来。 只见尉迟大人迅即将身体一偏,闪过袭来的刀锋,两只手指在这女子的手腕上一扣,只用了三分力度,便将此女的手腕卸脱,她吃痛后无法拿住匕首,被尉迟轻轻一带,摔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匕首掉在桌上,几乎在那女子摔倒的同时,阎大人和萧大人才反应过来,向两旁退开,两人都惊慌得吓出一身冷汗。 左右一拥而上,将这女子捆住,她右手腕已经脱臼,无法再反抗,只能愤恨怨毒地瞪着尉迟真金。 “好大胆子,敢行刺本座。” 萧大人当场指出,此女定为与上官仪相关之人派来,刺杀尉迟报复他判决上官仪的罪状。 “只是他们定然未料到,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必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知道大人文武双全,拿下刺客只在顷刻之间。”萧大人与阎尚书均在旁微笑。 “尔等将此女送至大理寺,等候尉迟大人发落。”阎尚书吩咐下去,三人又重新落座,开始交谈。 尉迟真金对阎尚书说道: “上官大人这事,既已判了,便再无转寰余地,今后这样的事只怕还有。阎大人可要多加提点和看顾于我,大理寺一干属下,均是忠勇有余,智计不足,有时深感孤掌难鸣,大人方才说要举荐一人到大理寺” “哈哈哈大人倒是听进去了,老夫两年前在河南道巡视,审判了一起案件,当事之人为汴州一名判佐,姓狄名仁杰,因被同僚诬告而下狱,后经审问,知其正直聪敏,因不肯与诬告者同流合污而被构陷,数月之前已经将案情向二圣禀告,陛下已同意将其调任至神都。他可为大人之助力,老夫便厚颜向大人举荐他罢了。” “既然是阎大人举荐的,自然是好的。改日将请调公文送至大理寺,本座便等他来就是了。”尉迟真金向阎大人称谢。 阎尚书又说:“此人说话有些直率,常怀以百姓心为心之热忱,有时直率得有几分天真,大人可要时时点醒他,在神都虽可一展抱负,亦不可太过直接。” “阎大人这是惜才啊,本座除了大理寺那些属下,还得要多护着一个人了” “哈哈哈” 麟德二年春,狄仁杰在接到调令后,办理好一切手续,动身前往大理寺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洛阳街头遇见的身穿三品官服的翩翩公子,就是他自己的未来上司,尉迟真金大人。 却并不知道,尉迟大人今天本来要在大理寺等着他来报道,少卿薄千张已经将来报道的人员名单呈报到了寺卿面前。 只是神都出了大案,战船被毁,接到天后的紧急命令后,尉迟真金带了一队人马,准备到案发现场勘查。 千张也提醒过他,今天狄仁杰应该会到大理寺报道了,于是他叮嘱程安接待好狄仁杰。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章 尉迟真金带领一队缇骑,经过神都最繁华的大街,此处却是往海边勘查战船的必经之路,无数贩夫贩妇,老老小小,都聚在街头,争睹燕子楼官伎银睿姬的美貌。 周迁和邝照大声呼喊,要将人群驱散,市井小民们哪里能辨别这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是哪里来的,不见呵斥奏效的薄千张竟然要用鞭子驱赶小贩们,被尉迟真金制止住。 他的冷静和克制引起了不远处狄仁杰的注意。 狄仁杰曾经在汴州听过阎立本大人对大理寺领袖的描述,从一位艺术造诣深厚的大师口中所述的尉迟真金,自然带有了一些飘逸的色彩,但既然年轻有为,自然也有过人的本领。 他懂得唇语,好奇地想知道自己的未来上司想说什么。 却不知道,自己探究得到秘密后,有几分得意从而显得无礼的笑容,落在了敏锐的上司眼中。 而这边,尉迟真金远望一群贩夫走卒间,有一人身着黑衣,形貌潇洒,举止从容有度,但以一副挑衅笑容对着自己,从多年在大理寺养成的习惯,使他心里颇有些怀疑。他远远望见因为邝照的高头大马扬起马蹄,人群纷乱,一个巨大包裹落下,下方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摔倒,即将被大包裹砸到,这黑衣人立刻跳下去相救,知道此人有一副侠义心肠,对他也留了心。 两个人上下对视时,心情都有些奇异。 狄仁杰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未来上司。这位大人相貌英俊,但眼神却很凌厉,有些审视c警惕地瞪着自己。他有些微的震撼, 觉得这位上司身居高位,却能对弱小妇孺伸出援手。 而尉迟真金对这个黑衣年轻人也有些好奇。 这个人的衣着像个士人,与周围的贩夫走卒不同,外貌当然也很出众,于是他在一群人中很自然地发现了他。他的行为很对他这个大理寺领袖的胃口,只是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探究的意味,他还尚未将此人和来报道的狄仁杰联系到一起去。 花魁经过时,尉迟真金有几分讶异,等他回过神来时,地上那个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等到狄仁杰从程安那里抢了官徽在街上策马狂奔时,薄千张在尉迟真金的身旁突然喊了一句:“这不是刚才那小子吗”尉迟真金突然想到,这是否就是阎立本大人告诉他的那个有点直率甚至天真的狄仁杰呢 在龙王庙一番激斗,抓住了几名匪徒,尉迟真金和周迁正在商议,突然听到了狄仁杰的话语。 他发现了狄仁杰会读唇语,觉得很惊讶,但也有几分未显露出来的高兴。 因为他一向在朝中都是假笑。 他询问时,听到了对方说出自己就是狄仁杰,他感叹自己的大理寺终于来了一个有意思的奇才,只是行事不按常理,不守章法,兼而言语中又有些轻佻,让他很想教训他一顿。 尉迟真金吩咐周迁等将狄仁杰带下去,末了还是跟下属们交代了一句: “别打得太狠,教训一下就是了。” 燕子楼一战时,尉迟真金看到,狄仁杰竟然跑出监牢,竟然是他救了自己,心里真的很震惊。 “这个人竟然聪明至此怎么跑出了牢房当值的那几个家伙竟然如此懒怠” 眼角余光瞄到旁边还有一个救他的人,好像是沙陀忠,有很多想法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再细想,就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还是记得,这个家伙救了自己以后没有得到一点赞赏,看起来有几分不爽的表情。 醒来的时候,发现沙陀忠和狄仁杰在帮自己把额头上的伤口弄好。 不过衣物还是湿湿的贴在身上。 狄仁杰唤来银睿姬的丫鬟帮他们弄好了熏笼,说要帮忙把大人的衣物烘干。 周迁死了,自己受了伤,狄仁杰越狱了,沙陀忠竟然帮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直到狄仁杰向他呈上大理寺发到汴州的调令,和自己的鱼符时,他 才肯接受这个人确实是狄仁杰的事实。 有几分气急,衣物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尉迟真金扯下自己的衣扣时,手劲大了些,领口下的三对盘扣被扯掉了。 第二天早上,衣襟散着,脚步虚浮的尉迟大人,被沙陀忠搀扶着护送回了大理寺。 狄仁杰的得意,薄千张的心虚,都被看在眼里。 等到属下们办完狄仁杰的报道事宜,尉迟真金就开始审问沙陀忠和薄千张。 一是想到狄仁杰竟然能够鼓动沙陀帮他越狱,那么此人必定辩才了得,在大理寺恐怕会蛊惑人心,时日长了,或许自己会镇不住这人。 二是大理寺内,从薄千张开始往下数,竟然懒怠工作,自己虽然尽心竭力,但是如何让底下人能够尽心做事,不浑水摸鱼,看来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三又伤痛自己没能护住周迁,差点又气晕一次。 心绪变得太差,天后的十日期限迫在眉睫,于是尉迟真金也就不择手段起来。 更让人讨厌的是,狄仁杰竟然拿了一块元公子题诗的帕子来考他,考了一次还不算,还在自己的鱼上摆了那么难看的姜丝。 岂有此理。 狄仁杰却不知道,大人穿破了屋顶出来见他。对方没有吃他特意做得很香的鱼,他说他有办法,让尉迟大人连夜带他进宫觐见天后,在进宫的路上他还问大人,那条鱼好吃吗。 “难道你要让本座吃到鱼尾时才发现那段字条还是本座会蠢到连字条都吃下去” 原来他没吃,其实我做菜也是很不错的。 狄仁杰还是有点失落。虽然他已经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有人为自己平反,让自己来到神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不会说话,不懂得拿捏官场规则,也许这种在鱼里塞字条的方式是很无礼,但大人注意到我了,不过我并没有想比你聪明,压过你一头,大人你又何须有戒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章 “属下本想,大人吃了一条味道还不错的鱼,心情畅快之余,看到我的字条便不会对我动怒了。全然没有料到大人敏锐至此,还没吃鱼就发现了字条。” 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到了大明宫前,准备觐见天后。尉迟真金此刻稍有些平静,听了狄仁杰的话,想起刚才那条鱼,只怕是已经被瓦片和尘土毁掉了。 狄仁杰向天后禀告自己所知的线索,从他对着天后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看得出他是一个有些固执,又带着些不知深浅的勇敢的人。 因此当天后问这人是谁时,尉迟真金立刻用了“只是个生员”来搪塞,他希望天后当此人是个乡下佬,不要将过多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但狄仁杰仍然坚持说出自己的看法,并要求让一名皇族大臣试药。 当狄仁杰说出,这“药”是管事处取来的童子尿时,尉迟真金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狄仁杰被押下去,天后也说一个时辰后如果不见效果,他也要被连坐。于是尉迟真金的脑海中一直有两人在交战,一人说狄仁杰是要害他,一人说狄仁杰胆子真大,行事出人意料。 还是应该做两手准备。 于是他在盯着丁大人的同时,派人去通知太医王溥,让他进宫面圣,以便挽救狄仁杰的性命。 时辰到了,狄仁杰被押赴刑场,他第一次明白了“害怕”究竟是什么感觉,感受到了天威不可测,命如草芥。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大人,救我” 王太医不肯自己来,只派了沙陀忠携他的令符来求情,睿姬则一定要跟来。 一个有着侠义之心的官员,一个从回纥来到大唐的外族小伙子,一个在大唐无所依靠,本想依靠元镇,却只能寄希望于狄仁杰的外族女子。尉迟真金对他们这种“情义”,其实是有些微的反感的,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当一位公公拼命跑来,喊着“雨点鼓”的时候,狄仁杰的脑门上渗出了冷汗。 他的命保住了,回头看看天后,对方的脸上分明是一副“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敢如此轻狂”的表情。 而尉迟真金觉得自己遇到狄仁杰后,不太能够掩饰心情了。 先前是易怒,后来又是想笑。 他并不知道看见数百皇族大臣喝下解药时,自己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都被狄仁杰看在眼中。但狄仁杰的微笑却把握得刚刚好,谦恭有度。 陛下喝了解药,身体也好了起来。对阎尚书推荐的这个人感到很满意。 狄仁杰适时地恳请陛下,宽限尉迟大人破案的期限,尉迟真金惊讶于他立刻投桃报李的机灵,也顺势向二圣请求,再宽限几天。 天后似乎感觉到狄仁杰是陛下属意提拔的人,只是略略翻了个白眼,宣布了狄仁杰和尉迟真金的任务,不过天后也遵从了陛下的意思,任命狄仁杰为钦差,尉迟真金为助手。 本想退朝后对狄仁杰道声感谢,可是对方被任命为钦差,尉迟真金突然觉得,这个谢字,说不出口了。 即使他帮自己找出了程安这个奸细,但他那故弄玄虚的微笑,还是让尉迟真金有点厌烦。还好狄仁杰说自己根本不识水性,尉迟大人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城。 将鲲神驹赠给狄仁杰,还说着互不相欠的话,可还是互相救了对方一次又一次。 在蝙蝠岛的悬崖下,看到那些长着蛊苗的人手,尉迟真金说出了带着一些对皇亲贵族的厌恶的真话。却并未发觉,其实这些话是不该在两名属下面前说的。 在大船上,听到了狄仁杰对他毫不掩饰的赞誉,称大理寺为社稷纲本,表率,尉迟真金笑得热烈起来,他很久没有这么笑过,大概是他的热忱,早就消磨在朝堂的各种对抗中,而狄仁杰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新的动力。 而狄仁杰带着八分敬意和两分讨好,想着自己应该一改以前说话直率不留情面的风格,说出了这样一番赞美上司的话,本来是想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到对方笑得十分畅快,还用力拍自己的肩时,心里也有几分激动和感激。 两人的相处,终于变得融洽起来。 睿姬被软禁在燕子楼,狄仁杰却悄悄去燕子楼将她救走,驾着马车狂奔,将她送到码头与元公子“悄悄”离去。 这样的事情,当然瞒不过天后的耳目,她很快就急召大理寺卿入宫,此时,尉迟真金第一次面对了一个让自己真正为难的问题。 “尉迟卿,本宫往日从未见过像狄仁杰这般不守章法的人。” “天后睿智。” “本宫也第一次看到,尉迟卿在本宫面前破例如此护短。” “臣惶恐” “尉迟卿就在眼皮底下任由狄仁杰放走银睿姬,也不追究,还说不是护短” “” “也罢,那女子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本宫就当成人之美好了。” “谢天后。” “狄仁杰入大理寺很快即满一月,尉迟卿如何看待此人” “此人在大理寺才数日,就助微臣揪出奸细,整肃下属风气;又常怀公义之心,敢于犯颜直谏,此次拯救陛下和众位大人,足见其一腔报国热忱。虽然其人个性耿直,言语有些有些轻佻微臣会对其严加管束,必不会让陛下和娘娘失望。” 屏风后响起了击掌之声。 “好c好c好”是陛下的声音。 “尉迟卿掌管大唐律法,对狄仁杰有如此评语,足见阎尚书所言不虚。爱妻也无需对他有太多芥蒂,此人可堪大用。” “陛下所言甚是,臣妾明白。” “如此便绕他一次,银睿姬之事可揭过,不再追究了。” “臣,谢恩。”尉迟真金谢恩后告退,二圣还在殿中商议。 “陛下如此轻纵狄仁杰,只怕此人深以为劳苦功高,日后不好相与。” “爱妻多虑了,朕明日赐宴,犒赏大理寺诸人,你便可在席间敲打他三人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章 所谓此际神都风云诡谲,这是狄仁杰在多年以后,将前尘过往书写在绢纸上时,才总结出的感想。 麟德二年就快过去,新岁即将来临之际,二圣在宫中宴请数位阁老重臣,并颁下旨意,来年改年号为乾封。 大理寺卿不在受邀参加岁末宫中盛宴之列,于是尉迟真金正好与大理寺众人一起,过年前最后一次聚会饮宴。 “新岁将至,还望众位兄弟继续鼎力相助,往昔本座有何不周全之处,各位见谅。”尉迟真金举杯向众人致意。 “大人辛苦。我等自当竭尽所能,报效朝廷。”众人也各自举杯回应寺卿,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在通明的灯火下,左手举着一只白瓷酒杯,右手在酒杯下方轻轻托着,在首座微笑扫视众人,可谓意气风发。 大理寺年底聚会,寺里上下人员共有三四百人,有官衔者坐在主厅中,也有百十余人,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是年底宴饮,也算是大理寺众人为狄仁杰正式接风的“烧尾宴”,神探初至神都,便协助寺卿破获外国潜藏的贼子毒害皇族的大案,还被封为钦差,御赐神兵,风光一时胜过了寺卿,连带沙陀忠的品级和俸禄也加了一级。 于是向狄仁杰道贺的人也络绎不绝,只把他灌得有点醉了起来。 “可以了,不可过度。各自去吧,不用拘礼。”还好尉迟大人发了话,灌酒的人才慢慢退开,各自吃喝去了。 狄仁杰还算头脑清醒,他庆幸有尉迟真金阻拦,人多酒热,声音嘈杂,不过眼睛扫视远处几桌,倒是读出些言语来。 “你们方才敬酒太过热情,狄仁杰这风头太劲,只怕大人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节 味啊。”远处有些同僚在轻声交谈,狄仁杰读出了他们说的意思。 顿时心下一惊,想到自己往昔在汴州不肯与同僚同流合污,又兼过于直率,得罪上司,坐牢一年的经历,酒突然醒了一多半。 “狄寺丞,怎么了”听到尉迟大人清越明朗的声音传过来,狄仁杰赶紧正色向大人回话。 “大人,属下往日有何行差踏错,轻佻草率之处,还望大人既往不咎,多加提点才是。” “放心,本座纵使气量狭小,也断然不敢给钦差你穿小鞋的。哈哈哈哈哈哈” 薄千张和邝照,候云章等人看到尉迟真金一边打趣狄仁杰,一边亲自给狄仁杰斟酒,也跟着哄笑起来。 酒席散后,众人纷纷散去,尉迟真金叫住了狄仁杰,问他: “狄寺丞方才在席间,又擅自使用唇语之能,听了些不该听的闲话吧” “大人说得是。属下并不敢对大人有何不敬之心,旁人有何议论,大人切勿轻信。” “你来到神都这半年,倒是学会了些逢迎拍马的腔调。本座只知道大理寺是社稷纲本,表率,有能者方可居之。旁人的闲话,你无需放在心上。” 尉迟真金说话时,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和在龙王庙与狄仁杰正式相见时很像,他说完后,背过身挥手让狄仁杰就此回去休息。 狄仁杰的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直到元正七日假期过后,跟销假回到大理寺的邝照闲聊,才知道是尉迟大人要大家向狄仁杰道贺的,他说年尾相聚时,正式欢迎狄仁杰加入大理寺,不过大人并不是特别喜欢繁琐的礼节,所以表现得也许有些冷淡。 “大人曾说大理寺多年未见像你这般的奇才,自然是真心欢迎你的。”邝照安抚狄仁杰,说大人断然不会嫉贤妒能,生怕下属抢了风头。 “如此甚好。邝兄这是从何处返回”狄仁杰看邝照风尘仆仆,有些好奇。 “跟大人去了趟长安,大人的父兄亲眷都在长安,他回去看望一下。来回路途紧迫,才在家里呆了一天就往神都赶回来。” “邝兄真是好福气,大人视你为左膀右臂。” “我少时即跟着大人,大人承袭少卿职位后,我也留在了大理寺。” 邝照顿了一下又说: “坊间多有闲言,称大人如此年轻身居高位,全靠祖先功荫,其实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狄仁杰眼睛一亮,急忙讨好邝照,说: “邝兄不当我是外人,若有闲暇,可否说来听听,也好让狄某知道如何帮助大人,如何做事。” “哈哈狄兄倒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今日邝某还有事,改日再说。” 狄仁杰刚被吊起的胃口又被无情的打回,有些意兴索然,不过邝照又说: “我与大人回至他长安府中,大人带了几坛酒,要我送给你们几人,明日整理好了行囊再给你吧。” 不过开年以后事多人忙,狄仁杰也就没有时间再听邝照说他与尉迟真金返回长安老家的事情。 尉迟真金是鄂国公尉迟敬德之孙,国公的次子尉迟宝琪大人之子,这事情他是知道的,来到洛阳之前已经听阎大人叙述过。 不过他不知道,因为尉迟宝琪大人一直多病,所以尉迟真金在六年前承袭了大理寺少卿职位,因为勤谨英勇,年判多件疑案,又兼天后觉得尉迟家不像其他老臣一样,爱与王子们结交,便提升其为寺卿,时间是在四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章 尉迟真金带着邝照走了两天,路上在驿站换了两匹快马,到了长安府中。 家人早在年前就收到仆役送信,知道他要回来探视,新年假日虽是寒冬时节,一大家子人早早地就在府前等着了。 尉迟宝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尉迟真金排行第三。下马后尉迟真金与邝照向父兄见礼。 “三弟如今越来越忙,一年难得见你一面啊。” 说话的是尉迟真金的大哥,尉迟景华。他也和尉迟真金一样,身材修长,发色深红,眼珠却是黑色,传自他们的母亲。而尉迟真金的眼珠为湛蓝色,遗传了父亲的颜色。哥哥一边与他聊天,一边替他掸掉厚实披风上的雪片。 “一年不见,父亲与哥哥安好姐姐回来了么” “青岚晚间应会回返家中,大伯父和几位堂兄弟们也会过来看你,反正明日启程,今晚你可跑不了,必得多喝几杯”尉迟景华笑着揽住弟弟肩头,要他晚上一同饮酒。 “来回路途紧迫,醉了便会耽误回程,哥哥莫为难弟弟了。”尉迟真金笑说自己不敢应战。 一直未开口的尉迟宝琪大人这时笑着说道: “你如今是架子大了不成,跟自家兄弟也就罢了,今晚伯父与你那些堂兄弟来,你可不要端着架子,得好好跟他们叙叙旧。” 父亲在旁温言告诫,尉迟真金只好应承下来,点头称是。 邝照被安排在客房歇息,尉迟真金和兄长一边一个挽着父亲的手,走到书房相谈。 书房依旧和尉迟真金离开家时,一样的陈设,一样的温暖。三人围坐在熏笼边聊着天。 尉迟宝琪与儿子身量相仿,面相慈祥,两鬓斑白,虽然前几年已赋闲在家,但仍旧很关心儿子在神都的事迹。 “吾儿如今身居高位,全家上下都以你为荣,你那些叔伯兄弟,都赞你英勇无敌,名震天下,盼着你能帮衬他们一二,为父却知道你每日必定如履薄冰。” 尉迟真金正要感叹父亲的关心,大哥又在旁言道: “我等在长安,都已听说你的大理寺来了一名神探,叫做狄仁杰,此人聪敏机智皆显露在外,行事不按常理,虽然救了陛下和若干皇族性命,也害你喝了一碗雀舌茶的解药啊。” 尉迟真金脸上正在青一阵红一阵地变着脸色,想着定是送信的仆役赵四在家人面前添油加醋,形容了龙王案的始末,正在尴尬着不好回答,哥哥又压低声音说: “此人只怕只怕是陛下安排在你身边的耳目,他祖上也无甚重大功绩,不会像前朝老臣一般和诸王子王爷之间来往甚密;陛下将他从汴州破格提拔至洛阳,还御赐亢龙锏,表面上是提拔功臣,实则当你是天后的得力助手,要命他今后随时监视你,考察你的行事,并趁此牵制天后。” 哥哥的推测似乎也不无道理。尉迟真金看了看父亲,对方也是深以为然的样子,便低声对父兄说道: “陛下多病不能理事,天后手握朝政大权,治国手段也不逊于男子,孩儿虽然听命于她,只要不会祸国殃民,便随她号令吧。如今也不求显贵尊荣,只要能保尉迟家上下周全,杀几个上官仪之类的人,也不算什么。” 听到此处,父亲突然伸过手来,拍拍尉迟真金的肩头,说道: “熠宣,为父知你辛苦,长安这边家中叔伯兄弟甚多,吾与你兄长定会劝诫他们,凡事谨言慎行,不为你增添烦恼。” 尉迟真金的字为“熠宣”,是贞观七年他生下来时,太宗皇帝赐给他的字,这两字意味“光辉远播”;太宗也希望与尉迟敬德继续维持这一份长久的君臣情谊。麟德二年时,他已三十二岁。 唐初时佛道两教均各擅胜场,朝廷虽以儒家道理治天下,但民间崇信佛教和道教的人氏也不在少数。 太宗时道教兴盛,有一道人对鄂国公言,“熠宣”二字中有五行之火,恐怕需将孩子的名中加一“金”字,方能抵御这过于盛大的火焰。 于是鄂国公采信了这一说法,将孩子起名为真金,意味真金不怕火炼,还笑说名字似乎不如皇帝御赐的字号好听,孩子好养活就行了,因此尉迟真金两兄弟的名字并没有统一字辈,不像大伯家里的三位堂兄弟都是从“循”字起名。 “父亲大人多虑了。”尉迟真金也笑而握住父兄的手,让他二人不必担心。 “为父还要问你,这些年可有心仪的女子你如今三十许岁尚未婚娶,如若未有,可要帮你作主了。” 想起银睿姬,苦笑了一下,对方是外国女子,且身份低微,不可能与自己有任何瓜葛,只是自己的婚事仍要与家族兴亡联系在一起,心里还是有几分莫名的排斥与恐惧。 “胡国公爷秦琼族上也有几位千金到了婚配年龄,你二堂兄的夫人也是秦府千金,如今你的婚事再与秦府相连,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父亲大人,此事可否容后再议如今大理寺积压案件甚多,每日无暇脱身。更何况兄长已有两个孩子,大伯家里也子孙众多,尉迟家无需我传继香烟” “放肆你如今做了大理寺卿,倒是越发的不服管束了”父亲也假意绷着脸,敲打了尉迟真金一下。打完了以后又笑着说: “你也不小了,胡国公族上的那几位千金都是妙龄少女,肯不肯嫁给你倒还是个难题。” “三弟形貌潇洒,武功盖世,位高权重,还会有不想嫁的女子么”哥哥也在旁边打趣。 “你任寺卿这几年,银钱应该不少,拿出来让你哥哥去帮你筹谋,在洛阳置下府邸,安排亲事。好了不必再说。”尉迟宝琪制止了尉迟真金想要开口辩驳的举动。 晚间与众叔伯兄弟宴饮完毕,次日与邝照收拾行囊准备返回洛阳。 “小照,你如何看待狄仁杰此人” “狄仁杰为人有侠义心肠,初来神都,想要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才干,行事急迫了些,属下也能明白他的心情,只是他为人比较直率,今后只怕”邝照突然顿住不说了。 “只怕什么,你说就是了。” “他说话不论好歹,只论自己所谓公义良心,天后看他恐怕不太顺眼,只怕他以后喝解药的次数还会不少了。” “哈哈哈本座真是让他拉下水了”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提点他一下” “也好。” 不去想那些叔伯兄弟的恭维溢美之词,也不想是否要与胡国公府结亲,新年伊始,回到神都之际,大理寺的年终考课结果已经由宫中派人发下。 “托狄寺丞的福,去年的考课,我大理寺拔得头筹,二圣嘉奖的银钱和禄米,人人有份。”面对众人的致谢赞誉之词,尉迟真金摆摆手,说谢狄钦差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章 乾封元年,二圣封禅泰山,并颁下旨意,发行新铸铜钱,名为“乾封泉宝”,币值较大,一个泉宝钱的币值等于以前的十个开元通宝。 因唐朝自开国以来,一直在民间有私铸的铜钱存在,不如朝中发行的官钱材质精美,铜的含量较低,百姓买卖货品的过程中,收到的“恶钱”不少,不能正常流通,民怨沸腾,同时因农事欠收,致物价无法平抑。为了打击私铸铜钱,二圣决定以新钱发行代替市间流通的旧币。 乾封年过了一多半,八月时,大理寺收到各地呈报的私铸铜钱案,不但没有减少,竟然比往年更多。 事关新政,朝中大臣倒是不敢公开议论,且朝臣的薪俸较高,因钱币更换受到的波及自然是少些。民间却恶评如潮。 大理寺往昔的积压案件就有不少,如今各地上报的关于乾封年新钱的同类案件,竟然像一座小山一样,堆放在尉迟真金面前。 这些卷宗里都提到了,各地出现了私铸新钱,套换旧币,扰乱市场,甚至以旧币提炼铜质,铸炼仙佛铜像买卖高价的行为。 虽然下属各地的官员并未直接指出新政弊端,却将判决案件的难处,直接推到了上峰面前。 邝照c狄仁杰c侯云章等人,也听到大理寺厨房内的厨子和买办怨言颇多。 “大人们哪,原先一钱可买两个馒头,或可买两个饼,如今一个新钱,可买二十个饼,卖饼的商贩无利可图,自然哄抬物价,手里的钱本就换成新钱,数量少了,可买的东西更是变得少之又少” 买办们在跟大人们诉苦,要他们在寺卿大人面前,帮自己澄清一下,如今大理寺的人员,饭食菜式皆不如以前,并不是自己克扣贪污了采购的款项。 安抚了采购米面菜食的买办们,三名寺丞来到尉迟大人的屋前。 狄仁杰看到,在午后透过窗棂的日光下,尉迟真金手握一只毛笔,提笔想要写些什么,又将笔轻轻掷在桌上。头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中,有些疲惫,但更多的像是烦恼的表情。 他以右手遮住眼睛,挡住窗外透过的日光。听到三名下属走来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三人。 “本座明白他们的苦处,这几日寺里虽有不少人到此告状,说菜色不如以前,怀疑厨房克扣粮饷,本座也并未亲自出面斥责,市面上如今米面难买,确是事实,大理寺在办案件众多,更无其他人手将那些囤积居奇者抓来问罪。” 尉迟真金听完邝照的讲述后,平静地对三人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事实,接下来他又说: “更何况,世人皆知法不责众,再有些官宦子弟牵涉其中,所苦者,无非是些市井小民罢了。那些人,抓且抓不完,更何况,治标不能治本。” 这是在蝙蝠岛一役之后,狄仁杰第二次直面尉迟大人的真实想法。 他以前听说过一些对尉迟大人的描述,无非是身居高位全靠祖先,听命于天后心狠手辣之类的话,现在听着尉迟真金说着对平民百姓的同情,看着尉迟真金平静而带着些微苦笑的英俊面目,他心里升起了一丝有着莫名的崇敬和同情夹杂在一起的情绪。 “大人的难处属下明了,大人为百姓谋福祉,可谓圣贤之作为。” “狄寺丞如今当面逢迎的功夫,本座是拍马也追赶不上了。你待如何”尉迟真金听他称自己为圣贤,冷笑一声,问他有何解决办法。 “为今之计,大人应进宫面圣,恳请二圣颁下命令,收回新钱,复用开元通宝,维持旧币币值;并请二圣命各地开仓,以平价粮食售卖给百姓,将新钱逐步兑换,收回国库,如此方能平抑物价;再请二圣允许大理寺裁决,凡往日私铸铜钱者,交出铸币铜炉和恶钱,既往不咎,稳定民心。” 狄仁杰说着说着,就看到尉迟真金原本低着头看着卷宗,突然抬起头来,一双蓝色眼睛惊讶并欣赏地看着他。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本座却不敢说。即刻进宫,本座带你到二圣面前,你再来领这一件功劳。” 两人赶至宫中时,已是临近晚膳时分。 “老子有云,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臣以为,陛下与皇后收回新钱,平抑物价,可谓圣人之举,实为万民之福。” 狄仁杰将自己的建议说出之后,又说了老子的名言。尉迟真金看到陛下表情十分高兴,知道陛下崇信道教,对道家始祖老子的名言之分推崇,这次狄仁杰真是说对了话。 “狄卿这是要提醒陛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是百姓们多半不会懂得,只会埋怨皇家朝令夕改,这又如何是好” 武后笑吟吟地考问狄仁杰,说政令不过一年就要更改,是否引起更大变化,但尉迟真金从对方脸上并未读出任何不满,就听到狄仁杰又说了一句: “皇后过虑了,古来圣贤皆寂寞,明年物价平抑之后,民心稳定,自然就懂得圣贤之心了。” 听到这句,尉迟真金转过头来,瞥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的眼光正好与他对接,看了一眼又各自转头对向金殿上方的帝后。 “哈哈哈哈哈哈狄卿说话不嫌肉麻也罢,就照你们说的去办吧” 乾封元年即将过去时,大理寺有不少在铸钱案中被从轻判决的犯人,被释放还乡,临走还要给寺卿大人磕头,说大人体恤百姓,实在感激不尽。 尉迟真金对这些感激涕零的人也是一声轻叹,命管事人员拿了自己放在床下的一箱铜钱,分发给他们,当做回乡的盘缠。 当他坐在屋里,品着狄仁杰送给他的朔州荞麦饼和羊肉时,觉得狄仁杰真是越来越顺眼了。 “大人的那坛好酒狄某已经喝了,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给大人,家里来人探望,给我带来一些并州和朔州的土产,大人不嫌弃就收下吧,心意微薄,自然也算不上行贿。” 想想狄仁杰温柔而又带着些狡黠的笑着,将一些土产送到他面前,请他一定要收下时,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法拒绝。 他幼时曾与祖父至朔州老家,品尝荞麦饼和羊腿,虽然一晃已过去多年,这些东西的味道,仍然和幼时的记忆相差无几,他一边吃一边想,狄仁杰真会拍马屁,难怪天后都对他没什么意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章 乾封二年春,二圣下旨,将亲自由法门寺迎请佛骨舍利至神都供奉,保佑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于是百官又随二圣出行,由神都洛阳出发,七日后至扶风县郡敕建法门寺。 大理寺人员也在跟随迎奉佛骨之列。不过护卫二圣自有六部安排,寺卿无需做任何事,一路都十分清闲。 此次至法门寺,狄仁杰和沙陀忠为钦点随行,大理寺其余人留守神都,出发之前,邝照还打趣狄仁杰,可要勤练武功,熟识水性,别让大人费神。 本来王溥王太医也应随行,但他的猴子手尚未还原,天后要他随行被他推托,说一个长着猴子手的疯老头子去迎奉佛骨舍利,太不庄重,恳请天后不要让他随行,并说徒弟沙陀忠的医术也已十分精湛,莫要以为他年纪轻,其实堪当大任,当然二圣身体康健,一路上最好不要有用到劣徒的地方。 谁知到达扶风县时,陛下的头风痛又发作了。随行的两位御医针灸和汤药都用了,也没有什么效果,陛下头痛了一下午,天后心急如焚,想起沙陀忠来。 沙陀忠为陛下施了针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陛下的症状渐渐减轻了。天后也露出了嘉许的表情。 “风池穴刺一寸半,透风府穴,横刺方透也,地仓穴”沙陀忠在向天后解释如何施针。 “罢了。说了那些本宫也不懂得,如今陛下好些了,你去配些药材,务必让陛下明日能够主持迎奉佛骨舍利的大典。” 沙陀忠领命下去,不过去太医院临时的驻地配药时,却没有讨到好。 “草乌头用完了,要么就是他们不想给我。等我晚间配不出好药,他们再扳回这一城。”沙陀忠回到自己和尉迟大人,狄仁杰同住的行馆,坐在回廊下,挠挠头以后,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揣测。 “大概是我今天抢了医正大人的风头,恐怕以后我师父也要被我连累了。” “哼,陛下病急,他们倒还有工夫争抢这份功劳,若是延误了为陛下治病,看他们如何下场。罢了,不遭人妒是庸才。你不必烦恼。”尉迟真金听了以后,拍了拍沙陀忠的肩,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兵器和随身的暗器行囊。 “大人这是要如何”沙陀忠看到尉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节 大人如此动作,也站起身来。 “这扶风县郡也应有些药铺,就算没有上好的药材,本座就带你在扶风县周围的山上走一遭,说不准采到的乌头比太医院的还好上几分。” “大人,属下怎敢劳动大人狄仁杰陪我去就是了”沙陀忠吓坏了,自从尉迟真金升任寺卿后,自己就被从太医院借调至大理寺,呆了五年左右,以前大人还没怎么留意过他,燕子楼一战后,救了尉迟真金,从此两人接触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起来。 “不用,狄仁杰对扶风县郡不甚了解,本座少时也曾在这里住过半年。更何况行馆这里也要有人留守,我二人出去,如有意外情况,狄仁杰可带人前来接应。”尉迟真金挥手制止了沙陀忠的意见。 安排狄仁杰在行馆接应,要他紧记,他二人出去,如有意外时,放出响箭,狄仁杰看到火光起处,便带人前来接应。 两人看着尉迟真金整理了十枚菱花飞镖,四支响箭,将行囊挂在金玉带扣的腰带上,提上唐刀,在一匹高大黑马的臀上一按,便飞身上了马背。 沙陀忠也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药囊,飞身上马。 “大人,带上披风,夜里有些凉了。”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的黑色披风仍在椅背上,便拿着披风跑了过来。 “不用,我俩速去速回,不会耽搁太久。”尉迟真金笑着对狄仁杰说多谢钦差关心。狄仁杰也微笑着看他俩离开。 “其实狄仁杰只有对着大人时,才会笑得这般谄媚,唉不对,我怎么能用谄媚来说他。”沙陀忠随着尉迟真金飞奔在郡县的小路上,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你小子,想什么到了,下来。”尉迟真金带着沙陀忠到了一处药铺,这跟他记忆中果然一样,十来年了都仍在老地方。看见沙陀忠停下来以后似乎还若有所思,便提醒他下马来。 这处药铺是扶风县郡中最大的药铺,药材也是最多最全的。 不过草乌c芫花c狼毒等药材的品相都不算很好。掌柜看到两位衣着举止不凡的人来到,也很惶恐。 “此地若是没有,整个县郡里恐怕都没有好的了,去天台山吧。”尉迟真金略一沉吟,便跟沙陀忠说上天台山去找些药材。 两匹马的脚力十分了得,半个时辰便到了天台山脚下。 天色已晚,黑夜虽然掩盖了山脉的奇秀与险峻,但幽静的山林中透出的鸟鸣,依然让尉迟与沙陀两人心情颇为轻松。 沙陀忠拿出火折,点亮后递给尉迟真金,又自己点亮了一只。 “草乌在天台山上应有不少,多摘一些,早些回去复命。” “有劳大人陪我走这一趟。大人辛苦。”沙陀忠还在对尉迟真金亲自出来陪他采药感到过意不去。 “不用多说了。这都是小事。” 沿着一片密林走过,过了一座小桥,走到了一片有着粗大松柏的草地,溪水与鸟鸣交响。 “阿忠,你来到神都多少年了。”尉迟真金举着火折,帮着沙陀忠照着亮光,看他将采到的草药简单收拾一下放进竹篓和药囊里。 “已快十一年了,我是个孤儿,十五岁时,师父把我从大唐与回纥边境上带回来的。这几年多亏大人看顾提携,大人,你看我如今在二圣面前也露脸了。” 沙陀忠说这话时回头看着尉迟真金,露出了一副自然率真的笑容。 是个孤儿。尉迟真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下。 走到一颗大树下,看到一只草乌的茎叶在树根下,长得很茂盛,火光照见这只草乌后,沙陀忠面露喜色,赶紧奔了过去。 “大人,等我片刻,挖出这只草乌就可以回程了。”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着后方的尉迟真金。 突然情况生变。 “小心”一条颜色红黑的细长毒蛇扑过来,还好尉迟真金眼明手快 左手将手中的火折一弹,火光溅出,蛇被飞出的火折上的火苗烫了一下,迅即“嘶嘶”向后滑开。 尉迟真金刚将火折弹出,就立刻将腰带上挂的飞镖拈出,两枚飞镖将毒蛇钉在地上,毒蛇扭动了片刻后才停止挣扎。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沙陀忠反应过来时,尉迟真金已经将毒蛇钉死在地上,手中还剩一只火折未扔出手,他将右手的火折交到左手,右手抽出了唐刀,立在沙陀忠面前。 这时山林里仍然很幽静,沙陀忠看到,面前的尉迟真金,突然皱了皱眉,又迅速挥出唐刀,向后劈下。 “大人”原来是后方另一条蛇悄无声息地,咬在了尉迟真金的小腿上 因此他迅即反应过来,用刀将蛇砍断。沙陀忠也吓坏了,将尉迟真金扶住,让他坐下,把断了的蛇头和蛇牙从他腿上拔下。 “大人别动不要运气我将毒血挤出来,给你敷药” “别怕,我没事的。”尉迟真金听到沙陀忠的声音有些发抖要哭,还转而安慰他。 伤口挤出了一些黑血,两个牙孔清晰地出现在尉迟真金的小腿上。 沙陀将刚采到的草乌掰下一块,用小刀和药杵捣碎,又将药囊里携带的纱布,裹住药材,缠在尉迟真金的腿上。 “大人大人没事吧” “没事,慌什么。” 看着沙陀忠一头的冷汗,带着哭腔问他有没有事,尉迟真金笑着安抚对方,其时他已觉得身体有些绵软无力,撑不起来,他坐下时,佩刀撑在地上,此时想要借助刀柄撑着起身,却有点动弹不得的迹象。 “大人我背着你,咱们赶快下山快回行馆” “阿忠,快放响箭。”尉迟真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滞窒,身体困倦,有不能抵御的倦意袭来,身体发冷,感觉有点撑不住了。 “好好”抖着手拉响了一只响箭,又担心狄仁杰看不到,又拉响了第二只。 “阿忠,本座今天刚想看顾于你,就这样了,我只怕不行了,护不住你了” 尉迟真金晕死过去之后,没听到沙陀忠哭着喊着,你不用护着我,我也想护着你的。 狄仁杰看到响箭冲霄直上,迅即向武后禀告情况,要了四名护卫,策马向天台山赶来。 沙陀忠还在抱着尉迟真金大哭不止,没发现有一名灰衣道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第8章 “小兄弟,你这位朋友被蛇咬了么” 一名灰衣道人站在痛哭不止的沙陀忠面前,沙陀忠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直在哭。 这名道人提着一只灯笼,照了一下尉迟真金的情况,又蹲下来查看了尉迟的伤口,按了按他的脉搏。 “这样捣烂的草乌见效太慢了。”说这话时,道士从自己身上拿出了药瓶,倒出些黄色粉末,让沙陀扳着尉迟的下颚,给他服下,又拿出身上的羊皮水囊,给尉迟真金灌了点水。 沙陀闻到他拿出的药粉的味道,知道应是活血通络祛除蛇毒的药材,见他帮尉迟驱毒,感激地看着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道士又拿出一瓶白色药粉,解开尉迟真金腿上的纱布后,重新为他敷药,将纱布缠好。 过了一炷香时间,尉迟真金醒来时,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正在和沙陀忠为自己按摩四肢穴位,吸一口气,觉得膻中穴仍旧疼痛,身体无力,还不能自如地活动。 “蛇毒不会很快消散,你仍有一两天的时间会感觉心悸c难以呼吸,行动乏力。此处毒蛇出没,小兄弟,你快搀着他起来,让他走动走动,活血通络才能早些化去蛇毒。” 道人在向尉迟真金叙述之际,尉迟真金借着灯笼的光线观察了一下此人的相貌。 他的年纪与尉迟真金相仿,个头也差不多,俊秀的脸上,眼带笑意,鼻子挺拔,脸颊瘦削,下巴又微微有点圆润,不说话时,嘴唇又有些抿着的样子。 “多谢尊驾救命之恩,未请教”尉迟真金一边问话,一边示意沙陀将自己扶起来。 “在下明崇俨。还未请教” “尉迟真金。”说出自己的姓名后,尉迟看到对方脸上惊讶赞赏的样子一闪而过。 “明先生识得本座为何本座对先生并无印象”被沙陀搀扶起来后,仍旧觉得虚软无力,拽着沙陀的衣服又坐倒在地。 “家父现任豫州刺史,名讳为一恪字。家父曾提及大人年轻有为,却并未提及大人爱护下属,一番古道热肠。” “明大人竟是令尊明先生应是俗家居士”尉迟真金问话时想着,明大人不会舍得自己儿子去入道门的。 “大人明鉴,明某还有些堪不破的俗事,现下只是居士,并未真正入了道门。” 明崇俨看到,沙陀忠显然在尉迟真金面前手足无措,便提议道: “小兄弟,你背着尉迟大人,到我的草庐去歇息片刻吧。想来你们放出响箭后,援军稍后才会到来。” 看他二人不愿离开,明崇俨又说道: “我的草庐有不少趋避毒蛇的药草,大人可以去看看,若有需要尽管拿去。” 听说有治蛇毒的药草,沙陀忠便不由分说地背着尉迟真金,要跟着明崇俨去他的草庐。 “大人不用担心,稍后明某派仆役到此,将来接应你们的人引到草庐去即可。” 此时尉迟真金已无法反对,沙陀忠两下将他背起来,快步地离开,他中毒后软弱无力,只好由着两人将他带到了草庐。 草庐周围一大片地,种植着一种矮矮的有刺藤条,根根竖直冲天,上面金光闪闪,有着金线状的花纹。 明崇俨告诉沙陀忠,这是金线蒺藜,散发出的气味清新奇特,百步之内蛇虫鼠蚁不敢靠近,可祛风通络,活血驱毒。 于是沙陀忠在草庐外采摘一些金线蒺藜,开始切碎,碾成碎末,准备带回去处理。明崇俨在屋内照看尉迟真金,仆役被派去刚才的草地上,等待狄仁杰到来。 又服下一粒解毒丹药,不知道自己睡着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沙陀忠激动地呼喊他,把他轻轻拍醒,他看到狄仁杰在明崇俨的仆役指引下,终于来到面前。 “快带沙陀回去复命,为陛下治病。”暗哑虚弱的声音显示尉迟的状态并未开始好转。 “竟然是陛下犯了头风痛太医竟然不肯让你配药”明崇俨听闻他们来此寻找草药的理由,非常吃惊。 狄仁杰看到尉迟大人为救沙陀中了剧毒,面上也是焦急万分。 “大人,我等早些回到行馆,请御医用药,切莫延误诊治。”狄仁杰竟然双臂一伸,将尉迟真金整个托抱起来,尉迟真金的脸色一下有点涨红了。 尉迟真金觉得狄仁杰一定是疯了,要用这么暧昧的姿势抱他。他很想晕过去,可是竟然十分的清醒,大概是被吓得血液都涌上了头部。 沙陀忠看到,尉迟真金因为无力而半握着拳头,捶着狄仁杰的胸口让他退开。动了动嘴,又沉默了,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狄仁杰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抱起尉迟真金时,看到尉迟真金眼神飘忽虚软,略微涣散地捶着自己胸口,要他放开他时,竟然觉得对方在撒娇一般。 在燕子楼时,尉迟真金晕倒后,是沙陀忠将他背上二楼厢房的,狄仁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时要用托抱的姿势,而且他发现,紧贴着尉迟抱着他时,尉迟的身体很细瘦,比想象中轻一些,不像平时在披风的掩饰下那么威武。 这时明崇俨突然开口: “两位大人如若信得过明某,在下愿意去为陛下诊治,也好不让沙陀小兄弟趟这趟浑水。” 于是狄仁杰将尉迟真金抱上自己的马,将尉迟的马给了明崇俨,一行人火速赶回了行宫。 天后看到,尉迟真金被狄仁杰和沙陀忠搀扶着回来复命,旁边有一道人自荐,称自己名叫明崇俨,是豫州刺史明恪之子,这几年在天台山修行,偶遇尉迟大人带着沙陀忠去天台山采药,因懂些医理药理,要给陛下诊治头风痛的顽疾。 太医院医正不敢多言,只是拼命磕头说自己准备不足,缺少药材,致使寺卿大人受了重伤,恳请天后从轻发落。 狄仁杰和沙陀忠忙着搀扶快要晕过去的尉迟真金,都没看到,天后与明崇俨眼神相接后,天后一向冷峻锐利的眼中,一瞬间闪过的讶异。 “罢了,你们下去为尉迟卿治伤,明崇俨留下,为陛下诊治。” 作者有话要说: c第9章 明崇俨果然治好了陛下的头风痛,次日,皇家举行了盛大的迎奉佛骨的仪式,陛下精神奕奕地主持了迎奉大典。 寺卿受伤无法参加,狄仁杰作为大理寺唯一的代表人员,参与了大典。 沙陀忠和明崇俨留在行馆,照顾中毒未愈的尉迟真金。 “大人昨天真是把我吓坏了。”沙陀为尉迟换药,尉迟真金笑着安慰他,已没事了。 换药之后,明崇俨跟沙陀简要地叙述了一下金线蒺藜的焙制方法,沙陀就下去制药了。 “大人休息一下吧,不用理我。”明崇俨的手在尉迟真金面前一晃,一股像桂花的香味从明的衣袖中透出来,尉迟真金开始感觉昏昏欲睡。 尉迟真金躺在长椅上,看着窗边站着的明崇俨,盯着屋外的一棵树,独自低声的吟诗。 “看朱成碧憔悴支离不信比来石榴裙。” 他内力减弱,又感觉自己昏昏欲睡,再加上明崇俨声音很低,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这首诗的一部分。最后几个字“石榴裙”是听清楚了。 他在思念哪个女子这是尉迟真金眼皮逐渐沉重,睡着之前的最后一点点思绪。 醒来时,狄仁杰已回到行馆,此时接近晚饭时分。 狄仁杰将陛下的传令官带至行馆,陛下对明崇俨治好了头风痛感觉相当高兴,下旨封明崇俨为正谏大夫,同时兼任御医。明日早晨再去谢恩。 狄仁杰和尉迟真金都向明崇俨道贺,明崇俨也笑着称谢,只是狄仁杰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看起来像伤感的情绪,不像先前主动要来为陛下治病时那么坚决。 “明先生,不,如今要称明大人了,有你在太医院,我就不担心以后沙陀忠会配不到好药了。” “狄大人说笑了。”明崇俨看了看狄仁杰,突然说:“狄大人面相贵不可言。” “明大人,你会看相,那你帮我看看,看看”狄仁杰还未答话,沙陀忠就跳过来指着自己,要明崇俨帮自己看看。 “沙陀兄弟,我只会看做官的,不会看大夫的面相。”明崇俨怔了一下之后只好委婉谢绝。 “哈哈阿忠,你命中有狄仁杰做你的贵人,就能保平安富贵,不用再请明大人看了。”尉迟真金听了即知明崇俨恐怕不想说不吉之言,便在旁打趣沙陀忠,叫他不用执着于面相之事。 “大人说得是,你就好好做个大夫,不需升官发财,大人也定会护着你的。”狄仁杰也在旁安慰。 “凭什么你就贵不可言,大人你看他的样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沙陀忠也开始跟狄仁杰抬起杠来。尉迟真金斜眼瞥了狄仁杰一眼,没有答话,稍后四个人谈谈说说,吃完晚饭后各自散去。 又过去一晚,尉迟真金并未感觉不适,药效虽然缓慢,但也逐渐有所好转。 次日早晨,明崇俨拜见二圣谢恩,借助道家故事劝谏陛下治国安民,又为陛下表演了几个道门法术,让陛下和天后相当惊奇。 于是百官都知道了明崇俨,年轻俊美,医术精湛,道术精奇,政见敏锐为二圣采信,风头一时无两。 迎奉佛骨后,二圣准备率百官启程,返回神都。 尉迟真金却因伤不适宜即刻返程。陛下和天后特意恩准他回到长安府中休养一阵,还笑称他不受伤就没法遇到明崇俨,这受伤也算功劳一件。 沙陀忠和狄仁杰也得到旨意,护送尉迟真金去长安家中休养。 马车在路上缓缓走了两天,才到了长安城,尉迟宝琪大人府中。 大伯父也从鄂国公府赶来探望。 “平日你公事太过繁忙,一年难得见你,如今不过三月又与你见面,却是因为受伤了才能回来。可要好好休养,早点返回神都才是。”两房兄弟虽然各自另立门户,感情依然不错。大伯父拍着尉迟真金的肩头,要他好好休息。 家里长辈都转向前厅,来看看狄仁杰是何方神圣。 刚才下车之际,狄仁杰和沙陀忠搀扶着尉迟真金,父兄二人都看到狄仁杰对儿子十分关切,儿子却是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现下在前厅与狄仁杰交谈,倒是对他印象有所改观。 “此人形貌端正,举止谦恭有度,不像赵四先前所述那般轻佻不按常理。对你又十分关切,看起来倒不像是奸恶之人。”父亲在尉迟真金的床前,述说着白日里交谈后对狄仁杰的印象。 “我又听说去年旧币重新取代新钱,平抑物价之事,是此人的功劳,但他又不自傲不居功,看来此人颇有经邦济世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吾儿可要与他好好相处,莫生嫌隙。” “父亲大人说得是。” 父亲走后,尉迟真金哼了一声,想想狄仁杰那天擅自将自己抱起,极其无礼,在父兄面前又装出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简直虚伪至极。 转念又想到狄仁杰将自己抱上马去,颠簸的路途中,对方一边骑马一边用力揽住自己,因为担心自己的伤势又时刻在耳边问一句“大人你还好吗”,又觉得没有必要对他太过苛刻。 刚回到长安家中的这一晚上,尉迟真金就在“狄仁杰不错”和“狄仁杰不好”的两种思绪交替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过去,狄仁杰与沙陀整理行囊,要启程返回洛阳。 尉迟真金这次中了蛇毒,养了将近一月才好,大理寺往年积累的各类案件甚多,寺卿不在,狄仁杰被钦点主持处理案件。 他翻看了很多卷宗后发现,不少难以判决的案子,都是跟一些王子王爷有关,要么就是跟武氏外戚有关。尉迟真金往往在卷宗上写了几个字后,就停笔放在一旁,可见取证和判决都十分为难。 还有一些案件,则是因为尉迟真金不敢或不愿放权,宁愿亲力亲为,导致办案时间缓慢而拖延至今的。 于是狄仁杰向二圣进言,明言要管束亲贵,简政放权,他能言善道,加之明崇俨又十分支持他的意见,二圣对狄仁杰的判决,也未表示不可。 当尉迟真金返回洛阳时,发现狄仁杰已判决了很多案子,给他减轻了不少负担。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0章 尉迟真金每日从乾元宫返回大理寺后,便坐在议事厅中读着卷宗,现在却感到清闲了许多。 无数的卷宗,分门别类地堆在议事厅里,除了寺卿大人依旧坐在上首,其余的人都成了狄仁杰的助手。 他判决后在卷宗后署名并盖上印章,邝照再交给寺卿验看。寺卿无意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节 后再发出到各州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 最初时尉迟真金还会带着十分挑剔的眼光来审看狄仁杰判决的案件,时日长了,就对狄仁杰的判案能力赞赏有加。 往往每日晚饭过后,尉迟真金就将下属们遣走休息,自己和狄仁杰留在议事厅中继续处理卷宗。 狄仁杰判案时心无旁骛的样子也会让尉迟真金偶尔停下观看卷宗的思绪,看他几眼。 一日晚间,整理完当天的卷宗,尉迟真金与狄仁杰闲聊起来。 “狄仁杰,须知凡事不可锋芒太露,你这般有才华,往日却无崭露头角的机会,可见你需反省反省。” “大人说得是,不过狄某在大理寺,有众兄弟照应,大人又从不嫉贤妒能,一向对我十分照顾,狄某感到万分庆幸。” “听说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般会逢迎,说些好听的。”尉迟真金突然对他过往的事有了兴趣,要他说来听听。 “狄某以前说话直率,揭发同僚贪墨,谁知汴州长官也参与其中,他说自己俸禄少得可怜,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又以为我不过是未得到好处,许我利益,谁知我又不肯装聋作哑,要将事情闹大。” 尉迟真金专注地听着狄仁杰讲述往事,心中的赞赏也越加满溢出来。 “我下狱一年,旁人看我遭殃,也不肯与我家亲近,我托人带信与我妻子,让她与我和离,她当然不肯,说是不能在我落难时丢下我,我父母却也不忍心,想着我只怕不能平安出狱,便劝她与我分开,她不愿意,等我出来时,她又因忧思过度突染重病而去世了。” 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突然有点尴尬,想到对方觉得问了自己的伤心事,便笑着对尉迟真金说: “所以狄某以后好好做事的同时,也会好好的说话,免得连累身边的人。也好让大人放心。” “好好说话,不是让你逢迎拍马,忘了你来时的初衷。” “那是自然,只是狄某不会像往日那样,不讲章法。” “如此甚好。” 乾封二年九月,当积压的案件大都处理完毕时,狄仁杰接到了新的任命。 户部掌管财赋调度的度支郎中一职空缺,原来在任的一位老大人告老还乡,二圣在朝中遴选适宜接掌职位的人选。 三公九卿中有不少人被召见询问意见,当尉迟真金接到召见命令,进宫回答天后的垂询时,他立刻就想到了狄仁杰,他觉得没有比狄仁杰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官衔品级不高,却是一至关重要的职位。掌管全国财赋调度,职权极大,狄仁杰为人正直,应不会做出监守自盗,中饱私囊之事;其人又有经邦济世之才,行事又极有效率,臣以为,狄仁杰是上佳人选。请天后圣裁。” “如此上佳人才,尉迟卿为何不留他在大理寺,任你的左膀右臂,却要将他推出寺外,难道他在大理寺与同僚相处不甚好,又或是” “娘娘说笑了,臣不是容不得人的迂腐之人。” “哈哈哈哈尉迟卿什么场面没见过,在本宫面前不要时刻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狄卿纵有才学,尉迟卿对狄卿的胸襟气量,本宫也一向看在眼里的。” 天后颁下的任命,第二天到达了大理寺。 大理寺里很多人除了眼热之外,更多的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薄千张c邝照c侯云章等人恭贺狄仁杰的时候,还打趣他,从此再没人跟他们几个抢功劳了,寺卿大人会多看他们几眼了。 狄仁杰也从好事者口中知道,三公九卿皆被召见入宫,征询度支郎中这一职位人选的意见,他心里明白,一定是尉迟真金向天后进言,得到了采纳,自己才会得到擢升。 他知道自己来到神都,是因为阎立本大人的推荐,也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和坚持;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成全自己的志向,除了他自己的才华之外,也是因为尉迟真金的推荐,不过他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遇到一个像尉迟真金一样的好上司,在大理寺的三年,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他回忆起初见尉迟真金的时光,仰头看到繁花绚烂如云霞的天空下,一位英武俊朗的翩翩公子警惕地瞪视着他,他冲破屋顶来见他时的怒气,他看他落水时得意地大笑,他奉承他是社稷表率时找到知音一般的笑容,都像走马灯一般,在他头脑里过了一遍。 他来到议事厅,要向尉迟真金表达谢意,并向大理寺最高统帅辞行。 尉迟真金坐在台阶上的首座,看到狄仁杰进到议事厅,合上手边的卷宗,站起身来。 “狄某特来向大人致谢,并向大人辞行。”狄仁杰拱手向尉迟真金行礼,并微笑着说自己是来道谢的。 “狄卿何须谢我,有才华自然不会被埋没。望狄卿今后经邦济世,治国安民,有闲暇之时,常到大理寺来叙叙旧。”此刻的尉迟真金,眼神柔和,似也有些不舍的情绪。 “大人,狄某此刻有千言万语,都无法言说,空闲之余自然要到大理寺来叨扰,大人不要忘了狄某才是。” 说完后,狄仁杰转身离去,突然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当日他抱着尉迟真金赶回扶风县行馆时,尉迟真金柔弱无力地被他抱在怀中的画面。 他猛地转头,又留恋地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站在台阶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右手叉腰,放在金玉带扣的腰带下方,左手向他挥去,做了一个“你走吧”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1章 “从三品官员,每年俸钱60两,禄米400石,职田8顷,杂役30人,每日发常食料九盘,合每月8000文;每年元正冬至各赐绢5匹c金银器c杂彩不等;遇有特殊情形,还有赏赐。每三年考核一次,考课结果突出者可加俸禄,反之则减扣。” 狄仁杰到户部一月,就以神探过目不忘的准则,熟悉了朝中官制品级俸禄等机要内容,他感叹自己责任重大的同时,对尉迟真金的俸禄和平日行事也有了更深的感叹。 尉迟真金的钱花都花不完,周迁的父母和妻儿缺了依靠,他会定期送些钱去;乾封元年的不少犯人,被释放回乡之际,也得到了一些盘缠。 所以,大人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心狠无情。 只是,难怪他看不上我做的那盘鱼了,他平日锦衣玉食,什么东西没吃过 他想着以后再也没有必要像个乡下佬一样跟尉迟真金献宝,并且也不一定会再有机会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他还是遇到了一件事。 十月下旬的休沐假期,狄仁杰与明崇俨,在神都的一座茶坊饮茶,明崇俨恭贺他升任户部要职,还与他谈论道家的因果善恶之论,正在聊天时,看到尉迟真金带着一队人马经过茶 坊,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看到尉迟真金行色匆匆,脸上依旧是和往日一样的冷峻,毫无表情,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立刻站起身来,想要跟过去看看。 “狄大人这是要跟着去看看寺卿大人做什么依旧是不改神探本色啊。” “明大人说得是,狄某确是想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明崇俨竟然阻止他说: “狄大人既已离开大理寺,就不需再去看热闹了。凡事皆有因果。”说话间狄仁杰已快步下楼,要去乘马,看来是阻止不了了。 “大人带你们来此是要捉拿什么要犯”狄仁杰在一家酒肆旁停下,询问守在酒肆外的大理寺人员。 “回禀狄大人,来此捉拿一名十分悍勇的女子,三年前行刺寺卿大人未果,判决后又越狱出逃,今日有人报告,此女在此酒肆藏匿,于是我等随寺卿大人前来。”一旧同僚在回答狄仁杰问话。 “什么女子如此胆大包天,又如此不晓事大人武功盖世,世间少有对手。”狄仁杰颇为惊奇。 “听说是要犯上官仪的一名远亲,在上官仪伏法之后行刺大人,被当场擒获,本已判了死罪,却又越狱出去了。” 既已逃走三年,未被抓回,为何还要冒死潜伏在神都,等候机会 尉迟真金不过是执行天后旨意,此女既是想为上官仪报仇,不去行刺天后,而行刺寺卿,难道还有更深的用意 他奔进酒肆冲上二楼时,看到邝照正与一女子缠斗在一起,尉迟真金站在楼梯口,右手置于腰间所系唐刀刀柄上,冷眼在旁观看。 此女果然是三年前在阎立本寿宴上行刺的那名女子,她从房里冲出来后,一干下属将她围在二楼廊上,她只好奋力突围,看起来,她的功夫似乎比三年前长进了不少,加之本就是越狱的重犯,自然就毫不惜命,有一些人是不敢上前,邝照的功夫自然比其他下属高一些,冲在前面与这名女子缠斗在一起。 此女将两柄短刀架住邝照的长剑,顺势向地下一滚,向邝照腿上砍去,邝照迅即向地上挥剑挡格,又快速变换姿势,直握剑柄向地上直刺。 邝照的剑割伤了她的右腿,她受伤后闪避不及,又接连被旁边围困她的几名司直刺中,血很快就流在了回廊上。 她眼看逃走无望,还要垂死挣扎,突然向怀中拿出暗器,向四周掷出。 看到她的动作,尉迟真金立刻疾冲过来,须臾之间,已将唐刀拔出,几个闪身,迅速将她发出的暗器弹开,钉在了酒肆的回廊柱子上。 几名下属一拥而上,将她捆住,她还在骂骂咧咧。 “几个狗男人,对付我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一边骂一边咬破舌尖,向面前的尉迟真金吐出一口鲜血。 尉迟真金往后一退,血还是沾在了他的衣服上。 “贱妇休得无礼”一名司直要上前教训她。 “嗯~”尉迟真金摆手制止,看到此女眼神先是怨毒仇视地瞪着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慌乱地看向她先前所在的雅间中。 挥手让邝照等人将此女押下去,并严令防止她自戕断了线索,看看旁边的狄仁杰还在看热闹,便问他为何还不走。 “大人要进雅间里去么,当心有诈。”狄仁杰在想那女子是否在演戏,要引诱尉迟真金往屋里去。 “屋内并无人声,就是有什么毒虫猛兽,本座也听得到。” 屋里的布置确实是一座寻常的酒肆雅间的布置。两人也未在屋里发现任何那名女子留下的密信c物件之类的证物。 桌上有一盆鲜艳的醉蝶花,花香在屋内很明显的漫开来。十月正是这花盛放的季节。 当尉迟真金与狄仁杰一前一后步出雅间的门,准备下楼时,狄仁杰却看到,旁边相邻的雅间里,并没有放置一盆鲜花。 他和明崇俨与尉迟真金一同骑马走在回程的路上,天色渐暗。 狄仁杰突然发现,尉迟真金脸色开始有点潮红,他从马上倾过去,靠近尉迟真金时看到,对方脸上有三个小小的血点,应该是刚才那名女子吐血溅到他脸上的。 又走了一阵,尉迟真金的表情竟然不再冷硬,而是额头冒着冷汗,开始虚软无力,手握不住缰绳要滑下马来的样子。 所幸已经离尉迟真金在洛阳置下的府邸不远,狄仁杰又自作主张,将他一扯,拉到自己的马上来。明崇俨在后方帮手,将尉迟的马赶回了寺卿府邸。 这是第二次,尉迟真金被狄仁杰横抱着回来。 “大人在酒肆里接触到什么奇怪的药物没有”明崇俨为尉迟真金诊脉时皱起了眉头。 “那名女子所待的雅间里有盆醉蝶花,别的雅间没有。那花果然有问题么”狄仁杰开始紧张起来。 明崇俨立刻吩咐仆役打来一盆清水,将尉迟真金的绢帕沾了水,为他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这名女子应该是已经服下了一味药引,她有心引你去那边雅间,你沾上她的血迹后,闻到醉蝶花,花的香气和血液里的药引相碰,就会成为一味十分厉害的毒药。”明崇俨看了看绢帕上散开的血迹,闻了闻味道以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明大人莫危言耸听。”尉迟真金看到狄仁杰在旁焦急,明崇俨却有些暧昧不敢明说的样子,开始生疑,他陡然觉得自己有些情热心悸的状况,也不好明说。 “大人面色潮红,脉搏跳得快了些,晚间毒性会发作,让仆役备下些凉水,并嘱咐他们回避,我尽速去配解药。” 当明崇俨快马加鞭,跑遍太医署和洛阳几大药铺,再回到寺卿府邸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些,寺卿中的这毒已经被狄仁杰“解”了。 “明某方才不敢直说,醉蝶花是曼陀罗花属的一种,与毒血相碰,会变成春药。而且这药需与男子才能解开。” 看着红发散乱的寺卿,衣衫半解,嘴唇上还有咬破了渗出的血迹,瞪着同样衣着有些凌乱的狄仁杰,又瞪了自己一眼,明崇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2章 尉迟真金瞪着狄仁杰和明崇俨,过了一会突然说: “明大人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为何不早说明你与那女子有何关联” 他猛地站起身来要对明崇俨拔剑相向,又似乎腰酸腿软,脚步一个踉跄,将要往前栽倒,狄仁杰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又被他甩开。 “下官不认识那女子,只是她的血痕见水后化开,药物的味道刚好是下官识得的一味药材,叫做寂蜂草。” 明崇俨看尉迟真金依旧不信他的解释,便急切地说: “道门中有不少人用此草药制炼金丹,但此药与醉蝶花形成春药,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大人若是信得过明某,我可以帮你找出谁是幕后主使。” “大人,明大人所言甚是,大人先歇息一阵,明日再去审问那女子。”狄仁杰在旁劝尉迟真金先放过明崇俨,休息一下。 他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就惹来尉迟真金冷笑一声。 “哼,狄大人占了本座的便宜,倒还要作好人”说话间唐刀已架在了狄仁杰脖子上。 “大人,你白日里太过自负,狄某让你不要进去,你非要进去闻到那盆香花,更何况方才明明是你先动手的,是你要占狄某便宜此时吃完了还不算,翻脸如翻书一般快,不给钱还要杀人灭口。狄某也是朝廷命官,要是死在寺卿府里,大人就是执法犯法还有明大人做见证。” 狄仁杰怔了一下,他听了尉迟真金说他“占便宜”有点气不过,转念一想先前毕竟也算是自己“占了便宜”,于是便笑着打趣尉迟真金,此时他对对方的想法,已完全不同于往日,如此亲密且又疯狂的事情发生后,他再也无法用往日的思绪来看待大理寺卿。 “本座杀了你俩还不是顷刻之间的事”说话间尉迟真金已经被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上。 在一旁看热闹的明崇俨帮着狄仁杰扶起尉迟真金,用烛台照了一下地上的鲜血,说了一句: “这血的颜色有红有黑,毒血应该是都吐出来了。大人应该没事了。” “滚c快滚”尉迟真金想到自己是如何“没事”的过程,已尴尬得发抖。 “只怕我等此刻不能滚走,还得陪大人去大理寺牢狱审问那名女子,那女子看到大人未被毒计害死,一定不敢不招。” 明崇俨不但不滚,还要劝尉迟真金即刻去大理寺,因为他很明白地看到,狄仁杰也完全没有要滚的心思。 狄仁杰只记得尉迟真金的左右手臂内侧,距离手腕一寸处均有一道浅浅的线痕,左手的线痕在“解毒”之前已经有些发红,在两人发生亲昵关系之后,左手的那道痕迹就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成婚前手上也有两道痕迹,一路上光顾着回想先前的疯狂和震撼,想着尉迟真金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与他交缠在一起,已完全没有功夫去记住尉迟真金的房内都有什么陈设。 他看尉迟真金腰酸腿软,某处一定还有些疼痛,想必暂时无法骑马,便叫仆役备马车去大理寺。 仆役们看到寺卿大人也未反对,想到刚才大人是被狄大人抱着进来的,应该是受伤不轻。 狄仁杰帮着尉迟真金将带着女刺客血迹的衣服换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三人坐上了马车。 马车急速奔行着,终于在宵禁之前到达了大理寺。 车夫勒住缰绳后,马车终于停下,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尉迟真金跳下车来,另外两人也迅速下了车。 那女刺客看到尉迟真金没有中毒而死,只是脸色苍白地瞪视着她,心里凉了大半。转念一想,又狂笑起来: “想不到尉迟大人竟然解了毒,这解毒方法可是太妙了哈哈哈”她注意到尉迟真金脸色越加冷冽,攥紧了拳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越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为自己窥破了隐秘之事而不断狂笑。 她笑了一阵,明崇俨突然问她: “你是从何处得到了寂蜂草的丹药是秦道长还是曹道长给你的谁教你用如此狠毒的方法来刺杀大人的” 这女刺客蓦地一惊,想到事情败露,突然咬了咬牙,口中流出紫黑血迹,死在了当场。 三人都为突然发生的变故吃了一惊,尉迟真金拦住想要进牢房查看的二人,叫狱卒去把沙陀忠叫来,验尸后准备进宫向天后禀报。 沙陀将验尸结果写下后,三人即刻进宫。 尉迟真金向天后禀告了事情始末,明崇俨和狄仁杰在旁听他述说,中间略去了“如何解毒”一事,只是说了刺客刺杀他失败,向他投毒,被明崇俨看出了端倪,刚要问出幕后主谋,刺客就自杀身亡。 “尉迟卿果然是心慈手软,上官家的人,只恨当年没有全都杀光,如今倒是借机来害你了。” “臣臣也是依大唐律例行事。” “此事尉迟卿务必再追查下去,要将上官家残余的孽党查出,朝中如有其余人参与此事,也定不轻饶。” “臣领命。”抬头看看皱眉的天后,尉迟真金突然感叹,还好这次没有给自己定个十日期限,看来天后也明白,这场明争暗斗还会持续很久。 再想一想自己在狱中审问女刺客时,明崇俨问她之后,她畏罪自杀虽然断了线索,但对方窥破了他“解毒”的过程,他也怕自己忍不住就会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3章 从乾元宫高高的台阶步下时,已是深更,天后特意准许三人回去休息一天,不用上朝议事。 明崇俨步伐最慢,他本就是个书生,自是跟不上前面两人的步子。他眼看着尉迟真金和狄仁杰一前一后步下台阶,狄仁杰一边追赶,一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走出皇宫地界后,尉迟真金冷冷地“叮嘱”他二人说话小心,切勿走漏此事来龙去脉,否则影响办案定不轻饶时,狄仁杰和明崇俨均是第一时间想到,尉迟大人的意思是,不能将他中毒解毒之事说出去。 天色将明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节 明之际,明崇俨是识趣地告辞,狄仁杰虽然担心尉迟真金身体欠佳,但在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停留片刻后讪讪离开。 尉迟真金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唤来仆役备好热水,泡了一阵才躺下休息。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如果不是身体某处还有些钝痛,提醒他发生了什么莫名奇异的事,他不会觉得这案件和他以前办过的谋逆案件有什么不同。 他起身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滴,拒绝了仆役备下的早饭,就径直躺下休息。迷迷糊糊间又梦到了自己在狄仁杰怀中轻哼不止的场景,醒来时惊出了一身汗。 午间的饭食虽然精致美味,却没有让他的心情有丝毫的振奋。 午后他出发前去大理寺,一路上思索了很久,想想还是从明崇俨所说的两名道长身上找寻线索。到达大理寺后,嘱咐邝照先将手中案子放一放,带人去暗中寻访道士日常活动的行踪,又将沙陀忠叫来,问他验尸结果。 “那女子是中了什么剧毒而死何人c何处可制得这种毒药” “是从河豚鱼中取得的毒素,此物又称河魨c肺鱼,不知大人平时饮食中是否吃过此鱼,鱼身上有不少地方均有剧毒,但肉质鲜美,百姓虽知其鲜美,却不愿耗费大量柴火去烹煮这鱼,朝中能够雇人提取剧毒的,应是一些亲贵”沙陀忠说话间也觉得事情重大,压低了声音。 尉迟真金叮嘱沙陀不能向外间提起此事后,将他遣走,正在思索,下属来报,他府中仆役在外间等候,有急事求见他。 看了仆役快马送来的急信,尉迟真金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是他长安家中来报,父亲和侄儿竟然都染上重病,侄儿虽然已无大碍,但父亲深恐自己不久于人世,要他尽早与胡国公府联姻,一为冲喜,二为巩固两家世代情谊。 次日他上朝时不知如何向天后奏请提前使用三年一次的探亲长假,心里也有些焦急了。 天后留下他和狄c明二人,看他面有难色,还以为他办理谋逆案需要大量人手和银钱,便大笔一挥,让狄仁杰从户部的调度款项中寻出可用部分,支给大理寺,用作专门费用,但不以谋逆案名目使用。并让明崇俨暗中协办,帮他调查毒药来龙去脉。 “本宫稍后会知会户部尚书大人,狄卿每月直接将银钱拨至大理寺,直至此案水落石出。尉迟卿可是辛苦了,狄卿和明卿定要鼎力相助。” 于是狄仁杰虽然到了户部,依然和大理寺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 十月过去后,天气越加寒冷,线索和罪犯也像需要冬眠的动物一般蛰伏起来。 尉迟真金直到冬至假期才返回长安府中探望父亲。 父亲直说自己多年体弱多病,让他承袭官位后能够苟延残喘至今,能看到他功成名就,已是不易,只希望他早日成家生子,再无牵挂。 于是他便随家中安排,准备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举行婚礼。 那秦家小姐是何样子,他也从未见过,不知高矮胖瘦,美丑善恶。 狄仁杰每月都会将专门办理谋逆案的拨款公函和银钱秘密送至大理寺,由此他还可名正言顺地来看看尉迟真金每日忙些什么。 此时已是翻过一年,年号又更名为总章了。 二月中旬,狄仁杰来到大理寺送递银钱,一名评事人员将他引至大理寺后堂,看到尉迟真金正在高大挺拔的松柏下练武。 天气有些凉,但已是初春回暖的迹象。 尉迟真金去除了黑色披风,只着紫色衣袍在院中,挥舞着唐刀。 他双足足尖快速交替,连续回旋了几个转身,唐刀随着他的转动而舞出了弧度。院中的松柏斜枝也随着刀尖而纷纷落下。 狄仁杰不想惊扰他看到的画面,便在旁边静待对方停下步伐。 邝照也来到后堂,并肩站在狄仁杰身边,与他低声闲聊。 聊到三月中旬,他将与尉迟大人返回长安家中,大人将与胡国公府中一名千金成婚,狄仁杰到时需提前将办案所需款项送至大理寺。 他略带震惊错愕的表情让邝照觉得有些奇怪,稍后尉迟真金却停下舞刀的步伐,向着他俩走来。 他练功时运起内力,却听到了邝照的话,本不想理会狄仁杰,却不得不走过来,将邝照遣走。 “大c大人c要成c成亲了”狄仁杰没发现自己的表情有些伤心难过,尉迟真金却看得有些厌烦。 “正是,三月中旬往长安家中一去,已经禀明天后,十天后回返洛阳,就不请狄卿喝喜酒了。” 尉迟真金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狄仁杰在后面说: “狄某恭贺大人,祝大人与夫人” 他顿了一顿,尉迟真金转过身来面向他,他又说: “白首齐眉,桃李同心,福禄康宁,琴瑟合鸣。” 他总觉得自己越说越是哽咽,尉迟真金看他眼睛隐隐有些不自然的样子,有点伤感有点泪光,心下有些讨厌狄仁杰这般哀怨,倒好像是自己“真的占了他便宜还不肯负责”的模样,觉得不在口舌上揶揄他几句心里也很不爽,于是跟他说: “狄卿倒还把那事当真了竟这般没出息,若无事本座还有要案办理,就不留你在大理寺了,请自便罢。” 狄仁杰就哀怨万分地离开了大理寺,走时不少人都看到他垂头丧气,还说这次大人定然把他教训了一顿,让他不再得意洋洋。 只有邝照心里有几分疑窦。 三月十五之前,狄仁杰又来到大理寺送递文书和银钱。 他站在尉迟真金的桌案之前,看着对方签署名字,盖上印章,他不敢盯着对方脸庞细看,只好盯着对方细长均匀的十指,在他面前晃动着。 他步出尉迟真金的书房时,走出不远,看到邝照带着一名仆役来给寺卿送信,过一会儿就听到邝照慌张地喊着“大人大人” 他跑回书房一看,尉迟真金晕倒了,他和邝照一人一边把尉迟扶着,送到长椅上躺下,借着透过窗棂的阳光,他看到闪耀的红发中间,清晰地夹杂了一根白发。 仆役自然是不敢拆开那封信,尉迟看完之后就昏倒了,这是为何 他拿起信纸一看,上面写着尉迟宝琪大人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4章 狄仁杰读到信件上提及尉迟真金的父亲去世,哥哥在家中办理治丧事宜望他速回长安,一是按律守丧,二是与胡国公府商量是否还要缔结姻亲之事。 他一方面心疼尉迟真金公事繁忙未及尽孝,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有些伤心,想着对方还要在丁忧之期过后成亲,看到邝照手忙脚乱地把尉迟真金掐醒,叫仆役把沙陀叫来给他看看,一群人在屋里进进出出,他就在旁边当个看客,感觉自己无立足之地。 无人顾得上他,再加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尉迟真金节哀,于是他悄悄将信纸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转身离开。 第二天,宫中也知道了尉迟真金家中喜事变成了丧事,二圣自然要命他暂离大理寺一年,回到长安守丧。 天后也知道尉迟真金一向因为公事难以尽孝,她感念他一向得力,怕他心有愧疚,忠孝难全,还特意嘱咐他放下包袱,丁忧之期过后再来办理案件。于是狄仁杰这一年就再不必去大理寺送钱了。 神都依旧宁静祥和,一片繁华。 尉迟真金回到长安家中,见到父亲牌位时立即跪下,在磕头致哀后又向兄长致歉。 “大哥辛苦了。”说话间眼圈也红了起来。 尉迟景华比这个小弟大了五岁,也是近四十的人了,此时俨然有长兄如父的风范,宽慰着远道赶回的尉迟真金。 及与在场的胡国公府长辈见礼时,双方均在想如何开口退婚。 秦府里的叔伯长辈虽然早已见过大理寺卿,知道他英武不凡,可称人中龙凤,但也觉得此时不宜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尉迟家中。 殊不知尉迟真金也有此想法,不愿因守丧耽误别人家女儿姻缘,且他自己不愿与素未谋面的女子共度一生。 双方都不好开口,等到丧仪治办完毕后,很快就过了几个月,这段时日,可算是尉迟真金内心虽然有些孤苦,但生活十分清闲的半年。 “三弟可要保重自己,父亲也不愿看到你这般愁苦的模样。实在与往日意气风发之时大不相同。不可忧思过度,逝者已矣,生者还得好好过下去。” “弟弟常想起往日未能尽孝,心里有些难受。” “父亲大人常说你在天子脚下,能够保全自己和这一大家子人,就是尽孝了,无需自责。”哥哥拍拍他肩膀,劝慰他几句,觉得他身体又比以前单薄了,便劝他保重,让心情平静一下。 他们此时住在国公府后面的山上,尉迟敬德当年受封鄂国公后,封地后的一片山地便作了尉迟家的坟地所在,父亲归葬后他们兄弟俩便要在山上的小屋里居住服丧一年。 “如今父亲大人仙游,我的婚事还要再拖上一拖,只怕秦家那位小姐不高兴了。” 一日早饭过后,尉迟真金试探着开口问起兄长的口风。 “究竟是她不高兴还是你不高兴罢了,你若是不好提起,大哥替你去说,你公务已是十分繁忙,又是极有权势之人,或许你还有更佳的想法也未可知。” 大哥以为他还有其他心思,是否还有和朝中亲贵结亲的意图,便答应帮他解除婚约。 “你可不要只把银钱花在那些兵器暗器上,还是要置办些产业,哥哥的话你可要听进去才是。” “我省得。兄长放心。” “对了,去年六月时,有位道长跟父亲说,按你的命数,你该在9月之前回长安,与秦家千金成婚,否则命中会有一劫数;父亲却想着你公务繁忙,不可随意离开神都,非要拖到冬至你回来时才定下这桩婚事,要是父亲听了那位道长的就好了,至少也能看见你成婚,走时也没有牵挂了。”尉迟景华突然想起这名道长说的话,跟尉迟真金聊了起来。 “哥哥也信这些道人说的话陛下虽然笃信道教,但要说到什么悬案疑案之时,怪力乱神之说是不为二圣采信的。” 尉迟真金顿了一顿,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问尉迟景华: “那名道人是何形貌姓甚名谁他向父亲进言有何用意” “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两道白眉毛很长,自称姓曹。” 难道是明崇俨提过的曹道长所谓命中的劫数,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如果自己在九月就成亲,岂不是岂不是不会和姓狄的那厮发生那种事想着想着尉迟真金又疑惑了。 过了月余,尉迟真金守丧的清闲日子就结束了,天后以查办大案为由,命他重回神都,他哥哥便顺理成章将这门亲事推掉,让秦府那位十六岁的千金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知道对方在自己家里说,死也不嫁给比自己大了将近二十岁又天天在外办案的“老头子”寺卿,好在这样可算是双方都解脱了。 尉迟真金回到神都之后,收到邝照的报告,这半年来大理寺派人紧密调查酒肆的来往人员,找寻明崇俨所说的两名道长的踪迹,并派人在鱼市上暗中观察是否有人购买大量河豚鱼去烹制,终于有了些线索,所以天后才命他返回。 狄仁杰从十月之后依旧每月送钱至大理寺,他一方面私心里感叹天后用于扫清障碍的银钱丝毫不逊于河工水利,或是农桑赈济等国家大事,一方面也为尉迟真金身处漩涡中心而担忧。 只是他再也不在尉迟真金面前流露出一分私人情绪,公事完毕后也不停留,哪怕看见对方日渐清瘦,也忍住想要走近的冲动。 邝照带着两名精干下属擒获了去年在酒肆报案之人,此人身上有一枚铁质徽章,在报案将他们引入酒肆后再无踪影,被疑是女刺客的同党,为防他自杀,邝照用绳索勒住他口舌,点了他穴道,捆绑好送进了大牢。 明崇俨这半年也没闲着,在遍访洛阳和长安的知名道观后得知,早年他拜师学道的曹道长云游四海多年,行踪不定,最后一次出现在神都,是四月份,与太子李弘讲经论道。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5章 “属下推断,这徽章是此人听命于某人的暗记,比之我们大理寺的官徽更加精致,而且”邝照在向尉迟真金禀告抓到的那人的情况。 尉迟真金摩挲着手上这枚黑色徽章,比大理寺官徽小一圈,打磨精致,上面有鹦鹉纹图案。 “而且什么你心中有何疑问尽可直说,本座此时不是审案。”尉迟真金心里也隐隐猜到邝照的推测。 “这鹦鹉纹饰在朝中,能用者,寥寥无几。” “哼”摆摆手让邝照下去休息。 鹦鹉被称为神鸟,皇子皇女才能使用这样的纹饰镶嵌在器物上,邝照都说出来了,尉迟真金岂有不知之理。 天后亲生的儿女有这么几个:太子李弘十八岁了,二皇子李贤十三岁,三皇子李显十岁,四皇子李旦七岁,太平公主五岁。 其余的妃子生的皇子皇女,死的死,囚的囚,贬的贬,没剩几个,又不得宠。 再想当年,与上官仪一同被赐死的有前太子李忠,是现今的太子李弘求告天后之后,李忠才得安葬。 太子年岁见长,羽翼渐丰,其余王子年纪尚幼。这线索,果然是要着落在太子身上么 他此时一身素服,坐在书房中,想想自己与父亲虽然和睦相处,却已天人永隔,如今帝王之家虽能朝夕见面,却无一分天伦之乐。 更何况,我夹在你们母子中间,何其为难。 心绪纷烦,将徽章用力地拍在了桌案上。 徽章纹饰的缝隙里被震落的粉尘引起了他的注意。 找来沙陀忠,让对方看看那些紫色白色的粉尘是什么物事。 “是炼丹用的紫英和白英,这都是石英矿石的粉尘。” 思索片刻之后,尉迟真金和沙陀忠来到大狱。查看被擒获的犯人,此人身材壮实,虽被勒住口舌,但目光精悍不似容易屈服的样子,想想还是不需用刑。 “来人,速去太医署,请明太医即刻至大理寺。”尉迟真金招来一名司直,下了命令。 入夜之后,两名值夜的狱卒闲坐在谈天,好像说到明天要押送人犯至皇宫中,天后要亲自审问。 “这时候怎么还有蚊子”一名狱卒一边喝酒,一边做着拍蚊子的动作。 “秋老虎么,秋蚊子可厉害着呢” “上个月寺里发下的蚊香还有么兄弟你去找找” “嗯找着了,还有一盒。” 点燃蚊香后,蚊子似乎少了很多,这蚊香的味道清香悠远,还有些让人安心宁神的效果。被关押的犯人渐渐困倦了,只看到眼前两名狱卒的身影渐渐模糊。 等到这名犯人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草庐之中,昏暗的油灯下,只见四名彪形大汉围在身遭,上首站着一名道人,背向自己,黑色的道袍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抖动。 “你这蠢才太子让你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好本道神机妙算,劫了囚车将你救出。” 大概是被蚊香熏得头重脚轻,虽然有些像醉酒后难以控制躯体的感觉,但犯人依旧意识到自己应该跪下请罪,于是慌张地匍匐在地,喊着: “秦道长恕罪属下一时大意,被大理寺走狗擒住,多亏道长救命” 被称作秦道长的道人似是有些震撼,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即刻停住。 “你这蠢货在大理寺招出什么没有” “属下不敢本是一心求死,但也没有机会,属下绝不敢牵连太子和道长” “上官家那女子已死了,近日不能再有异动,尔等暂时偃旗息鼓,等候太子号令便是。” “道长此言差矣,太子令我等务必再施旧计,引大理寺卿入彀,兵不厌诈,定要将其铲除,以除皇后左右手也。计策都是道长所出,为何道长此时又心慈手软,不似往日风范。”这犯人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但心里觉得不吐不快,便将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突然他颈后一下刺痛,随即倒地不省人事。 原来是沙陀忠在背后用一根竹筒,吹出一根飞针,针上的麻药打在他颈后,立即让他晕倒。 草庐四周迅速围拢一些卫士,灯笼和火把的光线照亮了草庐周围。 那名扮成“秦道长”的人扯下自己的假胡子,道冠,脱下宽大的道袍,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是明崇俨。 尉迟真金问他可以扮作与太子交好的道长,套出犯人的真话,于是他将自己以前配制的一味像蒙汗药又像药的迷香带了过来,点燃后将犯人迷晕了过去。 他听到那名犯人称自己为“秦道长”,既是震撼,又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着自己扮成道人,定然可以引出犯人的真话,他放心的是自己的师尊曹道长最终没有与太子走在一起,惊的是自己的师叔秦道长果然参与了与太子密谋刺杀寺卿的活动。 那迷香被吸入后,犯人神志不清,会向别人吐露真言。所以明崇俨的试探奏效了。 四名在明崇俨周围护卫的人,是邝照和沙陀忠,还有两名御林军卫士。 天后和尉迟真金,狄仁杰三人,隐身在暗处,听他们二人对答。 尉迟真金和狄仁杰都听到,天后在听见犯人自述是太子指示他们办事之后,一瞬间呼吸急促,显得极为愤怒的样子。但随后又归为平静。 天后猛地站起身来,却因气愤而一时没有站稳,旁边的狄c尉迟都吓了一跳,虽然可以扶她一下,却因君臣之礼不敢真的动手扶她一把,两人均是一边往后退,一边伸出手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这是在距离皇宫外的一处很近的草庐,当卫士们将犯人带走后,天后命令兵士和大理寺的下属到远处等候,留下了尉迟真金c明崇俨和狄仁杰三人。 “让众卿家看笑话了,本宫教的好儿子,与反贼余党勾结,密谋刺杀大理寺卿,妄图与本宫为敌。” 秋后的深夜,虽然天气慢慢比白天凉了不少,但此刻的空气,依旧有点凝结起来,在场的三名臣子,都显得太尴尬。 天后看三人不敢接话,又开口问尉迟真金: “尉迟卿,太子犯法,该当如何” 难道要我说太子犯谋逆罪,该当处斩尉迟真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跪下,作出惶恐状,低着头。 “尉迟卿又是这幅样子”天后看着尉迟真金又做出一副紧张惶恐的样子,突然笑了。 明崇俨和狄仁杰也跪下,在旁边为尉迟真金解围。 “天后,太子年纪尚幼,定是被那秦道长所蛊惑,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天后对他严加管束,并晓以利害就是了,毕竟是您的长子,大唐未来的国主,恳请法外开恩。也勿让尉迟卿为难。”这是明崇俨在旁边说的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节 看到天后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了些,狄仁杰也在旁劝说: “天后近日可召见太子,旁敲侧击,让太子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又减免东宫银钱用度,减少可供驱使的仆役和侍卫,让太子不能再有所行动。尉迟卿不想以律例处置太子,也是不愿伤了母子亲情,让天后伤心。臣掌管户部银钱调度,若是减免太子俸禄充作修筑水利事项,相信太子定能明白天后苦心。” “众卿家的好意本宫明白,罢了,尉迟卿和狄卿且回去歇息吧,明卿留下,本宫还有事商谈。”天后看起来也十分苦恼,挥手让他们先走,让明崇俨陪自己说两句话。 一身素衣的尉迟真金与一身黑衣的狄仁杰,骑马并肩行进在从草庐通向大街的路上,一路虽然无话,但尉迟真金的神态显然柔和了很多。 行至寺卿府邸,将要告别时,尉迟真金向狄仁杰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6章 “大人不讨厌我就好了,怎敢要大人谢我”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诚恳地谢他刚才在天后面前替他解围,心里也觉得有几分激动,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太过热情,于是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向尉迟真金还礼并告辞。 皇宫外的草庐边。 “想不到本宫的儿子竟然如此讨厌自己的母亲。”天后与明崇俨还在闲聊。 “天后日理万机,为陛下分忧解劳,太子年纪尚幼,被奸人挑唆,不明白您的苦心,天后常召见太子,与他畅谈,假以时日,定能消除隔阂,母子合乐。” “这孩子定是认为女子不该干政,与那帮老头子一般,当我是吕雉,窦漪房之流,全然忘了孝义,根本不当我首先是他母亲,其次才是皇后。”言辞间听得出有些激动。 明崇俨注意到天后用了“我”而没有用“本宫”作为自称,又提到汉时两位知名的掌权女子,且言语中还有轻视之意。当下又向后退了一步,跪下劝道: “天后息怒。” “本宫记得你原先爱打抱不平,如今也转了性子,沉稳多了。”此时天后也回复了冷静。 次日早朝,狄仁杰作为五品官员中为数不多的能够上朝的人,向二圣奏明了工部报请修缮水利,要求户部支给银钱的事宜。天后只说了“知道了”三个字。 稍后宫中便传出消息,天后找太子“商谈”后,太子“自愿”捐出一年俸禄用作修缮水利,为二圣分忧,陛下还连称太子贤德,今后定为明君。 旁人只当狄仁杰受到器重,进入神都后一路高升,奏报的事情当即得到了解决。尉迟真金却明白,狄仁杰也窥得了皇家的秘辛,今后他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了。 又过了一日,天后秘密派去捉拿那姓秦的道长的四名千牛卫回报,秦道长已经逃窜不知去向。 天后唤来画师,按明崇俨所描述,画了不少秦道长的画像,交由大理寺秘密下发至各地州府官员手中,若看到此人的行踪立即捉拿并上报至大理寺。 此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狄仁杰却因为自己这一年来与尉迟真金发生的事情产生了困惑,他某一日突然想起明崇俨在酒肆前对他所说“凡事皆有因果”,便对道家的因果学说产生了兴趣。 冬至节假又至,狄仁杰到太医署约请明崇俨,得到的回答是明太医去城外邙山上清宫拜访太史令李淳风去了,李大人在上清宫开坛讲道,狄大人如有兴趣可以去听听。 今冬虽然寒冷,所幸冬至过后第二日没有下雪,狄仁杰便让仆役备了一架马车向洛阳城外走去。 行至邙山脚下时,竟然看到尉迟真金的马车也在来听讲经传道的车马之中。 李太史向来听讲道的诸多达官贵人宣讲了太上感应篇之后,便请他们自便,在上清宫中参拜,游玩,尉迟真金被他挽留在偏殿的一间茶室,说是闲聊几句。狄仁杰到来时,讲道法会已经结束,小道童将他引至偏殿。 “尉迟大人稍待片刻,稍后会有一人到来,他若到来,可以验证贫道曾预判之一事。”李淳风捋着自己已经花白一大片的胡须,微笑着对尉迟真金言道,要他稍安勿躁,他知道这位时常在刀口上舐血的“文官”寺卿其实不信他。 看到来的人竟然是狄仁杰,尉迟真金做出了一个略略有些不耐的表情。 狄仁杰在来到茶室之前,已经听小道童说“太史大人知道狄大人要来,请随我来”时,已经有些惊奇,看到尉迟真金,更加惊奇了。 三人见礼后分别坐下,李淳风向狄c尉迟二人言道: “尉迟大人来此,并非为听讲道法,而是想问问那秦道长去了何处可否能早日找到他的下落,以免日日被天后追问。” 看到尉迟真金略感惊讶的表情,他又转向狄仁杰,一本正经故作玄妙地问他: “狄大人是来问问,道家讲的善恶感应,与佛家讲的因果报应有何不同有何相同作了前因,会有何后果” 看到狄神探也震惊了,这个老头居然露出了一副乐不可支的“你们上当了”的表情。 “尉迟大人掌管大唐律法,此时想必也是病急乱投医,来问我这个道士。早在去年,太子就曾经向曹道长问过可有什么能够致人心智迷乱的猛药,他没有答允;而秦道长想要在太子面前一逞所能,太子一召见他,他就满口答允,还把曹道长珍藏多年的几副药都给偷走了。” 狄仁杰和尉迟真金都听得十分入神,李淳风又说道: “曹道长与我多年相交,他不愿公然与太子交恶,又觉得事情重大,便告知于我,求我相助,我知他心慈手软,不肯告发太子,又不肯惩治师弟,便让他去长安,假意以姻缘之说提醒尉迟宝琪大人,说寺卿大人命中有一劫数,如赶回成亲便可破解。谁知尉迟大人福大命大,又有狄大人和明大人相助,便没有被奸计所害。” 李淳风转而又对狄仁杰说: “贫道知道狄大人回来此探访,虽有易经八卦作为推断之本,但先前明大人已事先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简要叙说了一遍,因此,并非本道未卜先知,而是凡事皆有前因。” 狄仁杰听了以后有些想不明白,便出言相询: “如此说来,李大人并不是神仙何以如此自谦,将自己推下神坛” “哈哈哈哈佛法与道法不过是先帝和二圣心绪迷茫之时的慰藉而已,狄大人和尉迟大人在神都屡破大案,如若可以借助神佛破案,两位大人的饭碗可早就被贫道抢去了” 狄仁杰又在旁边问道: “为何明大人看起来道术相术亦颇为精湛,还劝狄某不要去趟这浑水,似是早知因果的样子。” “其实本道所精通者并不是周易八卦,而是算经术数。历法c紫微斗数均是推演统筹的学问,在相书的推理下,加上各人自己的选择,就得到了事情的结果,明大人曾问我,为何狄大人可以改变尉迟大人的命数,贫道只回答了他四个字,事在人为。” 莫不是我还真该谢你救命之恩了尉迟真金不自觉地瞪了狄仁杰一眼。 “对了,狄大人,未知你祖上可有哪一位先祖是卖豆腐的” “这狄某的高祖确实是卖豆腐起家的。” “原来如此相书上所说果然是有道理的,狄大人面相确是贵不可言。” 又是这种陈词滥调,玄而又玄地讲了半天,一会儿说相学不是玄学,一会儿又说姓狄的这厮贵不可言,尉迟真金突然心情变好了,想想破案还得靠自己,下次再也不找这帮臭道士来帮忙了。 “狄大人,以后本座还得仰仗你呢哈哈哈哈哈”尉迟真金跳上马车,看着有点尴尬的狄仁杰,大笑着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李淳风在历史上是一位有名的数学家,天文历法学家,但是似乎他比较出名的事迹是他和袁天罡的推背图,并且传说他曾向太宗进言,说有女主武则天会称帝,文曲星狄仁杰投生在卖豆腐的家里,后来拜相辅佐武帝使天下大治。于是我借用了这个梗,其实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只是想表达相学不是玄学,道士不能破案的想法。文中对佛教道教的思想并没有研究,所以只是为了增加文章的趣味性可读性,希望大家不要当真。一nn一~ c第17章 冬至之后很快到了新年,大理寺依旧在每年的考课中名列前茅。 这一年被陛下改元为咸亨,似乎也是个好的兆头,长日太平无事。尉迟真金亦不曾接到任何谋逆案的任务。 狄仁杰却在一堆账目中埋头度过了新年长假,未及返乡探亲的他接到了家中来信,说堂弟过一阵子会到神都来游玩,自然要来探望他,给他带点家乡土产,让他有闲暇之时带着堂弟逛逛神都。 三月时春光明媚,莺飞草长,百姓皆结伴出游,狄仁杰却因户部公务繁忙无暇脱身,没有空闲去欣赏美景。 直到某日好不容易歇下来喘口气,却看到大理寺一名司直赶来户部,说是寺卿大人请他速去大理寺一趟。 又出了大案不可能啊。尉迟大人怎么会稀罕我去帮他破案狄仁杰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而且也没有上面的号令。 又或是难道他心情好,要我去陪他饮酒唉,我在想什么啊 等他快马赶到大理寺时,吃了一惊。不过,并不是不好的事情。 原来是他的堂弟狄仁义刚到神都,还以为他仍旧在大理寺任职,就一路问着别人找到此处来了。 堂弟带着一个孩子,一个仆人在大理寺门口探头探脑,门禁森严,守卫面目冷峻,他不敢开口就只好在门口等着。 尉迟真金正好骑马回至大理寺,看到狄仁义在大门口探寻,他一眼瞥到那孩子,觉得有点像一个人,便下马走至三人面前。 他气度不凡,衣着华贵,走到三人面前时因常时不笑,又显得颇有威严,吓得狄仁义抖了两下,拉着孩子和仆人赶紧跪了下来。 “你等是到大理寺来寻人” “是c是,小民来找堂兄,他叫狄仁杰。”堂弟还是有些紧张。 “我们是来找我爹的。”那孩子却不胆怯,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看着尉迟真金,流利地说出了来此的目的。 这孩子长得秀气,却有一双灵动有神的大眼睛,看起来比狄仁杰的眼睛还大不过那种些微狡黠的神态,证明了他应该就是某人的儿子。 “你堂兄就没说他到了户部任职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弄错”尉迟真金又似笑非笑地盯着狄仁义,问他怎么如此糊涂。 “爷爷说过的,不过小叔好酒又不爱记事,喝醉了就记不住了。”孩子在旁抢着说到。可爱的样子让尉迟真金和邝照都笑起来。 “光远,你这小子又揭短”狄仁义假意作势要打这孩子,又转脸笑着跟尉迟真金说: “让大人见笑了,小民即刻就走” “等等。” 看他们三人也累了,尉迟真金便好心留他们在大理寺休息一阵,让一名司直去请狄仁杰快些赶来与他们相聚。 狄仁杰见到他们来探望自己也是非常高兴,带着儿子狄光远和堂弟,从前厅来到尉迟真金的书房向他致谢,准备告辞。 光远看着这位红发蓝眼的大人,盯着看了好一阵,他的目光让尉迟真金有点尴尬,他知道孩子流露出的目光是挺喜欢他的意思,但是想到自己和狄仁杰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觉得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光远,快谢谢大人,我们就走了。” “大人,改天再见。”拿着糕饼的光远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跟尉迟真金告辞,寺卿见他似乎很喜欢手里的桂花红豆饼,又叫人给他备了一包。 小孩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两个大人却各自感慨不已。 晚上在狄仁杰自己的寓所时,堂弟提到,狄父并未允许光远出来,这孩子却是趁着家里长辈都没注意时自己跑到马车上藏起来的,还说小叔若是不肯带他出来,便要把小叔与邻家姑娘私会之事抖出,吓得狄仁义不敢不答应了。 “堂兄放心,我让老福头去给三叔送了口信,说一定照顾好光远,让他们切勿忧心。” “算了,既然到了神都,不放心也只能这样了。”拍了堂弟脑门一下便作罢。 晚间堂弟睡着之后,父子俩在院中闲聊。 虽是一所很小的宅子,却也是一座老宅,后院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柏树。 “今日见到的那位大人好漂亮,好像画上的神仙一样。” “光远是说大理寺的那位尉迟大人”狄仁杰抚着儿子的头发,问他是否说的是寺卿大人。 “是啊,光远在并州从来没见过红发蓝眼的人,这位大人真的好漂亮。” “下次见到大人可以赞他英俊,不要说漂亮啊。” “有什么不同吗嗯父亲改天请大人来家里吃饭好吗” “这好。” 到了三月下旬,尉迟真金的丁忧之期已满一年。狄仁杰便请他在休沐之日到自己住处吃饭,尉迟真金本想回绝,但光远在一旁热切的盼望的样子,总觉得不好拂了孩子的一番好意,只得应承下来。 桌上有一盘圆圆的小饼,五个饼摆成了梅花状;熬得白白的一大碗汤,汤里有绿色的芦笋,白白的鸡肉,红红的枸杞;切成片的羊肉,滴着油,泛着酒香;奶黄色的甜品是杏仁酪;一盘炒苋菜颜色青红相间;还有一条点缀着葱丝姜丝的桂花鱼。 “大人,这是槐花香饼,芦笋鸡汤,炙羊腿肉,杏仁酪,炒苋菜,哦,还有这个,桂花鱼。”狄仁杰还在旁边整理自己的衣服,撤下身上的围裙,狄仁义就开始眉飞色舞的介绍起堂兄做的菜来了。 “小叔,又不是你做的,你怎么比父亲还爱自夸”光远在一旁像个小大人一样打趣自己的叔叔。 “你这孩子哎大人您不知道,我堂兄这人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做的鱼也好吃,这个桂花鱼就是他的拿手菜。不是大人光临,堂兄他也不会亲自做这么多好菜的,嘿嘿大人尝尝吧c嘿嘿” 狄仁义看到尉迟真金和光远坐在桌前,也不说话,等着狄仁杰入席,于是他在旁一边推荐哪个菜好吃,一边干笑着活跃气氛。 尉迟真金看着那条鱼,除了上面的姜丝拜放得整整齐齐之外,其他地方和当年那条藏着一根字条的鱼几无二致。 “还是狄卿聪明,本座就不会杀鱼做鱼,只会咳只会吃鱼。”说话间三人举起酒杯,开始吃喝交谈起来。 尉迟真金其实本想说自己不会杀鱼,只会杀人,又怕吓着小孩子,所以生生地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光远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位言谈举止极其优雅,像神仙一般的英俊叔叔,其实提刀杀人只在顷刻之间。 “大人位极人臣,想必吃过很多好菜,不过偶尔跟我们一起吃吃饭,换换口味也好。”狄仁义在旁边继续插科打诨。 “这鱼真的很好吃,不输给宫中的大厨。”寺卿大人终于点头首肯了这条鱼。 “大人谬赞。”狄仁杰又举杯跟尉迟真金碰了一下。 “大人,你喜欢吃就常来吃嘛。” “还有最后一个饼,给光远吃了吧,光远叫我尉迟叔就好了。”尉迟真金将最后一个槐花饼夹起来放在光远的碗里。 我好像有点多余,不该来的,这是堂弟狄仁义喝醉躺倒之前的一点点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8章 狄仁杰在神都呆了几年,也有了些积蓄,置办的酒自然也是好酒,堂弟一人喝了不少,尉迟真金却是比较克制。不过这顿饭仍然吃得十分融洽,狄仁杰将有些微醉脸红的尉迟真金送上马车,看他离去时,心情也是好到极致。 接下来的一个月,狄仁杰由于每隔十日才能休息,只能让堂弟带着光远在神都游玩。只是每日晚间回来时,狄仁杰总是自己动手做好饭菜给他俩吃,仆役和厨子都说,大人做的饭菜越来越好了。 “堂兄你看这几件首饰如何”一日晚间,狄仁义拿着白日里买的一个嵌宝描金的首饰盒子给狄仁杰观看。 就着堂弟手里,狄仁杰看了几眼。 盒子里有一只鸳鸯纹鎏金银发钗,一把银质缠枝莲纹梳背,两只金银嵌宝臂钏,一只女子梳妆的铜镜。 铜镜上还镌刻了几句吉语,当眉画翠,对脸传红,飞花醉影,对月澄圆。 首饰做工精美,在烛光下光彩夺目,应是出自神都知名的首饰铺里的名匠手艺。不过狄仁杰也没细看,倒是对着堂弟调侃道: “这是回去送给那个叫什么玉儿的人家肯不肯收” “怎么会不肯,不肯的话她会等我那么多年。都熬成老姑娘了。以前她父母嫌我不踏实,又无一技傍身,没有银钱,又嫌你在汴州坐牢不敢与咱们结亲,如今我算是出人头地,你又在朝为官,她父母应该不会嫌我不好了。” 狄仁义是信心满满,不过狄仁杰却依旧逗他,若是对方父母仍然坚持不允,你待如何 “我我就”说话间堂弟压低了声音,促狭地说了一句。 “胡说”仁义堂弟满心以为堂兄会夸自己能干,谁知狄仁杰脸色变了一变,还是板起脸斥责了他一通。 他让堂弟回去以后三媒六聘,大吹大打地去求亲,对方父母若是不肯,他这个堂兄也可出面去说说,只是不要操之过急,用些适得其反的主意。 只因他想到自己的事,突然有种尴尬难受无处倾诉的感觉,骂了狄仁义以后又觉得无名火不该着落在堂弟身上,便答应对方,到时候如遇到阻拦,便去帮他提亲。 眼看一个月光阴很快过去,堂弟在神都也玩得尽兴了,该买的礼物也都装满了马车,光远也吃了神都的各种稀奇小吃,准备跟着小叔返回并州老家。 这一月时间,光远也见过了沙陀忠,邝照,薄千张几人,机灵可爱的他也得到了众叔伯的喜爱,千张甚至还说“小子远胜乃父讨喜。” 于是狄仁杰在四月下旬休沐假日时,又请了大理寺的几位旧识来自己寓所相聚,当然也请了寺卿大人。只因光远说,很快就得回到并州了,还想再见见那位英俊又亲切的神仙叔叔。 这次的菜色比之上次更有不同,食材都是狄仁杰命仆役提前在集市上精心挑选准备的。 凉菜是酸甜的糖醋藕片,整整齐齐的摆在长方形的盘中,底下是荷叶铺衬,上面点缀了几片粉红花瓣;炸得金黄酥脆的荠菜鸡肉卷摆在一个圆盘中;野猪腿肉皮肉相间,金黄欲滴的油脂挂在上面,又撒上了不少白芝麻粒;鱼肉和羊肉混合烩炙的生鲜烩,点缀着几粒枸杞,几根葱丝;蘑菇炖煮的酱鹿肉羹,颜色红润,香气四溢;茄子泥c荸荠和肉泥混制的金玉丸子;鸡蛋c水葵炒制的炒饭;一大碗炖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节 酥软的乌鸡汤;还有一盆用四月时令的樱桃鲜果点缀的奶酥酪。 这些菜色,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惊叹。 “狄仁杰,这些都是你做的”千张不信地质疑道。 除了尉迟真金平日吃过不少珍馐美味,又不太想夸赞狄仁杰之外,千张邝照和沙陀等人都觉得狄仁杰简直如有神助。他们很少入宫享用宫中赐宴,平日大理寺的饮食虽然不错,但似乎又显得不如这顿饭的菜色那么细致。更何况他们从未想过狄仁杰平日已经足够出风头,竟然还会做一桌菜。以致邝照还打趣说要叫厨子来,三方对质。 不过藏不住话的堂弟又泄了底: “堂兄往日已将这些菜色做给我和光远试吃过了,不是放盐放多了就是放糖放少了。众位大人莫要看他外表光鲜,吃了才知好歹。” 一阵哄笑之后,大家都入了席,尉迟真金和主人家一同坐在上座,他心里虽然知道大家敬他为长官,但是和狄仁杰坐在一起还是有些别扭。 初夏时节,稍有些炎热,菜色清爽,不让人腻烦,众人都吃得很开心。 “光远小子,回去后可要想着我们这些叔伯,往后常来神都看看我们。”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千张拉着狄仁义称兄道弟,又叫光远常来玩。 “薄叔,我小叔回去要成亲了,往后他有了婶娘,带我出来的机会就少了。” “哦恭喜恭喜”众人纷纷向仁义堂弟道贺,堂弟赶紧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要看女方父母是否答允。 光远又在旁边一边吃饭,一边抢着大声地说: “小叔说不答应也没关系,他要把生米做成熟饭不怕他们不答应” 孩童清脆的嗓音在屋内回响,话音落下后,现场爆发了笑声。 脸色有些暗红但不为大家所觉察的尉迟真金,以及略显尴尬的狄仁杰没有笑。 千张c邝照和狄仁义均是大笑不止,沙陀忠还在旁边笑着说,自己到了神都几年后才懂得这句汉人俗话的意思。 “你个臭小子,居然偷听我和你父亲讲话”这是堂弟说的。 “光远你知道什么叫生米做成熟饭嘛”千张一边笑一边问光远,好像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知道就是把米煮好了送给婶娘她爹娘,他们就同意了”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尉迟真金看到光远如此可爱,终于放松了自己,更何况他也觉得,不笑的话自己就太与众不同了。 而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笑了,没有怪责光远和自己的意思,也放下心来。 “尉迟叔,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是大家饮宴完毕,纷纷告辞之时,光远跟尉迟真金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c第19章 几个大人告辞之时,都分别向堂弟和光远赠送了礼物,虽然大都是些美酒c茶叶c器物之类的东西,尉迟真金又给光远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 他送的礼物自然精美,孩子虽然不太懂得这些,狄仁杰却是称谢不已。 咸亨年对于绝大多数大唐子民来说,都是一个好年。对外战事顺利,突厥c高丽暂时平定;对内庄稼丰收,百姓安定。狄仁杰也为自己与尉迟真金目前这样稳定c客气的现状感到心情平静。 不过对于二圣来说,还是有些不太顺心。 天后的姐姐韩国夫人在三年前去世,有人说她是自缢而死的。天后很伤心,不过伤心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陛下。 到了咸亨年间,天后偶有一天,竟然发现陛下身边有一条魏国夫人贺兰敏月的绢帕。 贺兰敏月是天后的侄女,她能歌尚舞,善解人意。天后时常因日理万机,接见朝臣而很忙,于是陛下在见不到天后的时候,魏国夫人为陛下排遣寂寞。她曾经在陛下的寝宫,为陛下跳了一支舞,舞姿曼妙,绕指成柔,那手的姿态,被她称作“翻云覆雨手”。 不过这样的绕指柔,毕竟不能真正的翻云覆雨,终究还是抵不过天后的铁腕。 没过多久,魏国夫人就因吃了不好的东西,跌落湖边,沉湖而死。天后还因此怪责送酒菜给她的两位异母哥哥,定是送了有毒的酒菜,将这两人处死了。 当然,这两人没有被送到大理寺审理,就直接被宣告死刑,尉迟真金也不想看见这些人。 陛下曾经有一次聚会饮宴时,对魏国夫人的哥哥贺兰敏之说道: “朕早上看见她还好好的,为何傍晚时就救不过来了” 贺兰敏之一直痛哭,不回答陛下的话,陛下也有些沉痛,问他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便跟陛下说,臣的母亲和妹妹都没了,陛下要心疼臣孤苦才是。这件事情,也逃不过天后的眼睛。 六月的一天,陛下跟天后提起,太子李弘到了应该立太子妃的年纪了,听宫人和坊间议论,司卫少卿杨思俭大人的女儿年轻貌美,端方贤淑,于是二圣便召见了这位杨小姐。 她盛装觐见,仪容大方,对答恭谨,让一向挑剔的天后也感觉十分满意,二圣便下旨为太子定立婚期,择日立杨氏为太子妃。 太子也十分高兴,杨思俭大人本就得他信任,与他交好,如今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层,太子又即将娶得美娇娘,与天后的相处突然又变得和缓了不少。 六月七月暑热,二圣决定去朔州北面的恒山避暑,并在恒山下的玄空寺今山西悬空寺礼佛参道。 大理寺卿和户部度支郎中也在随行之列。 太子李弘监国,并不随二圣出行。 玄空寺地处北岳恒山脚下,建在面对恒山的悬崖峭壁的凹陷之中,殿阁共有四十余间,以十几根碗口粗的木柱支撑,从下看十分奇巧,而身处其上时,会有时时心惊之感。 二圣在恒山一待就是小半年,本是避暑,却因恒山奇险雄浑,风景壮美,云海变幻,却又多耽了一阵。 恒山地处边塞要地,西接雁门关,东跨太行山,巍峨耸峙。太宗时曾敕建北岳庙供奉北岳大帝。 某日接近傍晚时分,陛下竟然派人来召见狄仁杰,要他到玄空寺雷音殿有事相询。 狄仁杰以为陛下要问他道家学说,还临时突击翻了翻道德经和太上感应篇,瞄了几眼才出门。 他行至玄空寺下的山谷时,从下往上扫视了一下,这寺庙建得精妙,上方的岩石突出,正好遮蔽风雨,下方的柱子也钉在突出的岩石上,横梁为基,岩石助力,整个寺庙嵌在山间,多年屹立不倒。他还未及赞叹建寺者鬼斧神工,匠心独运,就被来接引的内侍催着上山,等他循着山上的台阶逐级登上寺庙,从通向雷音殿的回廊瞟向下方时,才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廊中木地板吱呀作响,踏在其上有些摇晃,从上往下看会有短暂的失去平衡感。 见到陛下身着赭黄色常服,站在雷音殿的窗边,看着山下风景,狄仁杰倒身下拜。 “狄卿可知为何此次命你随行”陛下转过来将他扶起,向他问话时似乎并无笑意。 狄仁杰确实不知他为何会被命令随行,户部的公务繁忙,他位居要职,竟然被陛下特令跟随来到恒山。 “臣不知。”他亦不敢妄自揣测。 谁知道陛下竟然话锋一转,问他: “狄卿从汴州直升至大理寺,又由尉迟卿推荐至户部,在大理寺三年,想来对尉迟卿定是相当清楚了。卿如何看待尉迟卿此人” 天色已有些暗,但是陛下依然能看清,狄仁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局促不安的情绪有些明白。 “尉迟卿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对他自是十分感激的。”陛下究竟想问什么狄仁杰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朕是问尉迟卿执掌大唐律法,可否能保大唐社稷安稳” “这尉迟卿为人刚正,身先士卒,胸襟广阔” 还没等狄仁杰说完,陛下就打断了他的话。 “聪明如狄卿,自然是懂朕的意思的。” “臣明白。” “如此甚好,若是将来尉迟卿有什么行差踏错,狄卿可不要忘记朕当初赐你亢龙锏的初衷,务必要将过往的那些情分抛却。保我大唐社稷安稳,保我李姓子孙周全。” 此时已是深秋,天上没有电闪雷鸣,狄仁杰的内心却是震撼不已,有些寒冷之意。 陛下接着又开始与他闲聊: “狄卿可知这玄空寺为何修在此处,又为何起这个名字” “据臣所知,玄空寺地处边塞重镇,寺中供奉三教圣祖,儒释道三教合一,于金戈铁马之间,祈愿世界大同,天下太平。” 陛下点头称许,又问他上来以后是否害怕,有没有什么感觉。 “臣感觉高处不胜寒,悬空无依,这寺庙叫做悬空寺只怕更好。凭空高悬的那个悬字。” “哈哈哈狄卿所言甚是。” 后来陛下将恒山所处的浑源郡改称大同郡,玄空寺改名为悬空寺。其实是唐玄宗年间才改名为大同的,我杜撰到底了。 狄仁杰从寺内出来后,下山回至行馆,晚间思来想去,食不知味。 北方苦寒,他步行至尉迟真金下榻之处,路上已开始飘起小雪。后者站在行馆院内,眼望南边朔州方向,肩上黑色披风上已覆盖了薄薄一层白雪。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0章 狄仁杰看见尉迟真金站在院中,身上已经有了积雪,廊下的灯笼光影让他的脸庞处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虽然怕对方冷着自己,却又不敢靠近,就在回廊入口处看着尉迟真金,过了一阵,穿过回廊的冷风把他吹得打了个喷嚏。 听到狄仁杰的喷嚏声,尉迟真金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来作甚” 尉迟真金走进时,狄仁杰才看到对方身上的披风是一件厚实的镶毛皮披风,他的紫色常服也比夏日的厚些,只是尉迟真金身量修长,并不显得臃肿,倒让狄仁杰多担心了。 “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 “没c没事。天时寒冷,尉迟卿多多保重自己。”说完之后狄仁杰便落荒而逃。 尉迟真金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不像他往日的行止。他此时虽然对狄仁杰已不讨厌了,但也不会主动去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二圣决定在冬至来临之前回到洛阳,狄仁杰因那晚在廊下看尉迟真金,风寒入侵,咳嗽流涕不止,一路打着喷嚏服着汤药回了洛阳。 一路向南行进,二圣这次出游的路线,来回都经过朔州,尉迟真金也并未向二圣提出,要回祖父旧居看看,狄仁杰虽然明白他心情孤苦,但也因自己风寒未愈,整日都有些头昏脑涨,实在顾不上安慰尉迟真金。 回到洛阳的第二天,沙陀忠就到了狄仁杰的寓所,去给他瞧病。 “不过就是风寒,虽说天时寒冷,你也不应如此虚弱才对,看你的脉象倒是有些肝气郁结,心情不是很好”沙陀忠查看了狄仁杰的脉象后, 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导致久病不愈。 “无妨,路途上辛苦,回来就会很快好了。”狄仁杰避而不谈。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你们这些贵人操心的事我也不懂。你服了我的药,很快就好了。”沙陀忠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准备离开。 “兄弟,让你费心了。”狄仁杰服下沙陀准备的丸药后觉得一股辣味冲到脑门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我是听尉迟大人说,那几个人的汤药见效太慢了,你整个回程途中都有碍观瞻,所以他让我尽快来给你瞧瞧。你见着他谢他就是了。” 这句话的效果,比沙陀忠的药还好,狄仁杰的风寒,在冬至来临之前,总算是好了。 不过明崇俨给大家带来了一个遗憾的消息,太史令李淳风在上清宫坐化飞升。 人皆有一死,这在掌控别人生死,时常面对死亡的尉迟真金看来,其实并不算如何稀奇。 不过明崇俨说,小道童按照李太史遗命,交给他一个锦囊,让他一定要转交给尉迟大人,他就觉得稀奇了。 他看完那锦囊中的纸条内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依旧放回了囊中。 咸亨二年转眼便至,开春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月中旬休沐之日,尉迟真金在洛阳街上闲逛,神都最知名的首饰铺“金玉坊”里正好新作了一批金玉佩饰,吸引了他的目光。 此时还未到午饭时候,阳光很亮,照进金玉坊内。有一只雕刻成藕片形状的白玉佩,和一只雕刻成竹节形状的青玉佩,安静地躺在掌柜亲手托着送过来的黑漆盘中。 白玉雕刻成的藕片玉佩个头并不大,直径大约就跟尉迟真金的银质香球相差无几,长圆形的藕片,上面有七个圆孔,外皮的沁色微黄,就像从淤泥中取出后刚洗净的藕身上的微黄一样,而藕片的横截面,白得发亮,和切开的藕片相比,也可乱真。玉佩缀着黑色丝绳,头尾处的绳结都有琥珀珠子连接。 另一块白中透着青绿的竹节玉佩,长度与无名指相差不多,两道大的竹节纹路,边上刻着一根细小的竹子,玉身上的几缕暗绿被设计成了竹叶数片,静静地伏在主干上。头尾处也用黑色丝绳点缀着,接头处的绳结结成了平安扣,没有用任何饰物点缀。 他正想究竟是两块玉佩都买下,还是好好想想,选择其中一块,邝照就煞风景地跑来了。 今日休沐,薄千张c邝照在大理寺值守,尉迟真金只见邝照满头大汗,策马疾奔至此,在经过金玉坊门口时瞥见他在店内,即刻用力勒住马缰绳,下马冲进店来。 “大人,让我好找” “何事如此惊慌”看来没什么好事。 “天后密令”邝照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金玉坊掌柜只见尉迟真金眼神先是惊讶不已,继而有些冷得吓人,他飞奔出门,只在门槛上轻轻一点,就冲上了邝照的马匹,抛下一句你乘我的马车过来罢,就绝尘而去。 “大人,这两只玉佩是否要送到寺卿大人府邸” “你当大人是那些人不是大人若是看上了自然会给你银钱买下来的” 邝照瞥了一眼那两只玉佩的样式,做工精美,想来寺卿定是喜欢的,不过他既是执掌律法之人,定然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强取豪夺,公然索贿。 斥责了想拍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掌柜两句之后,邝照也飞奔上了马车,赶回大理寺去。 尉迟真金回到大理寺,薄千张早已点选了四十名当值人员,只等寺卿到来,带齐兵马,便往荣国夫人府邸疾驰而去。 到了荣国夫人府邸,随行的几名司直向门人通报后,兰台太史令贺兰敏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他年纪比尉迟真金年轻,二十几岁正是风流倜傥之时,衣着华贵,相貌也可称清俊,只是一向养尊处优,仗着自己身份特别,显得傲慢无礼。 “寺卿大人驾临,有何贵干” 贺兰敏之心里有些犯疑,自己与这位大理寺卿一向并无往来,如今对方突然带领几十名精悍缇骑杀了过来,想想自己做过的事,突然觉得心虚。 “奉天后密令,左右将贺兰敏之拿下” 尉迟真金面无表情地将手一挥,要手下人员将天后的外甥拿下。 “放肆”贺兰敏之见大理寺人员来势汹汹,暗叫不好,等到几名司直扑上来时,他侧身一闪,踹倒一人,夺过对方手里的短刀,架住另一人劈挂过来的刀锋,顺势一滚,想要逃窜出去。 他滚到大门边上,握住刀柄的手不住乱抖,指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十余人,骂道: “反了你们谁敢上前” 家丁也拿着刀枪棍棒来与大理寺人员对抗,四十个人中倒有十个人车轮状围攻他,他也十分骁勇,又因尉迟真金要捉活的,众人便不敢对他下杀手,反倒暂时被牵制住了。 局面僵持了一阵,贺兰敏之逃不掉,但在内圈围住他的十人也不能将他拿下。 尉迟真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从马上腾起,居高临下地向贺兰敏之掷出他的银链球,贺兰敏之只见面前银光闪动,鼻头处被猛地砸了一下,砸得他立刻流下鼻血,眼冒金星,痛呼不止。 趁他还在头晕目眩之际,尉迟真金已飞降到他面前,以唐刀刀鞘抽打他肩膀锁骨处c横打他腰部c腿弯处,几下就将他打得栽倒在地。 几名司直拿出手指粗的铁链将他锁住,捆绑好了扔在了马背上。 荣国夫人府邸的家丁们见他被擒,也吓得丢下手中棍棒兵刃,抱头蹲在地上,等候发落。 主犯被带走,要即刻送到宫中,其余那些家丁因是荣国夫人府中之人,也不便捉拿,被薄千张训斥之后便都放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1章 “大理寺卿觐见。” “嗯。”陛下摆手让内侍召尉迟真金进殿。 尉迟真金见二圣等候自己押送犯人来时,两人的脸色都是气得发白。 贺兰敏之被薄千张和邝照一边一个,拖着押至宫中,两人将贺兰敏之掷在地上后,向二圣行礼后便退出偏殿。 尉迟真金跪下向二圣行礼,称人犯已经带到,听后陛下发落。 “尉迟卿,此人在荣国夫人丧期内不守丧仪,饮酒作乐,又良家女子,该当何罪” 陛下已经气得发抖,天后则在旁冷冷地盯着贺兰敏之,也是十分怨愤的样子。 贺兰敏之鼻子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头发已经散乱,嘴上c衣服上都沾上了他自己的血。 他被拖拽至偏殿时,手脚都被捆住,侧卧趴伏在地上,像条虫子一样,但也不敢动弹分毫。 尉迟真金忆起刚才经过正殿汉白玉围栏之前,太子和杨思俭大人怨毒地看着贺兰敏之,而贺兰敏之则露出害怕的神情。 “启禀陛下,荣国夫人丧期未满一年,贺兰敏之未过丧期饮酒作乐,不敬宗亲,应处以杖刑;至于女子,应处以绞刑。” 尉迟真金说出这话时,脸上庄重肃穆的表情让陛下精神为之一振,却也让天后为之意外。虽然这个结果也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这位平日总是在她面前,装作有几分害怕大猫的小老鼠样的寺卿,在大节问题上,可见是毫不让步的。 尉迟真金顿了一顿,又说: “两罪并罚,如何处置,但凭陛下发落。” 陛下与天后对视了一眼,天后亦完全点头赞同,这个细节也没有逃过尉迟真金的眼睛。 “拉下去,择日处决。” “陛下饶命姨娘姨娘饶命”不论贺兰敏之如何对天后攀亲,都换不来对方看他一眼。他被殿中侍卫拉下去时,凄厉的哀号了很久。 陛下让他退下之前,言语中流露出的赞赏之意,并没有让尉迟真金感觉心情振奋,他的休沐之日,就这样被亲贵们搅黄了。 次日至大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节 寺时,人面广耳目多的薄千张告诉他,未来的太子妃c杨思俭大人的女儿,在两天前被贺兰敏之,精神失常,因此这亲事是结不成了。杨大人到太子宫中哭诉后,太子便去求告二圣,要求法办贺兰敏之。 薄千张更附在他耳边鬼祟地说,听说贺兰敏之在荣国夫人丧期时常招来舞女,饮酒作乐;更甚者,对六七岁的太平公主上下其手,天后尤其震怒,常日派人监视,直到贺兰敏之犯下滔天大错,才能借机铲除这个祸害。 “罢了,你知道这么多秘密,就不怕被割了舌头,刺瞎双目这话到本座这里即止,不可再说。” 薄千张也知道事情严重,嘿嘿笑了两声便赶紧退下。 果然侄子不如儿子亲,儿子又不如女儿亲。 等到三月二十日,又一个休沐之日到来,尉迟真金又在街上闲逛,到了金玉坊时,发现那藕片形的玉佩已被买走。 “大人上次未说要小人保留这两块玉佩,那佳偶天成玉佩已经被另一位大人买走了。”天气倒是不怎么热,掌柜紧张得滴下了几颗大汗珠。 只剩一块了,还是赶紧买了吧。 “这块竹报平安玉佩要卖多少银钱” “这个十两白银,不过大人要的话就给八两好了。”看到寺卿大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掌柜只好给他打了个八折。 寺卿依旧没有表态。 “这个c这个六两好了,不能再低了。” “掌柜可不要到处去说本座坑你,本座也是识货的。”此时尉迟真金才露出一点笑容,可是在掌柜眼中,也和笑面虎一般无二。 “是c是。” 一旁的小伙计帮忙将玉佩装在盒子里封好后恭敬地呈给寺卿。看着寺卿走后,安慰唉声叹气走回来的掌柜说: “二叔你就认栽了吧,那狄大人原来可是大理寺卿的手下,定是深得他的真传。” 原来是尉迟真金那天离开之后,狄仁杰就逛街逛到了金玉坊,他一眼看中了那块藕形玉佩,觉得尉迟真金应该佩戴这样一款玉佩,再一看那竹节的玉佩,也挺喜欢,本想两块玉佩都买了,结果掌柜说大理寺卿看过了,若是他都买走了,不好向寺卿交代。 他更觉得惊喜,便决定买下藕片的那只玉佩,送给尉迟真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再摸摸钱袋里的银锭,只有六两,便软硬兼施,说掌柜这玉品种不是和田玉,又有些微瑕疵,他也出身世家,见过不少好物件,掌柜要骗他可不成,于是就连哄带吓地花了六两白银,将这藕片玉佩买走了。 走时狄仁杰还跟掌柜说,如果大理寺卿又来金玉坊时,千万不要告诉他,是谁买走了这块藕形玉佩。 晚间,在尉迟真金的府邸,仆役赵四跑来通报,说狄仁杰来了。 “狄某来谢谢大人,上次让沙陀给我瞧病,还想送给大人一件礼物。” 狄仁杰说他听说了贺兰家的大案,深感尉迟真金辛苦,又说要谢谢他叫沙陀来瞧病,便想送礼致谢。 一只和他的礼品盒子完全一样的黑漆盒子放在了他的桌前。 都是金玉坊的盒子式样。 打开来一开,竟然是那块白玉藕片。拿在手里细细摩挲时,感觉横断面温润细腻,周围一圈藕黄沁色浑然天成,如果不是因为质感较硬,咬一口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东西叫做佳偶天成,不该送我。”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但是收了狄仁杰的礼物,好像有点不太好,更何况这玉佩的名字,似乎容易让他得寸进尺。 “非也,尉迟卿执掌律法,如莲藕出自淤泥却又白璧无瑕,卿之心思缜密,如这玲珑七窍,这玉佩非你莫属。” 这是在乾封年铜钱案后,尉迟真金第二次觉得狄仁杰极其会说话。 不过这厮说话比起上次那种“谁该负责”的诡辩,这次真是太中听。 不收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了。 “本座也不欠你人情,这个跟你的脾气倒是相配,拿去好了。” 那块竹报平安的玉佩,到了狄仁杰手中。 “对了,你买这藕片花了多少银两” “六两。这尉迟卿是懂玉之人,狄某应该没有买贵了吧”狄仁杰强掩住内心的激动,跟尉迟真金研究起来。 “嗯,你也识货。” 后来过了一段时日,邝照发现了那两块玉佩,分别系在了两个人的腰带下方。 狄仁杰和尉迟真金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融洽,而太子与天后的母子情分,却日渐生疏。 太子年初之时,就因监国理事,体察民情,大发慈悲,看到冷宫里住着的两位萧淑妃生的异母姐姐,二十几岁了还未嫁人,便请求天后将她俩嫁出去,天后很不高兴,便勉强将两位冷宫里的公主嫁给了普通的兵士。 后来出了贺兰敏之的事情,这母子俩的关系,因为这两件事情,从此再也无法弥补。 太子的身体本就不好,从此也日渐衰弱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2章 咸亨二年,狄仁杰常常希望,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年。 四月,清明节日到来,神都百姓皆出外踏青c祭扫先祖墓地,吃寒食c插柳枝c蹴鞠;宫中贵族更有马球活动以度过节庆。 三日假期不足以让尉迟真金返回长安家中祭拜去世的亲人。他便在洛阳府邸中沐浴焚香,素衣寒食,拜祭祖父和父亲。 狄仁杰在大明宫含光殿外的马球场欣赏马球比赛,未看到尉迟真金的身影,想到他定是闭门谢客,祭拜祖先寄托忧思。 傍晚时分,他带上自己那座老宅中一棵柳树新发的柳枝数枚,和自己做的青团c高粱米饭,前去寺卿府邸拜访。 尉迟真金的书房c卧房都已有仆役在门楣上插了柳枝,狄仁杰正想自己动手,把送他的柳枝插在书房的门上,尉迟真金却说: “且慢。” 他说完后步入书房,开始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狄仁杰在书房外等了一阵,看到尉迟真金拿出来一只白瓷花瓶,瓶口较细,瓶身高而底部较大,正好适合插那几根嫩绿的柳枝。 仆役赵四去将花瓶内外的尘土洗净,装上了微凉的井水。 尉迟真金向狄仁杰伸出手来,让他将柳枝交给自己,狄仁杰看着他将柳枝插在了瓶中,再稍稍整理一下,理出方向,让五六根柳枝朝着几个方向散开。 “狄多谢狄卿记挂。佳节时不去踏青赏花,出外游玩,还来此陪我。” 他此时并未穿紫色绫常服,而是一身黑色布帛做的常服,身上没有一点佩饰。 他面露微笑,十分淡然,狄仁杰知他早已习惯独处,不怕孤独,但也故作轻松,用献宝的样子跟尉迟真金说: “狄某做了几个青团,是吴越那边的点心,照着样式做的。还有高粱米饭,带来跟尉迟卿共享。” 青团是用嫩艾草和糯米制成外皮,内里依各人喜好裹入豆沙馅c肉馅或野菜馅,不过狄仁杰知道尉迟真金父亲去世未满三年,因此没有做肉馅的青团。 高粱米饭和青团一样,午间蒸好后,晚间带到寺卿府邸时虽然凉了,但是并没有完全冰冷,吃起来口感比较舒适。 “狄卿为何热衷于做菜做饭,倒有些不务正业。”其实这青团还挺好吃的。尉迟真金夹起一个团子,咬了一口,是红豆沙馅的,清甜可口。 “能够做给尉迟卿吃,是狄某的福气。” “狄卿现在倒是会拣好听的说了。” “狄某如果两年前就会说些好听的,就好了。在尉迟卿最难过的时候,狄某没有陪在你身边。” 尉迟真金抬眼看他一下,好像对方有些歉意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窘迫。 “听这话的意思,倒是狄卿要对本座负责” “尉迟卿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算了,姓狄的武功胜不了我,口舌上逞逞英雄便让他一马。 “其实是光远中秋节庆之时要到洛阳来相聚,尉迟卿就当试试我的手艺好了。”狄仁杰看尉迟真金有些微愠的样子,又自我解嘲。 “原来叫本座给你试菜嗯,都是甜的” “有两个咸的,两个甜的,这个顶上捏了一个尖的是野菜馅,咸的。” 次日厨子也做了一些清明节庆的饼c馍等食物应节,狄仁杰也没有来“打扰”,不过青团子清香软糯的口感,倒是让尉迟真金记在心头了。 四月的清明节庆,虽然有绵绵的细雨,有对亲人的忧思,但也有着清新嫩绿的杨柳枝,和比狄仁杰的脸圆的青团子,让尉迟真金突然变得有点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端午节庆依旧有三天假期,二圣赏赐了群臣一些节礼,让大家各自与家人团聚去。 薄千张c邝照等人都与家中妻儿过节去了,沙陀忠陪着王溥及师弟们过节。 明崇俨也是一个人在神都,左右无事,他竟然跑去和王溥师徒们过节,王溥和明崇俨一向有话题可聊,两人又从端午节的雄黄聊到了各种驱蚊杀虫的药物,还让沙陀忠在过完节庆之后,向寺卿转赠几包他们自制的驱蚊药包。 尉迟真金与明崇俨并不是时常往来,往年他家中亲人偶尔也会到神都与他团聚,如果不来的时候,他也习惯一人过节。今年他左想右想,好像自己交好的人中,也就是狄仁杰一个人在神都,可以和自己喝两杯,聊两句。 狄仁杰到了寺卿府邸,两人一起饮酒吃菜,不像清明时节那么拘谨了,他的心情也变得有点热络起来。 酒叫做石冻春,颜色有点点绿,像石头下最嫩的青苔,入口不呛,绵绵密密的,咽下去后,感觉嘴里有着微微的甜。 但是喝得多了也会醉的。 “这是蜂蜜凉粽,这个是蜜枣粽,这个黑色线捆着的是栗子花生咸蛋黄粽,这个是肉粽。” “狄仁杰你做这么多粽子,你知不知道我只吃甜的粽子,不吃咸的” “没事我爱吃咸的,这样咱们俩不会抢着吃了。总好过有些粽子没人吃,可惜了。” 仆役已经退下了,只有天上的弯月听到两人说了些醉话。 好在端午时节天气已经不寒凉了,两人在院中石桌上侧身卧倒,不会着凉。 管家张伯比较贴心,叫来几名仆役,把他俩抬进了房里,只不过寺卿大人当然是在自己的卧房。狄大人就去了客房。 等到第二天早上两人醒来时,都猛地回想起昨晚上喝得很开心,又想起好像说了什么醉话胡话,心情都极其微妙,尤其是狄仁杰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寺卿府里,更是吓了一大跳。 他有些欢喜又有些纠结地盼着中秋佳节的到来,因为中秋节庆有五天假日,光远来后,可以邀请尉迟真金到自己府里一聚。 可是中秋节庆毕竟是真正全家团聚的好日子,请对方来真是太牵强了。 尉迟真金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收到长安家中来信,尉迟景华带着妻儿,尉迟青岚也带着夫婿和儿女,要到洛阳来看望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3章 进入六月中旬,夏日的炎热让人食不甘味,夜晚的蚊虫也让人着恼。 战事平定,国力强盛,民情稳定,大理寺的案件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亲贵们也没有折腾,于是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寺卿出马,邝照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邝照和候云章在议事厅研判卷宗,来往的人员众多,汗味,马粪味也多,因此蚊子也多了起来,邝照听到蚊子在耳边飞着,细细的嗡鸣,想起寺卿以前说你再把出手的速度练得快些,就可以刀劈苍蝇蚊子了,不禁莞尔。 沙陀忠带着胖师弟,一人背着一个竹篓,装着一堆药囊,手里也拎着一把捆好的药囊进了议事厅,说是尉迟真金让他去给大理寺众人弄的驱蚊的药囊,让大家每人拿一个,拴在身上,晚间放在各人屋里,药力持久,可用一月之久。 “这一小捆是专给薄大人预备的,那天他把寺里的银钱支给我后,又自掏腰包让我再做二十个,邝兄帮我转交给他吧。”沙陀放下药囊后带着师弟离开了。 过了一阵薄千张到了议事厅,看到沙陀做的那一捆药囊,高兴地拎着便走,邝照还打趣他,这么金贵的药囊要卖多少钱一个,他笑说一两银子,走时还哈哈大笑,笑声回响在议事厅里。 等到尉迟真金来到议事厅时,听说薄千张自己买了几十个,笑了起来。 “薄大人是缺钱到如此地步竟要拿这药囊去倒卖哈哈哈哈”他心知薄千张惯会结交一些朝中大员或亲贵,这种药囊驱蚊效果良好,拿去送给大臣的女眷也是一个人情,因此他也不揭穿,就任他去做这些事,因为有时大理寺的一些破案线索,也是从人面广耳目多的薄少卿处得来的。 这药囊是沙陀忠端午节庆之后送给他的,沙陀先前给了他两只药囊,说是王溥和明崇俨各自做了一个,送给他试用,说寺卿最公正,研判一下,看谁的药囊效果好,他任俊不禁之余,也好好的比较了一下。 他将王溥送的放在了卧房,将明崇俨送的放在了书房,有时他刻意在书房里睡一晚,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蚊子也没有留下一点印记。 到了卧房觉得蚊虫也少了不少,只是早间醒来并不感觉精神奕奕,而且效果只持续了十天,第十一天醒来时,手臂上就出现了两个蚊子包。 在书房里睡的时候,药囊的效力就持久一些。 王太医不相信自己输给明崇俨这个后生。拆开后发现明的药囊只比自己的多了一味药,金线蒺藜。 明崇俨这几年每逢节庆假期,或闲暇之余,都会去往扶风县天台山上,当年他遇到尉迟真金和沙陀忠的那个地方,在草庐前,将种植的大片金线蒺藜摘下,带回神都制药,他的家奴依旧每年留守在天台山上,帮他照看这些药草。 他制了一些丸药和药粉,剩下的药末药渣,也不丢掉,就做了几个药包,发现效果不错,便和王溥赌赛,这下就让尉迟真金记住了。 尉迟真金想到当年被毒蛇咬了之后服了明崇俨的药粉,见效较快,想来定是金线蒺藜的功劳。 说到成本,这金线蒺藜种植不多也不易,每个药囊里只要一点就极为有效,大理寺三四百人,也要用去不少,因此尉迟真金从大理寺的款项中,拨给了明崇俨不少银钱,让他带人赶制这些药囊,并请他将种植的方法传授给沙陀忠。 王溥也曾听说过这种神效的药草,亲眼得见后便和徒弟在自己的药芦里开始了种植的实验。 尉迟真金在进宫觐见二圣时,发现陛下和天后的腰带上,也带上了驱蚊香囊,是明崇俨进献给他俩的,明崇俨说寺卿亲自试过,胜过太医王溥了,二圣听说也是欣然接受。那两只香囊的外表做工自然是较大理寺的精致得多。 陛下和天后也让狄仁杰从户部的款项中寻出一点拨给太医院,交给明崇俨和王溥,在神都多种些金线蒺藜,来年就可多制一些药包发给群臣,不让大理寺专美了。 这个炎热的夏天,只有大理寺人员过得相对惬意些,他们称颂寺卿的时候,其他衙门的人只能望着大理寺人员的福利兴叹。 三四百只驱蚊药囊,分发到众人手里之后,还剩下三只,邝照交回到尉迟真金手里后,他便把一只给了管家张伯,另一只给了仆役赵四。 还剩一只,给了狄仁杰。 大概是因为狄仁杰跟他道了歉,说了自己当年不该那样激他,想想对方也是为了救他的命,再加上对方常来陪自己,说点中听的,又一次次给自己做吃的,费心费力的,就原谅他吧。 狄仁杰为了不让别的同僚看见自己怎么会有大理寺的福利,喜滋滋地把这药囊贴身揣在衣服内里,也没让邝照和沙陀忠看见。 别人还当他一向说话直接,算账又清楚,没一点假账坏账,不仅神憎鬼厌,连蚊子都懒得理他。 很快到了八月,中秋节庆将至,天气渐渐变凉了,尉迟真金的哥嫂和姐姐姐夫即将到来神都,狄仁杰听邝照说起后,也不好再开口请寺卿过府吃饭。 尉迟景华向长官告假之后,带着妻儿出发,于八月十二到了神都。他两个儿子也快二十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他还特意叮嘱妻子和儿子,不要在尉迟真金面前提起婚嫁之事,免得单身之人觉得无趣。 还好两个儿子也不谈论这些,只是让尉迟真金指点他们的功夫不提。 姐姐尉迟青岚带着夫婿徐员外和儿子女儿,也于八月十三日到了神都,这姐夫是徐懋功即李勣,凌烟阁功臣最小的一个儿子,虽为将门之后,却喜欢研究些诗词歌赋,文玩玉器之类的东西,借着祖上功荫,做些珠玉生意,是个红顶商人。每逢年节相聚之时,常跟尉迟真金讲一些玉器的赏玩要领,看见尉迟真金腰上挂的那块藕片玉佩后,还乐得摇头晃脑地说: “内弟往日总爱置些兵器,如今也是风雅之人了,这玉佩与你十分相配。” 随即这姐夫便招来姐姐一个白眼,笑说“就你风雅,我们尉迟家都是粗鲁之人” “非也非也,夫人切莫生气。我是说内弟玲珑七窍之心,可算开了一窍在这些物件上了。” “姐姐和姐夫真是到哪里都恩爱异常。”尉迟真金笑着把他们引进府里,安排下各自住所,让他们早些休息,想起姐夫说自己这玉佩,心里有些情愫涌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4章 八月十四,狄仁杰的堂弟带着新婚的妻子和光远,又来到了神都。 堂弟带着妻子去逛街赏灯,狄仁杰也带着光远在神都的大街上游玩,吃点小吃,欣赏灯会。 尉迟真金则带着大哥和姐姐两大家子人,坐着一艘大船在洛河里游船赏月赏灯。他与哥哥c姐夫坐在船舱里,饮着桂花酒,聊着时下局势,几个侄子在船尾下棋。 大嫂则和姐姐青岚在船头上放羊皮小水灯船。青岚的女儿徐月蓉刚满六岁,两只发髻上点缀了珠花,穿着桃红色带金线的襦裙,黄色丝带结成蝴蝶结,系在两边肩头,玉雪可爱,眉心点了梅花妆,又增添了几分娇俏。 “蓉儿乖,放这水灯下去,许个心愿,以后定能实现。”生了两个儿子的大嫂倒是颇为疼爱侄女,教她放灯下去要许心愿。 “大舅娘,我不知道许个什么心愿好。” “要不,就许个嫁得如意郎君”大嫂笑意盈盈,问她要不要许个这样的心愿。 “嫂子说笑了,这个还早。”青岚在旁也笑着说。 就看那羊皮小水灯上,托着一只小小红烛,顺着洛河水流漂去,慢慢地漂到了岸边。 一个小小少年在河边赏月,月色满白,红烛摇动,少年看到这羊皮水灯漂来,蹲下来细看。 这小船灯精致可爱,少年看它漂到岸边,便伸手捞了起来。 “父亲你看,我拾到一只小船灯。”小小少年向站在旁边赏月的父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9节 举起灯来。 “娘c舅娘,那个家伙捡了我的灯了”月蓉远远看到后,大声叫喊起来。 船舱里的三个大男人也走出来,看看月蓉在说谁。 “三弟你看,是上次送你回长安养伤的狄仁杰”姐姐和姐夫没有见过狄仁杰,大哥却记得狄仁杰的样貌,直接说了出来。 是狄仁杰带着狄光远,在岸边赏月看灯,光远捡到了月蓉放的那只灯。听到月蓉在船上大喊后,也朝着大船注目过来。 “大哥竟然记得此人”尉迟真金有几分讶异。 尉迟景华笑着在旁边低声说道: “此人有经世之才,留着那一撇小胡子,说话总是皮笑肉不笑的,难以忘记啊。” 船离得较远,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不过尉迟真金猛地想起了什么,脚一提起,在船头上一点,就扑到了狄仁杰面前。 光远正在惊叹他飞纵过来,他抚摸一下光远的头表示安慰,便低声咬牙对狄仁杰说: “不许使用唇语听我们说话。” 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狄仁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下尉迟真金眼睛都瞪圆了,看他微怒,狄仁杰便说: “没有没有,方才狄某真的没有听,哦不,没有看,非礼勿视。” 尉迟景华让船夫把船靠岸,热情地邀请狄仁杰带着光远上船来,光远看到月蓉,觉得这个小女孩十分俏丽,心里顿生好感,月蓉虽然有些天生的戒心,但也不会反对长辈邀请他们上船。 尉迟真金有些别扭,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不讨厌狄仁杰,还是会有些尴尬,即使在场的人完全不知道他和狄曾经发生了什么,他竟然生出了一种“不敢见家长”的奇怪的感觉。 他笑着对大哥说: “狄仁杰怕水,他不敢上船,哥哥便不要勉强。” 狄仁杰也说: “不敢打扰诸位一家团聚,我和光远即刻走了。” 谁知道大哥和姐夫却想要与他结交,让他上船来。 如此狄仁杰也不再扭捏推托,他把光远抱着,轻快地跳上了船,几个男人继续去喝酒谈天。大嫂和青岚则拉着光远问长问短,给他点心吃,让他到船尾去和几个男孩子一起下棋玩耍。 姐夫正在与狄仁杰交谈,说到近两年赋税加重一事,突然瞥见狄仁杰腰上挂着一枚竹节玉佩,便笑说你这玉佩可是好物,开始与狄仁杰鉴赏起玉佩来,说什么竹乃君子,坚韧有节,配狄仁杰正好,狄仁杰也能言善道,立时便热络起来。 尉迟真金听着他们三人闲聊,时不时与他们碰碰杯,在旁边做个好听众,听到姐夫夸那玉佩时,突然脸上热了几分。 好在桂花酒醉人,大哥和姐夫只当他喝了酒上脸,狄仁杰在旁也有微醉之意,为这好酒,当然也为身旁之人。 光远与青岚的儿子下棋,连着赢了对方几盘。 临到告别之时,姐姐青岚突然在旁说道: “狄大人看着有几分面善,以前在朔州待过一段时日吗” “禀告徐夫人,狄某少时随父在朔州游玩过两月有余,那时候不过8岁,与光远的年纪差不多,只是距今也快三十年了。难道夫人见过狄某” “熠宣,难道那次我们见到在岸边救人的那个少年,就是狄大人”青岚问向尉迟真金。 这是狄仁杰第一次听到尉迟真金的字号。 青岚说道自己十岁时,带着7岁的尉迟真金在朔州的恢河边上游玩,看到一女子跌落河中,旁边无人施救,正在惊险之时,有一少年从岸边扯来树藤,绑成一段长条,甩向河中救了那女子。 因此从这以后,尉迟真金便立誓要练好水性,可以救助旁人。 谁知道狄仁杰虽然好管闲事,有一份热心肠,这么多年却依旧怕水。 “这事情若是徐夫人不提,狄某都快忘了,徐夫人为何识得是我”孩提时的事情,有些已经逐渐模糊,饶是神探过目不忘,在神都的风云变幻中,记忆里的很多东西都慢慢远去,但是让徐夫人一说,狄仁杰突然惊觉,为何自己在神都洛阳街头,见到这位红发蓝眼的寺卿的时候,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姐姐说些什么你说是他,他就承认了,贪这救人的名头。”尉迟真金也有些惊讶,但是还不能消化这个两人在将近三十年前就见过面的事实。 “不是不是,我看见光远像那时候见过的那少年,适才想了很久才猛然想起的。”姐姐摇了摇头,想要回忆一下当年的场景。 狄仁杰也慢慢地梳理了一下当年的记忆,将一些细节回忆起来。 “让徐夫人一说,我也想起来一点,那时您带着少年时的尉迟大人,您身穿嫩绿的襦裙,肩上的缎带也和令爱一样,是鹅黄色的,结成了两个结。尉迟大人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箭袖,眼睛确是蓝色,只是头发倒没有现在这么红” 他还未说完,尉迟真金的哥嫂和姐夫就哄笑起来,笑今天潇洒无匹的尉迟大人当年还是个黄毛小子,直把尉迟真金笑得脸更红了。 在寺卿“再说就把你扔下水去”的杀人眼光中,狄仁杰笑着与这一家人告辞,临走时姐姐姐夫还连称两家有缘分,给了光远不少点心。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两家人各自在家里拜月,赏花,吃月团,狄仁杰又将堂弟从并州带来的土产,命仆役送了一些给寺卿,虽然没有见面,但是心里是无比满足。 咸亨二年的冬至时节,当亲朋们都各自回去,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在忙碌的公务之后再度相聚时,心里也为这段神奇的缘分感到惊叹,有一瞬间尉迟真金走了神,等他注意到狄仁杰的手放在他手上时,对方的脸也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5章 中秋月圆之时,尉迟真金与大哥和姐姐一同在府里团聚,他给几个侄子侄女预备了礼物和节礼钱,谁知哥哥和姐姐竟然也给他预备了一份,还说父母去后,家里就剩这么个小弟还没成家,在他们眼里他还终究是孩子,因此也得了节礼,让他一边高兴一边唏嘘不已。 大哥尉迟景华送了他一个大的黑漆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枝老山参,姐姐和姐夫则送了他一个小小的黑漆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玉佩。 老参自然名贵,那玉佩也很好看,一块冰种翠玉,拿在手上看着几近透明,与他的银质链球相比大小相近,雕琢成葫芦,周围还有云朵纹样,有“福禄,如意”之意,将这只玉佩放入一只装满水的碗中,玉佩会因为质地透明,轮廓几乎隐入水中不被看到。 姐夫先前曾经进献给二圣两只玉雕,都是满绿的翠玉,个头也大很多,扔在小水缸里时,整缸水都泛着莹莹绿光,这只玉雕比起那两只就是没有绿色,颜色淡然。 “大哥和姐夫这么大的礼,小弟我不敢收了。”这只玉佩的价值比他和狄仁杰的玉佩加起来还要多,多年在官场上的敏锐,让他担心姐夫有什么想法,希望他去实现,但是又想着中秋家宴,拒绝了不太好。 姐姐青岚笑了,让他只管收下。 “熠宣,我与你姐夫自然知道你在神都谨言慎行,只要不行差踏错,便是保我们两家平安,又怎么会还冀望你去做什么事你尽可放心。” “多谢哥哥姐姐的体谅。” “一家人说些什么,你每日平安康泰就好。” 看他感慨不已的样子,哥哥姐姐又安慰了几句,便坐下来一起赏花饮酒,席间又说起现在赋税加重,丝c盐c铁c渔各行业均有微词,姐夫是个红顶商人,自然也受到波及。 孩子们都在旁边游艺,姐夫继续说着: “那户部狄仁杰倒是个有见识之人,看得出税法症结,你往日曾保荐他入户部,想来他与你交情不错,此人又不似我们这些功臣之后,我等家大业大,且又盘根错节让人忌惮。他们那些不靠祖荫吃饭之人,可供圣驾驱策,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你与他定要常相往来。” 常相往来要是他与他什么都没发生,往来往来也不错,只是这话在尉迟真金耳朵里听来总有些别扭。 中秋过后,狄堂弟与光远又要返家,尉迟真金从自己的兵器库里挑出一柄短刀送给光远,还笑说让他回去好好练习水性,胜过他爹,光远也欣然答应,弄得狄仁杰高兴之余,心里还有一丝微微的醋意。 亲朋们都陆续离开洛阳,尉迟真金却是有意无意做到了与狄仁杰“常相往来”,只因全国各地上报的一些关于赋税加重引起偷税漏税的案子,让户部和大理寺有了往来。 三公九卿中自然有不少有见地的长者,说到税法症结,均田制的问题等,不需要尉迟真金出来谏言,他自然也乐得在旁观看。只是案子什么的,最终会落到他手里让他去判决。 “若是减免一些贡赋,不仅战事吃紧,只怕众卿的俸禄也要有问题了。”陛下和天后也有些为难,颇有些得过且过的意思。 果然一说到个人的得失,就有不少人哑口无言。要是百官都减少一些俸禄,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国库里也会多不少银钱,只是没有人会嫌自己的钱多,尉迟真金也自问不能免俗,更何况他不会去做自降俸禄这种特立独行之事。 后来有一天,狄仁杰那只狐狸却说: “事情来了再说,现世安稳,身后事如何皆可不计,尉迟卿也无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本来就瘦也吃不了几石米饭,狄某也养得起的。” 前面一句本来还好,后面一句却让狄仁杰吃了一拳和一个肘击,这也是后话。 咸亨二年的冬至节庆到来,很快又要过去一年,二圣祭天之后,百官又可放七天的节假。 狄仁杰冒着大雪来看尉迟真金,看他帽子和披风上皆有不少还未融化的白雪,尉迟真金便叫他自己到熏笼边烤烤,先把雪化了再说。 而尉迟真金自己,依旧坐在离熏笼不远处的桌案边,假装心无旁骛地看书。 “尉迟卿,你看什么书”狄仁杰凑近过来,问他看什么,他只好把书名抬起让狄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状若无事地看。 原来是西京杂记,尉迟真金看的这一卷里正好讲了几个汉朝奇女子,昭君出塞,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等等。 他看到文君嫁给相如后,当垆卖酒,一心一意与相如过日子,突然有点走神,狄仁杰的手这时就伸了过来,放到了他的手上,与他一起捏住了那本书。 “狄仁杰。”他没有叫他狄卿。 “尉迟,你想说什么。”狄仁杰的脸靠得近了,他也没有叫他尉迟卿。 “我不是相如,你不是文君。何必一错再错。” “那我是相如,你是文君好了。”说着狄仁杰的嘴唇便吻了过来。 狄仁杰的手捏住尉迟真金的下巴,开始细细碎碎地用嘴唇在他的嘴唇周围轻轻碰触,他听到尉迟真金紧张地微微低喘,才以唇封住了对方的唇。 四瓣唇舌相接后,本来是绵软地摩擦,后来又变成了用力的含吻。尉迟真金已经忘了自己还会呼吸,只能由着狄仁杰的舌头在他的嘴里恣意翻搅,扫过他的唇齿,三年前的那次“错误”大概是隔得太久,他已经模糊了吻的感觉。 直到狄仁杰松开了对他嘴唇的控制,他还有些微颤,偏着头躲开狄的视线,有些恼怒自己竟然不敢直视面前的人。 “你” 再度被吻住,每一次尉迟真金想要开口,就被一个深吻给压制住了。 三次之后,尉迟真金将自己高傲的头低下,埋在狄仁杰的肩头。 狄仁杰看他如此,又将他的下巴抬起,在他脖子上轻吻起来。 胡子在白皙的脖子上扫过带起战栗,两三层衣领慢慢被解开,尉迟真金被狄仁杰压在低矮的榻上,投入地享受着狄仁杰的温柔攻势。 “嗯嗯”从耳垂到锁骨下都没被遗漏,温热的唇碰在结实光滑的肌肤上,让尉迟真金一边颤一边哼出轻声的。 突然间狄仁杰停止了进一步的举动,深吸一口气,坐起来将尉迟真金的衣领整理扣好。 “抱歉。” 狄仁杰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继续说: “令尊大人三年之期未过,方才是我逾矩了。” 尉迟真金也从有点迷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摆摆手说: “算了,不怪你,我也失态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此时的心情就像雪后出现的太阳,在冷冽的寒冬过后,越来越暖。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6章 冬日虽然寒冷,但狄仁杰的心情因持续的兴奋而雀跃,哪怕尉迟真金时常嘲讽他并自嘲,说两人加起来可是岁数不小了,如今像两个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年一般,不知道成何体统。 在两人相互表明心迹之后,每个休沐之日,就是狄仁杰的幸福时刻,两人相聚时会拉拉手,理理对方衣袖或头发,或者磨磨唧唧的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看看月亮。尉迟真金虽然时刻保持冷静,但也会被狄仁杰突然凑近亲吻一下脸颊或唇角而“气”得脸红。偶尔他也会因为实在气不过骂一句贼竖子,或者登徒子,立刻就会被狄仁杰嘲笑,对方跳出三米开外,然后双手捂在嘴边小声地提醒他,“那个晚上”他也是这么骂他的,然后趁他一拳打来之前赶快跑开,让尉迟真金哭笑不得。 很快就到了咸亨三年的四月,清明时节,阴雨绵绵,春意慢慢从树上c草中透出,给雾气氤氲的神都增添了几分明丽的颜色。 尉迟真金的父亲去世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他在洛阳的府邸中焚香拜祭父亲,与前两年不同的是,这一次,狄仁杰被他叫到了府中。 尉迟真金点燃三支线香,向父亲的灵位上香后,又亲手点了三支,递给了狄仁杰。让狄仁杰好生吃惊。 “这,这是向令尊大人告知我是什么人吗”狄仁杰有些兴奋,激动,却犹豫了,不敢伸手去接。 “这事你知我知,父亲大人在天有灵也不会允准,你不用得意的狠。”尉迟真金脸上有些微笑意,让狄仁杰心中暗自感叹不已。 逝者已矣,只是这样的举动证明尉迟真金接受了他,狄仁杰已是无比的高兴了。他双手接过那三支香,恭恭敬敬地磕头后插在了香炉中。 稍后两人骑马出城,向城东驰过二三十里路,即到了嵩山脚下。 将绿未绿之际,烟雨蒙蒙,远望山色如黛,细听马蹄声慢。 两位公子一前一后,慢慢行至山下。 尉迟真金下马之后,看到山间有一个小小凉亭,便将马缰绳扔给狄仁杰,让他将两匹马拴在山下一棵大树的两大枝条下。 他快步走进凉亭,回身往下看时,看到狄仁杰依旧不紧不慢,在安抚两匹骏马。 他向下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让狄仁杰快些上来避雨,对方缓步踏上十几步台阶,带着些温柔体贴的笑意,让他一瞬间忘了身在何处。 而狄仁杰从山下看到红发蓝眼的翩翩公子跟他招手时,想起了也是在一个下雨的时候,自己刚到大理寺,在院中抬头,看到二楼的某间屋里,对方冷冷地看他,审视他的样子,跟现在的这般柔情,真是天壤之别。 雨下得绵绵密密,短暂地将两人留滞在亭子里,尉迟真金手腕上套着马鞭的绳扣,叉腰站着,看着朦胧成烟的细雨,发现身旁的人促狭地将小指伸过来,轻轻勾住他的手指,笑了一下,终究没有甩开。 端午佳节之时,两人终于正式在一起了,在狄仁杰的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之后,尉迟真金勉强屈居人下,两人度过了一个依旧疯狂但十分美好的节日。 “嗯可c可以了吧嗯不哦嗯”狄仁杰的手抚在身下人的某一处,满意地听到抽气声。 看着尉迟真金一身薄汗,红发散开慌乱地求饶,不时推拒的样子,是多么的愉快,狄仁杰在上方轻笑着,脸上是一副得意的痞态。 “大人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吧”狄仁杰几乎是从喉咙里逸出尽在掌握的笑意,手不时在对方身上敏感羞怯的地方轻抚着,身下某处毫不停歇地摆动,看着尉迟真金一边有些迷乱地,一边想要往后退缩,又使劲箝制住他胯骨两边,继续不紧不慢地折腾着。 “嗯贼~” 看着尉迟大人总是不太服软的样子,有时狄仁杰会重重的顶弄他一下,把他想要骂的几句话给噎了回去。 “熠宣。” “”贼~竖子~” “叫我怀英。” 端午夜,尉迟真金留宿在狄仁杰的那所小小的宅院内,如水的月光倾泻满地,伴着屋内不时的轻喘低吟。 有时狄仁杰家乡来人探望,他会亲自将一些土产送至大理寺和太医院,给旧日同僚和王,明两位太医,并借着这样的机会来到大理寺瞧瞧寺卿在干什么。 沙陀忠一边啃着狄仁杰送来的饼,一边带他去看自己在大理寺后院一小块地上种植的一片金线蒺藜。 陛下的眼疾c头疼时常反复,明崇俨与王溥常常在宫中整夜候命,沙陀也好一阵没看见自己师父了。 一天晚上无事,尉迟真金叫沙陀和邝,薄,狄几人一起喝酒,叫他一起划拳行令,沙陀发现,狄仁杰总是胜过他们,但是在尉迟真金面前会输几次,然后微醉的寺卿就极其得意地叫他“喝喝下去” 喝醉了以后几个人胡乱在后院偏厅里找个长椅躺下休息,沙陀发现,狄仁杰的衣襟里有一个驱蚊的药囊,跟大理寺众人的一样,只是他没有公然地佩戴在外。 他又看到尉迟真金的腰带下没有药囊,有一瞬怀疑是尉迟将自己那一份给了狄仁杰,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 于是沙陀在空闲的时候,将自己学着培植出来的金线蒺藜制成药粉,药丸,药囊,送给寺卿大人。 尉迟真金拍着他肩膀笑说,你如今也是跟狄仁杰学会送礼了,沙陀就涨红了脸,说他是他,我是我,不过这确实是我的心意,大人必须收下才是,还逼着尉迟真金当着自己的面,把药囊戴在腰带下才离开。 快乐的时光毕竟不是很长,户部的开支狄仁杰心里都有些数,下半年后,用于宫中制药的银钱逐渐多了起来。 除了陛下的头风痛和眼疾之外,太子李弘的身体也日渐虚弱了,太医们诊出是肺痨,需要好好休养,最重要的是不要忧伤,如果忧思过度,会更影响病情。 天后完全掌握了朝政,天天理事,忙得不可开交,往年二圣还会在神都和长安之间往返,但从这一年之后,再也没有去过长安,坊间也开始流传迁都之说。 虽然天后的事务一直繁忙,但仍会在闲暇之时去看看太子的情况,并且也会托人告诉他,萧淑妃生的两位公主,嫁给那两名兵士之后,过得很好,普通人该有的幸福,她们都有。 不过,何谓幸福,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太子终于因为国事操劳和忧思过度,于年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0节 薨逝。 只有明崇俨在朝臣们退去后,在偏殿独自觐见天后时,会听到天后低声说: “弘儿的名字寄托了我与陛下的厚望,如今他就这样走了,陛下又不能理事,我连伤心的样子都不能做得太久。” 他看到天后拿着太子生前的一些奏折低着头,似乎有一两滴泪珠掉在上面,但随即便恢复平静,有一瞬间他几乎想冲到御座前面,却最终不敢上前去多说一句。 二皇子李贤也快要十七岁了。顺理成章地继任了太子之位。 “本宫何尝不知道那些传言自己的儿子我会舍得下手吗哼,那些老家伙什么都说得出。” 天后冷笑着说话,将明崇俨遣退之后,又让内侍去传令,召集三公九卿前来议事,要为新太子李贤选几位重臣担任他的老师。 内侍传令下去不久后来报,工部尚书阎立本大人重病,不能入宫觐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7章 上元元年,太子李弘病逝之后,被陛下追封为皇帝,史无前例。足见天后说他们作为父母寄予厚望之言不虚。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是让人心痛,作为人父的狄仁杰也感到遗憾,只是陛下和天后,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因为新任太子李贤的老师遴选之事仍要进行。 工部尚书阎立本大人年迈体衰,终于卧病不起,陛下和天后本想请他担任新太子李贤的老师,现在也只有另寻他人了。 一些老臣相继离世,朝中有些官职暂时空缺了,陛下擢升了刘仁轨c戴至德c杨弘武等几位大人为尚书省c门下省要员,参议政事,戴至德大人任新太子的老师。 门下省侍中二人,还有一位空缺,陛下也想再为太子多找几位老师。 阎立本向陛下和天后推荐说,大理寺卿尉迟真金是一个好人选,为人公正,文武兼备,爱护下属,任用贤能,最关键的是,他听说,寺卿虽然出身功臣世家,但能够体恤民情,不以位高而倨傲,近几年处理的很多案件,寺卿都能够为被冤枉的平民翻案,大理寺里很多犯人都称道他。 最近这段时日,从各地州府送来了一些杀人案或贪污案,有些陈年旧案一直有当事人家属进行上诉,让尉迟真金决定,在空闲时带着几名寺丞,尽早查阅卷宗,找寻证据,连着辛苦了一两个月,没有几天能够睡一个完整的夜晚。 他自己没怎么休息,下属们都被他命令着下去睡一阵,再轮流值夜,而作为主事的人,随时都有人来问他,该怎么办,下一步要做什么,让他很少有合眼休息的机会。 在几个案件终于能够定案总结的时候,尉迟真金终于可以在大理寺里,自己书房的长椅上躺下休息片刻。 宫中派了传令官来召见,陛下和天后要问大理寺,最近重审复核几个传言影响极为恶劣的要案的结果,还没睡到一炷香时间,就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起来。 “大人。”邝照带着传令官来到寺卿的书房,看到尉迟真金把披风解下当作被子盖在身上,在长椅上睡下,眉头也没放松,一脸疲惫的样子,下巴的胡髭也冒出来不少。邝照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仍然试探地在他耳边轻轻叫他。 “宫中传令官来到,要大人进宫面圣。” 尉迟真金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看到传令官等候在旁,赶紧起身,准备出发,才刚起来,就整个人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地往地上滑倒。 他意识里还残留一些想要清醒的情绪,但因疲惫后只盖了一条披风,风寒入侵,额头发烫,往下滑倒时整个人的重量倚在邝照身上,拉都拉不起来,几乎是扑在邝照怀中晕过去的。 传令官看到邝照被寺卿拖住后往地上坐倒的窘态,赶紧叫人找沙陀忠来看病,自己带着少卿薄千张去复命。 沙陀忠摸了尉迟真金额头烫得吓人,赶紧让邝照和自己一起,扒了寺卿的外衣,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让他捂上一捂,再去给他煨药。 案件的斟办和寺卿的辛苦,都经由少卿薄千张和传令官的嘴,告诉了二圣。 陛下想起当年贺兰敏之的事情,尉迟真金毫不犹豫地为太子“主持”公道,他感觉很欣慰。 曾经有一度,陛下极为担心,怕天后将律法作为自己在朝中翻天覆地的武器,怕尉迟真金这样年富力强的功臣之后与天后结成一党,往日的那些老臣已是风烛残年,对天后难以制衡。 如今他听说了尉迟真金因连日为犯人翻案,染上风寒,晕倒后不能进宫的事后,感动之余也有些感慨。 陛下和天后称道了尉迟真金,也对薄千张的不居功,精干,叙事有条理,多留了心。 又过了两天,大理寺的一些犯人,竟然都为生病的尉迟真金祈福的事也传入了宫。 这样一个有人望,有公义之心,做事尽心的贤臣,应该是能够对新太子有所助力的吧,陛下这么想。 右仆射戴至德大人对陛下说: “尉迟卿在大理寺十三年,声望如同先父当年,百姓称道。堪为辅国重臣。若是陛下担心每提拔一个人都会结党营私,以后怎么还能安心提拔任何人呢更何况,尉迟家与秦家,徐家联姻,提拔他一人,等同于安抚三大家族,何乐而不为若是怕他位高权重难以制衡,还可命台院侍御史时常监察c弹劾,随时牵制。” 于是陛下采纳了这样的建议,准备将尉迟真金提升为门下省侍中,正三品。并且又想着将狄仁杰擢升为御史中丞,可以监察并弹劾像尉迟真金这样的年轻权臣。 只是陛下断然不会想到,此时狄仁杰正在寺卿府邸,劝生病闹点小情绪的尉迟真金吃饭喝汤。 狄仁杰听说尉迟真金病后竟然一直因疲惫而不见好转,策马赶来慰问。看到管家正在劝他吃饭。 尉迟真金喝了几道风寒汤药后完全没了胃口,一点都不想吃,哪怕炖得好好的肉骨汤根本就不油腻。 他问了管家,米汤是否还有,管家肯定之后便要他们去弄两碗米汤过来。 “米汤清淡又解乏,很养人,喝点吧。” 尉迟真金只是疲惫的微微摇头,不太想吃。 “喝点吧,大人病好了以后还可以骂我打我,狄某随你打骂就是。” “滚~” 听到尉迟真金低声地骂了他一句之后,又笑了一下,狄仁杰就放心了,他端过一碗米汤,让撑起来的尉迟真金自己喝下去。 “放点盐。”喝了一碗温热的米汤,感觉心里好点了,尉迟真金又让管家张伯给自己放点盐在第二碗里。 狄仁杰摆手阻止了张伯用小勺子放盐的举动,轻轻用筷子在盐罐里戳了一下,又把筷子递到尉迟真金面前,让他看到筷子上有细细的盐花即可,然后搅拌一下再给了他。 “狄大人可是少有的能够替大人拿主意,还能让大人不生气的人啊。”看着尉迟真金喝了第二碗米汤之后,张伯笑着说完后退下了。 “我仔细想想,大人平素不怒自威,唯独对我没个好脸色,能给大人拿主意,真是狄某的荣幸。” “贼竖子还不快滚。”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的精神好了些,已能开玩笑了。 “大人不要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也给薄大人邝大人一些出众的机会才是。累着了自己,我也会心疼。” “不要替本座拿主意,你没到大理寺前,本座也是半个月判了四百件案子,贼竖子别以为在州府待过,熟知民情,判了一万件案子就可以指手画脚了。” “岂敢岂敢。”说着话狄仁杰用手指在尉迟真金的唇角抹过,把米汤的印迹抹掉,当着脸色绯红的寺卿,再把手指轻舔了一下。 七天后,尉迟真金病好得差不多了。 陛下和天后任命尉迟真金为门下省侍中,正三品,兼任太子宾客,要他为太子讲授大唐律法及一些日常政务。 尉迟真金从此离开了他待了十三年的大理寺,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薄千张由大理寺少卿,被擢升为寺卿。邝照也因尉迟真金的举荐,升为少卿。 而狄仁杰,因为直言陛下不该修建豪奢的宫殿,让陛下和修建宫殿的官员脸红,被擢升为御史中丞,负责弹劾百官和劝谏君王。 “你要是敢弹劾本座,本座立刻把你揍成猪头。”尉迟真金如是说。 “大人连言官都敢打。真是好样的。”狄仁杰如此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尉迟真金的事迹,是参照纪录片大理寺里张文瓘大人写的。 c第28章 尉迟真金被任命为门下省侍中,尚未赴任之前,要将大理寺多年的卷宗和负责的事务向新任寺卿做一个交接。顺便与大理寺上下人等话别。 不少下属虽然知道寺卿往日面无表情,有些冷淡的样子居多,但是也很钦佩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护着下属,体恤百姓的上司,他们惊讶于寺卿记得每一个人叫什么名字,也觉得大理寺常日的福利和奖励很不错,他们恭贺尉迟真金高升的同时,也对新的寺卿薄大人无形中有了要求,让薄千张颇有压力。 薄千张虽然与尉迟真金一样,记得大理寺几百号人的名字,对人情世故也颇有心得,可当他看到竟然有不少犯人都感伤尉迟真金的离任时,还是有些感慨和惭愧。 “大人,属下惭愧,自问虽然在大人带领下也勤谨努力,只是今后薄某离任时,就不会让人这般惦记。”说着说着薄千张就单膝跪地,向尉迟真金拱手致意。 “薄兄说笑了,往日是兄弟我把功劳都占了,这些名头,光靠我一个人,是挣不来的。”尉迟真金赶紧将薄千张扶起来,两人眼圈都有点红了,邝照在旁边也是感慨不已。 沙陀忠就没这么含蓄,他听说寺卿要离任时心情空茫一阵,听说尉迟真金正在议事厅与大家话别,扔下手里的药草就直奔议事厅而来。他冲上来抱着尉迟真金就开始大哭,说以后再也没机会见着大人了。 “阿忠。”尉迟真金被他抱得紧紧的,有点不好意思,拍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他眼神和两手向邝照示意,他不好直接推开沙陀,让邝照来将沙陀分开。 “你这家伙,大人好好的,怎么就没机会见着大人了。”薄千张和邝照在旁边一边安抚一边斥责他。 “大人往日在大理寺,受伤生病什么的,还用得着我,如今高升了,也不用再只身犯险,我祝大人身体康健,不用请大夫,以后我就没机会去看大人了,啊啊啊啊啊”说着说着沙陀又放声大哭起来。 “你要招我哭的话,我就真不理你了。”尉迟真金也有点哽咽,拍了沙陀的脑门两下,让他赶紧别哭了。 十三年的大理寺生涯,让尉迟真金的确有些舍不得离开,只是如今他升任正三品之后,除了自己得到认同之外,下属的兄弟们也终于有机会显示自己的才能,也让他颇感欣慰。 交接各种关于薪俸,人员,兵器,粮草,案件等各项机要内容的卷宗,花了整整七天时间,薄千张感觉自己责任重大的同时,再也不对尉迟真金有任何腹诽,这位优雅清俊的翩翩公子,出身世家,旁人都说他身居高位全靠祖先功绩,其实他承担了多少责任,多少压力,都在这七天真相大白。 交接事务完成之后,尉迟真金请了薄千张,邝照,沙陀忠,明崇俨,狄仁杰等人在自己府邸相聚,众人向他道贺,又各自祝贺了薄,邝,狄三人一番。 狄仁杰是幸运的,旁人都见不到尉迟大人哭的样子,只有他有时会在私密的场合,把对方弄得如同“带雨梨花”一般楚楚可怜。 沙陀忠还是消沉了好几天。 明崇俨和沙陀在休沐之日,聚在王溥的药庐里,大家都喝多了,说了些伤心话。 沙陀一边喝一边说: “以前我见不到邻家姑娘,可是知道她嫁人了过得好,我离她很远,心里偶尔想到她,会自己微笑一下。我发现自己每天都想的人,就在洛阳,我却没什么借口去看他,我想哭,却又不想让他知道后难过。我太没出息了。” 明崇俨也被勾起了心事,说: “我跟你一样,我也有个每天都想念的人,就在洛阳,我还天天都能见到她,我也想哭,我看到她哭的时候我很痛心,可是我什么心情都不能流露出来,我比你还没出息” “啊啊啊啊啊”说着说着两人就抱头痛哭起来。 “师兄你哭得好难听啊”几个师弟终于忍不住过来阻止他们俩哀怨的嚎哭,也免得惹恼了师父。 “哭哭哭,哭个屁”王溥在纱帐后面怪声怪气地骂起来。 胖师弟说师父以前也有个喜欢的女子嫁给了别人,所以师父就再也不找老婆了,一心做个好大夫,他叫他俩别在师父面前说什么想念心上人之类的话。 问胖师弟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是听太医院的人传说的,因为王太医喜欢的那个女子,嫁给了医正大人,虽然他已经放下心结,但医正大人对他一直都心存芥蒂。 “你俩哭什么哭,我要换手了,你们去做做准备”王太医决定把将近十年都没换的猴子手给换回人手,让沙陀和明崇俨去研究研究,准备一下,让大家都有点事做,别老是陷在感情里,哭哭啼啼的。 三月时,尉迟真金赴任门下省侍中,装束与以前还是有了较大的不同。 不需要常日带着佩刀,箭袖改成了窄袖,紫色紬绫官服上绣饰的团花纹多了起来,比起以前当寺卿时,显得华丽了些。 没有穿黑色披风,外衣换成了与紫色同色系的敞口外套。 门下省负责审议中书省拟定的政令并下发至各部,所以侍中一职权力巨大,等同于宰相,只是称谓不同而已。 侍中无须像大理寺卿一般去执行命令追捕重犯,因此初时一月,尉迟真金还有些不太习惯,虽然责任重大,但毕竟比起以前清闲了些,除了有些不适应新的征程的原因之外,他也不习惯大家叫他“侍中大人”,或“尉迟侍中”。 朝臣和仆役也有些不习惯,尉迟真金的服饰变化之后,更多了几分书生气息,与往日气场颇有不同。狄仁杰更是在政事堂看到尉迟侍中端坐在椅中,手中执着一个白瓷茶杯与众官员议事,谈笑间风云失色的样子,觉得心情莫名激动。 当太子的老师一事,也让尉迟真金感觉殊为紧张,此时他已三十九岁,虽然年近不惑,但常日练武,仪态潇洒干练,又不像一些文官身体孱弱的样子,常有人赞他看起来只是三十出头,为了镇得住学生,特意留了上唇和下巴上一点胡须,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老师一点。 太子李贤虽然年轻,未及弱冠,但已是才华横溢,他带了一帮人注解后汉书,与天后推崇的北门学士分庭抗礼,在士人中颇负盛名。 当太子宾客戴至德和尉迟真金抵达东宫,与太子第一次正式以师生身份见面时,太子有些惊讶了。 李贤曾听戴至德说过尉迟真金在神都人望甚高,说他像戴的父亲戴胄当年在大理寺的声望一般,颇有百姓口碑。李贤没想到,与五十多岁的戴至德相比,尉迟真金看起来实在年轻,虽然乍一看外表谦和俊雅,但眼神中透出的精明干练自然是让人注目的,加之以前听说过上官仪的事,李贤心里倒是不太愿意把他当作老师。 而李贤长得颇似天后神韵,眉目俊秀亦有些冷峻。少年人身份高贵,说话直接,每每提问时言语带着讥诮,也让尉迟真金暗暗感叹。 阎立本大人病逝,临终前几天,还分别见了尉迟真金和狄仁杰一面,嘱咐尉迟真金继续照顾好狄仁杰这个说话直接的家伙,让狄仁杰有事时与尉迟真金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c第29章 在大理寺的十三年,让尉迟真金见到了人世间的各种丑恶,但也不是没有光明和美好。 当了太子的老师,他谨慎的思考了不少时日,从大理寺往日的案卷中借出了一些,用作为太子讲学的案例。 他与戴至德各自分别隔天进驻东宫一次,初二是戴至德,初四就是他,每次他会为太子讲述永徽律疏中的一些条款,并会带上一个相关的案例。 有孤儿寡妇被恶霸欺凌后,怒而自卫杀死恶霸的案例,寡妇被州府判处死刑后,又有乡邻帮她上诉至大理寺而从轻判决的案件; 有兄弟为钱财美色而反目成仇的案件; 有乾封年的通货膨胀收回银钱的案件; 还有官宦子弟仗势欺人被依法判决的案件。 这些案例,由曾经任大理寺卿的尉迟真金一一讲来,听得太子唏嘘不已。 两三个月过去,讲了十几个案例,师生之间也稍稍熟悉了一些,互相对对方的性情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想通过这些例子,向太子阐明一些法理不外人情,又或是为君者该体恤民情,为官者该主持公道等等想法,太子也较为捧场,对他的教习和多年的辛苦也较为认可。 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太子还是提出了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 “侍中大人亲历之事,听来不胜感慨,其中有淳朴民情,有亲人恩仇,有公理正义,大人惜弱怜贫,不畏强权,实在是百官典范。只是还要请教大人,当年如何判决上官仪的案子” 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是也不是特别意外,尉迟真金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太子的神色。 太子有些不满却又挑衅的神态映入眼帘,与前太子李弘一样,他的态度应该是同情上官仪和李忠的,那么他对自己的母亲,会有诸多不满吗 思及此处,尉迟真金谨慎地开口问道: “殿下是想问判案依据,还是判决的结果如若是对判案依据有所质疑,则殿下不该问,臣也不敢回答。因此案为二圣所命,臣只是照章办事。” 他婉转地提醒李贤,如果质疑判决依据,便是质疑二圣,是自找麻烦。 “若是殿下问判决结果,证据确凿,谋反自然是死罪,若是承认谋反,可以免死,上官仪不认罪,便难逃一死。至于财产和家奴罚没,没有连坐亲属,也是依律判决。” 他面无表情,平静的叙述了一件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的模样,让李贤更加不忿。 “侍中大人在神都人望甚高,除了文才武略天下闻名之外,毕竟还是因往日怜惜百姓,积下了不少功德,为何大人对上官大人丝毫没有同情之心” 听到少年人毫不掩饰对上官仪的同情,尉迟真金从座椅中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话。 “殿下慎言,上官仪起草废后诏书,挑拨二圣情分,如何不是死罪民间也有俗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二圣感情甚笃,他几次中伤天后,陛下和天后也只是命臣依律行事,已是最大的宽待了。” 此时尉迟真金压低了声音,要求太子冷静,以免东宫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1节 有耳目监视,将闲话传给天后,他的谨慎以及为太子着想的行为,还是让太子面色和缓了不少。 “侍中大人,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李贤思虑再三,还是要再问一个在心里纠结很久的问题。 “殿下请说,臣恭听。”尉迟真金见太子态度谦和了一些,也微笑着对答。 “坊间多有传言,说大人冷酷无情,为上位不择手段,可这几年大人人望甚高,在百姓中颇有威名。大人为何甘于淡泊,任由别人误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一说,大人不会不知。”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尉迟真金默默地,轻轻地低了一下头,他抬头时向李贤微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前日臣听闻,有一老妇人到神都上讼,戴大人接了状纸,老妇人问他是戴至德还是刘仁轨,一听说是戴至德就要求把状纸拿回去,说戴大人不是个办事的宰相,要刘大人办事才递状纸。戴大人也只是大笑几声就把状纸还给她了。” “戴大人言到,大概是他往日不苟言笑,百姓不知他办了事,再说臣子做了好事,功劳应归于君王。他不赞同刘大人常日对来访之人笑脸相迎,这样的话,功劳都归于刘大人自己了。”李贤也听说了这事,也为戴至德做出了辩解,只是他不明白尉迟真金说这事有什么关联。 尉迟真金郑重地拱手,向李贤说道: “殿下,既然为臣者做了好事,功劳都归于君王,那么臣子要是做了坏事,过错也仍然归于君王啊” 他看到李贤惊讶于他说话如此大胆,又继续说道: “百姓看到臣做的好事,会赞扬臣,也会赞扬君王,归功于陛下任用贤能。至于有人说臣为上位不择手段,或是排除异己,自然说明他不是出于公正的目的来说的,还会让人认为是君王任用了奸臣。这样的骂名,臣暂且背着,千秋万世之后,还是得由为君者来背。” 他又安抚李贤,说: “殿下不用惊慌,若是有人传什么闲话到二圣那里,臣也是同样的说辞,绝无二致。” 李贤看着尉迟真金瘦削的背影飘飘然走出东宫时,突然惊觉自己还从未称呼对方为师,心下有些羞愧。 他跑步追上尉迟真金的步伐,才发现原来对方轻快地走出了不少路程,自己却因平日养尊处优,跑起来气喘吁吁。 “老师请留步” 尉迟真金听到太子亲自跑来,在后方尊称自己为师,要求留步时,也惊讶地转身,看看太子还有何事。 原来是太子要他改日闲暇时陪同自己游猎,再教点骑射武功什么的。 “这陛下和天后没说还得教习武功啊”尉迟真金又为难了,其实往日他为了授课一事时常头疼,每日回府准备案卷,觉得比起以前办案,丝毫不见半点轻松,如今太子一时兴起要求陪着游猎练武,他确实不敢答应。 “老师是嫌俸禄里没有教习武功的那一份银钱不成”李贤也开始揶揄起他来,毕竟是太子,说了也有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既然太子盛情,臣禀明二圣后自然会陪太子尽兴而回。”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尉迟真金将自己往日常用的兵器又仔细打理擦拭了一遍,这几个月的宰相生涯,让他只随身佩了一个银链球在身上,唐刀和弓箭都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 狄仁杰正好又来看他,他想着两人正可切磋一下,看看那贼竖子最近可否有点长进。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0章 狄仁杰在看到尉迟真金的兵器库后着实震撼了一会儿。 这是尉迟真金第一次带他到自己的兵器库观看,在就任侍中之后,尉迟真金把自己的积蓄又拿出了一部分,买下了紧邻府邸的一条巷子里的一处宅院,两座宅院打通之后,这座府邸就更大了,专门弄了一间房来作为新的兵器库。 推开朱漆大门,几个兵器架子并列在两旁,狄仁杰默默地浏览并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四根大柱子撑起这间库房,两旁各有六个架子,陈列不同类型的兵器。 有黑漆枪杆精钢枪头的长枪,枪头两侧的飞刃锋锐无匹;上好的紫衫木和剽悍的野牛筋制成的弓箭;黑色长柄的精钢陌刀;鲨鱼皮和宝石修饰的刀鞘裹着的角刀;还有长剑c成对的短剑,也有跟亢龙锏差不多的长锏。 细看过去之后,狄仁杰发现,都是一些看起来较为轻灵飘逸的武器,与尉迟真金的身量形貌相得益彰,没有什么大锤c板斧之类较为沉重的东西出现在当场,几张桌子上陈放着连弩c飞箭匣子等各类暗器。 库房中间一片空地,正好用来练武。 尉迟真金让狄仁杰随便挑件称手的兵器来和自己较量一下。 狄仁杰左右瞅瞅,还是挑选了长锏。毕竟入了神都将近十年,这东西使得称手。 “大人,露富不好吧”他一边掂了掂手里的锏,一边打趣尉迟真金的兵器库如此豪奢让他咋舌。 “就在此处,一丈见方之内,过了柱子便是你输。” 只听到尉迟真金话音未落,就见他将未出鞘的长刀在手中耍了个花招,朝着狄仁杰冲了过来。 “嘡”的一声,此时尉迟真金双手握住长刀直劈过来,狄仁杰两手迅即举锏架住,他被长刀抵住,不断后退,想起不能出了柱子之外,便猛力向上抬起双臂,向外推出,长锏与唐刀绞缠在一起,旋了几圈才将尉迟真金的攻势绕开。 他隐隐感觉尉迟真金似乎有点不太开心,对方跑步冲向柱子,借力一点就腾空而起,从高高的房梁处反身一点,直扑下来,又用力将唐刀震在长锏上。 每一劈都震得狄仁杰虎口生疼。 好在只是双方练武,刀未出鞘,否则刀刃与长锏碰撞,两件兵器都要损伤了。 “大人”狄仁杰也振作精神,驾着长锏使力逼退尉迟真金,咬着牙小声地对着面前的人说: “大人你来真的你这是谋害亲老公不是” “你c你放屁” 尉迟真金一瞬间给激得别扭了一阵,从来不说放屁这两字的他也给激出了粗鲁的话。狄仁杰趁着他别扭的时候,就势向地上一滚,闪到一旁换了一柄长剑,单手持剑对抗起长刀来。 此时尉迟真金将刀鞘向前一抖,镶金带玉的刀鞘朝着狄仁杰飞出,紧接着他就冲了过来,此时他将刀柄一旋,转成反手持刀的样子,手风向内,一刀刀削了过去。 他一边飞速转身,一边使刀用削砍之势,逼得狄仁杰后退,刀锋锋锐,风声在耳边回响,但是毕竟不是真的杀人,因此力道还是比起真正的搏命拼杀轻了不少。 狄仁杰自是不敢怠慢,他知道尉迟真金速度极快,只有不断闪躲,等他退到柱子边上时,他也借力柱子,蹬着倒翻一圈,闪开尉迟真金的攻势,唐刀在碰击到石柱后发出了“珰”的一声 他驾着那唐刀左右牵引,让尉迟真金不能再以削砍之势向他劈来,却没料到对方闪过一旁,竟然将唐刀弃用,把他刚才扔在一旁的长锏拾了起来。 “狄卿忘记本座的祖父便是使锏的了”说话间尉迟真金单手持锏,高高跃起,便向下击打下来。 他英姿不凡,势头又极猛,狄仁杰一时之间觉得没法抵挡,竟然将剑一扔,往地上一躺,眼睛闭上,等他来打。 “哎”尉迟真金迅速旋身往他身旁转开,长锏已收不住,重重地打在了青石板地上,立刻打出一片裂痕。 “你胡闹知道我不会真的打你如若我真的收不住伤了你怎么办” 尉迟真金一惊之下赶紧去拉还在地上躺着的狄仁杰,谁知道狄仁杰瞅准了他此时毫不防备,将他猛力一带,反压在身下。 “岂有此理你使诈” “哈哈哈” 趁着尉迟真金红晕突现,狄仁杰跳起来将长锏再次抢到手中,对着他笑道: “大人十八般兵器皆是精通,再换一件让我见识见识罢。” “你自己要找打,本座成全你”尉迟真金整理一下箭袖,走到兵器架子前,取下了两柄短剑,左手正持,右手反拿,两手交叉在胸前,站在了狄仁杰面前。 他嗤笑一声便冲了过来,左手直刺,从狄仁杰横握在胸前的长锏下穿过,吓得狄仁杰将锏下压,挡住他的左手剑,他又将右手剑向狄仁杰胸前露出的大片破绽削去,这下狄仁杰更是吓出了一声冷汗,直接往后一缩,仰躺在地,又向后直接滚到了柱子外面。 “算你躲得快,换了别人,本座连让他躲的机会都没有。你认输了没有” 狄仁杰冷静下自己被稍稍吓到的情绪,站起身来走近尉迟真金身旁,柔声对他说: “你不开心吗我倒是早就输了,就是怕你没打得过瘾。” 这话倒是说中了尉迟真金的心事,他听狄仁杰如此安慰他,有些感动,面上又不好表露得太直接,摇摇头,示意狄仁杰跟他一起出去,坐在院里聊天。 “贤太子似乎听见不少闲话,对天后颇有成见,这些人挑拨天家母子关系,连带还在太子面前将我诽谤一番,敌暗我明,确是有几分不好相与。” 两人一起坐在门槛外的台阶下,商讨对策。 “大人,是否考虑禀明天后,揪出造谣生事之人又或者大人不想引起更大风波,干脆找准时机辞去这老师席位好了。” “不当这什么老师当然好。”尉迟真金看到狄仁杰的手伸过来握住他手,也用了些力,与他握在一起。 “熠宣,只怕你要勤练一些暗器功夫或柔韧的兵刃,平时随身的物品也可充作武器,如今不像在大理寺时,常日佩着长刀,只怕” 尉迟真金听他如此说,也是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轻轻点头,又摆手制止了狄仁杰再说下去。 “太子毕竟是天家儿女,陛下和天后不能按平常百姓家法对待,若是光远这般淘气,早就被我揍一顿了。”狄仁杰捋着自己一小撮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着。 “你就是打不过我,只好回去揍自己儿子。”尉迟真金闻言大笑一场。 “这夫人说得是。不不不,大人说得是。” “狄仁杰,光远也快十岁了吧。” “怎么” “不能让他知道啊。”尉迟真金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1章 门下省的日子还是轻松一些,中书省拟定政令后,门下省各自有相关执事人员审议,侍中审阅后如无意见便盖印通过,虽说责任重大,但中书省所出的政令也很少有出格的内容,因此尉迟真金也比以前好过了不少。 侍中俸禄既高,又像是虚衔,有时甚至能有一整天无事,让他可以休息一下,在自己办公的那间屋里长椅上小睡,或者自己在政事堂外的花厅演练功夫。 他单身一人,花钱的去处不多,除去自己和仆役的日常供给,闲暇时便令张伯和赵四,将自己俸田里富余的粮食和物产兑换成银钱,有时会置些短剑,飞镖等轻便的兵器。 赵四倒是好心,提醒尉迟真金,也要置办点衣服了,别总是“好武成痴”,谁知道这倒是提醒了他,又让他们悄悄找到知名的匠人,给他做了一件护身软甲。 赵四和张伯从他十五岁时便跟着他,也过了二十来年,张伯是长者时时照顾他自不必说,赵四有时也像兄弟,可以说说话,虽说都是人到中年,依然称他为少爷,叫得十分亲热。 “少爷是全副武装啊,从内到外都齐全了”那软甲十分细密轻便,以金丝混合精钢制成,外衣罩上后完全看不出来。 没做几身华服,反倒做了护身软甲,赵四也知尉迟真金如此慎重,定是有大事要发生,又去置办了十个草人,几百只筷子,让他闲暇时演练暗器功夫时可用。 “老四你这主意不错,筷子可是比飞镖便宜多了,又容易取得,哈哈哈” 尉迟真金这边自己练武不提,明崇俨和沙陀忠为王溥换手的事也是各自下了不少功夫。 沙陀忠在死囚牢里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亲属且又身体壮健的犯人,在犯人被斩之后,将他的手取了出来。 而明崇俨调制的防腐药剂也很厉害,在没有冰块的情况下,可以将这只手保存三天时间。 王溥将自己局部麻醉后,在清醒的状态下指导沙陀忠进行换手的手术,让明崇俨大开眼界。 王溥也觉得心情不太一样了。 “以前总想着找回自己那只手再来换手,如今换了只新的,倒好像还变年轻了不是” 总觉得换回人手后精力充沛,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于是王溥和明崇俨开始研究起易容术来。 有一天沙陀忠让狄仁杰到医馆,让他瞧瞧王溥有什么变化没有,狄仁杰看着不苟言笑乜斜着眼看他的王溥,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直到面前的“王溥”开口说话才发现,声音不对,是明崇俨易容假扮的。 “明大人这般高明狄某佩服。”狄仁杰尚在惊叹,真正的王太医现身之后,又让他再吃了一惊。 原来王溥把自己的头发胡子都整理了一遍,束发戴冠,修剪了胡须,虽然须发皆有些花白,看起来倒也十分精神。 狄仁杰看到王溥改头换面,一时还没认出来,悄声问沙陀这是为何,沙陀笑说这也算最浅近的易容术吧。 再说太子李贤,与两位老师相处三月,他本就聪明好学,才华横溢,兼为天家子弟,戴至德和尉迟真金也不会说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因此均给了他不错的评语,陛下与天后也很满意,特意允许他与尉迟真金一同到围场游猎,天后也叮嘱尉迟真金,太子不过是玩兴大发,学不来什么精妙功夫,别让他受伤就好。 尉迟真金领命之后,亦感觉跟“十日之内破案,否则提头来见”的命令差不了多少,好在不是破案,太子游猎不会发生什么危险,这点他还是敢保证的。 李贤与尉迟真金到达御苑时,早已有执事人员将鹿c羊c兔c狸等轻灵活跃的动物放出。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驰在林地中,贤太子骑术自然不如尉迟真金,他已被叮嘱过要双腿用力夹紧马肚,上身不要晃动,才能跟随马匹一起疾走如风,只是他一旦顾着骑马,就无法再拿弓箭,要想用力拉弓,又没有办法兼顾骑马。 他不像尉迟真金常日练习,早就熟悉骑射,一时有点手忙脚乱,尉迟真金也不超过他的马身,只是驱赶着自己的这匹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让他先学好骑马,能够控制好马匹再抽出弓箭来。 等他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能够不晃动上身时,又紧张得没有力气拉满弓弦,差一点跌到马下,还好尉迟真金早就知道初学者便是这样,在一旁牢牢地拉住了他。 “这让老师见笑了。”李贤有些脸红,初学时毫无乐趣,又不知道是否该放弃骑射。 “太子勿急,初学时这样的情景也是常见,不如换成弩箭,单手可持,比弓箭容易掌控。”尉迟真金又命御苑的仆从将轻弩交给太子,教太子单手握着缰绳控制马匹,再以另一手操控弩箭。 弩箭的机括扳好后即可使用,远比弓箭轻松,贤太子一边骑马,一边迅速掌握了入门的要领,感觉总算有些意思了。 他尝试着将弩箭对准林中放出的鹿c山羊等动物然后扣动机括,弩箭射出的距离也较远,但他没有经验,射出几只都没有中,让他感觉没有准头,又有些气馁。尉迟真金又在旁教他,如何目测大概有多少距离时再放箭,过了一炷香时间之后,李贤已射到了一头鹿,一头山羊。 尉迟真金正在高兴说自己教的徒弟也算不错,李贤便已策马向前奔出一段距离,他想着太子既然小有成就,便让他自己去练练,没多久便听到“啊”一声惨叫。 他觉得声音不像太子的,但也惊出一声冷汗,等他赶到前面时,看到一名奴仆倒在地上,太子下马后,将弓弩扔在一旁,蹑手蹑脚地在旁边看着,想要施救,又不敢动那人一分。 “殿下”尉迟真金跳下马来,先拉着李贤上下看了一阵,确定他没受伤之后,再去扳着那名奴仆看看对方怎么了。 把扑倒在地上的那人扳过来,一群执事人员也围了过来,乱哄哄地在旁边看侍中大人对他施救。 耳边听到旁边有人说“这是哪里哪里的奴仆,叫赵道生”,看着是一个白净的少年,五官很是俊秀,年纪也不过跟李贤差不多,十七八岁,肩上被弩箭擦伤,额头上应该是因为惊慌摔倒时撞到石头,擦出了一片伤痕,流了一点血,昏了过去。尉迟真金在这少年的颈上摸摸,脉搏还是稳定,便放下心来,叫旁边的执事人员拿来金疮药,给他额头和手臂敷上,让他们将他拍醒,便准备带贤太子去休息。 “这蠢货,不要命了是不是叫你在林场里放好了猎物便闪开,蠢得至此惊了太子,你有几个脑袋”御苑的管事冲上去踢了赵道生一脚,吓得刚醒过来的他往后缩了一缩。 “行了他已是受伤了,别再打骂了”尉迟真金看到李贤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很欣慰自己没有闹出人命,觉得贤太子毕竟有仁厚之心,再加上太子没受伤,他也好回去交给二圣一个完好的儿子,也很高兴,喝止了管事人员的打骂,便挽着太子离开。 他想到太子定然也吓着了,便不再教太子骑射,让他休息一阵,只是后来总觉得太子一直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2章 “殿下,无需惊慌,那小伙子已没事了。”尉迟真金看着太子一直有些恍惚,想着他是害怕差点害死人命,便一直安慰他。等到护送太子回东宫后,太子命令仆役不要多话,又恳求他,不要将今天差点伤人的事情向他的母亲禀告,他点点头,向太子告别后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各省各部依旧如常运作,尉迟真金除了审议各部奏议之外,也要负责六品以上官员任命的审议。 陛下的头风痛虽然时常反复,但也依然关心朝中的人事任命,虽说天后理事的时候较多,但任命的官员中,大多数都是陛下亲自过问后提拔的,比如和狄仁杰一样,也是明经科出身的魏元忠,还有,甚至以前的废后王皇后的哥哥王方毅,也被委以重任。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后也只得将哥哥的儿子武承嗣,从岭南召回,任命为礼部侍郎,直升从四品。 与尉迟真金一同担任门下侍中的郝处俊大人已是年近七十,这位老大人对陛下前一阵,将很多大事的决定权交给天后很不满,看到天后要求中书省拟定武承嗣的任命后,也十分不忿。 “唉”郝大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毛笔用力掷在桌上,那支笔又滚落到了地上。 “郝大人,息怒。”尉迟真金站起身来,将那支笔捡起来,双手递到郝大人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2节 中。 郝大人也知道天后任用不少明经科出身的年轻官员,尉迟真金虽然出身世家,但也和狄仁杰一样,只是他并不是考了明经科,而是在承袭父亲的官位前,通过了考核律法的明法科考试。 比起进士科来说,明经科c明法科相对易考,却常被歧视,而出自明经科的年轻官员受到重用的话,自然也会对天后十分感激,因此在用人方面,天后依旧是获得不少人拥戴的。 “尉迟卿,有劳了。”这位老大人也不多说,笑笑之后,接过了他送到手里的毛笔。 郝大人将奏议看完后又交给尉迟真金,他已盖印,尉迟真金浏览一遍,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在名单上,看完后也盖上自己的印章,通过了任命。 尉迟真金跨出政事堂后,左右看看,要将任命文书派人交给各部,台阶下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令史,在堂下待命,看他出来就迎了上来。 “侍中大人有何吩咐” “叫什么名字。”尉迟真金看他一副机灵样,便问他名字。 “小人叫姚崇。” “把这份文书送到礼部,交由尚书大人审看。” “是。”姚崇领命后便跑步出了门。 两刻之后,姚崇又跑了回来,回复说是已经送达礼部,尚书大人也无异议。 “多大了”左右无事,尉迟真金跟姚崇闲聊起来。 “回大人,二十五了。” 武承嗣二十五岁都是礼部侍郎了。 我二十六岁才任五品少卿,想到这里尉迟真金突然打趣起姚崇来。 “你二十五了还是个书令史,有职无品,去考了明经科或进士科吗” “回大人的话,这是家里给小人谋的差事,能养活自己。明经科进士科什么的,都还没想过。” 姚崇倒是实在,说他不想干这个,反正就是家里给他找份门下省的差事,不出错,钱也不算少,让他好养活自己。 “那你来回跑得倒快。”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人交办的事,小人一定办好。”姚崇笑了一笑,说自己是个靠得住的人。 “以后多读读书,考上明经科后也好有更大的前程,也不枉你父母一片苦心。” 说完之后尉迟真金自己也愣住了,什么时候变得有点爱说教了,看来当了这什么太子老师之后,就变得啰嗦了不成要么就是岁数大了还是跟狄仁杰在一起变得话多了笑了一下,摇摇头便转身离开。 留下姚崇在院子里思索半天,为了要不要考试读书,难以决断。 过了几天,每到尉迟真金为太子授课的时候,他就会发现太子依旧是有些心不在焉,听他授课时不怎么用心,而且眉目间有些小儿女情态,让他疑虑。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阵,让他这个当老师的,颇有些担心。 他不想直接斥责太子,却也觉得奇怪,太子早就娶了太子妃,如今却有些情窦初开的举动。 正是春夏之交,风光明媚,太子有时会自行带人去御苑游玩,尉迟真金不用跟从,但也不明白,为何太子很快就喜欢上了游猎。 他遇到戴至德时,也私下询问对方,是否太子最近听课总是不怎么仔细,得到戴大人肯定的答复之后,就更疑惑了。 有几次他想禀告天后,又觉得不过是少年人贪玩而已,自己不应该管这闲事,更何况答应了太子,不说出他在御苑发生的事,于是都忍着不说了。 直到五月二十,尉迟真金又到东宫授课时,发现那名叫赵道生的奴仆,在端午节过后,被李贤带入宫中,作了太子贴身侍仆。 赵道生为太子奉茶时,尉迟真金看到两人眉目之间传递的情意,突然觉得就跟自己与狄仁杰正式认可对方,刚在一起时,差不了多少。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尉迟真金是不会去理会这件事情的,可惜李贤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尤其是,他是天后的儿子,尉迟真金不由得担忧起来。 他虽然有些震惊于自己的观点,但又担心自己错看了,也没有揭穿。更何况他平日也有公务要处理,不用天天去盯住太子行踪,这样的事,他需要慎重求证。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东宫里逐渐出现了不少风波,有人传说太子越来越宠爱赵道生,两人的关系不止出了格,而且太子还为了个男人冷落了太子妃,这样的传言,还没传到天后那里,就很快传到了一些官员耳中。 明崇俨也知道了,他非常震惊,也极为担心。 明崇俨做出了一个荒唐的举动,主动觐见二圣,说是要为三位皇子看相。 相术这种东西,狄仁杰和尉迟真金都是不怎么相信的,可是二圣信了。 明崇俨对二圣说: “英王显的相貌,更像先帝当年,而相王旦的相貌更是尊荣。至于太子贤,不像是有福之人。” 他虽是凭着相书来说,却也因为说话时添了些自己的爱憎之心在里面,哪怕尉迟真金后来斥责他不该如此说,他也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3章 “明卿留步。”某日下朝后,尉迟真金叫住了明崇俨,与他一起缓步走出乾元宫。 “侍中大人,今日有事指教” “明卿为何去向二圣进言,说太子不是有福之人,须知太子为未来国主,这样的话一旦出口,不只是关乎太子个人命运,而是整个大唐命运也有波及。明卿不会不明白,不可不慎。” 明崇俨为三位皇子看相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朝中上下,尉迟真金也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压低了声音,向明崇俨说明他的意见,言语虽然温和,但指责之意显而易见。 两人本是并肩而行,明崇俨停下脚步,面向尉迟真金拱手,语气不悦地说道: “下官为皇子们看相不过三日,这事就传到了大人这里,可见大人耳聪目明,东宫的事大人不会不知大人既是太子的老师,可以劝谏太子,却任由他胡闹;下官也只有用自己的方法,去提醒太子应该惜福。至于面相之说,下官也并非胡说。大人既然觉得不对,下官也不便多言,告辞” 明崇俨言语之中,对尉迟真金的怨怪之意也很明显,说完之后便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哎”只剩下尉迟真金在他背后,想要解释,举手之后欲言又止,十分尴尬。 狄仁杰晚间来到尉迟真金府邸,听他说了白日发生的事,安慰他辛苦之后,说道: “明大人越俎代庖,管这闲事又是何苦”他有些疑惑,不过尉迟真金就在自己面前,他也有些心猿意马,不再去想别人的事,只想与尉迟真金多亲近一刻。 “贼竖子。太子的事情还不够你警醒不是离我远点儿。”尉迟真金看着狄仁杰的手伸过来,手指伸进了袖口,在光滑的手腕上滑过来滑过去,于是狠瞪了他一眼,让他把手缩了回去。 “这,那其实太子也很可怜不是,再说咱俩只要不得罪明大人就没事了,当年那事情也就是他知道哎啊痛痛痛痛”狄仁杰的手又不老实地伸了过来,然后被尉迟真金给掰了回去。 还是应该劝劝太子,于是尉迟真金约了戴至德一起,去了东宫。 “殿下,东宫中人来人往,都在瞩目着殿下的一举一动,请殿下千万保重自己,不要授人口实。如此不仅是殿下之福,也是臣等之福。” 两位老师委婉地对李贤提出了规劝,李贤也听说了明崇俨为他和弟弟们看相的事,也明白他们的苦心,总算警醒了一些。 只是明崇俨从此就在太子心里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尉迟真金与戴大人又商议,多给太子布置一些功课,且让他多参与政务商议,忙起来就无暇去想那些儿女情长之事了。 上元元年快要过去时,郝处俊大人终于惹怒了天后,本来年近七十可以荣归故里,最终却被罢职还家。 新年过后,侍郎裴炎被任命为门下侍中,代替了郝大人的位置,与尉迟真金同在政事堂主持议事,只是裴炎的位分排在尉迟真金之后,门下省凡事都要由尉迟真金裁决。 一日,尉迟真金正在审议公文,姚崇过来通报,大理寺卿薄千张大人来求见他。 “怎么薄兄今日来此,有何要事来,坐。”他快步出门将薄千张挽着进屋,问他怎么会来,大理寺有多忙,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两件事情,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裴炎大人将他的儿子裴东来送到大理寺来,让我给他派个差事,现下最高也只能是寺丞,其他的可就不是我能办到了,大人可要在裴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薄千张压低声音跟他说裴炎将自己儿子弄进大理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摆摆手说自会照应,又问薄千张,第二件又是什么事情。 “四年前大理寺下发到各州府要求缉拿一个姓秦的道士的密令,如今有了点眉目,收到的消息说此人曾在豫州出现,近日可能又潜回洛阳了。” 薄千张说着说着就看到尉迟真金脸色冷了下来,手里的一份奏议被捏皱了,他默默地看看尉迟真金,“嗯”一声,对着他手里的奏议指了一下,示意他别走神,把奏议不小心弄皱了。 “嗯哎”尉迟真金看到薄千张提醒他,才赶紧把那份奏议展开,抹平皱纹。 “密切留意,有事发生便尽快向我通报” 日子又看似平静无波的过去,天后主政之后重视农桑,减轻赋税,又重用刘仁轨平定高丽战事,朝野一片称颂之声。 尉迟真金的姐夫徐员外又向二圣进献了宝物,还说如今民心稳定,四海升平,陛下当高枕无忧。 狄仁杰就没什么宝物可献,只是回并州老家探亲时听到乡亲称颂二圣施行仁政,又说天后也是并州出来的奇女子,他将原话转述给天后,又送两小坛子并州老陈醋给她,勾起她一片思乡之情。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薄千张,邝照,沙陀忠又相聚饮宴,薄千张又打趣他: “你这厮真是做得一笔好买卖,知道以乡党之情说事,怎么你的醋只送给天后,就不给我等带点儿” 大家都肆意狂笑,尉迟真金尤其笑得大声,只把狄仁杰笑得脸有些红了,还好回到自己住所没有吃什么跪搓衣板的刑罚,只剩下一屋子老陈醋飘香。 中秋之后,天气冷了起来,太子协理政事,闲暇时继续修编书经,听说也很久没与赵道生会面了,两位老师也放下心来。 偶有一天,尉迟真金授课结束,步行走出东宫,门外一群人在管事指引下,搬了不少花花草草进来,他看看不少时令的鲜花,也不觉得稀奇,突然一瞥之下发现,一牛车的大小花盆中,有两盆醉蝶花。 这花给他的印象,自然是极其深刻,虽说他和狄仁杰后来互相认可了对方,但这花的“功劳”可算是头功,他也不再在东宫停留,上马之后很快回到了自己府邸。 这花不像是显贵之人喜欢摆设的花,又与药物相合之后有迷醉作用,想来想去深觉不妥,他又出门上马,赶到了大理寺。 “派人盯着赵道生,看看他究竟与什么人往来。” “大人,此事要不要禀告天后。”薄千张安排好人手之后,又问他下一步该如何。 “我想想再说。”他步出大理寺议事厅后,看到一个小伙子带着人马准备出发。 这个小伙子头发有些花白了,目光敏锐,一副精干模样。 “喏,这个就是裴大人的儿子,裴东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4章 裴东来利落地踏上马蹬,翻身上马,身后两人也接连上马,驶出了大理寺。 “这孩子既是裴大人送来的,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尉迟真金目送他们三人出去,转头问薄千张为何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样子。 “我听说裴大人与他一直不是很亲近,他是裴府一名妾室所生,从小被正室排挤,脾性有些偏激孤傲;来到大理寺时日不长,总是冷着个脸,好在还是熟知永徽律疏,文武双全,办事还是得力的。只是既然不是很看重的儿子,这会儿给他谋个前程,难免不让我心里有些想法。” 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已经头发花白了,可见平日过得不甚轻松。 “既然是裴大人将他送来,让他好好历练一下就是了。” 过了七天,东来向薄千张回报,赵道生混迹在厨子c杂役或买办中,时不时潜进东宫,与太子相会。 “这个赵道生每次扮成杂役等人混入东宫,虽然一时认不出来,但他右手背上有一颗痣,被我留意到了。他不仅改换面目,还常去道观,又带着道士给的异香。每次混迹在杂役中从后门出来时,身上总有些薰香味,与一般的檀香味不同。尤其容易认出。” 道士,异香,醉蝶花。 尉迟真金决定去找找明崇俨,正好在从大理寺出来的路上遇到了对方,他正在去往王溥的医馆途中。 “明大人,留步,可否到我府中,有要事相商。” “明某听大人的。” 两人骑马到了尉迟真金府邸。 灯火通明的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尉迟真金直视着明崇俨的眼睛,低声问道: “明大人还记得当年我中了醉蝶花毒之事吗”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五年了,要不是尉迟真金主动提起,明崇俨都觉得自己快要忘记了。 “侍中大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东宫里突然出现了这花。还有一种异香。我记得明大人说过自己的师门会调制那种秘药,我有件事要明大人帮忙。” “大人请说。”明崇俨看尉迟真金如此郑重,也严肃起来。 “如此这般。” 听完尉迟真金的布置之后,明崇俨说道: “情之为物,常令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明某先前以为大人不好好教导太子,是明某错了。” 转身要走时,明崇俨又问尉迟真金: “是沙陀告诉大人,说我最近研究易容术颇有所成的吗” “这是。” 三日过后,正是尉迟真金为太子李贤授课之日,他在东宫一个时辰,接近离开时,仆役来报,为太子日常请脉的陈太医来了。 “殿下安好。侍中大人安好。” “陈太医安好。” 陈太医为李贤请脉,而尉迟真金收拾好自己的公文便离开了东宫。 晚间,明崇俨又到了侍中府邸。 白日他在太医院,将陈太医的学徒小夏迷晕,背到自己的卧室,又易容成小夏的样子,与陈太医一同去了东宫。 小夏醒来后,他又给小夏的茶里放了点东西,让小夏闹了几次肚子。这样陈太医就顾不上疑心他了。 他向尉迟真金详述了在东宫看到的情景。 “陈太医为太子请脉,面上也似乎颇有疑虑,又不便直言。明某观太子面色似有些晦暗,身上亦有寂蜂草的香味,想来是用了不少寂蜂草和醉蝶花,贪于情爱,伤了身体。而且醉蝶花属曼陀罗花种,用得多了,一旦沉溺其中,离不开这药,以后会出大事。” 他顿了一顿又说: “当务之急是尽快禀告天后,由天后下旨将他们分开。大人若是不肯做这恶人,由我来说。” “明卿且慢,赵道生既然能找到秘药迷惑太子,看来幕后那道人也十分关键,先随我去大理寺,布置妥当再去禀告天后吧。” 是夜,赵道生混进东宫,刚与李贤抱在一起,就被埋伏在一边的卫士拿下,当李贤看到来捉拿他俩的人当中,为首的竟然是手持天后密令的明崇俨,他震惊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开我们”偏殿里只听见李贤一个人,指着天后发出歇斯底里的质问声。 “殿下不可无礼。”内侍看到天后冷若冰霜的脸,急忙劝李贤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是大唐未来的国主,我与你父皇对你寄予厚望” “够了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又没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举动怎么你管了这大唐上下还不满足连我喜欢谁都要管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说话间,李贤已泪流满面,他知道,他救不了赵道生了。 太子哭得眼前视线模糊,没有注意到,天后也哭了。 陛下从殿外进来,听见太子一直大呼小叫,与天后吵闹,气得头痛欲裂。 而接下来的事,让太子也吓坏了,总算收敛了一颗愤懑不平的心。 裴东来是被抬进殿来的。 原来是裴东来奉命,带领十名大理寺缇骑,去到赵道生常去的飞云观,捉拿那在幕后挑唆的道人。 他平日察看到赵道生的暗号,扣门三声,再扣四声,骗得对方开了门,不过两三下就将那老道扭住,要将他拿下,谁知道被他撒出的药粉喷中,他忍住胸口剧痛和头晕,将老道一条腿踢断,让他不能再逃,自己却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十名缇骑将他和道士带回大理寺,尉迟真金和薄千张一看便知,就是多年来通缉的秦道人。 他们让沙陀忠给东来服了镇痛的药,带他进宫,要请御医诊治,一名缇骑突然惊呼,东来的头发和肤色都变白了。 明崇俨虽然用药止住了毒血上行,但东来从此就因寒毒入体,不能再恢复到平日的模样。 当尉迟真金与薄千张,将秦老道鼓动赵道生,给太子下了迷药,意图迷惑太子,又伤及裴东来的前因后果一一禀告天后,李贤才慢慢冷静下来。 明崇俨为东来医治之后,又为太子写了药方,去除寂蜂草和醉蝶花的毒。太子看到他,仍旧忍不住心中愤恨,骂了他一句,究竟关你何事,又被陛下斥责了一番。 次日早上。太子被陛下和天后罚写孝经十卷,而赵道生被逐出了东宫,罚做苦役,不能再与太子相见。 赵道生没有被处死,大大地让李贤感到意外,天后告诉他,不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与他在一起,既然他是他喜欢过的人,她可以放过他。 裴炎看到儿子伤得很重,手也发抖了。 尉迟真金向天后请罪,自陈失察之过,又累及东来受了重伤,愧对二圣和裴大人,不能再担任太子的老师了。 “若不是尉迟卿和明卿,怎么能抓到那个道人无须再自责了,至于贤儿,想来他是不愿意看见你俩,就依你所请吧。” 天后没有责怪尉迟真金,并允准了他的请求,为了平息议论,又免他自责,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尉迟真金就这样离开了东宫,虽然这也是他的愿望之一,却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离开的,他一直自责,狄仁杰也无法安慰他。 “让那个秦老道交出解药,可免用刑。”薄千张让明崇俨去劝那老道,心里又在嘀咕,怎么裴大人似乎还不如他们几个对东来那么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5章 “师侄啊,这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3节 是没解药的,是师叔用来保命的时候扔的猛药,怎么可能有解” 秦老道在大理寺牢狱中,优哉游哉的跟明崇俨对话。 他没想到来抓他的是大理寺的人,如果交出解药,他一定难逃一死,更何况,他真的没有解药。 “只能算这小子倒霉,这是师叔我采集了十种雪山毒草毒虫所制成的猛药,常人碰上,早就四肢冰冷,冻得僵硬而死,制成之后我便随身带着,以求关键时刻保命。话又说回来,他扛到现在,算他命大,也算你有本事了。” 明崇俨见软的不行,便威吓道: “师叔既知早晚都是死,又何必多受些零零碎碎的折磨大理寺里别的没有,金木水火土的五刑倒是齐全,可不像咱们道门里讲什么五行,比如金就是让你穿上烧的火红的盔甲;木就是用袋子装着你和一猫一蛇,用带刺的木棍抽打;水就是用滚水泼你再用” “啊啊够了贤侄”秦老道果然被吓得面如土色,在狱门外偷听的薄千张和邝照都摇头咋舌,暗笑明崇俨说的这些刑罚真是匪夷所思,只是不知道秦老道还会说出些什么来。 “要是师叔说些秘密与你,能否给师叔一个免死的机会好师侄,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说话一定也是顶用的” 明崇俨见他似乎颇为真诚,便转头开门出去,请了薄邝二人进牢。 秦老道将捆了根柴火固定着的断腿挪了挪,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开始向三人讲述多年秘辛。 “我与师兄曹予恒,从十几岁时就拜师学道,师兄相术医术均在我之上,我便下定决心研习些毒虫毒物,以求另辟蹊径,做成另一番成就。当年前太子要我用些难解的毒物,密害寺卿大人哦,原来寺卿换人了么” 他抬眼看看不是红发蓝眼的人,又继续说道: “后来我见有几名凶神恶煞的侍卫闯入道观,便扮成杂工逃走。说到这易容之术,我却又比师兄厉害了,这几年虽然被通缉,但也一直躲得过去,上次败露行藏,是在豫州,手头紧了,帮一大户人家看看风水,被官差认了出来。 “我易容逃跑,又想着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便回了神都。那赵道生到飞云观,求我作法,让情郎始终爱恋自己,我收了他不少银钱,便帮他作场法事,又给他秘药,让他靠那寂蜂草的熏香留住情郎。” 薄千张听了他的叙述,厉声问道: “赵道生难道从未告诉你,他的情郎是谁若你知道是当今太子,你断然不敢将这容易使人沉溺其中的毒药给他吧还是你贪图银钱,明知帮他迷惑太子是大罪,要掉脑袋,你也不怕” 闻听此言,秦老道赶紧澄清: “不不不大人明鉴我往昔是胆子大些,但出事之后已是老实多了,有一黑衣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竟然知道赵道生来找过我,索要那秘药,他给我银钱,让我不要宣扬此事,还要给那小子更多的熏香药末,以后便不断沉溺于此道,离不开这秘药了。我一包药能赚两头的钱,当然是何乐而不为啦” 秦老道连连摆手,说他谋害太子绝非本意,又说自己时刻防备那黑衣人来杀自己,当裴东来开门进来擒拿他时,他便以为是黑衣人一伙的杀手,撒出致命药粉后便夺路而逃,最终还是被东来拿下。 那黑衣人是谁,幕后有何人指使,终究还是没有线索,不得而知。 薄千张和明崇俨向天后禀告后,天后下令,线索既是断了,当年的事也招认了,便砍去秦老道左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罚他在上清宫做杂役直至老死,也算留他活命了。 又是冬去春来,过了一年。年号又改为仪凤了。 明崇俨的父亲,豫州刺史明恪,请求告老还乡。陛下和天后允准了,明崇俨便向二圣请求,准许探望老父,给他两月假期,二圣也应允了。 明崇俨便到豫州去了。 陛下的弟弟,越王李贞担任了豫州刺史。 尉迟真金与狄仁杰,在朝堂上相见,私下却往来得少了。 偶尔会有一些公文,涉及武家人的任命,或陛下又想修建宫室大肆用度国库银钱,尉迟真金不想直接反驳,便会暗示狄仁杰。 比如狄仁杰劝谏天后会说: “天后圣裁,勿以任人唯亲,授人以柄。” 又说陛下: “不可奢靡无度,有违先帝训诫。” 连带的会当着一些朝臣的面,把尉迟真金也冷嘲热讽一顿: “侍中大人勿以此为小事,一味顺应上意,旁人会将大人当作谗臣。” 往往说得尉迟真金下不了台,还当他真是这么看自己的。 他身为御史,陛下和天后也不敢对他的意见有所怠慢,更能显示自己是贤德君主,所以狄仁杰每次劝谏,都能成功。 只是下朝之后,狄仁杰当着同僚向尉迟真金致礼,尉迟真金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旁人都说狄仁杰不讲情面,连当年的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都被他如此刻薄,实在是个讨厌的人。难怪尉迟大人不想理他。 没人知道,两人偶尔见面时,狄仁杰会置办一桌酒菜,都是尉迟真金爱吃的菜,爱喝的酒,他又绷着个脸装得自己委屈万分,这时尉迟真金就会连哄带劝的敬酒,让他喝下去。 “好了好了,明明是我在朝上被你弹劾,还得我哄你喝这酒不是不喝是吧我可走了” “哎我喝我喝” “贼竖子给我把这一壶全都喝了” 不知道为何,竟然又出现了风波,东宫突然开始有人流传,太子不是天后亲生儿子的事情。 流言描述得绘神绘色,说天后生了个孩子夭折了,便将姐姐韩国夫人生的孩子抱了过来,就是太子李贤。 太子开始不安,难过,伤心。 此时天后还不知道。 太子处理政事,偶尔也会与狄仁杰遇上,他问狄仁杰,卿最公正,你怎么看待此事。 狄仁杰仔细看了看太子,说: “殿下,依臣所见,凡事讲证据,讲原因,你从外貌到内里脾性,都是诸位皇子中,最像天后的一位。殿下不用纠缠于流言,而是找出传播这谣言之人,看看他们究竟有何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6章 “旁人或许以为母以子贵,又安知不是子以母贵太子殿下如若不是天后亲生,又如何能被立为太子” 狄仁杰看李贤有些犹豫不定,又说: “谁告诉太子这话,将他拿住痛打一顿,看他还敢胡说” 他劝慰李贤后,心中仍然有些疑虑,只是此事重大,苦无证据,思来想去,他坚持拉着太子去向二圣禀告了此事。 东宫里照料太子起居的侍仆与一应管事人员都被召进乾元宫训诫了一番,散布谣言的那人却遍寻不着。 “你这孩子,何以每日就将心思放在那些无稽之谈上”陛下一边扶着额头,一边斥责了李贤,也是十分烦恼。 “如今可见是有人刻意离间殿下与天后母子之情,殿下可是放心了吧” 狄仁杰指出造谣之人闻风而逃,劝李贤不再忧心,也让天后颇为高兴。只是李贤每每入宫便被父母训斥一顿,心里还是很不开心。 这一年天时多变,冷暖不定,而狄仁杰收到了并州老家派人送来的急信,说狄父狄知逊年事已高,身体渐弱,这样多变的天气更让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恐不久于人世了。 狄仁杰连夜向二圣禀告之后,次日即启程急奔向并州而去。 而尉迟真金则是第二天早晨才知道此事,他已和狄仁杰多日不见,此时想要宽慰对方也已来不及。 狄仁杰回到并州不过半月,狄父逝世,只是最终他能陪伴在父亲身边,也算是没有遗憾。 狄仁杰因此在家守丧一年,没有返回神都,尉迟真金与其他官员一样,派仆役送了丧仪到并州,表示慰问之情,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仪凤年年底,陛下的眼睛突然失明,在明崇俨的针灸之下,能够复明,由此陛下越发倚重于他,太医院医正和王溥倒是都落得清闲了。 他医术精湛,又因陛下崇信道术,听他建言,将年号改元,可以带来吉庆,因此年号又进入了一年一换的时期。 于是又进入了调露元年。百姓们觉得年号换来换去难以习惯,但是官员们也多多少少觉得有冲喜的意思。 天后看着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心里也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只是仍然让明崇俨尽力救治。而王溥则负责为天后诊脉,调养身体。 此时天后四十八岁了,保养得宜,风姿卓越,气度雍容华贵,但是只有医者才明白她内心的烦闷焦虑。 “常见一些妇人在四十五岁之后,精神烦躁,身体倦怠不明原因,如今看来是一个常见的病征,只有慢慢调养,舒解心情,天后勿太过操劳,保重凤体才是。” 唐时尚未有妇人的“更年期”这一说法,但王溥已在日常诊脉中有所发现,他整理好自己的药箱后离开,回到医馆后对徒弟们言道: “谨言慎行,谁惹谁死,知道了么” 徒弟们也见不着天后,倒是天天都能在朝上见着天后的官员们,又不曾有机会,可以听到王溥的规劝。 谁惹她谁就死,王太医可不是说着玩的。 一日晚间,明崇俨从太医院结束自己的公事,出门准备返回住所,天色已晚,他骑马行至一座桥边时,突然被一只弩箭射中 只听到“砰”一声,弩箭射进了明崇俨的右肩,力度很大,将他冲击得身子一歪,差点跌下马去。 “啊”他一声惊呼,剧痛之下又勉力抓住缰绳,策马向前疾奔逃走。 他没有从马上跌下来掉进洛河里,埋伏在树上那名刺客显得懊恼不已。 那刺客飞奔在房顶上,踩到瓦片时发出响动,紧随其后,想要将他了结。 明崇俨使劲将马鞭打在坐骑身上,那马儿好像也知道有些危险,带着他使劲向前疾奔。 跑出两条街后,远看一人骑行过来,紫衣红发,正是从政事堂才办完公务后离开的尉迟真金。 “大人救我” 明崇俨伸手向尉迟真金求救,尉迟真金远看到后方那名刺客手持弩箭,准备继续射杀他二人。 他伸手将明崇俨的马匹拉拽到身后,纵身一跃从马上腾起,与刺客在屋顶上对峙。 民居里的老老小小听到房顶上叮叮咣咣的声音,都跑出来看热闹。 只见尉迟真金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链球急速挥舞,舞得身周一片银光闪动,将激射过来的几只弩箭弹了开去,那些弩箭被弹向四方,有“蹭”一声插入树干里的,也有“叮”一声弹在墙上的。 刺客见遇到厉害对手心下一惊,向后急退,一边将房顶瓦片踢向尉迟真金,一边继续施放弩箭。 “尔等快躲开”尉迟真金看到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大喊着要他们退到安全之地,以免被弹飞的瓦片和弩箭伤到。 一块瓦片飞到尉迟真金面前时,被他猛力舞动的银链球打了个粉碎,而一只弩箭就在此时,打在了他身上。 “哇这样都没事” 刺客与地上围观的百姓一样惊诧,因为弩箭射在尉迟真金胸口,却被弹了开去。 刺客当下想明白对方身穿护身软甲,而小孩子们却当是神功护体。 “爷爷,这紫衣红发的大人是谁他好厉害”一个孩子看到尉迟真金武功了得,不禁欢呼跳跃,鼓起掌来。 尉迟真金趁着刺客一惊之下停滞了一刹,立刻逼近了刺客面前,刺客正要扳开机关再上一只弩箭,就看到一片紫色逼近了自己面前。 “啪”一声,刺客的右手上便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血痕,银链球击打时力度极大,一击之下,将刺客的手打得皮开肉绽,轻弩无法被握住,掉在房顶上,又掉落到地上。 那刺客看到围观的百姓渐多,剧痛之下对尉迟真金心生惧意,他翻身往下一跃,跳入人群。 “快闪开” 尉迟真金飞扑下地,对着下方大吼,只见刺客扔出一枚烟幕蛋,扬起一片呛鼻的烟尘,人们四散逃开,惊叫声四起,让尉迟真金无法再去追赶。 明崇俨还在后面等着,右肩上尤是血流不止,围观的小孩子把落在地上的轻弩捡来交给了尉迟真金。 “唉现在哪儿来的这些后生,真是太不晓事敢惹那位祖宗孩子啊,那是尉迟真金大人啊。” 带着小孙子的老者看着尉迟真金带着受伤的明崇俨离开,跟小孙子说出了他的名字。 明崇俨被带到王溥的医馆,沙陀忠看到尉迟真金几乎是把明崇俨“拎”进来的,大吃一惊。 王溥帮明崇俨治伤完毕后,说道: “还好送来得及时,不然明大人这整只右手就得送给我了。嘿嘿” “王老爷子客气了。下官今日幸好遇到尉迟大人,往后只怕不会时时像今日这般幸运。” 明崇俨疼痛稍减,额上冒着冷汗,喘着气对旁边站着的三人说: “别说我的手,我还有不少医书,药方,易容用具,解毒丹药,诗书抄本什么的,要送给三位。不然我一朝陨命,这些好东西,可就没有去处了。” “诗书什么的,我们师徒用不着,你送给尉迟大人吧” “师父有你这么猴急的么”沙陀在旁边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7章 “诗书什么的,里面有我的秘密,王老爷子想不想听” 秘密通常都会致命的,于是就见王溥的表情从垂涎欲滴变成了避之不及,说道: “好徒儿,你陪着两位大人,我去制药了。” 沙陀忠想跟着王溥离开,明崇俨却跟他说: “沙陀兄弟,你也听我说说往事吧,你应是最能明白我的人。”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宵禁时刻开始了。客房里虽有两张床,但平日没有人住,又堆了一些杂物,床上没有铺盖,沙陀忠去自己房里拿了两只枕头,两床被子,给了尉迟真金和明崇俨,让他们俩都留宿在医馆中。 沙陀在一旁忙来忙去,帮他们二人整理床铺,又点上驱除蚊虫的线香,听着明崇俨述说着当年的秘密。 “这个秘密,我埋在心里,也快三十年了。那时我十五岁,她二十岁。” 沙陀忠把王溥用海鱼油点的长明油灯用一只羊皮灯笼罩上,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在长安访道学经,师父让我到郊外采药,我骑着马走着走着,到了感业寺旁的河边。” 明崇俨告诉他们,他遇到了这一生不能忘怀的人。 “我看她在河边痛哭,一身粗布衣衫,仍难掩她天姿国色;她手上起了不少冻疮,说是在感业寺里被住持欺负,时常刻薄;想念情郎却不能相见;她让我将她的一首诗,带给情郎,我知此事艰难,便在她的情郎到上清宫听讲道经时,扮成一名小道士,将她的诗放在茶碗下,送到了她的情郎面前。” 感业寺沙陀忠作为回纥人,来到大唐的时日刚好二十年,他自然不知道。尉迟真金却知道这是当年天后出家为尼之处。 “我知道是我的功劳,将她从感业寺拯救出来,我见她第一眼,就喜欢了她,她如愿以偿,嫁给了她的情郎,我依旧思念如狂,虽不能与她有何瓜葛,但我只要看到她每日平安康泰,便觉得幸福了” “明大人”尉迟真金突然厉声阻止了明崇俨再说下去。把在旁听得感动又入迷的沙陀忠吓了一跳。 “尉迟大人真是心思细密。太晚了,今晚就说到此吧,沙陀兄弟,也去歇息吧。” 明崇俨将沙陀忠劝走后,又对尉迟真金说: “尉迟大人,今日之言太过荒诞,但明某恐怕还会遇到今日之事,我有几封信,想拜托你,转交给她。当然,是在我死后。” 尉迟真金脸上犹自惊疑不定,问道: “这样的秘密,为何告诉我” 明崇俨笑道: “大人今日有救命之恩自不必说,大人与狄大人之情,明某也不是不明白。两个秘密交换,相信大人不会说给第四人知道。” 他看到尉迟真金脸上突然变色,又安慰道: “明某不会把大人的事说出去。而大人懂得苦恋之人的痛苦,却又比沙陀兄弟更有机会见到她,等我去后,将我的三封信交给她,让我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夜晚凉风习习,可尉迟真金无法入睡,他又听到明崇俨完整地念了那首诗给他听。 明崇俨却在旁边那张床上,沉沉睡去,除了受伤之后倦怠,大概因他讲出了秘密,可以解脱,而得知秘密的人,却异常沉重。 到了清晨,上朝之前,沙陀忠来叫醒他们时,尉迟真金才睡了一会儿,他睡眼惺忪的起身,沙陀忠准备好了洗漱的巾帕给他用,还跟他说那只轻弩很新,看来刚打造不久,选用的木头和牛筋的材质也是上好的。 “你先将这东西带去大理寺,我与薄大人下朝后一起过去。” 明崇俨上马之前,沙陀忠小声地对他说: “明大人是要我像你一样,将自己的情埋在心里,看到对方平安,就够了。对吗” 他轻轻点头后上马,与尉迟真金一同离开了医馆,他端坐在马上,坐得笔挺,呈现出一副完好无事的模样。 退朝之后,两人将昨晚遇刺的经过禀告天后,天后自然盛怒,要尉迟真金率大理寺人秘密调查,并要明崇俨时刻小心。 明崇俨回到自己住所,整理了两三天,将一些医书,药方,解毒丹药,易容术,道术的各种道具,都整理出来,拖了一车箱子坛子等东西,到了王溥的医馆,把这些东西交给了王溥师徒。 “喂喂喂你还没死啊就把这些东西给我了” 王溥在后面喊着,明崇俨却自顾自地走了。王溥摇摇头,叫来胖徒弟把东西全都搬进医馆去了。 明崇俨又到尉迟真金府邸,告诉对方,他将自己那几封信,埋在天台山,当年他们四人相遇的那个草庐,旁边的某一棵树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明崇俨行踪不定,大理寺诸人开始调查,近日是否有匠人打造了一批精良轻弩,以期获得线索。 明崇俨可以易容躲藏,而尉迟真金则不能,在距离狄仁杰丁忧期满,回到神都尚且还有两个月的时候,神都终于发生了一件大事。 门下省侍中,尉迟真金的府邸,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焦土。 尉迟真金不知去向。 之所以薄千张在向天后禀告时,用了不知去向这个词,是因为尸体没有找到。 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沙陀忠,以及尉迟真金的仆役赵四。 陛下听到这件疑案,也是旧病复发。 明崇俨在接到为陛下诊治的命令后,在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4节 宫路途中,被人射杀,这次,尉迟真金没法再保护他了。 后来,天后身边的女官上官婉儿,回忆起天后当时的表情,觉得尉迟真金的事,只是让天后皱紧了眉头,捏紧了奏折。而明崇俨的死讯,却让天后突然失态,抖掉了一只茶杯。 上官婉儿十五岁了,被天后收为女官,当她听到尉迟真金不知所踪时,心里还是希望对方死掉为好的,只是面上不能表露出来。 与她同岁的太平公主,在这一年风光大婚,嫁给了薛绍,婚礼的鲜花铺满了神都的大街。因为陛下也觉得,明崇俨死了,自己的眼睛,恐怕也不能再等了,趁着还看得见,要看到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狄仁杰在梦里看到一片火海,却不知何意,当他丁忧期满,返回神都,站在侍中府邸那片烧成焦土的地上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上。 邝照把他拉回了马车上,只问了他一句,你的竹节玉佩,是谁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c第38章 狄仁杰从并州回返神都,上朝时未见到尉迟真金,也未见到明崇俨,他以为尉迟真金抱恙在家,又觉得不太可能。问薄千张时,对方面有疑虑的样子也让他生疑。 又问其他人,明崇俨为何也没上朝,却听到了明的死讯,说是身上中了三只,跌下马后当场毕命。 这样的消息让狄仁杰震惊,也恐慌不已。 他自己策马奔向尉迟真金的府邸,远远看到一片瓦砾,下马站在焦土之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尉迟真金的府邸,他到过很多次,他从大门的位置往里走,前厅的地面还没有什么印记,转过前厅,就能看到地上的砖石上,有被兵器砸裂的痕迹,还有血迹干涸或烧黑的印记。 从后院向侧面兵器库的路上,依然残留着硝石硫磺的味道,几只未被清理掉的插在烧掉的木柱底端。 烧毁的兵器也被清走,瓦砾中有刀鞘上残留的绿松石。 他开始想象,尉迟真金与敌人激斗,最终不敌,受伤后又被大火吞噬。 他想到一年时间内,先失去父亲,又失去尉迟真金,心口揪起不能呼吸,撑不住了,吐出一口鲜血后栽下地来。 狄仁杰扑在地上,心里抽痛不止,虽未昏厥却全身无力站起,直到邝照跟了过来,将他拖到了马车上。 “你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邝照看他身上佩着竹节玉佩,指着玉佩问他怎么得来的。 他不敢开口,不敢说这是他与尉迟真金互相赠与对方的定情之物,却又不解邝照为何要问这个。 “看你平日舌灿莲花,现在倒是哑了。他要我来找你。你跟我走。” 他 狄仁杰猛地从马车座位中坐起,拉着邝照问道: “他在哪里” 邝照轻笑一声,赶着马车向王溥医馆驶去。 尉迟真金没有在医馆的客房,而是在王溥平日放东西的小阁楼上,那里被清理出来,让他藏身。 狄仁杰看到他时,他已经比两个月之前刚受伤时好了很多,但仍是面无血色,嘴唇惨白。 他的右手上包裹的纱布已拆下,右手掌被长剑穿刺而过的伤痕触目惊心;右脚筋被挑断,所幸王溥按照明崇俨给的医书上所述的方法,制了断续筋骨的膏药,他已能恢复到慢慢走动的程度。 尉迟真金的贴身仆役赵四,为了救他,被长剑穿胸而过,伤了肺部,好在还是捡回来一条命。 而管家张伯和其他十五名仆役,均葬身火海。 阁楼很小,沙陀忠带狄仁杰上去后,又自己默默地下来,去给尉迟真金熬药。 尉迟真金受伤后被他解救,仆役赵四受伤不轻,沙陀忠便一直照顾他俩,尉迟的寝衣是他换的,饭是他喂的,剪指甲也是他做的,上茅房都是沙陀抱他去的。 连王溥都在旁边感叹,要是师父哪天老了躺在床上变成这样,徒弟你可得照着这样来照顾我才是。 尉迟真金也听到了王溥这番话,好在他常年练武,意志力也强,恢复便快些,半个月就能下地自己行走。他能照顾自己之后,便坚决阻止了沙陀的好意。 “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我”沙陀欲言又止。 “要是说当年的救命之恩,你如今已经还了。再让我欠你的情,又从何说起好了不要再说,否则我也没脸再赖在你师父这里了。” 尉迟真金没有告诉他,他知道有一天沙陀以为他睡着之后,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那一下,蜻蜓点水,碰一下就很快闪开了。 他当时差点就睁开了眼睛,但仍继续装睡,强压下斥责沙陀的想法。总算想明白,那晚明崇俨为什么要让沙陀听那个秘密。 沙陀和赵四没有在大理寺清理出的尸体中,已是上了黑名单,薄千张按他的意思,在天后面前回报,尉迟真金下落不明,多半是沙陀和赵四想谋财害命,以平息刺客背后主事者的疑心;而紧接着不过两天,明崇俨的死,让他心惊。 他想自己这样躲在王溥的医馆不是办法。时日越久,对他们三人和王溥,还有薄c邝几个知情人都极为不利。为免暗处的敌人一再纠缠,他想离开神都。 此时又出现了一个契机,薄千张告诉尉迟真金,朝中大臣们正在对宁州乱象头疼不已,天后不知该派谁去安抚,很多人避之不及,推说自己没这本事,而尉迟却想到了狄仁杰。 狄仁杰曾在州府多年,善于处理百姓纠纷,此时如若狄仁杰自请去宁州,一可为二圣解决问题,二则,他可以跟着狄仁杰,去一个看似危险却不会有敌人追来的地方。 于是他告诉邝照,请他将狄仁杰带来医馆,让狄仁杰来“想办法”,也间接地让沙陀明白他心里之人是谁。 邝照见尉迟真金如此倚重狄仁杰,又看到狄仁杰吐血倒地,觉得他二人之间有点不寻常,加之早年看到那两块玉佩,便故意试探了狄仁杰一下。 “怀英。我没事。”尉迟真金伸手抱着扑过来用力拥紧他的狄仁杰,轻声安慰,对方伏在他肩头,情绪起伏,激动不已。 好不容易两人平复情绪,开始商量对策。 “你们三人这样躲着,夜长梦多。” “你有办法” “宁州,天后正在头疼,我自请去宁州,把你和沙陀,赵四带出神都。” “嗯嗯好办法。”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大人好像很久都没夸我了。” “办成了再来请赏不迟。” “滚。”狄仁杰附在尉迟真金耳边说了什么,尉迟只好让他快滚。 “保重自己。” “赶紧滚。” 狄仁杰在朝中人缘不算怎么好,也不算坏,很多人知道他忠直公正,连二圣都敢直接指责,对他也十分佩服。 他力陈宁州吏治弊病,自请任宁州刺史,治理,安抚百姓,简直是给天后雪中送炭,也让平日那些被他弹劾过的人钦佩不已。 十天之后,狄仁杰整理好一切印信c文书,财帛,带了四名得力的助手便向宁州出发。 薄千张和魏元忠来送了他一程。 尉迟真金和沙陀忠c赵四改换面目,躲在狄仁杰的马车中。 狄仁杰离开之后,有人密奏天后,赵道生又到东宫与太子会面,天后愤怒之下,怀疑是太子杀了明崇俨,派金吾卫将军邱神绩,带领卫士二十人,到太子李贤的东宫搜查刺杀明崇俨的证据。 搜出来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铠甲三百套,轻弩三百件。 “倘若说太子害死御医没有动机,这铠甲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分明是要君主无医可用,再侍机率卫士逼宫” 一众大臣均指太子用心险恶,陛下盛怒将他废除。 而赵道生被带至刑部,严刑逼供之下,供认李贤谋害明崇俨,被斩首示众。 而李贤,则在大理寺最好的牢房,度过了人生最煎熬的两个夜晚,写下了“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的著名诗句。 薄千张劝阻天后想要将废太子处死的想法,判决李贤流放巴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李贤是否刺杀明崇俨,百度百科上的结论是应该没有,这里我选择了有。请考据党勿怪 ̄ ̄ c第39章 马车在去往宁州的路途上行进,三匹快马跟在后面。 四名助手都是天后发话让狄仁杰自己点选之后,被他选出来的。 拉车的是姚崇,尉迟真金特意让狄仁杰将他从门下省要了出来。 另三人骑着马跟在车后,分别是御史台的敬辉,桓彦范,还有大理寺的候云章。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怎么你们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赵四你还好吧”狄仁杰看着赵四的样子担心不已。 车行在路上,因为紧急赶路,伤势严重且康复不快的赵四一直咳嗽不止,尉迟真金在旁边看着也是心疼而又愤恨。 两个月之前,尉迟真金在政事堂审议公文时,看到裴炎大人的一名随从站在廊下,那人刚看到他时,似乎有些尴尬,又做了一个将右手向后掩在袖子里面的动作,低下了头。 午饭之后,他叫来姚崇,向他打听那名随从是什么时候跟着裴大人的,姚崇肯定地回答,已经有一年多了,因为此人有个习惯动作就是时常用右手挠挠鼻头,最近不知道怎么改成左手了。 尉迟真金遣退姚崇之后,又仔细观察了两天。 那名在夜间用轻弩刺杀明崇俨的蒙面刺客,应该就是此人,他将文书送呈裴炎时,双手奉上,尉迟真金就此看到了他右手背上的伤痕,比寻常刀伤宽一些,且有几道弯曲扭转的印痕,是被银链球猛击并刮蹭后变成这样的。 尉迟真金注意到了此人,也看到身旁的裴炎用疑问的眼神看他,他只有装作无事,又低头看公文去了。 紧接着第二天,还未等尉迟真金想好对策,就在自己府邸里被三名蒙面匪徒重创。 那天晚饭之后,赵四像往常一样,站在书房外,等着其他仆役将茶送到书房门口,再为尉迟真金奉茶。 茶水和往日相比,凉了一些,赵四还轻声斥责倒茶的仆役长生,为什么耽搁得久了些,尉迟真金也不以为意,说声无妨,说进来放下吧。 “哎你小子,别跑啊”赵四把茶送到尉迟真金的桌前放下,出了门看到长生已跑得没影了。 长生还没把茶盘撤走就跑了,赵四在心里骂了两句也就作罢,等到他回身进屋,看到尉迟真金已经喝下了那杯茶,正要将杯子撤走,就看到尉迟真金一手扶额,一手撑着桌案,刚站起来就软倒在地。 “少爷你怎么了” 桌案上的笔架也被带倒了。 赵四以为尉迟真金是染上风寒引起头疼头晕,赶紧去摸他额头,谁知竟然不烫,过了一会儿尉迟真金就呼吸急促起来,手脚也变得有点凉。 “茶里有毒”憋着气讲完这句话,尉迟真金看着被吓到了的赵四,指了指对方身上佩戴的那只药囊,又指了指自己的。 会意的赵四立刻将两人的药囊扯下,把里面的药粉全部倒在尉迟真金的口中。 他看着他服下药粉后气息平复了一些,心悸和呼吸困难的症状缓和了一点,便扶他起来,坐在椅子上。 “来人来人”赵四在院中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不见人来,除了他,尉迟真金也暗暗心惊。 尉迟真金感觉自己的症状很像当年中了蛇毒的样子,还好沙陀忠给自己做的药囊已经不再是草药,而是磨好的金线蒺藜药粉,他平时佩戴,已对很多毒虫有抵抗的药力,此时把药粉服下,虽然短时内仍旧无力,但应是无性命之忧了。 “尉迟大人的仆人很是忠心啊。此时大人府中就剩下咱们几个了,不用再喊了。” 张伯呢长生呢其他的仆役呢 尉迟真金脸上惊疑的表情,让出现在他和赵四面前的三名匪徒嗤笑不已。 “尉迟大人果然武功盖世。中了这样的毒都还能苦撑到现在。” 三名匪徒均是蒙面,其中一人的身量跟那晚刺杀明崇俨的人基本相同,看着他的眼睛,尉迟真金觉得定是裴炎身边那人。 赵四已被长刀架在脖子上,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人逼近了尉迟真金。 “少爷快跑啊”明知此话无用,赵四还是哭着要尉迟真金快跑。 匪徒手持一把长刀砍向尉迟真金,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躲开。 尉迟真金的步伐已经显见无力,慢而凌乱,蛇毒虽解,但内力恢复较慢,他勉力往旁边一闪,躲过第一刀,已没法躲过第二刀。 匪徒的长刀砍在他左肩前,听见“磴”一声,尉迟真金的外衣被砍出了裂痕,因那人用力也极猛,虽然没有办法伤到尉迟,也有力量将他砍得摔倒在地,刀刃和尉迟身上的护身软甲相碰,蹦出了火星。 “哼”带着几分报复和戏弄的意图,那名被打伤右手的匪徒,也加入了砍杀尉迟真金的行列。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尉迟真金也没想明白。他躲不过两人的砍杀,虽然身上有软甲,不会被刺中五脏六腑,手臂上却还是受了伤,右手掌也被一刀穿过 他痛得冷汗直冒,赵四在旁边大喊却无法动一下,只能看他无助地在地上挣扎。 血流了很多出来,尉迟真金的右手一直在抖。 “行了老六你报了仇了”为首的那人阻止了那名刺客继续的报复,开始在书房里,卧房里翻找起来。 张伯和其他仆役已经被潜入的这三人毒死或砍死,长生则是眼睁睁看他们放好毒药在茶里,被逼着端过来的,他不敢说,只好转头逃跑,也被一刀毙命。 “好教大人知道,我等是跟着采买的仆役进来的,我们扮成送菜送炭火的仆役,送了些好物件来给大人。” 两名匪徒在府里竟然没有找到一点黄金白银,珠宝玉器,唯独就是些楠木家具和瓷器,虽然古朴典雅,却沉拙笨重,搬不走,也不能用来嫁祸。 “三品大员,家里没钱说出去谁信啊”这三人打算将赵四杀死后,将金银c珠玉堆放在他们二人的尸体旁边,制造出仆人谋财害命的假象。 他们将自己送进来的硝石,硫磺,烈酒,香油等东西,撒在后院里,准备点火后杀人灭口。 “少爷你跑啊跑啊”赵四突然暴起,将一直用刀架着他脖子的那人抱住,用力勒住,挡在挣扎着坐起来的尉迟真金面前,让他快跑。 火燃起来了,周围出现了噼里啪啦的轻微爆炸声,酒和油助燃后,空气变得难闻而又炙热。 匪首看赵四一直挡在面前,竟然将长刀一刺,将同伙穿胸刺过,也刺进了赵四身上 那名同伙当场死了,赵四被挡住没有刺中心脏,但倒地后仍有呼吸。 尉迟真金也被一脚踢倒,匪首怕他逃跑,将他的右脚筋挑断了。 “啊”剧痛终于让尉迟真金忍受不住,喊了出来。 “大哥快走”火势变大,两名匪徒准备趁乱离开。 沙陀忠却在此时,及时的出现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晚上他鬼使神差想大人了,于是他去侍中府邸看看。 他拉着马车行至府外,便闻到很浓烈的硝石硫磺和烈酒的味道,从侧门没有仆役把守,他自己进来时看到不少尸体,已是惊恐不已,等到他走到尉迟真金的书房时,听到尉迟的一声惨痛的呼叫。心里也揪了起来。 神都的百姓,远远近近地看到了侍中府邸燃起大火,都过来观看,虽有不少人也准备救援,但爆炸后无法让人靠近,大家都只能围在旁边干着急。 沙陀忠撒出了一大把药粉,让那两名匪徒又痒又痛,满地打滚,他才能趁此空隙,将尉迟真金先背到侧面的兵器库去。 等他回头再来背赵四时,那两名匪徒开始狂怒,要冲过来砍杀他们三人。 “快放箭”兵器库里的一排弩箭,一排短箭匣子,都在尉迟真金的指导下,被沙陀忠射向屋外。 两名匪徒中箭后倒地,只是火势已越来越大,眼看三人就要葬身在火海中了。 “大人你别叫我走我不走我不会走的你看我能保护你的” 尉迟真金摆摆手,制止了他再哭,指着西南角的地面,让他去开启机关。 “快去” 兵器库在府邸扩建之初,便挖了一条地道,通向侍中府邸旁边一座小院,那院子平日是张伯和赵四所住,这个秘密也只有尉迟真金的大哥和他俩知道,其他的仆役不知,就连狄仁杰,也不知道。 就这样,当神都百姓多少以为尉迟真金葬身火海之后,他们还是逃了出来,沙陀忠作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密道的见证者,见证了此处。 尉迟真金将自己的银钱珠玉,那只大哥送的老山参,还有姐夫送的玉佩,都藏在密道中,他让沙陀帮他搬了出来,给了王溥五十两白银,王溥才有钱去把神都的不少名贵草药买了下来。 “唉你小子简直比我还能藏东西啊不过我已经改变你爱露富的看法了。”王溥一边给尉迟真金上药的时候,一边还在叨叨。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0章 “就是这样。”尉迟真金将事情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只是后面沙陀照顾他二人的伤势这一节他不好再详细说,之后又说: “这次我和老四,真的多亏了阿忠,可惜张伯”说完又摇摇头,抿着唇不发一声。 赵四知道他心疼张伯遭到毒手,看他眼中有泪光,十分难过,也劝他不要太伤心。 沙陀忠和狄仁杰分坐两旁,他俩均不好开口,只能是赵四劝慰尉迟真金平息心情,养好伤后再说。 尉迟真金又说: “你的伤势不能长时颠簸,况且你与阿忠都被大理寺缉拿,薄大人要你俩找地方躲着。你俩就去天台山吧。当年遇到明大人的那个草庐。” 他让沙陀和赵四去那里躲藏,方便赵四养伤,又叮嘱沙陀照顾好草庐的一花一木,说是将来会去那里,完成明崇俨的嘱托。 他不说自己的去处,那两人却也明白,他是决意跟着狄仁杰去宁州了,也不再多说。 尉迟真金将车里座位下放着的两个小小的羊皮袋子拿了出来,交到了沙陀和赵四手里,又指着狄仁杰说: “每个袋里都是三十两,过个两三年不成问题,过几年可以到宁州来找他。” 沙陀接过了他的银钱,轻叹一声,说道: “我不收下大人定然觉得过意不去,我就收下了。这样吧,将来我哪天过不下去了,没饭吃了,我再来投靠大人。” 他不说自己要来找狄仁杰,只是说要找尉迟大人,狄仁杰也明白他对自己与尉迟的关系有几分难过,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5节 时此刻对方离开也好,免得三人行会有些尴尬。 即将行至长安时,狄仁杰将候云章安排去打头阵,先骑马赶去宁州,打探情况,安排一个临时住处。 而沙陀忠与赵四,则准备下车与助手们换马,去往扶风县天台山上。 尉迟真金的腿伤还未康复,他不便下车送他们,于是两人便在车里与他话别。 沙陀虽然不舍,但也毅然上了马,准备离开。 待他上马之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本王溥的书,一本明崇俨的书,给了狄仁杰,让他好好研习一下。又拿出一套针灸的银针,要他好好保管和使用。 “你既然这么聪明,就研习一下这两本书里所写的针灸方法,可以治疗他的腿伤。” “兄弟,保重。”狄仁杰目送他俩离开后,没有马匹的敬辉和桓彦范与他一同上车随行。 候云章和姚崇与尉迟真金相熟,且知道他藏在车里,就是敬辉和桓彦范上车后楞了一下。 两人拱手向尉迟真金见礼,口称见过大人。 此时他俩分坐车内两边的座位,狄仁杰坐在了中间,与尉迟真金坐在一起。 “两位从此不要再称尉迟大人了,奸人窥视在侧,不能不另作打算。两位就称他为黎先生。如今前路多艰,但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若是两位此刻下车返回神都,将此事回禀天后,请恕狄某不能答允。” 敬辉与桓彦范在御史台时,与狄仁杰相熟,也多得他照顾,对他也并无不满,知道此次狄仁杰将他二人点选出来任作助手,也是十分信任他二人之意。 虽然他们听说过尉迟真金原先曾是狄仁杰的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平时却不曾有机会与尉迟真金结交。此时见到这位名满神都的大人与他们同行,心里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倒是好奇。 听完狄仁杰的话,两人也都明白,尉迟真金莫名失踪一事重大,不明缘由;既然得知秘密,回去可能是与狄仁杰同罪论处;如若此时下车,狄仁杰也不会让他们活命。左右是死,不如就跟着去宁州,天高皇帝远,还可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马车在路上继续前行,两日后经过长安驿站,补充了粮草和水袋,休息了三个时辰,加上两匹好马,五个人又继续上路。 敬辉与桓彦范继续乘马,他俩不与上司待在一起也自在一些,车里的两人也可说说话。 狄仁杰让尉迟真金躺着,自己为他按摩手脚,手又时不时滑进尉迟的袖中。 姚崇在车外赶车,尉迟真金只好无声地说: “把手拿开。” 说完后只看到狄仁杰眼神一暗,专注地盯着他的一双蓝眼,过了一会儿俯身吻了上来。 为了这个吻,等待的时间太长了。 两人从在朝堂上争执开始,就甚少见面,直至狄仁杰丁忧期满,回到神都,又出发向宁州,已经过了快两年的时间。 相比那分别的时日,这个吻太短暂,狄仁杰贪婪地吮吻着尉迟真金的唇,一点也不愿分开。 此时尉迟真金的右手还未复原,他不敢出声,不敢挣扎弄出响动,也只好任由狄仁杰的唇在他唇边,耳边,脖颈下,锁骨上来回浮动。 等到狄仁杰终于餍足时,尉迟真金的脸上,脖子上都红了一片。 两人都轻笑了一下,狄仁杰还附在尉迟真金耳边开玩笑说: “到了宁州可就不止这样了,你负伤在身,我把你全身上下摸个遍,每天要你侍寝,看你能奈我何。” 尉迟真金知道他丁忧未足三年,且自己有伤他不会做无礼的举动,对他这玩笑也只好瞪过去一片又羞又恼的眼光,看着对方憋着笑意,痞子样十足,简直想把他一脚踹下马车去。 狄仁杰让他睡一会儿,自己开始翻看针灸的书。 他看到狄仁杰看书皱眉,想着车行在路上,看书会更疲累,又劝狄休息一阵再说。 等到晚间,已远离了繁华长安,到了郊外,几个人停下来准备歇息。 姚崇生起火堆来,这期间敬辉和桓彦范将随身带的饼和风肉准备好,又去摘些野果野菜。 狄仁杰将尉迟真金扶下马车后,让他慢慢走动一下。自己去与姚崇一起将吃食备好。 敬辉带着一些野菜回来,还有些红红紫紫的野果。桓彦范带着自己抓到的一只野山鸡回来了。 狄仁杰将车上备下的一个大水袋里倒出一些水来,让敬辉将野果野菜淘澄一下,自己和姚崇准备把菜和饼都串在火上烤一烤。 就听到吱里哇啦的响声。 原来是那野山鸡彪悍无比,刚放下没多久,就挣脱了捆它的草绳,飞出去一段路。 “哎飞了” “别愣着快抓啊” 就在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蹭”一声,然后大家又听到“咕嘎”一声,野山鸡从半空中落了地。 应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才落下来的,不过没看到是谁出手。 桓彦范跑过去将山鸡拾起来,看到鸡翅下方插着一只筷子,这只鸡才摔了下来。 看看姚崇和狄仁杰正在烤饼和野菜,敬辉在洗野果,偷眼看了看在一旁溜溜哒哒的尉迟真金,吐了吐舌头,将鸡弄到一边去处理了。 接下来的两天,又有野山鸡和野兔,甚至还有田鼠,都被这伙人弄来吃了。 “右手不能用,左手倒是立功了啊。”狄仁杰在给尉迟真金的右手施针灸时,还打趣他筷子暗器的功夫又进益了。 桓彦范帮尉迟真金将随身带的一把筷子削得尖尖的,还说到了宁州给黎先生打造一些铁签子,更好用些。 “宁州常有战事,百姓负荷沉重,官吏忙于应付外攘,对内无暇兼顾,民族杂居,信仰不同。有人借战事兴神鬼传说,让百姓以童男童女祭祀,不但不能平息纷争,更引发乱局。更有不少人或贪墨公驽,或向百姓逼迫索要,这样一个烂摊子,狄大人可是做好准备了么” 尉迟真金将自己在朝时收到了奏报,说与狄仁杰听,也是说与在场的几人听。 这样一个地方,裴炎自然不会追来,只是狄仁杰和他面前的道路,也是异常凶险崎岖。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1章 狄仁杰扫视了面前的几个人,微笑着说: “这些困难,在出神都之前,各位都已知道了,如今已是经过千山万水,宁州即刻便在眼前,要打退堂鼓是不成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若能与各位共度难关,破解乱局,救百姓于水火,恐怕便不止是建功立业,或是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他这一说倒是让那几名属下有些慷慨激昂,男儿志在四方,虽然确是想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但一说到以苍生为念,为黎民百姓救厄解困,做下些能够青史留名的事迹,却让他们更加憧憬起来。 如此一说,尉迟真金也更加振奋,每每狄仁杰为他针灸过后,他亦自行运气,活动筋骨,以求尽快康复,除了不想让自己成为大家的负累之外,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助狄仁杰早日平定宁州。三日之后,当他们终于抵达宁州境内的正宁郡时,他行走虽然缓慢,但外表看起来已和常人无异,不需要他们几个总是扶着他了。 正宁郡距离首府宁县的刺史行辕还有一日路程,先前过来打头阵的侯云章已在驿站等候,将他们接引到一户农家。 侯云章先前已给了那户人家一些银钱,请他们将屋舍收拾了三间出来,等到所有人下车后,侯云章突然愣住了。 “沙c沙陀忠呢他没跟来”他看了看下来的人,发现沙陀没有在车上,好生着急的模样,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怎么了”狄仁杰听他如此一问,便想莫不是这家人需要大夫了。 “可不。他们家孩子鼻子上长了一个肉瘤,这里的大夫们都不敢医治,若不是我跟他们说有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要来,他们才肯让我住下的,这下可糟了。” 狄仁杰此行不欲惊动地方官署人员,一路都是悄悄行事,没有住在沿途的行驿,因此他让侯云章先到宁州境内找到一个方便的住处,以便暗中了解民情,心中有所准备。 此时听说这户人家孩子生了急病,需要大夫,沙陀忠却中途离开了,侯云章想到自己失信于人,十分尴尬。 尉迟真金看到侯云章如此着急,拍拍他肩安抚一下,指着狄仁杰说道: “猴儿别急,这儿有个江湖郎中,让他去看看好了。”以前薄千张总是叫侯云章“侯儿,猴儿”的,哪怕侯云章也是快到四十的人了,尉迟真金也就跟着这么叫他。 “我万一治不好耽误那孩子”狄仁杰此时心里有些忐忑。 “那你这几天拿我试针看你半点也没犹豫啊行了,进去吧”说话间尉迟真金一边哂笑着,一边用左手在狄仁杰背上推了一下,把他推到最前面。 他这几日右手伤势已经颇有好转,对狄仁杰的能力颇为赞赏,此时那一家老小已经等在门口,便把他们都引进屋去。 孩子的爷爷在跟他们解说,说前两天孩子的鼻子边上突然长出一个疙瘩,竟然越长越大,长成了像一个小拳头那么大的肉瘤,挂在鼻子边,影响孩子呼吸,看了大夫也没有人敢动,拖了两天孩子竟然昏迷了。 “这位老爷给孩子看看,治得好治不好,我们都没什么话说。”看他们几人衣着,也是非富即贵,这一家子人说着说着要给他们下跪,吓得狄仁杰赶紧将他们扶了起来。 “嗯你们退开。”尉迟真金将围在孩子周围的亲人和那几名下属遣散,给狄仁杰腾出一片亮堂的地方来。 让孩子的父母拿了油灯,让狄仁杰将银针在火苗上反复燎了几下,才开始下针。 他按着自己这几天读了两本医书的心得,在孩子面上c额头上c肩上几处穴位扎了几针,反复捻了针头几下。 过了一阵,孩子醒了。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这户人家全家人欣喜若狂自不必说,跟着过来的几人也对狄仁杰越加崇敬起来。 狄仁杰站起身来,舒了一口气,转过来对着尉迟真金微笑一下,对方却将自己的绢帕递了过来。 “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啊哈哈哈” 晚间的饭食很丰盛,主人家盛情款待,又要孩子给狄仁杰磕头,要他一定要治好这孩子,狄仁杰只好再在此地停留一天。 这户人家看他的身份是领头的人,其他的几人听他号令,便给他单独腾出一间舒服些的屋子来。 晚间他与尉迟真金自然是睡在一间主人家特意腾出来的上房,姚崇与侯云章睡一间,敬辉和桓彦范睡一间。 狄仁杰觉得,睡在别人家其实好处多多,虽然房屋比较拥挤,不太隔音,可是两人睡在炕上亲密无间,尉迟真金被他亲来亲去,摸来摸去,却不能踹他打他,看着尉迟真金瞪他的样子,狄仁杰咧着嘴无声地笑,后来又捂着嘴笑得滚到了炕边上去。 “贼竖子时候不早了睡觉”尉迟真金看他一个人在那里傻乐,小声呵斥他,让他赶紧睡。 没想到狄仁杰又凑过来,半压着尉迟真金身上,轻轻地说: “你看人家都叫我老爷,叫声老爷来听听。哎别打我睡觉睡觉了” 这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很快就都进入了梦乡,天蒙蒙亮时,两人都醒了过来,本来正在炕上留恋着床铺和爱人的体温,却听到孩子的爹娘在商量: “等那位老爷给孩子治好了,咱们就搬走吧。” 敬辉和桓彦范自然是抓着这家人刨根问底,才知道原来是宁州战事不断,百姓赋税重且不说,近年还有一条大蟒蛇出没,在山中咬死猎人,或在河中掀翻大船,吃掉落在河里的人,宁州的地方官员不能捉住这大蟒蛇,便宣扬以童男童女祭祀蛇神,还将祭祀的银钱强行摊派,致民怨沸腾。 宁州民族众多,有回纥c羌族与汉族杂居,祭祀蛇神与其他民族的信仰发生冲突,也多致民众言谈不和而发生殴斗,有好事者在其中趁机挑起纷争,兴风作浪。 上一任宁州刺史便是因带领兵士平息斗殴引发的而身负重伤,不得不向朝中上表,请辞这份烫手差事。 “各位老爷知道了也不要告诉别人,这孩子要是命大能活,我们便要带着他走了,若是被选去祭祀,那他是没法活了。” “今日我再给他针灸两次,明日若有好转,你们便让他在家好好休养几日,等到病情不再反复再作打算。” “可要是不走,我们又怕” “本官带着他们去将那大蟒捉住,把那帮鼓吹祭祀的家伙就地正法还大家一个清净日子”狄仁杰说这话时,眼中的怒意已是十分明显。 “就是真是岂有此理大人说怎么做,我们一定跟随”姚崇c桓彦范等人都七嘴八舌地表示要将这大蟒和不作为的官吏解决掉。 当侯云章向这户人家解说,这是新任的宁州刺史,狄仁杰大人。这家老老小小都吓呆了,开始跪拜狄仁杰。 趁着狄仁杰在安抚主人家的时候,尉迟真金将四名属下带到一旁的空地上,说道: “我腿伤短时之内无法好得利索,我会顾好自己。尔等到了刺史行辕,除了保护他之外,若有不肯伏法的官员,必须即刻拿下。” 尉迟真金说完便示意侯云章,将对方随身佩戴的短剑递过来,他抽出短剑后,右手向内旋又向外挽了个剑花,做了几个上下三路凭空急刺的动作,又教他们几手拳脚,待到与人近身搏击时,如何扭转身体,如何手腕使力等等,再让他们几人演练一下。 狄仁杰走过来看他在指导那四人,突然问了一句: “你,你右手好了” “嗯,好多了。” 那孩子鼻子上的肉瘤,经过两次针灸之后,也变小了不少,看着尉迟真金也好了起来,狄仁杰更是信心百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狄仁杰为孩子针灸的事情,是百度上抄来的,还真有这事,不得不说老狄太厉害了 所以难怪徐老爷把狄仁杰的本事拆分成了三个人的戏份。。。 c第42章 给孩子针灸之后,孩子的状况已大有好转,只是狄仁杰不能也不愿再逗留在正宁郡了,他按照医书上的说明,交待孩子的父母,为他准备药材,每日按摩穴位,注意调和饮食等等。便准备第二天早晨出发前往宁县。 孩子的父母和爷爷,将宁县里的官员情况大概向他们描述了一下。目前代理宁州长官职责的是长史吴文正;宁州司马李思荣则是力主向蛇神祭祀的要员。也有一部分官员反对祭祀和向百姓摊派,但一直反对无果,中间或大有原因。 “如此看来,咱们到了那里,便要先将这李思荣拿下才是。”下属的几人都七嘴八舌,跃跃欲试,等着立功。 狄仁杰却陷入思索,但他也不多说,属下们便说一切但凭他安排,各自回去准备明日出发的物件。 晚间休息时,尉迟真金躺在狄仁杰身旁,轻声问道: “你这是想要智取不愿动武” 狄仁杰侧起身来看着对方说道: “正是,明日到了行辕,尚未探明对方虚实,又不知宁州这些人会不会不老实,不能直接拿下那人。只是无论我明日做了什么,你可都不要骂我才是。” 这几日尉迟真金治疗过腿伤之后,心情甚好,躺下休息时渐露困倦之态,眼看他似要睡着了,说话声音十分柔和慵懒,狄仁杰看着他睡在身旁,解开一头红发,眉目舒展平静的样子,心情也是大好。 “明日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你现下作甚要我骂你还是”此时狄仁杰俯身在尉迟真金边轻轻吻着,尉迟真金便问他是要讨骂还是讨打,只是声调渐慢。 “骂我打我都心甘情愿。”说完这句,狄仁杰抬眼一看,对方已经睡着了。看尉迟真金睡得如此安心放心,他也开心地将油灯灭掉,睡下准备明日应战。 次日六个人清晨天亮时便启程,行至宁州首府宁县时,已是接近太阳下山时分。 刺史行辕大门处的看守兵士和执事人员,见到四人乘着高头大马,皆是一副精干模样,另两人从车上款款下来,虽不言语但派头十足,感觉应是些有来头的人。 侯云章向执事人员通报,新任宁州刺史狄仁杰大人到任,要宁州各下属官员前来迎接之后,不过一炷香时间,便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整理衣冠,站在辕门入口处向狄仁杰行礼。 尉迟真金以前在大理寺任寺卿时,也曾到越州,荆州等地办案或巡视,只是他为京官,微服出访便不会惊动太多人,又因地方官员迎接时,知道他为大理寺长官,也不敢做出太过奢靡僭越的举动。此时看见迎接狄仁杰的人员甚众,又都是一派谄媚嘴脸,心中不禁感叹而又暗笑。 狄仁杰将自己的文书c印信交予长史和司马过目,趁着长史吴文正带领众人与他见礼之时,尉迟真金也暗暗扫视了众人一遍,听着长史的介绍,记下几个不但不带着谄媚嘴脸,反倒是拉长着脸的人的姓名。 “难怪这厮叫我不要骂他,哼~”尉迟真金心里想着,又看着狄仁杰与宁州的官员虚与委蛇,假情假意地在那里寒暄客套,转脸看着旁边的侯云章面上有些许意外或不忿的表情,大概是惊讶于狄仁杰到了州府做土皇帝,便有要作威作福的意图,又低声示意侯儿不要流露出来。 “哎长史大人客气了狄某到了宁州,还得仰赖各位大人才是哈哈哈哈哈” 狄仁杰这一堆套话说完,吴文正便引着狄仁杰一行到了行辕的大厅,安排下各人住所,又说晚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让他们稍事休息,一会儿再到前厅,与宁州的部分有品级的官员一同饮宴。 狄仁杰只是向长史介绍,黎先生是自己的谋士,便不再多言,尉迟真金也不多说,向长史与司马c参事c参军录事等人拱手见礼,旁人见他一副书生模样,又兼受伤初愈,面色不但不黑还有些苍白,便当他真是个谋士门客之类的人,也未将他放在心上。 宁州这里各族众多,鲜卑与回纥人也常见,因而尉迟真金的红发蓝眼倒不稀奇了,他与狄仁杰也暗自不约而同地庆幸,还好以前他们都未到过宁州,这边的人都没有认得他的。 晚宴时,有品级有执事之人二十来人,与狄仁杰等人一同饮宴,三张圆桌,气氛十分热烈,尉迟真金往日在神都虽然也知道应酬的场面便是这般,但是对狄仁杰似乎“如鱼得水”的样子也颇有些不好言说。 “刺史大人到了宁州,可要庇护我等,让宁州老老小小同享大人恩泽”长史与司马带头,一伙人涌上来向狄仁杰敬酒,极尽讨好之能事。 当然也有几个不敬酒,也不怎么说话的人,狄仁杰庆幸不是所有人都来敬酒,不然他若是被灌醉了,也演不下去了。 刺史行馆的花厅内,还堆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6节 着成山的礼物,还有两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老实惶恐地待在花厅内候命。 “长史大人的酒真是好酒兄弟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半醉半醒的狄仁杰与吴文正相互搀扶着走到前面花厅来,看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坛子罐子。当然,眼力不错的他,也没漏掉那两个杵在假山前面,面目娇柔好看,但是畏畏缩缩,有些害怕样的小姑娘。 “这都是宁州的父老兄弟们,给大人和各位兄弟的一点敬意小小意思大人一定要收下”吴大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说话间舌头也大了,还是不忘跟狄仁杰说说,那些送给他们的东西,让他们一定要收下,要把大伙儿的心意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将饮宴的官员送走后,狄仁杰暗暗吁了一口气。召唤了四名仆役,来帮他们清点一下送来的礼物。 姚崇他们四个在一边打开箱子来看是些什么礼物,让仆役拿出记账簿来记下,送礼的都是些什么人。 而狄仁杰则走到那两名小姑娘面前,柔声问她们是何人送来的,为何要来。 “回禀大人,奴婢是李思荣大人送来侍奉大人的。”穿着绿衣的小姑娘名叫绿萝,她怯生生的回复狄仁杰的问话。 “尔等是李大人的家奴还是” “奴婢的父母是宁县人氏,欠了供赋未缴,李大人便将奴婢征来抵偿供赋” 狄仁杰摆摆手,不想再听,只是也还未对她俩的去留表态。 他喝得有点醉,但仍旧思绪清楚,让仆役和姚崇,桓彦范把送礼的,没送礼的分开记录下来,再把那些没送礼的人的名字和执掌的职司拿起来细看了一遍。 尉迟真金和侯云章看到那一箱箱的白银,绸缎,美酒什么的,都有些震惊,侯云章更去抬起一小坛好酒想要闻一下,谁知拿起时并没有晃来晃去的声音,且坛子又有些沉重。 他心下有疑惑,便把酒坛拿到众人面前,撕开封泥,看到里面都是些金锭银锭,金叶子金瓜子,众人都不禁咋舌。 “福生带她俩下去休息,明日好好送她们各自回家。” 狄仁杰要那名叫福生的仆役送她们走,看到那两名小丫头如获大赦欢天喜地的样子,和仆役们有些不信又不解的样子,狄仁杰又说道: “尔等跟了本官,以后便要实心做事,明日去将那些没有送礼的人召集到此,扭转宁州现下的情状,便要靠他们了。” 仆役们看到狄仁杰脸上露出颇有些厌恶行贿受贿的表情,都纷纷来向狄仁杰叩头,说他是好人,是宁州的大救星。 “这些钱财不用退回,本官先前还担心无钱振兴宁州,他们倒是给本官送钱来了。” 狄仁杰吩咐姚崇等四人将钱财清点一下,日后再作打算。 接近午夜时分,他与尉迟真金才准备去休息。 “钱财留下倒也是为了日后有用,可惜那俩个小丫头,怎么不留下”尉迟真金在东厢房休息,他缓步往屋里走,还撂下一句话给狄仁杰。 “你知道我不好女色大人你这可是吃醋了,嗯”看对方走得慢,狄仁杰飞奔过去拉着他不许他走,气息喷在尉迟真金耳边,看到对方耳朵又红了些。 “你不要那小丫头,留下服侍我不行”尉迟真金还在嘴硬。 “你有我服侍错了,你服侍我才是”狄仁杰低声地在尉迟真金耳边细语,说:“大人腿伤未愈,今晚下官就委屈自己,服侍大人一晚好了。宁州最高长官服侍大人,一定让大人满意” “狄大人醉了请回吧”听不下去了,猛地将狄仁杰推开。 “哈哈哈”看着尉迟真金拖着右腿,红着耳朵,半跑半跳地“逃”回自己屋内,狄仁杰在屋外笑了半天。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3章 次日早晨,狄仁杰派了仆役将未给他送礼的几名官员请到了行驿的议事厅。 他清早起身,沐浴之后整理衣冠,着好自己的官服,在议事厅等着那几人的到来。 “启禀大人,那几位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 仆役将他们请过来时,狄仁杰看到众人均有些不解,但都恭谨肃穆,向他拱手行礼。 “参军录事张柬之,司田参军刘兴化,司法参军郑炳辉,司事参军王敏裕,县丞李桂和。见过狄大人。” 这五个人依序报上名字,向狄仁杰行礼,抬眼看到狄仁杰精神抖擞,面目严肃,目光敏锐,嘴角却又似笑非笑,站在议事厅里,不似上一任刺史有些摇头晃脑的僚气,也不像昨晚接风酒宴上的巧舌如簧,倒有些书卷气。 他们心里正在思索为何被召见,也未见狄仁杰示意他们坐下,就听到长官呵呵笑着,说道: “昨晚饮宴之时,诸位也未与本官碰个杯,末了散了席又行色匆匆,着急离去。其他那些大人们,还给本官送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李思荣大人甚而送了两名容色姣好的小女子给本官,哈哈哈哈” 狄仁杰一边说着一边看在场这五人脸上如何精彩,有人愤怒变色又不敢言,有人则是面无表情垂着眼皮看着地上的砖石,有人则是惊讶他为何将自己收到的礼物公然明示,难道是要索贿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说: “本官初到宁州,但见风沙漫天,尘土蔽日,百姓愁苦,竟有不少官员,却面无忧色,依旧歌舞升平,得过且过。昨日饮宴时,见诸位不会曲意逢迎,又不会盘剥百姓,不愿送本官俸禄之外的非份之物,如此看来,本官要让宁州安宁,让百姓日子好过,必得仰赖各位才是了。” 说完这话时,看到面前五人惊讶而又不信,又激动而有些期许的表情,便示意他们坐下,要他们详述一下宁州这几年的情况。 官职最高的张柬之,带头向狄仁杰的赏识表示感谢,接着说道: “宁州与突厥c回纥相近,边境时有两边民众因货物交易或口角纠纷而致殴斗冲突,上任刺史大人为了养蓄兵马,对抗外敌,又不愿总是奏请向上峰索要,贪这为上着想的名头,一味向下增加赋税名目。前年突然出现一条大蛇,属下等也曾带领兵士围剿,但此大蟒凶悍,伤了不少兵士后又藏匿了。司马李大人请了道人占卜,要童男童女抛入河中让蛇神享用,说来也是奇特,每每祭祀过后,大蛇便能平息一阵,过了半年又会出现伤人,如今已是要第四次祭祀了” 狄仁杰打断他的话说: “如此蹊跷,就无人疑心这大蟒有人操纵蛇性喜冬眠,为何不分寒暑都会出来伤人,且吃了童男童女就能不再吃旁人尔等是不曾反对还是反对无果” “大人如此敏锐,属下拜服”旁边几人也气急而起,七嘴八舌地开始述说起来。 “司马李大人力主祭祀,长史吴大人自刺史大人受伤辞官之后,更是与他口风一致,又称库银紧要需用于战事,便将祭祀所用表礼向整个宁州府百姓摊派,每家每户要出五百文钱,那里用得了那么多想来多收的银钱便是他们自己留下了。李思荣更以不缴祭礼钱为名扣留乡民的儿女,这倒也罢了,可怜的是被将儿女挑出来送去喂那大蟒蛇的父母,如何撕心裂肺,情何以堪” 狄仁杰等他们平息下来,又向张柬之低声言道: “你等与另一些人分作两派,长日冷眼相对,如何能够齐心做事本官若要将吴c李二人拿下,还得靠你们。其余那些拥戴他们的人,你等便去劝说安抚,若能一心向着本官,实心做事,让宁州百姓安宁,往日的种种小恶,本官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安排好各项事宜,已是过了两个时辰,狄仁杰也不留他们午饭,送走这五个人,他向画屏后一转,想要退出议事厅,转向后院,便看到尉迟真金站在门口。 尉迟真金一夜睡得很好,醒来时发现竟然天色大亮,窗外听见鸟鸣,更显幽静。已是辰时将要过了,他起身之后,开门出来,仆役已是在门外等候,与侯云章坐在院里闲聊。 仆役说狄仁杰不欲叫他早起,让他多睡一阵,又安排侯云章照顾他。这下就让尉迟真金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说侯儿来了宁州竟然专门做些杂务琐事,堂堂寺丞竟无用武之地。 谁知侯云章也笑说,照顾大人已是到了宁州之后,最为容易的差事。他等着尉迟真金喝了点粥,吃了两个胡饼,稍事休息,就为尉迟真金按摩手脚,活动筋骨,扶着他快一些在院里走走,也是陪了他一个多时辰。 他们都深知狄仁杰肩上重担不少,一面要抵抗外敌,一面要整顿治安,征敛赋役;还要为君王宣扬德化c劝课农桑。 侯云章也劝说尉迟真金: “大人无需忧心,伤势不能着急,你好好将养,也好让我等放心。我就在这里躲懒,让狄仁杰去扛着,他一向能干,当年在大理寺时,大人也放心得下他的。” 说得尉迟真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等到午饭时分将近,他走到议事厅外,是仆役已经备下了午饭,他便自己走过来,要叫狄仁杰一起吃午饭,听到了他说只抓主犯,其余人等既往不咎等话,也不多说,向他微笑一下,狄仁杰便扶着他往后院走回来。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和侯云章,三人一起在院中的石桌上用午饭。 仆役按照侯云章的吩咐,做了些他们平时常吃的口味,也不奢华,四个菜色,比起上一任刺史来说,已是简朴很多了。 晚饭依旧简单,除了日常供给之外,狄仁杰等人也不用什么出格的物品,不穿过于奢华僭越的衣服,这样就让仆役们对几位从上峰派来的大人另眼相看,口耳相传间,名声就和以前的官员大不相同了。 而狄仁杰与尉迟真金都明白,衣食什么的,固然能让人身心愉悦,但只要与心中之人相守在一起,其他的都不是那么要紧了。 接下来的三天,被狄仁杰看中的那五个人,按照狄仁杰的布置,准备了下去。 “本官今日做东,请各位大人来此一聚,各位不要客气,满饮此杯才是” 狄仁杰请了那日接风宴的二十来人,一同到行驿饮宴,此时敬辉和桓彦范已经带领不少带着兵器的卫士埋伏在廊下了。 这些兵士都是张柬之交给他们差遣的,个个都是身强力壮,忠心听命,皆因张柬之平日待人公正,又不谄媚又不刻薄,拥戴的人不少。 看到这刺史的盛宴变作了鸿门宴,兵士们也有些好奇,不知道狄刺史和张参军要捉拿哪些人。 只听到狄仁杰对李思荣说: “李大人在宁州做的好事,好生让狄某佩服”话音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敬辉和桓彦范听到摔杯号令,便带领持刀的兵士冲了进来,将李思荣那一桌围住。 刀尖指向了李思荣和吴文正。 吴文正是立刻被擒下,按在当场,被捆绑后动弹不得。 而李思荣则有些悍勇,他个子也高壮,挣脱士兵的抓捕后,抢过一把刀来。 眼尖的腿快的都赶紧闪开,手脚慢的便被李思荣拉住了。 他拉住了宁县县令蒋文生,刀刃架在蒋县令脖子上,吓得对方腿都软了。 旁边二十几人看着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兵士们也不敢向前,狄仁杰站在议事厅正中,看着色厉内荏的李思荣,开口劝道: “李大人还是放下屠刀为好,不可再增杀孽。蒋大人无需心忧,本官一定救你。” 他嘴上是这么说,脚下丝毫不动,神情冷淡,李思荣觉得他似乎不在乎蒋文生的死活,更有些气急败坏,威胁着兵士们不得靠近。 虽然蒋文生救不救都无不可,但狄仁杰心里还是有些着急,此时不能表露出来,他想着若是能救了蒋县令,日后在其他人面前也好有威信,可以调遣他们。 敬辉手持利刃,慢慢在向李思荣靠近,但短时内也无法。 只听到“蹭”的一声,紧接着是“镗”一声,伴随着李思荣的惨叫,他摔倒在地上,手里的刀落在地上,蒋文生被张柬之拉住,向外脱了困。 李思荣的右手掌上插着一支削得尖尖的筷子 除了跟着狄仁杰过来的几个人,在场的官员和兵士都惊呼不已。 狄仁杰向后一看,尉迟真金左手里执着一支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便也跟了过去,两人一同看着在地上痛得直冒冷汗的李思荣。 “好教李大人知道,你鼓吹祭祀,强行摊派,不服长官治理,适才你又胁迫蒋大人,威胁朝廷命官的性命,凡此种种,罪名可不小,要不要在下一条条报与你知晓” 尉迟真金俯下身来,对着李思荣,清清楚楚地讲出来,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旁人看这“谋士”一副书生样,却又如此利落狠辣,都吓了一大跳。再看着尉迟真金向桓彦范招了招手,桓彦范便将手里的长刀递了过来。 眼看他右手将刀抽出,又慢条斯理地在手里回转挽了个剑花,再指着李思荣,众人皆以为他要把李思荣就地解决掉了。 “哎”狄仁杰拖长了声音,制止了尉迟真金的动作,对他说道: “黎先生,不可如此。”他也知道他只是吓唬一下李思荣,只是这会儿演给众人看,刚才他还有些着急,这时候看到尉迟真金用筷子解决了问题,心里高兴不已。 “本官奉皇命前来宁州,尔等务必实心任事,若有不忠不义的作为,本官手持陛下所赐亢龙锏,便可按律将其法办” 他眼神先看了被绑起来的李思荣,又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说道: “尔等听命于我,今后务必实心任事,齐心治理宁州,从前种种,皆可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4章 吴文正和李思荣被押下去,尉迟真金又慢慢地走回了后院,狄仁杰便依旧笑呵呵地招呼在场的官员入席。 这场晚宴让所有留下的人吃得五味杂陈,一如桌上的菜色一般,充满跌宕起伏的惊和喜。 一只筷子就震住了所有人,众人再也不敢对面色苍白,身量瘦削的“谋士”有所轻慢,没有被拿下的人也是各怀心思,听到狄仁杰说“既往不咎”之后,总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思荣被拿下后,先是拒不吐实,挨了一顿板子后,又被御史台出来的敬辉和桓彦范威吓一番,便不敢再隐瞒,交代了那条大蟒的来由。 那条蟒蛇原本还没长得很大时,就被李思荣的家仆捉住,有善于驯蛇的仆役将其以药物喂养,准备将来取蛇胆,蛇毒入药,谁知长得大了不好控制,逃出笼子后在山野和河中伤了人,蛇吸食人血后,能够安定一段时日,但这种情况不能完全根治蛇的狂性,李思荣便想出了以人血喂食蟒蛇并敛集民财的恶毒办法。 他交代前因后果之后,狄仁杰便命张柬之带领兵士,全副武装,将蟒蛇蛰伏的那条山涧封锁,丢下药草,火油,焚烧之后引出蟒蛇,经过一个时辰的恶战,将这条为祸宁州几年的大蛇铲除。 狄仁杰将在宁州拘捕了两名官员的前因后果,书写了上万字的奏报,按唐律将李思荣判斩刑,吴文正判作苦役,但均不牵连家属。他派姚崇将奏折送往神都,天后见他处理事情有理有节,又奏请依法惩办胡作非为的官员,使得宁州得到了短期的平静,也是对他大为嘉奖,允许他可便宜行事。 接下来的半年,是狄仁杰整理宁州政务的忙碌的半年。 如果先前的宴会只是长官耍耍官威,为了震慑下属便于管理,接下来的铲除蟒蛇,安排治水,免除几项赋税,嘱咐下属齐心合力,将收到的那些贿赂的银钱入库,或发军饷,或修筑工事,更甚至亲身参与到修筑水利和种植农桑的事务中,就让宁州的上下人等不能不佩服狄仁杰了。 官员之间的风气改变了些,借机挑起各族矛盾的人也渐渐少了。 狄仁杰此时已是从三品,俸禄既高,在宁州为最高长官,更是可以为所欲为,但他每每为尉迟真金的屋里添置用具时,都是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银两,不会再动用职权去做任何额外的索取,这让周遭的仆役和执事人员都感叹他公私分明。 尉迟真金看他送桌椅c棉被或火炉过来时,会说: “本座别的没有,银钱有的是,那一车拖过来的钱,拿去给狄大人用便是了。” 他不想用狄仁杰的钱,狄仁杰却正经地告诉他,他养得起他的,让他哭笑不得。 那个鼻子旁长了个肉瘤的孩子的父母,更是将狄仁杰的医术渲染得神乎其技,短短半年时间,百姓们就把狄仁杰说成了天上的星宿下凡,救世的神仙和菩萨。 尉迟真金不怎么开口赞他,但看到狄仁杰巡查河堤回来,还要批改公文,安排军务,有时累得躺在长椅上和衣而眠,也会轻轻地拿一件披风或一床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宁州慢慢入了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小雪落下时,百姓们都早早地闭门安睡,这时宁州才变得真正安宁起来。 某日晚间,尉迟真金的东厢房。 仆役放好了熏笼,烧好了热炕,就退下了,狄仁杰又为尉迟真金做针灸。 “说你为官清正,这也是你的本分,怎么就成了神仙下凡了还说什么医术胜过扁鹊华佗,你也敢领这名头” 虽说是损他,但尉迟真金脸上的笑意却并不是讥诮的样子,说话声也是轻声细语。 “扁鹊华佗我不敢比,比沙陀忠强就行了。”狄仁杰一边答话一边为尉迟真金按摩右腿,他轻轻地扳着对方的脚踝活动,又促狭地按了对方脚心一下,看他痒得缩了一下脚,却没挣脱他的手,又轻笑了出来。 看尉迟真金不说话,狄仁杰凑近了他唇边低声说道: “熠宣,其实我还真有点嫉妒,你遇到贼人加害的时候,是沙陀陪在你身边呢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你我他都是男人,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尉迟真金话音未落,狄仁杰已将他的唇吻了过来。 屋里温暖如春,药香也在飘动,屋外雪已经落了满地,冷暖如天地之别,狄仁杰自是不想离开这屋。 两人深吻良久不愿分开,过了一阵狄仁杰自己退开时,脸是已经憋得通红,他弯着腰弓着腿,准备退出房去。 尉迟真金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他是动了,又因要守礼而不能真刀真枪地来,在背后轻笑了一声,其时他也有些涌动,狄仁杰走了也好。 “你就自己站在屋外,吹吹冷风,自个冷静一下才好。”说笑间,尉迟真金抬起腿在狄仁杰屁股上轻踹一脚,踹出了房外,要他冷静冷静,自己在屋里也有些面红耳热。 狄仁杰在刺史行辕的寓所是很大的一个院子,前面有校场,兵营,而经过两座牌楼后,才到这住所前,整个院落背山面水,周围的常青树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7节 映,刺史的住所更是在最后,依山而建,他居中堂,尉迟真金住在东厢,侯云章住在西厢。 不过侯云章并不像薄和邝那样,那二人是猜到了狄仁杰与尉迟真金的关系暧昧难明,他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当半夜里“哗啦啦”的瓦片掉落的声音吵醒三间屋里的三个人时,侯云章的作为简直让狄仁杰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了” 尉迟真金和侯云章听见狄仁杰的屋里哗啦一片乱响,都是带着刀冲过来的,他们以为狄仁杰遇到了刺客,仆役们也过来了。 看似最好的刺史的住所,房顶的瓦片却没有仔细修葺,有几片瓦片掉落下来,房顶开了天窗。 几只野猫从房顶叫着跳过。 “最快也得明日找瓦匠来补了。”福生说他明日去找瓦匠。 “那就委屈狄大人去东厢屈就一下了,黎先生那里是用具齐全,最好的住处了。”侯云章看了看狄仁杰披着厚厚的披风,缩了缩肩膀,一副没地方睡很苦恼的样子,便说让他去尉迟真金那里。 “好好好,赶紧都回去睡吧,都别着凉了”狄仁杰看大伙儿都是披着外衣出来的,一边嘴上心疼着大家,一边把也是披着外衣的尉迟真金往屋里推。 “这个猴儿现在一个个都会替本座拿主意了” “改天我要给猴儿加官进爵才是好了,别说了,睡觉别动啦我抱着你,保证不动你” 一夜安心入睡,狄仁杰早上醒转时,比往日都贪恋被子的温暖。 如果白居易早生个几年,狄仁杰一定会赞同他的某句诗。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5章 宁州地形复杂,沙漠c戈壁c河滩c森林交错,地势与物产虽也丰富,却不如神都那般容易取得,狄仁杰治理宁州之后,农林牧业得到恢复,风沙似乎也比往年少了些。 张柬之由狄仁杰举荐,升为宁州长史,他的位分仅次于狄仁杰,除了他本人真心拥戴狄仁杰之外,治下的不少兵士也说刺史任人唯贤,很是佩服。 敬辉和桓彦范任参军录事,在军营中历练。姚崇则与司田参军c司仓参军一同管理农务。 侯云章也于年前被狄仁杰派了差事,负责与司法参军一同,管辖治安与接待上讼的百姓,白日里就只剩下尉迟真金一个人在行驿。 皆因狄仁杰说猴儿让他去东厢睡真是善解人意,因此一定要让猴儿有用武之地才是。 仆役们看到狄仁杰为尉迟真金治伤,便时常担心他好得慢,福生常要他除了吃饭便是躺着,如何能让他应允。 他自然不会去厨房里为狄仁杰做饭,倒是狄仁杰偶尔会给他做条桂花鱼来吃。 见尉迟真金颇有些无事干的窝火样,狄仁杰便让他帮忙审看治下各郡县送来的公文。让侯云章大为感叹,心说当年在大理寺,大人坐在首座,狄仁杰在下首处理公文,如今怎么他俩换了位置,这姓狄的倒指使起大人来了,不过看大人也是一副乐得高兴的样子,哎。 四下无人之时,狄仁杰就会凑近尉迟身边,名为审看公事,实则趁机在他耳边轻吻一下。初时尉迟真金还会脸红或瞪他一下,后来就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反倒让狄仁杰好生着急。 尉迟真金伤势已渐渐好转,除了练武让自己恢复功夫之外,有时也会去看侯云章审案。 宁州民风淳朴,往年的各族矛盾平息之后,大案也就少了,侯云章往往判些家长里短的案子,比起以前常有血光的案件,虽然琐碎繁杂,也算是轻松了些。 新年快要到了,这是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在宁州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不在神都过节,虽不算多热闹,却也非常的喜庆祥和。 元正假日之前,早有各处的执事人员将行辕布置起来,过年的军饷和给属下的表礼都分发了下去,人人都欢天喜地。 除夕之时,从神都来到宁州的六个人,又聚在一起,度过了年夜。 年夜饭自然会有些不分长幼,不论高低,酒酣耳热之际桓彦范和姚崇便死活抱着尉迟真金,要他教几手暗器功夫,尉迟真金也是有些醉了,一改往日冷峻的样子,满口答应,还说包教包会,不收学费之类的。直把侯云章看得咋舌,狄仁杰在旁笑个不停。 那三个人是醉得各自东倒西歪躺在炕上,侯云章则是还残留两分清醒,看着尉迟真金醉倒在狄仁杰怀里,还兀自说着醉话: “我想起当年在大理寺时也是这般热闹,要是老薄,邝照,沙陀也在这好了。” 他又看到狄仁杰也有些醉,但像安抚孩子一样拍着对方的肩说: “会有重逢的时候的,只是不许你想沙陀那小子。” 过完了悠长的春节假日,众人又悠哉游哉地过了元宵佳节。 尉迟真金站在后院回廊里看着元宵的花灯时,狄仁杰在旁边一同陪伴,他又刻意凑近,等到尉迟偶一回身,唇便碰在了一起。 “这宁州地界纵是你说了算也该避忌着点才是” “他们已被我打发走了,别动” 宁州开始回暖,正月十六,天后的旨意传到各州府,年号改元为弘道了。 陛下的头风痛发作得越来越多,天后心忧之际,对太医也越加苛责,哪怕是王溥平时玩世不恭,也时常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太医院医正为陛下针灸,也是有几分犹豫,陛下头痛头晕,医正说要将陛下的穴位刺出血来才能好些,天后在旁愤怒不已,大骂: “这如何使得让你胡乱施为,陛下有个好歹,你就提头来见” 医正和王溥都吓得跪下,王溥也为医正辩解,正当医正向他投来感激目光时,陛下在旁痛苦地喊道: “朕的头痛死了,你就让他扎吧” 医正毕竟也是医术高明,陛下果然还是清醒了。 过了一个多月,眼看到了三月初春,阳光明媚,陛下坐在床上,似乎很清醒,心情也好,跟天后闲聊着。 “显儿最孝顺你,我很放心。” 陛下竟然没有用朕作为自称,天后有些心慌。紧接着又听到: “媚娘。” 听见陛下如此叫她,天后有几分吃惊。 “陛下有多少年没这么叫臣妾了”她赶上前来握着李治的手。 “当年有个小道士,把你写的那首诗送到我面前,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字迹,你想着我。” “陛下”天后的手握紧了,但是在颤抖。 “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像当年一样的美。那诗我还背得出来” 天后一直在摇头,眼泪也从眼里汹涌而出,她感觉到,李治的手变凉了。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后两句不再能听到。 只听到春雨下了起来,天后的哭声响彻大明宫。 此时的扶风县,天台山,在明崇俨当年所居的那个草庐。 赵四和沙陀也在这里躲藏了快一年,赵四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天台山草木幽静,夜静时,繁星涌动,看得十分清楚。 “沙陀兄弟,你看”赵四指着天边的几颗星,告诉沙陀忠,其中有一颗光芒大盛之后,彻底暗淡了下去,直至消失。旁边两颗新星亮了起来。 一颗小星虽然亮眼,但旁边有一颗大星,显得更为璀璨一些。 有一白眉老道,拄着拐杖,慢慢爬上了山。 他准备来看看徒弟明崇俨的草庐,抬头时正好看到, “帝星陨落了” 他走到草庐前,看到的却是沙陀忠和赵四,不是明崇俨的家仆在那里。 那两人向长者行礼之后,一问才知,原来这老道,是明崇俨学道的师父,曹道长。 “原来我那徒儿竟然这样离开了,虽然命数有定,但并非不能更改,他还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唉” 沙陀忠向曹道长讲述了明崇俨在神都的种种情况,让老人唏嘘不已。 而大明宫里,太后的桌案前,摆上了一盏长明灯,雕花框羊皮灯罩上,方方正正地分作四面,有两面分别写了一句诗,还有两面是空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6章 陛下崩逝之后,太子李显即位,尊天后为皇太后。他是几位皇子中,最为孝顺天后的人, 凡事都会先询问天后的意见。 天后也很喜欢李显的孝顺,当李显说,想要将韦氏立为中宫皇后时,天后也即刻就允准了。 李显决断政事却不如自己的两位兄长那么有主见,只是每日上朝后便与韦皇后以及太平公主夫妇俩一同游玩。 朝中事务往往由太后及裴炎等重臣决断,李显有时也自觉是个安乐皇帝,皇后生了女儿,他便给公主一个封号,称为安乐公主。 皇帝且自安乐,狄仁杰在宁州,却是军务政务农务,一概都要过问。 宁州矿产丰富,狄仁杰派人查探各地矿产,意图找到铁矿,用于冶炼兵器,谁知竟有意外惊喜,除了发现铁矿之外,竟然又发现了一些金矿,他上奏皇帝后,皇帝准许派人开采,除上交国库之外,又留下一部分用作军饷和官员年节赏赐,治水也有了钱,百姓除了赋税减少,又被鼓励种植,经济也越加稳定,日子越发好过起来。 “狄仁杰,你真是一员福将。” 尉迟真金看他到了宁州,原本设想的种种艰难,都得到了一一解决,知他虽然辛苦,但总算天不负人,凡事皆得到了回报,不想夸他,便打趣他是有福之人。 狄仁杰此刻虽然是人人称颂,但还时刻保持清醒,虽有无数金银从自己手中经过,也是账目分明,不贪占多一分非份之财,虽然也会忌惮别人是否暗中盯着他的错误,但也是常常怀着忠义和悲天悯人之心,有他带头,下属的官员也渐渐就不再敢有贪占财物的作为了。 他常说宁州能够在他治理下兴旺起来,可谓天无绝人之路,又时刻能够发掘下属的过人之处,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展露头角,更是得到大家的拥戴。 此时他在宁州,已是一字千钧,呼风唤雨,只是每每要向尉迟真金讨个夸奖或者更多的举动时,便吃了闭门羹。 一日晚间,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在东厢聊天歇息,因第二日是休沐,不需理事,两人便要福生拿些桂花酒来饮,桂花酒虽不是呛烈醉人之酒,但喝了之后也让人容易入睡。 晚间狄仁杰便睡在了东厢。 两人一觉睡到清晨天还未亮,屋外宁静,衬出远处有鸡鸣之声,尉迟真金有些迷蒙,被子温暖,似醒非醒时便躺着不动。 尉迟发现下身有晨起之状,但此时仍旧困得睁不开眼睛,就静静地等着这种情况自行退去。猛然无防备之下,突然要害被狄仁杰捉住,握在了手中。 “嗯~”他才想起旁边睡着一人,轻哼一下,因为困得很,便往右侧翻身想要躲开,狄仁杰却整个倚了上来,从背后搂住他,开始肆意摩弄起他来。 “嗯~哼~”桂花酒竟然有些后劲,尉迟真金既是困着,难受着,下身却被捉弄得又让他轻颤不已。 “怀英怀英~放手~嗯嗯嗯~” “叫声老爷我就放了你。”狄仁杰一边咬着尉迟的左耳,一边手下折磨着,他自己也是晨起之状,自己难消邪火,忍不住便对身边的人下起手来。 要尉迟真金叫他老爷是万不可能,因此狄仁杰也是欣赏着尉迟真金欲念高涨却又羞恼难言不肯求饶的模样,将对方弄得丢盔弃甲才肯罢休。 狄仁杰拿过桌边细细的益州麻纸为尉迟擦拭,又状似极为体贴地帮他盖好被子,让他再睡一会儿,自己起身后,便假装一本正经地叫福生过来,安排一天的事宜。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日,狄仁杰就只好借故军务繁忙躲着尉迟真金了,对方时刻一副要揍他一顿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忌惮三分,若是被福生或张柬之看到他挨揍,他这宁州土皇帝威严何在。 正好又因兵士回报,突厥人有犯境之嫌,在关外集结大军,只是一直未动,山川起伏可作屏障,敌军一时之间过不来,狼烟虽未起,也不能不防。连着三天,狄仁杰都与张柬之c敬辉c桓彦范商议排兵布阵,演练兵法,每天都忙到子时以后,于是狄仁杰便安排他们在前院的几间客房歇下。 他自己却还要再思索一番才能入睡,从未上过战场的他,平日里虽然也到校场参与练兵事宜,此时真正将有大战,他也紧张起来。 狄仁杰一天只睡得两个时辰多点儿,三天之后便着凉发烧了。 早上福生叫他起床,因张柬之他们已经在前厅等着他了,他却紧闭房门没有起来,尉迟真金看到后,觉得定是出了状况,便急走过来拍门。 “狄仁杰狄仁杰”仆役们和张柬之在旁看着他一边拍门一边高声直呼老爷姓名,觉得有些不妥,福生却是已有些习惯了,侯云章更是过来要帮忙撞门。 尉迟真金摇摇头让他退开,说道: “刀给我。” 仆役们看着尉迟真金将刀尖插在门缝里,先往上抬,再用力往下一劈,将粗粗的门闩给劈断了,又一脚踹开了门,纷纷表示惊叹。 尉迟真金冲进房里一看,狄仁杰躺在床上,被子没有盖住手脚,脸色发红,摸一下额头烫得厉害,昏睡着叫不醒,便赶紧让仆役们去请行辕里的大夫来。 侯云章看他只是顾着狄仁杰,便问他,是否手脚的伤已无碍了,尉迟真金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用的是右手劈门,右脚踹门,点点头说应是无事了。 接下来三天,狄仁杰是吃了碗熬得浓黑的风寒药,这倒是让他想起沙陀忠的好来了。当年两三个丸药就解决的问题,硬是苦了他几天。 尉迟真金怕他睡觉踢被子,便做主给他捆着手脚,包着被子,让他晚上老老实实地睡,福生看他竟然不敢反对,侯云章在旁大笑不止,也是笑笑摇头。 汤药喝到第四天,狄仁杰是说什么也不想喝了,任凭仆役们如何劝他,他也不肯,说是自己已是好了。 “狄老爷,喝药了。”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抬眼一看,站在面前劝自己喝药,又叫自己狄老爷的,竟然是尉迟真金。 他吓得手一滑差点把毛笔扔下地去,赶紧接过那碗药,使劲地灌了下去。 尝到甜头之后,就开始作起怪来,午后的那碗药,狄仁杰又不肯喝,说叫狄老爷太生分了,叫老爷才行,还说自己越来越老了,不叫老爷叫什么,尉迟真金看他病着,也就依了他。 “你这厮真是够矫情,若不是怕你耽误孟将张柬之,字孟将他们的大事,就让你自生自灭算了”说话间尉迟真金一边哂笑着,一边甩开了狄仁杰的手。 第五天狄仁杰到了校场,看兵士们练习近身搏击,长枪刺杀,他也与张柬之一起演练弓箭骑射,大家看他精神不错,想来是好多了,兵士们看到最高长官一同练兵,士气也高涨起来。 他看到部分兵士筑好工事,练习攀岩,又让尉迟真金来与他们一同演练,活动活动筋骨,并让尉迟真金教给兵士们攀爬之术,看到“谋士”原来如此厉害,兵士们也佩服不止。 “老了,不认老也是不行了。”尉迟真金也会笑着跟小伙子们说,毕竟不如当年了。 “那咱俩就一起变老吧。”狄仁杰私下会这么说,又换来尉迟一个白眼。 城中各处负责巡查的兵士回报,有些行迹可疑的人士在城中活动,只是宁州本来就各族众多,一时还难以辨别究竟是本地人氏还是混入的突厥探子,狄仁杰也只有让他们继续留意,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7章 为预防战事,又因伤势已经完全好转,尉迟真金便将自己以前的兵器,又重新请匠人打造起来。 他离开神都时,自己存在密道里的钱,共有一百两黄金,四百两白银,还有一箱宝石玉器,田产房契,以及一些药材。他将自己大哥送的那支老参给了赵四治伤,给了王溥和沙陀c赵四共一百多两白银,剩下的就两个小箱子,装在马车里拖到了宁州。 他自是身家巨万,便不想告诉狄仁杰,免得狄仁杰又要拿自己的钱出来。他拿出三十两白银,让桓彦范请来宁州颇有经验的铁匠,置了两把随身短剑,一把长刀,一把弓箭,一条银链球,与他当年在大理寺时,几乎没有差别。 此时多了一件暗器,先前桓彦范说要为尉迟真金打造一些铁签,代替筷子,于是他们便一同商量,将兵士们常用的轻弩交予匠人,改造成一个暗箭匣子。 这个匣子里可装三十根铁签,每次扳动机括发出一根,又由上好的牛皮绑缚,皮套制成一个手套的样子,平时不用时,卷好了可藏在马鞍下的袋子里,用时拿出,直接套在左手上即可。 这匣子反复试验,改良数次之后,终于可用,狄仁杰看他又重拾以前的兵器,心情好了也是很高兴,只是会打趣他,若非大人身家巨万,这铁签还得杀完敌后一个个捡回来再用才是。 一日晚间,狄仁杰到东厢与尉迟真金谈天,尉迟真金突然起身,走到床边找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对方面前,要他打开来看看。 “这是什么总不会是新式的暗器吧一打开就会弹出一只筷子”狄仁杰一边絮叨着一边开了盖。 竟然是尉迟真金的那件金丝锁甲。 “大战随时可能发生,你把这个穿上。” “那怎么可以”狄仁杰不当这是惊喜,立刻拒绝,还板起脸说起对方来,说什么你自己好不容易伤势才好,怎么能把自己平日防身的软甲给了我,我是如何担心你,你这样真是让我无法安寝什么的。 “住口”看他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样子,尉迟真金猛地呵斥了一声。然后把自己的衣领扣子解下来一片,让他自己看看。 “以后等本座说完你再说话,没说完不许插嘴,真是烦死了”原来尉迟真金自己依旧穿着软甲,又重新给狄仁杰做了一件。 “也就是你这样的巨富才能做这东西,光是这软甲上用的黄金也得五两吧大人是准备用钱砸死狄某不成” “要不要吧”尉迟真金看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便盖上盖子准备收回。 “送人的哪有收回之理”狄仁杰赶紧按住他的手和盒子,往回拖住。 接着便是尉迟真金要扣上自己的衣领,狄仁杰又拉拉扯扯地说我给你扣上,实则把衣服往下拉了两下,被一脚踹翻在地。 又过了半个多月,一个休沐之日来到时,狄仁杰的公事总算都做得差不多了,他总觉得自己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好不容易才从案牍和军务中脱身,便力劝尉迟真金与他一同到市集闲逛,再尝尝宁州的各种吃食。 属下和仆役们说要跟随保护,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紧要不能出事,又不想兴师动众让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8节 家太辛苦,且又不希望别人打扰他们二人,便说派四名侍卫在不远处慢慢跟随便好。 他和尉迟真金也做平常打扮,戴了毡帽遮住大半张脸,在人群中随着来往的人一同走着。 两人慢慢走在路上,尉迟真金低声对狄仁杰说道: “往日在神都你就十分出众,如今是越发的不得了了。” 狄仁杰也轻笑一声说: “我这般有出息,大人也为我高兴是吧” “在神都你要扬名我已是拦不住,更何况这里是你的地盘哈哈” 宁州百姓自从狄仁杰斩蛇除害后,便都知悉了他的相貌,狄仁杰本就颇有书卷气,年轻时也是英俊出众,纵然人到中年,有了功绩,被别人称颂,说话一呼百应,所以他的样子也比以前更添了几分自信和威严,还有些乡绅打听他要不要纳妾,要将女儿送给他。 他一概拒绝,更让人敬重,百姓们有在街上认出他来的,便会呼朋唤友前来跪拜,几次之后他也不敢直接上街了,两人便改换面目,只想清清静静地一起走走。 两人看着宁州街市热闹,阳光温暖,便在路边找了一处茶坊,准备休息一阵。 茶坊的掌柜认出他是刺史,刚要跪拜,便被他阻止,让他带他们到雅静又临街的房间。 他们上到茶坊二楼的雅间,这雅间的一面窗临街可以看到街市风景,,又一面窗是向着店内,可以看到一楼,那几名侍卫便在茶坊外栓好了马,进了一楼,找了他们视野内的桌子坐下饮茶,他们知悉尉迟真金在饮宴上一只筷子将贪官拿下的事情,因此也不担心狄仁杰的安全。更多地是好奇,外表看起来文弱柔和,不显一点威严的书生,让他们想象不出,当时那紧迫的情形下,是多么的厉害。 两人品着茶,吃着点心,桌上摆着几个小碟,都是宁州的特色美食,奶酪,盐焗胡豆,九层酥饼,烧肉,哈密瓜等等。 尉迟真金早已卸下当年的荣耀,他面目平和,云淡风轻,虽然他隐身于此,不能与家人朋友相见,但又似乎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而狄仁杰也是志满意得之际,惟愿战事不生,日日太平,皇帝不来过问,他们二人便可永远呆在宁州,享受这样的安宁。 只是茶坊中一个男人又引起了尉迟真金的注意。 “你看那个人的袖子。” 那人的面目倒是与很多汉人相近,但是又更加豪放一些,只是藏在外表袍服下的袖口露出了突厥的服饰花纹。 袖口花纹精致,有突厥惯用的纹饰,辅以金线镶边。 “此人定是突厥的探子。”狄仁杰也看出对方的衣袖不是唐朝民众平日所穿。 “不止如此,恐怕还是突厥亲贵。”尉迟真金点点头,又说衣袖的纹饰不是普通突厥人所能穿戴,是他少时随祖父进宫见到突厥降唐的贵族所穿。 那人在茶坊里呆了一阵,大概无所收获,出门上马离开。 “可惜这一桌美食,还没细细品完。”尉迟真金看看桌上的东西,摇头说完便奔下楼。 狄仁杰也飞奔下楼,让侍卫回去报信,两人骑上马后追了出去。 “你今日出来,可穿着那软甲”马儿奔走之际,尉迟真金还问了狄仁杰一句。 狄仁杰点点头,夹紧马肚,眼光亦紧随着那人。 那突厥人驱赶马匹,往宁县县城的北门走去。 “是你下令让兵士封门还是让他出去再跟上去看个究竟你快些决断” “暂不惊动他,我俩跟他出去看看。”狄仁杰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出了城再做打算。 他行到城门口,向兵士出示了令符,要了四只响箭,又让他们通知张柬之带领援兵往北门外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8章 宁县北门出去,来往的行人逐渐少了,狄仁杰和尉迟真金的马匹就显眼起来,骑马在前的那人也发现后面两人跟得很紧,扬鞭催马,加快了速度。 顺着北门的大道再过三十里即将进入一片荆棘丛生的漠原,若是一路向北,高大的树木逐渐减少,越来越多的是低矮棘藤或灌木,反倒不利于藏身,那名疑似突厥探子的男人斜转马头,往小道上奔去。 尉迟真金将马鞍下的箭匣皮手套拿出戴在手上,对准前方那人的马腿,按动机括两下,箭匣射出的铁签射中了马腿。 只听到有“磁磁”声破空而来,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匹已应声栽倒。 马儿自是疼痛嘶唤,而马上那人也跟着摔在地上。 他二人也不敢懈怠,策马过来,眼看离前方那人还有一丈之余时,那人将马鞍下挂着的弯刀抽出,向狄仁杰掷了过来。 眼看那雕花的弯刀飞过来,带着“簌簌”的回旋之声,尉迟真金弯腰偏头躲过后,那刀又回旋着飞向狄仁杰那边,狄仁杰紧急之中抽出随身带的亢龙锏抵挡,两件兵器相碰后发出脆响,弯刀被撞击后,又飞回那人手中。 见到马儿受伤,已不好奔走,那人便使出全身本领,要拼命一搏。 他手持弯刀向两人的坐骑下砍去,只要砍伤马腿便可让他俩下来,尉迟真金从马上跃起踢中他未持刀的左肩,将他向后逼退了几步。此时狄仁杰也已跳下马来。 “你们是什么人”此人三十岁左右,身材壮硕,毡帽摔落后,可以看到他黑发上结有小辫,说话带有明显外邦口音的汉语,显示他不是宁州人士,问他俩话时,依旧做出搏击姿态。 “你先说你是何人为何身穿突厥衣饰在城里打探什么”狄仁杰反问他为何在城里,手里的亢龙锏也是牢牢握住,不敢放松。 “哼你倒是眼尖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这名突厥人听说唐人比武讲究单打独斗,面前两人又不是魁梧壮硕的身形,便想着各个击破。 谁知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对视一眼,便两人一起冲了上来。 尉迟真金抽出靴筒里两把短剑,两手一正一反相持剑柄,刺向突厥人的脖颈处,等对方弯刀架住短剑时,又以另一剑反削他肋下,对方向后退时,狄仁杰又以亢龙锏横扫他双腿,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岂有此理,唐人果然多诈”突厥人一边骂一边往后闪躲,几个回合后便渐渐不敌,落在下风。 他又一次被狄仁杰打中右腿膝弯后,跪倒在地,暂时不能行动,尉迟真金便将短剑伸了过来,架在他脖子上。 “阁下现在可以说出姓名了么” “哼哈哈”这突厥人突然伸手在口中吹出哨声,似是呼唤援兵。 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均有些疑惑,但听他呼声连响之后,周围的树林里,竟然传来了几声狼嗥。 有几头毛色灰黄的狼被召唤了过来,向着二人步步紧逼。 突厥人在草原生活,善于游牧,养蓄牛羊,更能够驱使狼c鹰等动物进行围猎,因此他便将这林中的狼召唤了七八头过来。 “看你们倒如何一起对付它们了”说完之后,那突厥人发出了听不懂的呼喝,让狼群攻击他二人。 “快放响箭”说话间尉迟真金向旁边一闪,躲开了扑向自己面前的一头灰狼,又尽快反手一刺,短剑嵌入狼头下方后深入两寸有余,这匹狼才扑倒不动。 他二人也知狼群灵活凶悍,又比其他的一些猛兽更为聪明,善于群体攻击,只是以前从未遇过,如今遇到也是有些紧张。先头那一匹狼被刺中后,狼群便稍稍冷静,等待时机。 狄仁杰向后快退,准备在马鞍下拿出带来的响箭,他向天空连放两只箭矢时,已有三头狼从三面向他扑了过来。 “快闪开”尉迟真金在后方抛出一柄短剑,剑柄飞旋后插入了一头狼的脖颈,那狼跌落在地,犹在挣扎,发出低沉的嗥叫,但毕竟不再构成威胁。 尉迟真金抛出短剑的同时,又腾空跃起,将另一头狼踢了开去。 另一头狼扑向了狄仁杰,他脚下稍一凝滞,躲闪得慢了些,狼爪便在他右腿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血痕从狄仁杰的右边大腿上一直延到小腿上都有,长长的几道印迹,让他右腿火辣辣的痛,一时让他站不起来,等到尉迟真金跳过来刺中这匹狼时,发现狄仁杰的右臂上也有了被狼爪抓伤的痕迹。 “狄仁杰你怎么样”尉迟真金情急之下叫出了他的名字,这让那突厥人大喜过望。 “狄仁杰原来你便是宁州刺史这真是天不负我今天叫你死在我手里,可是大功一件啊哈哈哈哈哈” 此时依然还有五头狼未被解决,闻到血腥味后狼群更是兴奋,突厥人见敌方已有一人受伤,另一人定然难以对付群狼,自己便可立下大功。 狼群向受伤的狄仁杰靠近,此时狄仁杰挨过了初时最疼痛的时期,站起来以后慢慢往后退,他看出尉迟一直按着左手箭匣,却是担心误伤到他迟迟不能发箭,便主动躲到尉迟背后,说道: “这次就靠你了。” “哪次你没靠过我”说完后,被狼群攻击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尉迟真金,连续扳动箭匣上的机括,将三头狼一一击倒。 还有两头狼跳起来攻击时,被他腾空一跃,左右手分别持剑刺中。 那突厥人惊讶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嘴巴合拢,张柬之带领一百人的精骑小队到了。 不过对狄仁杰来说,此刻才到还是晚了些,庆幸自己只是小伤,尉迟真金也并未再添新伤,这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渐黑了。 兵士们手持长刀,弓箭,火把,围在突厥人周围,他只好束手就擒。 让兵士拿来随身的水囊和绢布,简单清洗包扎伤口后,狄仁杰走过来向那突厥人说道: “本官想明白你是谁了。你是阿史那特鲁。” 那人大吃一惊,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狄仁杰认出的。 “颉利可汗部族的两部酋长,其一为阿史那伏念,前年归降我大唐,去年因事被杀,其子及部下自然不愿归顺;另一部为阿史那骨咄录一部,本就不愿归降,更是借兄长被杀而率部出走自立为可汗,你是他的儿子,我早听说骨咄录酋长的儿子善于驱策狼群,你贴身的衣物既不愿更换,袖口上的纹饰自然是将答案告诉了我。” “刺史大人果然机敏。” “哼哼本官今日捉到特鲁王子,也是大功一件啊哈哈” 张柬之将特鲁王子押回宁县,狄仁杰因为腿伤,乘马有些不便,说要坐下休息一阵。 “嘶还真痛” 几名兵士看狄仁杰在那里呼痛,便说去附近找个农家,借个牛车来把他给拖回去,他看着尉迟真金在旁边不说一句宽慰的话,也不说“我带你和我乘马”这种话,只好说好吧,你们去借车吧。 他们坐在林边石头上休息,兵士们也站得远一些,狄仁杰轻声向尉迟真金说: “去年姚崇回神都交送奏报,听说裴炎裴大人妒忌裴行俭劝降了阿史那伏念,便在陛下面前力劝处死伏念酋长,伏念被处死后,不少突厥降臣都寒心此事,率部叛离神都。” “先莫去管裴炎,眼下你捉了特鲁,可以先令骨咄录退兵了。” 兵士借车回来,又欣喜地奏报,在路上发现不少石脂水石油的古称,从石缝里渗出,点燃火把的燃料,和用作照明的石蜡又不愁了。 “石脂水咳,宁州倒真是一块宝地。”狄仁杰坐在牛车上,慢悠悠地被拖回宁县城去,看着在旁边骑马,随他的牛车慢慢走的尉迟真金,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第49章 “哼我离开时已与父汗商定,若无阻碍必定于三日之后返回,如今还剩两日,他们渐渐近了宁州,三日后在关外不见我,便会攻打过来。到时我就算不能脱困,也会与你们同归于尽” 听着阿史那特鲁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语说着他们的计划,看到他戴着脚镣手铐坐在营账里还有些嚣张,张柬之也犯难起来,纵然他们不怕死,可以和特鲁同归于尽,这整个宁州的兵士,必定伤亡也不小,如何能够抵挡敌人,减少伤损,最好能够将他们消灭在陇右关外,真是一个难题。 等到牛车把狄仁杰慢慢地拖回行辕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张柬之向狄仁杰禀告之后,询问是否要再征调一些滚木礌石,刀枪剑戟,以作防备。 “孟将你熟悉宁州地形,他们最有可能在何处出现”狄仁杰先问道。 “城北处山坡较其他方位更低,易于攀爬,突厥人极有可能从北门侵入。” 敬辉c桓彦范等人也在旁候命。狄仁杰思索片刻后便吩咐他们: “还有两日明日午时,你调动两万兵士出城,令大军向关外隘口急速进发,埋伏于山谷两侧。需要大量火石,火把,麻布,弓箭,你尽快吩咐下去,让司仓和司田参军这两日多带人手,将火石c麻布等备下,若是不足便向城中商铺大量购置还有,你带领五百人向城外,沿途收集石缝里渗出的石脂水,务必于突厥人到达谷口前送达还有你” 尉迟真金在一旁看着狄仁杰调兵遣将完毕之后,将守候在一旁的军医准备的伤药递了过来。 他按照军医的吩咐,两人一起将药膏敷在狄仁杰手臂上c腿上的伤口处,等到全部弄好,包好伤口,已是过了丑时。 他扶着狄仁杰回到后院休息时,狄仁杰也是万分疲惫,他便将狄仁杰背起来送到了床榻上。 “你别走”狄仁杰侧身过来,又拉住他,让他就睡在自己屋内。 “你就老实点睡吧” “腿疼,我就只能侧着睡,你陪我睡。”狄仁杰祈求他待着别走。 “你哪条腿疼” “右腿啊”聪明如狄仁杰也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那你这左腿,我也给你划两道你就不用总是侧着睡了。” “算了算了,那你走吧,我还得栓上门。”狄仁杰噗地一笑,起身要把尉迟送出门去。 谁知道尉迟把他按回床铺上,让他脱了外衣,捂上被子躺下,他看着尉迟真金给他盖好被子,又从里面锁好了门闩,脱了鞋袜,解了外衣睡上床来,又高兴起来。 “就知道大人你还是心疼我的。” “” 看到尉迟真金也是一天苦斗之后倦得入睡了,他也搂着对方尽快睡着。 次日早晨,火速地吃过早饭后便整理行囊,穿戴盔甲,准备开拔到城北五十里外的山谷去。 狄仁杰与张柬之带领兵士,在前面先行,兵士们看到长官先行,自然也不敢或不屑于后退。 骑兵五千领头,步兵一万居中,还有骑兵五千在后,先抵达谷口的骑兵部队将攀山的绳索,铁钩布置妥当,后面到来的兵士身背弓箭,轻弩,火种,石油等兵器和物资,登上山来。 尉迟真金则带领五千兵士,部分负责保证物资,另一部分则与他一同,负责将特鲁王子锁在囚车中,押送至战场。 果然在第二日清晨,沿着城北方向几十里外的塔城楼上,已能望见远处狼烟,狼烟逐渐传递过来,提醒狄仁杰,突厥人来了。 “你看他们的阵仗大约有多少人”他们埋伏在山后,桓彦范看见敌人奔腾而来,轻声地问。 “总有五万人”敬辉回答时心里也感觉不甚有底气。 骨咄录酋长带领着数万人,冲到了谷口,此处三面环山,向前的陡坡上只有些低矮的杂草,视野开阔,乱石丛生,利于抓索固定,只是马匹不像人一般,人可以借助抓索飞速登山,马儿却有轻重之别,长途奔袭之后,部分战马虽然力量大,速度快,易于登山,但耐力不够持久,所以还得休整一段时间。而其中一些矮小的马种,适于托运物资,却不善于登山。因此还得让战马休整一阵,骑兵们则下马准备攀登。 酋长安排部分突厥兵士攀爬陡坡,安插抓索铁钎,周围的喊声开始震天响了起来。 无数的大石,碎石块砸下,石油被从三面泼洒下山谷,几百只火把扔在谷中,沾染着石油的地方均是立刻着起大火来,很快就烧断了不少攀山的绳索,灼伤了兵士的衣袍。 战马受惊或受伤后,难于控制,踩伤兵士引起了恐慌。 趁着突厥人乱成一团,张柬之等人又分别指挥三面的兵士,将箭头上捆扎的麻布沾上石油,在火把上点燃后放箭射向山谷中。 宁县城外山石里渗出的石油均是质量极好的原油,无需开采就已溢出,麻布沾上后一点即燃,兵士训练有序,放箭过后即退下换上第二排c第三排继续放箭。 风向又变成了吹向山谷里的烈风,助燃了火势,突厥兵士伤亡不断扩大,但仍有悍勇之人,试图攀上山来,又不断被轻弩射中而跌落。 尉迟真金将特鲁王子押上山来时,王子震惊了。 “狄仁杰你竟如此残忍” “王子心痛你突厥的子民,我等又怎能不心痛我大唐的儿女”狄仁杰对他言道:“战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对你的子民仁慈,岂不是对我宁州百姓残忍” “父亲,快退兵退兵”特鲁王子用突厥语向骨咄录酋长呼喊,可惜山谷里杀声震天,根本不可能让山谷下方的酋长听到。狄仁杰问了旁边的通译人员,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王子心痛突厥兵士受伤人数甚重,惨状惊心,狄仁杰也颇为感慨,只是此时不是同情对手的时刻,看到王子哀痛而愿求和的表情,狄仁杰便示意属下人等停止攻击。 他将特鲁王子押到山谷边,向骨咄录喊话: “王子在我手中,酋长若要王子平安返回,要手下兵士不再伤亡,便退出关外。” 他知此时让对方投降已不可能,只能先劝对方收兵,再奏请皇帝和太后,释放劝降的诚意,因此只是以王子要挟对方退兵作罢。 酋长见此时兵士和战马伤重,信心溃败,特鲁又在敌方手中,便只得号令退出关外,休整再来。 狄仁杰领兵回到刺史行辕,已是五日之后。 探子已回报,突厥人退至关外,战事暂时以唐军胜利而告结束。 他奏请皇帝和太后,阐明突厥人因先前酋长被杀而心寒,此时应释放仁慈心意,让对方安定一段时日,以换取暂时安宁。 特鲁王子则被软禁在一处秘密所在,重兵把守,本来狄仁杰想要自己动身上神都,将王子押送至皇帝面前,亲口换得皇帝对突厥的修好诚意,但因他伤口一直不见好,反复发作,痛痒难当,便无法前往神都,只得由侯云章将其押送回去。 他更写了一封密奏,让侯云章私下奏请递交给太后,力陈裴炎劝高宗杀降臣不妥,导致突厥人心寒而造成反叛,于是太后便下令,安抚特鲁王子,将他送回突厥后,更送了不少牛羊c财帛和其他相应物资,与突厥部族修好,换得了几年的和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9节 这些事情都是后话,只是当时狄仁杰的伤口总是不好,反复敷药后仍有溃烂发炎,造成他时而有发烧症状,唇色干白,嘴角开裂,甚而有时腿痛得影响行动。 尉迟真金几次翻看两本医书,也只是些针灸之法,没有治疗狼毒伤口的速效之药,无奈之下,也只有陪着狄仁杰一起熬着。 “现在还能说啥,也就只能庆幸那头狼没把我中间这条腿怎么样了”苦中作乐之话出口,把尉迟真金也逗笑了。 “只有遍访宁州,找寻一些名医再给你看看了。” “其实我倒是想起沙陀忠了我又”说着狄仁杰自己也摇头笑了。 他从不担心尉迟真金会对沙陀如何,也总觉得他与尉迟能在一起,是因志同道合,他又一向自信于自己的才干,并且沙陀也是光明磊落,不愿在他二人面前多掺合才离开。为何在这件事上有些疙瘩,想想又自省,难道是自己大男人心理作祟 “你说清楚,是不是因为我受伤那时候,沙陀看了我你才不高兴”尉迟真金也看出他别扭,便走过来问他。 “也不是,反正都是男人么” “是啊,以前你没来大理寺时,我和老薄,小照,侯儿一起出去办案时,吃住睡洗澡都在一起,我们几个在澡堂子里相互都看过了的,你要不要去把他们几个找来都揍一顿” “你再别气我了他们知道咱俩这层,还不合起来把我揍一顿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0章 老薄和小照只怕是明白的,侯儿不好说,有时他是懵懂一些,只是你既然敢做,又不敢当”尉迟真金笑他以后,又说: “罢了,我也不敢。只是你不提去请沙陀来给你治伤,你这伤要拖到何时前几日就该让你自己上神都去,可以请王太医救治。” 狄仁杰握着尉迟的手说: “确是没想到伤势反复,总是宁州这里不能没我坐镇,我也舍不得你好了不提这个我不想让你去请沙陀,也是不想他认为你我只是有事才找他,无事便把他丢开,这样不是君子之作为。” 尉迟真金听他这一说倒是郑重起来,说道: “我只是担心你伤势,也觉得沙陀定然会不计较而来救治,没想到你还是想得周全些。如此明天便派人寻访宁州的名医吧” 整个宁州的百姓,都赞颂狄仁杰将突厥人阻击在关外,避免了重大伤亡。后来渐次听说了刺史因截击突厥探子而受伤,一直未愈而寻访名医的事,除了一些大夫自发来给他治伤,说是分文不收之外,有向狄仁杰送药的,有为他到寺庙祈福的,还有些百姓竟然自发地为他立了功德碑,立了生祠。 只是总是没见好转,尉迟真金觉得狄仁杰心里思虑的事情太多,说他要将繁琐的公事先放一放,有时还会跟他开个玩笑,说如今功德大了,翅膀硬了,便不服管束了,狄仁杰也知他心忧自己伤势,笑笑便罢。 侯云章问他俩,自己愿意去天台山请沙陀忠来,为何不行,狄仁杰笑说: “这事终究是我不好,不提也罢。” 一日正逢休沐,尉迟真金和侯云章在军医的指点下,为狄仁杰换药,仆役来回报,外面有一名大夫和一位白眉道长求见。 侯云章出去迎接,却是兴高采烈地奔走回来的。 原来是沙陀忠和曹道长不请自来了。 沙陀忠见到尉迟真金高兴而又十分感慨地伸手来抱他,却笑着往后退了两步说,不了不了。尉迟便挽着他手把他拖进门来。 尉迟真金笑着对狄仁杰说: “还是阿忠比你大气些。” “我来给我的贵人瞧瞧伤病,这宁州的百姓都说你好,可你救得了这么多百姓,也还得靠我救你不是”他一边给狄仁杰治伤,一边打趣着他。 “其实当年我的话说错了,沙陀你才是我的贵人如果不是你,我出不了大理寺的牢狱,也就不是今天这样了,又让你救我一次,我又欠你情了。” 过了七天之后,狄仁杰的伤势也就渐渐好了。 再一日晚间,曹道长来访之后,因不愿与他们一起共同饮宴,狄仁杰也不再扰他,派人送曹道长回到自己住所,因第二日是休沐,他便要福生准备酒菜,请故人共饮。 他说请沙陀共饮,对方也欣然答应。 他与尉迟,沙陀,候云章四人,一起坐在院中,饮着桂花酒,怀想着多年前在神都时,共聚在大理寺的情景。时光飞逝,他们都说,当年哪里会想到,如今这般的光景,一切都彷如在昨天。 尉迟真金坐在狄仁杰与沙陀中间,侯云章坐他对面。三人都盯着他的动作,先给沙陀斟了酒,又给狄仁杰斟上一杯,再给侯儿斟满,最后再给自己的杯子斟满,四人一起举杯,轻轻碰在一起。 喝完后都不知道说什么,狄仁杰站起来为沙陀倒了一杯,向他致谢。沙陀也笑着站起来喝完这一杯。 “大人们啊瞒得我好苦。”侯云章看他们三人都有些沉默,也是微笑着说: “可算明白为什么先前狄大人说不许大人想着沙陀,又不愿找沙陀来瞧病了,原来是心病。” “侯儿你”尉迟真金指着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又自己斟酒喝了一杯。 沙陀看了狄仁杰一眼,狄却指着酒壶,示意他给尉迟倒酒。他倒了酒之后说道: “曹道长听我说了以前在扶风县,我们几人初次遇到明大人时,明大人为我们看相的情景,我问他,究竟面相,命格是否真的灵验,曹道长说,命理虽然都有可循的规律,却也要靠后天的选择,可以规避祸害时,如若自己太过固执,便是将自己推向险境,可以抓住机遇时,也要适时抓住。” “你啥意思”侯云章学着宁州的土话口音问沙陀忠。 “就是曹道长说我的命格应该不会像明大人所说的那么惨,惨到他说都不愿意说,应是可以更改的。他观星发现西北方向有战事,将星危及,所指应是刺史,让我到这里来看看,能不能尽力。” 尉迟真金点头说道: “李淳风道长曾给我一个锦囊,提醒我在甲戌年务必当心名字中有两个火字之人,我虽自己置了软甲和挖掘地道,却没想到,竟然真是裴炎要害我。” 沙陀忠接着又说: “我来到这里,只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突厥被阻击在外,宁州免遭生灵涂炭,大家都称颂刺史仁心善行,我觉得我必须承认,我输给狄仁杰,不丢人。” 他摆手阻止狄仁杰说话,继续说道: “以前大人在大理寺时,也是先人后己,事事都想着大家,有什么刀剑砍来,都是自己挡在前面,为百姓伸冤翻案,获得百姓称颂,我常常在想,没人能与大人比肩。今天我看到宁州百姓称颂狄仁杰,我想,也就是他做到了,所以大人看得起他。” 旁边三人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接着又说道: “我做个好大夫,也就是救治伤患,救的毕竟是少数,大人和狄仁杰,救的人是千千万万,我是战乱中捡回一条命的孤儿,我与常人一样,爱着这太平的日子。所以,狄仁杰你赢了。只是我这次来了宁州,我不想走,我就和曹道长待着,享受这宁州的安宁,也可以常常见着你们。” 他眼眶中已经盈满泪水,抬头时眼睛花了,朦胧中看到面前三人均是感动不已,都激动得流泪,四人的手握在一起,感慨之余也是高兴万分。 “行了,再别赞他了,他这两年,真是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尉迟真金伸手拭掉眼中掉落的泪,让大家再好好多喝两杯。 狄仁杰也感慨沙陀之言,又在心中提醒自己,务必时刻谦虚谨慎,不要被眼前的功德冲昏了头脑。 这一晚,不止是狄仁杰开心,沙陀忠也一样开心,因为他比明崇俨幸运,可以说出,可以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1章 侯云章c姚崇c敬辉c桓彦范等人都将妻小一起接到了宁州,因此侯云章便搬出了行驿,自己找了住处。狄仁杰本来很高兴行驿只剩下他和尉迟,但却接到家中来信,光远想来探望他一下。 “想想自己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还是和光远聚少离多,唉” 自狄知逊去世到今,还未满三年,想到自己多年在外,虽然做了很多大事,好事,却既未尽孝,也未与儿子好好相聚,于是他去信让光远过来住一阵,增进一下父子的感情。 光远到宁州住了半年,此时他已十六岁了,也是个大小伙子了。 尉迟真金却趁光远来到之前,离开了宁州,去了天台山,直到狄仁杰派人送信给他,告诉他光远走了,他才回去。 他不欲光远知道他躲在宁州,毕竟自己当时是从神都“失踪”的,光远若是知道了,不仅会猜想他为何要跟着狄仁杰,也会多一分知情的危险。 因此他和狄仁杰商量后,特意叮嘱所有下属和仆役,不要将他的事情告诉光远。 他去往天台山,看看赵四的近况,并将明崇俨交待给他的事完成。 “少爷你可来了”赵四老远看到尉迟真金走近草庐,高兴地奔了过来。 上了天台山,看到草庐收拾得干干净净,大片的花朵和药草繁茂地生长在草庐四周,赵四的伤也完全好了,尉迟真金也很高兴。 “少爷你也没事了,全都好了”两人也是激动地抱在一块。 “咱们如今都是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人,只怕还会有很长一段时日,还得这样,倒是我累着你了。” “少爷说什么呢,我住在这里,清清静静,每个月下山去买点米粮肉盐,过得还挺好哪” 赵四给尉迟真金做了菜食,端着两碗粥到桌前坐下。 “倒也是,我来了你还得照顾我。” 两人吃着饭菜,闲聊起来,赵四说到扶风县离长安也不远,虽然不能去与大少爷和大小姐相见,但是也听说了一些尉迟家里的事。 大伯父尉迟宝琳逝世了,大堂兄尉迟循俨承袭了鄂国公的爵位,只是爵位每一代之后便逐次降低了级别,只能享有正四品的待遇了。家中人都不知道尉迟真金下落,很多人也怀疑他已不在。少了一位正三品的大员庇佑,兄弟们更加谨慎了。 “这都是小事,自我任大理寺卿以来,也从未庇护过他们,只要尉迟家里人人平安便好。” 他又听赵四说,大哥尉迟景华也过了五十寿辰,抱了孙儿。姐姐青岚的两个儿子也都娶亲了,女儿月蓉还未嫁人,她长到十五岁,亭亭玉立,娇艳夺目,长安的一些世家子弟,和在神都的一些大臣们的儿子,都将要与徐家缔结儿女姻亲的意思传给了姐夫徐员外。 “一转眼竟然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是可以当爷爷的人了,唉。”尉迟真金摇头笑了笑。 “哈都是那个狄仁杰不好不然少爷你肯定也娶亲了”赵四打着哈哈劝慰着他。 “月蓉可有意中人我想姐姐定然不会想她随便嫁给哪家的公子。她自己当年不也是跟姐夫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的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只是不能告诉大哥和姐姐,我还活着。” “少爷切莫难过。我想总有机会的。” 过了两天,尉迟真金让赵四找来铲子锄头铁钎之类的工具,两人一起将明崇俨所说的那棵树下的一个铁箱子挖了出来。 铁箱里有一些防虫的药包,再套着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的书信都保存完好。有一本相书,有四封信,其中三封信的封口用蜡封好,只是分别写了日期表明顺序,收信人是谁,自然是不能写在上面的。 还有第四封信,信上写了尉迟大人亲启,这倒让尉迟真金有些意外。 他俩又共同把树下的土埋好,恢复原状后。他站起身来,郑重地打开了信,看了起来。 “尉迟卿勋鉴: 余明崇俨敬禀,余本应忠君爱国,孝亲爱子,奈何为情所困,学道之后,不明清静无为,反倒身陷迷局。 入朝为官,只为随侍心中人左右。相术亦未精通,未将前因后果一一看透。乾封年间,余曾阻狄卿前往茶坊,未料卿擒获上官氏女犯,陷于险境,竟由狄卿施救,更未知吾等命运从此紧密相连。 余知狄仁杰为大唐国运所系之重臣,卿为辅国良臣,公义仁心,千秋可鉴。 望卿保重自己,救狄卿于危难,辅佐君王,共襄盛世。 种种前尘后事,无法尽述。惟愿我心终有得见天日之时。谨此奉闻,伏乞俯允。” 信中说当年狄仁杰不顾劝阻来救了他,倒是让他心头一热,只是预判了狄仁杰的命运,还说他是能够于危难之际保住狄仁杰的人,可是前途未卜,他亦不信命,这些预判的事情,不能作数。尉迟真金将这封书信与那三封书信分开,妥善收好,等待今后验证。 只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将这三封书信呈交给太后,让他犯了难,窥知一个秘密,却还要将秘密交出去,这真是一个难题。 尉迟真金在天台山休养不叙,狄仁杰和光远在宁州倒是其乐融融。 狄仁杰教光远用短剑练武,又想起光远这短剑倒是多年前尉迟真金所赠,心里也是柔肠百转。 他问光远如今在并州读了些什么书,可想参加明经科或进士科考试,又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他如今虽远在宁州,倒也可以抽出时间亲自去提亲。 光远回答那些诗书考试倒也中规中矩,只是说到心仪女子时,他就说道: “父亲大人,孩儿在并州,未曾有什么心仪之人,只是孩儿年纪还小,倒也未想过成亲之事,过一两年再说可好” 因此狄仁杰也就不再着急此事。 中秋前夜,他与光远一起到市集中,微服闲逛,宁县的百姓也是在河边放水灯祈求姻缘或许愿祈福,光远看着河边水灯出神,这倒让他想起多年前光远与月蓉那场相遇来了。 他问光远,是否想着多年前在神都洛河上,遇到尉迟大人的姐姐徐夫人带着的那位月蓉小姐。 “父亲这神探的名头,果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光远这才实话实说。 此时狄仁杰心里却想的是,咱们父子俩喜欢的品位倒是都差不多,外甥女像舅舅么。 于是他派人向长安行去,打听徐员外和徐夫人是否给女儿定了亲。 来人回报说,求亲的人很多,徐夫人似乎很喜欢时任光禄寺少卿的丁远大大人家的公子。 “丁大人”这这这这倒是让狄仁杰有点犯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2章 往长安的仆役回来说,在长安待着的三天,都看到不少人往徐员外府邸去拜望,其中确有不少人,是以求亲为目的而去的。 仆役向狄仁杰回禀,听说徐夫人甚为中意丁少卿家的公子,丁公子年纪十八岁上下,在家排行最末,但为人并不骄横跋扈,且相貌堂堂,文才武略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听说徐员外觉得两家的家世相当,女儿嫁过去,不算高攀,又不算下嫁,丁大人和丁夫人也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徐小姐定然不至于受委屈。 若要说家世,狄仁杰也觉得狄家不会配不上徐家;若要说文才武功,自己的儿子么,当然不会说他比别人差;至于他的长相是不是慈眉善目,他也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单是他和尉迟真金的这层关系,怎么着他也觉得更应该“亲上加亲”才是;只是论到对方父母中意那位丁公子,他就觉得不好说了。 “徐老爷家里是否已经允准丁家了” “小人离开时还没有。总是可挑的太多了,徐老爷大概还没想好吧。” “可否探听到徐小姐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人不知。” 狄仁杰摆手让仆役下去歇息,又陷入了思索。 此时尉迟真金还未回到宁州,也不能让他去劝说徐夫人,否则便是暴露了他的行踪,可是如何才能尽快打动徐家呢 过了两天,狄仁杰看到光远拿着短剑,在木头上刻画,说是想起当年的月蓉,想要刻一个她的样子出来,可惜手工粗陋,又有些沮丧。 于是他安慰光远之后,便请宁州知名的匠人,花了十天时间,“巨资”打造了一盏精致的宫灯,命人尽快送到长安去。 当这盏宫灯送到长安徐员外的府邸时,徐员外和尉迟青岚都有些意外了。 “多年不见,原来人家记着咱们,这算是有缘么”徐员外打量着那盏宫灯,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这盏宫灯是按照狄仁杰和光远的描述制作的一盏铜灯。灯的底座是圆形,口径大约比小铜盆稍小一些,下方有一鎏金嵌宝的柱子支撑,可以让人手持这盏灯行走。 底座上用黄铜打造了一艘官船,官船上的灯笼这种小小点缀都做得十分精细;一个小女孩坐在船头上,手伸向下方,指着对面,一只小船灯漂在水上,另一边做出河岸码头,一个小男孩蹲在岸边,做出伸手去接那小灯的样子。 小船灯的位置,正好设计在底座的中心,那里有灌注灯油的入口,将灯油注入后,即可点燃灯芯。 小女孩的神态,很像当年的月蓉,娇俏可爱,连肩头上的蝴蝶结飘带都打造了出来。而那小男孩,也是做得颇像光远,灵动秀气。 “乖女儿过来看看罢。” 尉迟青岚亲自将灯芯点好后,将圆圆的羊皮灯罩取来,罩在底座上,透过薄薄的灯罩看进去,里面的两个小小人影就朦胧起来,这灯罩上还写着“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除了这两句诗,再无其他装饰。 “月蓉还记得当年在神都遇到的狄仁杰大人和他的公子么”徐员外也柔声问女儿意下如何。 “那个家伙他捡了我的灯,倒是什么都没说呢”月蓉看着这灯,也觉得精巧可爱,看了一会儿她竟然说: “这灯上只雕凿了我和他家公子,还有大舅小舅,几位表哥呢我想起小舅舅了,好些年没见他了。” 她提起尉迟真金,青岚和徐员外都是一阵叹息,转而问她,究竟觉得狄大人家的公子如何。 “女儿也不知道呢。这些公子们是好是坏哪里知道全凭父亲母亲做主吧” 女儿说让他们做主,尉迟青岚却想到,自己以前选了徐员外做夫婿,两个兄弟还打趣她这般有主见,尉迟真金也曾说“能自己选到喜欢的人也是姐姐的幸事”,便慎重起来。 她问徐员外,对方却说: “夫人是担心得罪不起狄家,还是觉得狄家可以联姻来求亲的人中,倒是狄仁杰的官阶最高,当年他只是五品郎中,这些年竟然做了州府大员,大权在握,仕途平步青云,朝中鲜有人能比肩” 尉迟青岚打断夫婿的话,笑着说道: “你当我是拿女儿幸福去做赌注不成虽说狄家也是不好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0节 罪,既然不好决断,不如就先放一放,再遣人打听打听这两家公子人品才学如何。” 如此一来,徐家小姐的婚事就暂时搁下了,虽然此事没有结果,狄仁杰也总还是往好处想,想着对方没有选自己儿子,但也没有选老丁家的公子,总管也没让人家讨到好去,便不算输了。 丁大人却从侧面打听到狄仁杰也派人去求亲,气得吹胡子瞪眼,说: “这个家伙真是可恶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 于是丁远大又让自己的儿子更加发奋苦读,又勤练武功什么的,直弄得丁公子笑问父亲,怎么倒像是父亲大人和狄大人比着娶媳妇了,怎么气成这样。丁夫人也笑说这个狄大人当年戏耍你父亲,如今也还是这般神憎鬼厌。 “唉,如今他是从三品了,他有才学,有能耐,老夫也没话说,孩儿你还是好好读书胜过他儿子才是,你老子我是没办法了” 等到入冬之后,趁着还未下起大雪,路还好走,狄仁杰便派人好好地护送光远回了并州,再通知尉迟真金从天台山回来。 赵四自己在天台山住着倒也自在,可以免遭通缉,于是尉迟真金也不叫他走,自己回了宁州,只是他在天台山时,跟着赵四学着缝缝补补,帮着砍柴烧火,打水浇菜,又学会做了几个菜,抛下了贵族公子的清高与尊荣,让赵四也十分感动,直说少爷真是不同于常人,体会得穷苦人的不易,有一颗圣人之心。 “罢了,老四,我如今也只是独善其身而已,你自己保重自己吧。” 他回了宁州时,宁州已飘起了小雪,他与狄仁杰,侯云章,沙陀忠在屋内温酒谈天时,也被他们称赞,做的菜是有模有样,味道亦相当让人欣赏。 “大人做个菜也是这般的好,这让我以后越发地不想走了”沙陀忠在旁说笑着。 狄仁杰也笑着逗他说: “住下来可以,不过这菜不许你吃。” 过了两日,四下无人之时,狄仁杰又跟尉迟真金提到,光远喜欢了他的外甥女,虽然他姐姐没有立刻答允,但是若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俩“亲上加亲”。 尉迟真金也慨叹这缘分似有天定,但也笑说,要月蓉自己愿意才好。 “那我就要光远像我当年一般,把生米煮成熟饭” “贼竖子找打是不是哈哈哈” 过了新年之后,登基不过一年的新皇李显被废。 李显要加封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为门下省侍中,又因李显说“我这整个天下给岳父都可以,更何况一个侍中”这话把受遗诏辅国的裴炎吓得够呛,他禀告太后之后,太后盛怒,下旨废掉李显的皇位,降为庐陵王,四皇子李旦被立为新帝。 太后立了新帝之后,又将朝中的官制和职名做了大幅修改,门下省改称鸾台,中书省改成凤阁,尚书省改成文昌台了。 朝中也有人在想,太后这样,是要开始改朝换代了么 太后开始派人监视被流放到巴州的李贤,而各地的大小王爷们,也是厉兵秣马,蠢蠢欲动。 狄仁杰在宁州本是闯出一番新天地,且又守孝期满三年,本是宁州一片祥和,又无人管他,与尉迟真金重拾欢好的乐趣,还弄到一个羊眼圈来“对付”尉迟,谁知没过几天逍遥日子,御史台的郭翰却来巡视宁州了。 “不要跟郭翰说我在这里谁说了定不轻饶”尉迟真金叮嘱过张柬之c姚崇c福生等人后,便躲到曹道长的住所去了。 郭翰到了宁州,看到百姓竟然跪迎在路边,纷纷称颂狄仁杰的功绩,回去后奏报给太后,太后下旨,将狄仁杰召回神都,封作冬官侍郎,兼任江南巡抚使,主管吴越的钱粮和水利。 此时太后对狄仁杰,却是比起当年狄仁杰初入神都时,倚重得多了。 因为要在群臣中找出一个不靠祖先功绩,不结党营私,且又不因她是女子,依旧尽心做事,遇事从不推诿,主动担责的人,太难了。 此时的狄仁杰,有战功,有人望,又得太后器重,越加在百官中显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3章 狄仁杰被封为冬官侍郎,主管户部部分公务,又充任江南巡抚使,巡视吴越几州。吴越自古物产丰饶,风光灵秀;丝c茶c瓷c漕运业均十分发达,更兼男俊女美,软语动人。想来去了吴越,定能捞到不少好处,这样的“肥差”,真是让百官艳羡。 他首先要从宁州动身向神都,拜谢太后和新帝之后,再向江南赴任,因受封后要走官道,太过招摇,尉迟真金便不想与他同行,说是在宁州待一段时日,等到他在越州安顿下来,再前往那边与他会合。 此时距离狄仁杰向徐员外求亲,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冬去春来,每日卸下公务之后,就可与尉迟真金把酒谈天,弹琴练剑;他将院门一关,便是风花雪月,逍遥自在,别有天地,接到任命时,还让他有几分不舍宁州这片土地,只是叹息欢欣岁月太短。 “我我舍不得你” 狄仁杰看着尉迟真金在整理桌上和炕上的衣物c书籍c兵器c钱帛等物品,准备收拾好了搬走,还顾不上搭理他,他起身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尉迟真金,将头抵在对方肩颈后,低声说着自己的眷恋。 他的手环住尉迟真金,握住对方的手,让他不要再去收拾桌上的东西,对方也只是静默了片刻,便笑说道: “总是会再相见的,你不要这么拖泥带水,让我烦扰。” 尉迟真金拍拍狄仁杰的手,要他松开自己,又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物件来,好在东西不算太多,将被子c衣物等收拾一下,也只有一个大木箱,剩下的书籍c钱帛,兵器,装在另一个小一些的箱子里,就没有什么了。狄仁杰帮他安排装在马车上,准备送他到曹道长和沙陀那里去。 此时福生正好从行辕外回至驿馆后院,他拿着一封书信,交给了狄仁杰。 竟然是徐员外和尉迟青岚遣人送来的。信上委婉地表达了他们自觉高攀不上狄家,两家的亲事只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这是为何”这样明确地拒绝了亲事,还用了“高攀”这样的词语。 “不知道姐夫家里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尉迟真金也觉得有些奇特,他近日也打趣狄仁杰,说他平步青云,自己也得赶着“巴结巴结”,为何姐夫竟然拒绝了狄家求亲。 过了一会儿,张柬之也到了行驿,从他的神情看,显是有紧急的事务,他向狄仁杰禀告: “英国公徐敬业,三个月前以匡扶庐陵王复位为名,在扬州起兵,太后派魏元忠大人平定此次兵变,徐敬业兵败后,太后已下旨收回徐家赐姓,不许他们再姓李,废除他的世袭爵位,徐敬业一家上下人等俱已被擒,只是徐敬业与几名领兵大将在逃。其他徐氏族中弟兄,有官职者俱已被削爵罢官,贬为平民。” 徐敬业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听闻后俱是吃了一惊,但尉迟真金的神情显然更加震惊一些,张柬之看他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奇异,接着又说道: “眉州长史薛仲璋公然支持废太子贤,起兵亦事败,日前被擒回洛阳,因裴炎大人是他舅舅,便得免死,只是裴大人虽然力证与己无关,但在太后面前也是落了个灰头土脸。” “原来如此。”狄仁杰听完张柬之所叙之后,只说了这么一句。思索了半晌都不说话。 他心下明白为何亲事作罢,又在想裴炎和废太子李贤之间,究竟是否有牵连。直到尉迟真金推了他一下,他看到张柬之还在旁边等他的话,便叮嘱张柬之自己整束兵营,管好下属,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不论何人劝他,拉拢他入伙,让他带兵起事,都不要趟这浑水,只独善其身才是。 “这属下省得,属下到底还是惜命的告退。”等到张柬之退下后,尉迟真金才显露忧心不已的表情。 “难怪姐姐和姐夫不欲与你结为亲家了。”他向狄仁杰说话时,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徐敬业是英国公李勣的长房长孙,李勣原名徐世勣,字懋功,为凌烟阁名臣之一,与尉迟家俱为辅助太宗的旧时功臣,太宗赐姓李以示嘉奖。徐敬业世袭爵位,为英国公。 徐员外是李勣最小的一个儿子,徐敬业是他的侄子,月蓉的大堂兄。此次徐敬业在扬州起兵造反,自然让族中兄弟叔伯都被牵连,徐员外虽无官职,做个商人,平日又多进贡宝物与太后,为人十分谨慎,此事恐怕也会让他心惊。 “他们不愿牵累于我狄家,倒是思虑周全。只是这姻缘之事总是奇妙,过一阵我们再去长安,问问他们的意思吧,你也切勿忧心。” 两天之后,狄仁杰起程赶赴神都,张柬之由狄仁杰举荐,受命任宁州刺史,姚崇任宁州长史,敬辉和桓彦范继续跟随狄仁杰。 金殿上,狄仁杰向陛下谢恩之后,领受了去江南的任命,太后又在下朝后,留下他,有话单独对他说。 狄仁杰官至从三品,身着紫袍金带,缓步行至阶前,向太后跪拜,叩问安好。 他的眼神已不像多年前,他刚入神都时那样执拗和锋芒毕露,从宁州战场回来,身负战功又不卑不亢,从容谦恭,举止进退有度,风度翩翩。 上官婉儿在旁边听着太后与他问答,感觉他俩的声音中,都有一丝久不见故人的感慨。 “狄卿平身,三年多不见,可也安好”武后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很讨厌狄仁杰,只因他总是有一些平白无故闪现的英雄之举,正义之行,又句句在理,没法反驳。 现在看来,反倒是他最无私心的体现,他不与王子勾连,不像功臣之后一般居功自傲,难以驾驭;又不像一般官吏遇事推诿;在宁州治理乱象,打退突厥入侵,又安抚降臣,帮她清理了外部的危机;又懂得进退,他手握兵权,却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便以女子当政祸乱朝纲为由,起兵滋事。 “臣在宁州,自在安乐,让太后挂心了。”狄仁杰直视着太后,看她高耸的金凤冠,密密麻麻金线织就的项圈,金光晃眼的裙摆,衬托着一个风采光华的女人,虽然眉目间依稀有些沧桑,但仍是气势咄咄逼人,向他问好时,也是笑得居高临下。 他初入神都时,已领教过这个女人的厉害,但他依然做出一副为了公义,冒死进言的样子。在十几年的官场生涯中,本以为这个女人会处处为难他,可他的各种进言,各种举措,都得到了采纳和实施,这个女人的政治眼光,不在很多男人之下。她和先帝李治,上司及“夫人”尉迟真金,给他带来的意义,是不同的,又是有些相似的。 他们都是了解他的抱负,欣赏他的作为的人,官员之间多数非议她是女子,民间却有不少百姓说女子施政不输男儿。有时他会想,太后的内心,大概住着一个男人,不免对她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太后已是五十多岁,虽然比他大几岁,此时看来依旧是风采照人,如果不是因为太后要统领百官,会显露出狠辣的手段,在一向自信的狄仁杰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女人罢了。 太后向狄仁杰说出了,让他去江南巡视的一个暗地里的任务: “徐敬业下落不明,狄卿巡视江南,务必暗访其行踪,若能生擒最好,若不能则就地格。狄卿有何难处为何欲言又止” 狄仁杰思索片刻,还是将他向徐员外求亲的事,老实禀告了太后,他说: “臣来做这擒贼的人也可,只是这样一来,光远与月蓉的姻缘便是断了。” 太后也感叹他倒是实话实说,最终说道: “那就留着徐敬业一命吧,你只将他活捉带回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4章 狄仁杰任江南巡抚使,由官道出发去往越州,此时他的车马仪仗比起去宁州时阵势大多了,前前后后有近百人护卫着他,他的马车一路向东向南,能感觉到与宁州不同的是,空气逐渐从干燥变得湿润起来。绿柳红花,景色秀丽。 他想起初入神都时,看见尉迟真金领着一队缇骑,通过繁华大街,那时他还觉得对方前呼后拥,气势汹汹,如今看来,反倒是他这个巡抚使还显得耀武扬威了。只是他依旧记得,千张想要用鞭子驱赶那些百姓,尉迟真金及时的阻止了千张的行为。 侯云章骑着马跟在他的马车边,于是他便让他提醒下属们,切勿在行进途中扰民。自己却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闲暇时,将这些年的一些事,慢慢地写下来呢 而尉迟真金则待在宁州,与曹道长和沙陀忠一起,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曹道长会给百姓看面相或手相,收取一些微薄的课金,尉迟真金会在屏风后面听着他说来看相的人命运如何,在后面还要加上几句如何趋吉避凶之类的话,虽也是人人都爱听好听的,但总是有劝人向善和自立自强的意图,让他默默点头称赞道长用心良苦。 而沙陀忠则帮人诊病或治伤,宁州多数百姓都是生活清贫,因此沙陀的诊金也收得很少。有时半夜里遇到敲门求医的病人,三个人都要起身一起帮忙诊治。 尉迟真金会默默地在沙陀旁边,递给他纱布,药瓶,小刀,作他的助手,还会教给一些重伤患几招强身健体的简单拳法,让他们自己练习以便尽快恢复。 张柬之有时会带人来看看他们,还送些生活器物,如桌椅c柴火c被子c米粮等物件来,看到屋舍简陋,会惊讶于三人如此安贫乐道,曹道长年事已高,尉迟与沙陀还每日轮流做饭,照顾老人。 “先生必得保重自己,不然狄大人定然拿我是问。”张柬之千叮万嘱之后才走。 闲暇时尉迟便自己练武,或拿着明崇俨的相书揣摩,又向曹道长请教相书里的奥秘。他虽然性情比较内敛,平日话少且不怎么说笑,但不会流露出对生活简朴粗陋的不满,能够随遇而安,又对普通百姓时刻有一份怜惜之心,练武时潇洒无匹,看书时又透出一份谦和沉静,相处了一段时日后,曹道长算是有了一个具体的印象。 “大人有一份圣贤之心,大爱于世,换作我是沙陀,也是会倾慕的。”老人捋着白胡须,微笑着说话。 “道长切莫说笑,沙陀的事已经揭过了。”尉迟真金怕道长提起旧事,难免让沙陀多想。 “老道自是明白的。只是总算想明白了大人为何人人敬仰。先前听沙陀提起过,大人出身世家,在大理寺时常为民请命,人望甚高,如今亲眼所见,足证此言不虚。” “道长再不要赞我了,先祖虽是前朝功臣,但也时刻记得来时的路,为君分忧,为民请命,都是分内之事。” 听到尉迟真金的话,曹道长也对他时刻保持一份清醒,感到十分佩服。两人又继续谈谈说说,讲起明崇俨的相书上的事来。 “相术从易经中衍生而出,亦与算经术数关联,是对世事c万物衍生的推演c统计和总结。很多事虽可提前预判,但事情究竟是否如预想中那样发展,却又未必。一如当年,我那徒儿预言大人命途危殆,却被狄大人所救。前事既然已经更改,后事也就更加风云变幻了。因此不能以一时看待一世,分成五年一判可能更好。” 两人聊到深夜,突然听到旁边屋里沙陀“啊”的一声,大概是做了恶梦,喊得很大声。 沙陀白日里诊病也累了,便早早地躺下,谁知道梦里梦见一片火光,将自己包围,又似乎看到了狄仁杰在旁惊慌失措地大喊,想要救他。他吓醒之后,看到曹道长和尉迟真金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他虽是被吓了一下,却不想说出此事,于是便含糊说自己不记得梦境如何了,将他们两人打发走,自己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想了很久才能睡着。 眼看着夏天也快过去,过了也有半年的时日,狄仁杰让侯云章千里快马骑回宁州,请他们三人一同到江南游玩,曹道长年纪大了,在宁州住得安好,不想去了,沙陀也不想与尉迟一起,便催着他快走。 “大人保重自己,此去不知何时再见,我与道长会好好的。” 沙陀帮着尉迟真金将行李箱子装上马车,尉迟和侯云章上车之前,回头又看了沙陀一眼,他眼中有些泪光,但仍是笑着跟他俩挥手告别。 坐上马车之后,尉迟真金平复一下心情,不再去想宁州的这段岁月,转而向侯云章询问,狄仁杰这段时日,在江南都做了些什么特立独行,神憎鬼厌的事儿。 “大人果然还是最了解狄大人的。”侯云章还没说就笑了。 “怎么这厮又捉了什么龙王,大蟒,还是什么妖物” “他这半年就顾着拆庙毁墙了,走到哪儿拆到哪儿。” 侯云章说狄仁杰从神都向南,经过吴州到达越州,一路拆了不少女神庙,庙中大都是各种女神,或是一些人发挥想象想出来的神祇,都被狄仁杰给得罪光了。 狄仁杰初到吴州时,便遇到乡民祭祀河神,因巫蛊c祭司等人说河神是女神,喜美貌少年,地方官吏也有信奉河神的,也有收了好处的,便不反对以处男祭祀,祭祀时,少年往往被裸身捆在大石上,割断手脚血脉后抛入河中,血流在石上,流尽了,人死了,河神就收到这祭品了,便不会再兴风作浪,可保风调雨顺。这样的说法是否可信,当然是众说纷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充作祭品的少年的父母有多心痛,却不能阻止。 狄仁杰自然是英雄侠义之心发作,派人救下了被当做祭品的少年,阻止了祭祀。并沿途下达命令,严令祭祀各种奇怪的神祇,捣毁一些邪教,并将鼓吹祭祀的巫蛊和官员拿下。 早有不少人听说他在宁州时便不好相与,却也有些人依旧向他送银钱或美女,被他斥退。他不收官员的贿赂,没有短处被人拿住,别人便阻拦他不得,一路拆了无数座庙宇,并且下令,只留下夏禹c吴太伯c季札c伍子胥四位神祇的庙,用作礼仪教化,摧毁盲目崇拜。 遇到极有规模的大的庙宇时,他亲自带领数千兵士,一声令下,兵士们便龙精虎猛地冲上去拆起来,他自己绷着脸,扫视着下属的官员,看谁敢有意见。官员中有些人会觉得得罪神祇很惶恐,还有些人觉得他故作清高廉洁的姿态,背地里会有微词,但多数人都是拥戴的,受害的百姓们更是拍手称快,说是总算有人来铲除了这些祸害,时日长了,拆得多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干得好啊吴c楚之地,此类祭祀由来已久,他倒是头一个敢下令阻止的,拆一座庙容易,从人心里摧毁这些奇怪神祇却是不易换成是我,也未必敢这般做,哈哈”尉迟真金夸赞狄仁杰时,眼里透出的赞赏和佩服之意,让侯云章也惊讶起来。 “大人从未这般赞过狄大人啊,到了越州我会转告他,让他也高兴高兴。”侯云章说要将这话转告狄仁杰,尉迟真金却又摇了摇头,不让他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1节 “哎,不用了。这人夸不得。” 马车慢慢行到越州,抵达巡抚使的行驿时,已是过了小半个月,秋意微凉,空气也不像夏日那般湿热了。 行驿后方的侧门外,狄仁杰收到通报,快步赶了出来。 仆役们想着来到行驿的人,定是什么大人物,也都很机灵,不打听,不多话,将屋子收拾好,酒菜备好后就各自退下了。 狄仁杰的行驿院落清净,给尉迟真金预备的屋子又有大片翠竹掩映,风光秀雅,与宁州金黄的胡杨树带来的苍凉感大为不同。 狄仁杰说他初到吴州时救了一个少年,说着说着就撩起尉迟真金右边袖口,看他右臂上,还兀自说着: “那些被绑去祭祀的孩子,都是些童男,我救下来的那孩子,我还看到他两边手臂上都有两条细细的线,我看看你的右手这条还在啊哎啊” 他好一阵没见到尉迟真金,心里自然是极为高兴,喝了几杯以后就开始乱说,尉迟真金脸上先是一红,然后又青了,脚一伸,把他的凳子腿一踹,狄仁杰就摔到了地上。 “哎哎,别走别走,我错了,错了啊”狄仁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冲上来抱着尉迟真金不肯撒手。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美好了,狄仁杰这么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5章 这日子确实过得蛮美好的。尉迟真金也这么想着。 且让巡抚使一个人去忙着,我在此逍遥几天。尉迟真金在翠竹满布的院中,坐在圈椅里,翘着二郎腿,手执着茶杯品着茶,听着婺州过来的几位美貌的小娘子,唱着软软的民歌曲调,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虽然听不懂罢,也表示很陶醉。 这些教坊中的说唱艺人,是他让侯云章去请来的,一则是到了越州,听听悠雅软糯的曲调,二则是初到行驿那天,狄仁杰打趣他一把年纪了还是童男,没与女子在一起过,想想心里实在有些不忿。 “刚才娘子们唱的,是茶山春,现下再为老爷们唱一首仙妹。”教坊的头领用软软的官话向尉迟真金和侯云章回禀之后,又张罗着让歌姬们唱起来。 婺州自唐初时便有戏曲歌舞兴起,民歌中多有咏叹男女之情的曲子,让人唏嘘。 这些女子都是年轻貌美,正值妙龄,看到一位身着常服但仪态不凡的老爷在听她们唱曲,对方看起来似乎不到四十岁,俊逸和稳重兼而有之,虽不言语,但眉目含笑,他专注听曲的样子,不免让小姑娘们有些害羞起来,有人还在心跳如小鹿乱撞之际,却看到严肃冷峻的巡抚使踏进了院门。 狄仁杰看到尉迟真金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品茶听曲,笑了一下,跟教坊头领说了句话之后,便绕过桌椅后面,坐到一旁的另一把椅子里。 好听的一首曲子唱完了,教坊的头领便站起身来,领着一群小娘子们告退了,侯云章见她们退下,也识趣地退走,临走还贴心地把院门给关上。 “怎么我听听曲都不成” 尉迟真金说话时,语气虽然有些不虞,但是狄仁杰从他的表情上看,觉得对方并没有十分不快,讨好地笑了笑,才伸手越过桌面,拉着尉迟的手说: “别生我气了,有件大事,一定要让你知道的。” “大事” “我这次来巡视江南,有个秘密的使命。” “秘密使命,太后她要你做什么”尉迟真金的表情也从佯怒转为郑重。 “暗访徐敬业下落,先前是说让我将他活捉最好,不能活捉则就地格杀;我向太后禀告我想与你姐夫家里结亲,太后愿意宽免他的死罪。因此稍后会有各州府长官前来回禀暗访情况。” 尉迟真金听狄仁杰说为徐敬业求情免死,并直言要与徐家结亲一事,感念他费心了,只是片刻之后,他又说: “如今我也要靠你庇佑,实在没什么可答谢你。” 狄仁杰听了也怔了一下,他揣摩着对方说这话时究竟是因为“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还是开玩笑的,想想之后说: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对了,还有书写讨武檄文的骆宾王,也在被缉拿之列。你知道那檄文上写了些什么” “说来听听。” 于是狄仁杰将那篇檄文约略地背了些片段给尉迟真金听,文里说武氏秽乱后宫,祸国殃民什么的,听得尉迟满眼惊叹,转而又问他: “这样大不敬的文字,你是在哪里读的那这骆宾王定然是性命不保了。” “在乾元宫的大殿上,太后让上官婉儿给我看的。这事说来,就让我不得不佩服她了,她说她出身寒微是事实,而秽乱后宫,祸国殃民什么的,不过是男人们把家国败亡的责任推给女人罢了。她将上官婉儿收为己用,又赞骆宾王有才,千古难得,说是这种人没有得到重用,必然是宰相之过,说是找到之后要重用他。这般的胸襟气度,实在是胜过男儿。” 上官婉儿。 尉迟真金默念着这个秀丽的名字,心里十分感慨。 院门外有人敲门,是侯云章来通报,州府的部分长官,来向狄仁杰禀报徐敬业和骆宾王的下落。 狄仁杰在偏厅会见几位州府的刺史,让尉迟真金在屏风后听他们对话。 “虽有命令说捉活的,但有不少人为了领赏,捉了些相似之人,砍了头呈上来,仔细辨认后都不是的。百度来的,并非杜撰” 越州刺史将各地的情况报告之后,狄仁杰也吃惊不小,吩咐他们: “明发公函,若再有将尸首送来,辨认后不是徐敬业和骆宾王者,要追究枉杀无辜和作假骗赏之罪。觅得线索者只需报上来便可领赏,不可再滥杀无辜,否则引得人心浮动,更加难以收拾。” 等到各长官散去之后,尉迟真金从屏风后走出,面色也是较为凝重。这样的结果,也是他和狄仁杰完全未料到的。 “为了一个徐敬业不死,竟然多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唉” 他们俩心里都隐隐觉得,太后以女流之身把持朝政,确实有违常理,但带兵作反之人,也造成了无辜受害之人剧增,谁是谁非,一时之间,又难以决断了。 过了几天,狄仁杰说近日无要紧的公事,便邀尉迟真金与自己一同出门去走走,游玩风景。 巡抚使出门自然还是要带几名侍卫和随从的,于是又有十名佩剑的侍卫,和四名随从跟着他们。 两人乘着马车,在车里聊着。 “西湖边胜景无数,你若是要停在何处就告诉我。” “去灵隐寺吧,那里原是叫做灵鹰寺,还是由我祖父,鄂国公尉迟敬德大人才改作这个名字的。一直听说此处清幽,从未去过。” 于是马车慢慢由行驿驶向了灵隐寺。 灵隐寺建寺已近五百年,位于灵隐山麓中,飞来c北高两峰挟峙,林木耸秀。众人弃车下马,步行至寺门前,只见深山幽静,古寺庄严,云烟万状。 山林奇秀,树影婆娑,一名侍卫走向山门前,向小沙弥告知,巡抚使狄仁杰大人到了,请他去通报方丈。 巡抚使到了,于是小沙弥跑步到寺内,奔进方丈的禅房。 “方丈巡抚使狄大人来了。” “什么快,快通知你几位师叔去。”方丈清远法师让小沙弥尽快去通知其他几位首座的法师一同前去迎接狄仁杰,自己整理好僧帽和袈裟后步出了禅房。 “狄大人安好。”清远法师年过七旬,与狄仁杰互相见礼后,看了看一旁的尉迟真金,心里隐隐觉得似乎像谁,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只见后方人声突然鼎沸,几位首座的法师,带着一群大小和尚,手执禅棍冲了出来。 “方丈师兄那拆庙之人在何处嗯,便是此人”戒律院的清静法师瞪着一双大眼,向狄仁杰怒目而视,大声说道: “大人今日要来拆了我灵隐寺不成” “噗”尉迟真金看他们误认为狄仁杰要将数百年的佛刹拆了,狄仁杰的尴尬样子全落在他眼中,登时憋不住笑,在旁乐了起来。 “这岂敢岂敢,法师误会了狄某是来此参禅拜佛,览胜修心,统共不过十六人在此,这偌大的寺院,可无法拆去。狄某拆的都是邪教,邪教,不知是何人误传,诋毁在下,致佛门子弟难安。佛祖明鉴,方丈法师明鉴。”狄仁杰赶紧满脸堆笑地解释着。 “师弟不可无礼,如此便是犯了嗔戒。快快退下。大人快请。”方丈法师微笑着遣退了一众大小和尚,将狄仁杰和在旁也一直微笑的尉迟真金迎进了灵隐寺。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6章 狄仁杰命侍卫和随从们将马匹马车安顿好后,与尉迟真金在方丈的带领之下步入寺中游玩。 “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任旁人如何评说,都不如亲至寺内,方能领略这宝相庄严,观这自然造化。” 狄仁杰在方丈法师引领之下,参拜了大雄宝殿的菩萨,又一同拾级向上,此时他与尉迟真金,还有方丈,一同站在大雄宝殿的最上一层,向下一览寺院风光。佛像庄严,山寺灵秀,让人心旷神怡。 谁知方丈对他说道: “往日多有传言,大人凶神恶煞,见庙拆庙,遇神杀神。” 他见狄仁杰尴尬,又笑言道: “众口铄金,寺中众多佛门子弟,生在红尘俗世之中,亦难免人心惶乱,谁知亲见大人,方知传闻有误,百闻不如一见,于我等亦如是。” “狄某是万不敢拆这灵隐古刹的哈哈” 方丈遣人为他们备下禅茶与斋饭后便返回大殿,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就在客室里歇息。 狄仁杰看尉迟真金从进入灵隐寺起便一直微笑,想他定然是心情大好,又笑着为他斟了一杯茶。 “看我被他们误会,你就乐到此时还不放过我。” “做点好事不易,反倒被谣传成了坏事,也让你得点教训,不要道听途说,当年不知道是谁说大理寺僚气甚重什么的。” 尉迟真金说笑着,看狄仁杰苦着一张脸状似可怜,又笑说: “好,我不提你旧事。如今定是那些邪教余孽四处造谣生事,总算让你知道被人误会是什么滋味。” “旁人不明白也不打紧,你明白就是。” 尉迟真金抬眼看他,只见狄仁杰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嘴角微笑再不说话,也就不说了。 两人吃过斋饭之后,又继续在寺中游览直至傍晚,有知客僧说方丈留他们用过晚饭再走,狄仁杰说不用,并命随从和侍卫们收拾准备离开。 方丈陪着两人从台阶上下来,大雄宝殿前面的空地上,有几个扫地的僧人在低头扫地,其中一中年僧人抬头看了看狄仁杰,当发现他身旁的人是尉迟真金时,吃了一惊,目光便不曾离开尉迟真金身上。 那僧人惊诧之下或许是担心自己看错,于是一直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尉迟真金也是眼角瞥到有人注视自己,侍卫们都已经走出山门,在外等候,两人走到山门前,回身向方丈告别时,他也向那僧人注视过去。 两人对视之下都是一惊。 尉迟真金摆手要狄仁杰等一下,自己缓步向那僧人走去。 那僧人身穿粗布灰袍,手持一根笤帚,四十岁不到,粗眉阔额,身材健壮,留着宽宽的一圈胡须,他看到尉迟真金走过来,不住地后退,但仍将笤帚横握着,做出抵挡之势。 “你是尉”僧人看他逼近,最终喊了出来。 看到对方差点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尉迟真金也大为恐慌,飞奔过来时腾空跃起,连续蹬了这僧人几脚,将他的笤帚踢飞,整个人踹翻在地,并迅速伸出两指点了他咽喉锁骨下方几处穴位,让他舌头发哽,一时只能支吾,说不出话来,尉迟真金将他反剪双手,按跪在地上。 方丈c众位法师都是一惊,而侍卫们看到变故陡生,也冲进山门来,此时院中还有另一个扫地的僧人,看到同伴被擒,也急切地向后院逃窜。 狄仁杰指挥侍卫们去将另一人拿下,自己向尉迟真金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为何拿我佛门弟子”一群大小和尚们都围过来,方丈和几位法师都连声诘问狄仁杰。 狄仁杰看着这个僧人,相貌与记忆中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没了头发,胡子更密更多了。缓缓地说出答案: “此人是被悬赏通缉的要犯,曾任扬州刺史,前日领兵作反的徐敬业,徐大人。不是灵隐寺弟子。” 说完之后他扫视着周围的一群人,看到他们的面上均是惊愕不定,不似伪装出来的样子,看来定是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 侍卫们将另一名逃窜的僧人扭送回到院中,两人被五花大绑,送到了方丈的禅院里。 禅院里只剩下方丈清远法师,狄仁杰,尉迟真金,还有两名逃犯。 “你,定是名满天下的骆宾王。” 狄仁杰看着那个想要逃窜又被捉回的僧人,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便推断出对方的名字,骆宾王尚在惊讶,而徐敬业则始终怨恨而又疑惑地看着尉迟真金。 “太后命本巡抚使巡视江南,暗访此二人下落,活捉徐敬业和骆宾王带回神都,徐敬业领兵作反,本已是死罪,太后特宽免之,令其不死,家人亦得宽免。而骆宾王,太后惜其文才,留待重用。” 狄仁杰将此行的目的说给方丈听,也是说给那二人听,此刻对他来说,真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你若有话说,我解开你的舌厌穴,只是不要乱说才是。”尉迟真金看到徐敬业似乎有话要说,提醒他不可泄露自己身份,才为他解开穴道。 “四年前大人就已不在神都,为何罔顾亲戚情面,秘密随同狄大人来此捉拿我等适才怕我识破你,想来必定不是武氏派你来的。武氏翻覆无信,狡诈多疑,若我跟你们回去,未必能得活命,你们送我去神都,我也会在武氏面前,供出你二人勾连一气,居心叵测,拉你二人陪葬,到时大家都讨不了好去。” 满朝文武都知道尉迟真金当年无故从神都失踪,徐敬业任扬州刺史之前,在长安也听说了这事,他这样恶狠狠地一说,果然让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内心有几分戒惧。 “在下不会效忠于武氏,狄大人如若怕交不了差,杀了在下便是。”骆宾王也不肯去神都。 捉了他去可以交差,也避免了再有相似之人被无辜杀害,可是若真的捉了他去神都,他供出尉迟真金一直与自己在一起,这该如何是好 看他踌躇不决,方丈法师突然在旁言道: “两位大人请到这边来,老衲有一副画请两位赏鉴。” 左边墙上挂着一幅画,从装裱上来看,应是有些年头了的旧作,画上身披重甲的将军,正是鄂国公尉迟敬德,他取下了头盔,看得到一头红发,一双蓝眼,只是胡须豪放,向外恣意张扬,他在松树下席地而坐,双锏放在一边,与灵隐寺方丈一同讲论佛法。 “这画是五十五年前,尉迟敬德大人到灵隐寺捉拿叛贼,与方丈相会后,方丈所画,那时老衲还不到二十岁,有幸得见国公爷尊容。如今也是有缘,与郁大人相见,此画便赠与大人了。” 方丈将那幅画用竹杆挑下,装在盒中,双手递到了尉迟真金手上,微笑看他时,仿佛表明自己看出了对方是谁。又向狄仁杰言道: “老衲早已听闻,徐敬业和骆宾王已被擒获处死,想来赏钱都已被领走多时了,大人回到神都,向太后回禀,他二人在佛门胜地,定会修心养性,老衲会对他们严加管束,以佛法教化,请太后放心。” “这” “狄大人放心,他二人从此后必不会踏出灵隐寺半步,与寺中仙佛,一同隐于山林。” “也罢,狄某回去向太后禀明你二人下落,容你等在灵隐寺修行,望各自珍重性命,勿再累及家人及无辜百姓。” 狄仁杰回到行驿时,已是深夜,他与尉迟真金几番讨论定下措辞之后,连夜修书派人送往神都,禀告了徐敬业躲在灵隐寺,骆宾王不愿出来效忠之事,并指出有无数无辜百姓被连累而死,望太后网开一面,诏告天下,宣告徐敬业领兵事败,已被手下部众杀死,终止这次悬赏缉拿。 太后最终同意了这样处置的方式,又命狄仁杰安排一队兵士,常年驻扎在灵隐山麓下,盯梢徐敬业与骆宾王的动静。过了三年之后,看他们无甚动静,才慢慢撤离。 而徐敬业,也在灵隐寺修成了高僧,直至九十二岁圆寂。 后话不叙,徐员外因被徐敬业连累,一家人生活逐渐艰难起来,先是生意逐渐碰壁,再就是来求亲的人家,渐次来把儿子的庚帖都要了回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反正这一日三餐还是有的,不要惊慌。”徐员外和青岚安慰着儿子儿媳和女儿,一边招呼他们吃饭。 还剩下丁家和狄家没有把庚帖要回,不过徐员外已经不对这事有什么想法,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给女儿找个踏实可靠的平常百姓家嫁了就好了,于是他派人将两家的庚帖都退了回去。 狄仁杰见求亲一直未果,只好恳求尉迟真金想办法。 “熠宣,能否帮我,把光远的亲事定下来你姐夫退了庚帖,一味地说是不敢攀亲。” 尉迟真金沉默了一阵,说道: “你如今官做得大了,他怕光远欺负月蓉月蓉嫁到并州去,他们定是担心她吃苦受罪。” “不会的,光远一定会好好待月蓉的。更何况外甥像舅,只怕月蓉比你还不好相与哎我错了” “我想想该如何劝说。” 此时已是接近深秋,趁着雪还未下,路还好走,狄仁杰派侯云章带着一小队人马,将求亲的礼仪送到了徐员外府上,侯云章特意屏退左右,将一只小小的黑漆盒子私下交给徐员外,让他们夫妻俩看看里面是什么。 盒子上有些掉漆了,样式旧了,并不像这些年的新样式,徐员外却不知是何意。打开盒子时,他有些吃惊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块上好的玉佩,他这时记起,多年前的一个中秋佳节之夜,他与妻子儿女到神都时,他送给妻弟尉迟真金的那块冰玉,上面雕着福禄如意的纹样。 侯云章笑着说: “狄大人说,员外和夫人见着这玉佩,就一定会把徐小姐嫁给他家公子的,他家公子必定是值得托付之人。” 盒子里有一字条,说狄仁杰上奏太后,保徐家大小平安,愿姐姐与姐夫放心将女儿嫁给光远,字迹一看就是尉迟真金写的。 月蓉也愿意嫁给光远,于是这亲事,算是尘埃落定,只是徐员外和青岚在想,尉迟真金为何会跟狄仁杰在一起,这中间有何缘由。 月蓉那时候年纪尚右,不记得这玉佩是从何而来,青岚对她说: “这玉佩便做你的嫁妆,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2节 到并州去吧。” 筹措婚礼还得小半年时日,慢慢地,又翻过了新年。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7章 江南的冬季,持续的时日虽不像北方那么久,却有些绵绵密密的湿冷,慢慢透入骨头里。 狄仁杰自与徐家定下结亲事宜之后,每到空闲时便开始安排张罗亲事,因他在越州驻扎,只好派人将部分礼仪与金银送到并州,婚礼的仪式安排,只好全部交付于在并州的堂弟与弟媳去操办。 有时他也感叹,自己实在亏欠父母兄弟良多,如今连儿子的婚事,也是参与得甚少,只是他能帮儿子娶到心仪之人,也算完成一件大事,不让孩子遗憾。 他与尉迟真金住在越州的巡抚使行驿,林木繁盛,院落幽深,夏季虽然十分凉爽,远胜城中人多的地方,冬季却显得湿冷凝重。 张柬之在宁州觅得一些上好的羊皮皮袄,上好的棉花置就的棉服c棉被等物,也会遣人送一些给狄仁杰。 尉迟真金拿到狄仁杰送过来的棉服时,虽然感谢他关心,但也不是很在意,有时仍旧和秋天时一样,穿得并不很多。 直到一天早晨起来时,才发现这湿冷的天气不能小觑。 他们两人每日都起得很早,狄仁杰有时会在议事厅里,会见从各地到越州汇报公事的长官,安排各种事务。无事时会陪着尉迟真金练武。 当狄仁杰回返尉迟住的小院时,听到院子里有“哐”的一声,是刀剑掉落地上的声音,又有一声沉闷的低哼,立刻快步冲了进来。 他进来时正好看到,尉迟真金摔倒在地上,他脸上微微苍白,皱着眉头用右手拾起剑来,想要按着剑柄,撑着自己站起,谁知道右手也是一下牵动了旧伤的痛处,剑又滑落在地。他轻微地抽气一声,换过左手撑着剑柄起来。 “怎么了腿伤复发了”狄仁杰看到尉迟突然倒地,勉强起身时右脚拖着,行动迟缓,也是紧张不已。 原来是尉迟真金练剑之时提气纵跃,脚尖点地后想要腾起却让脚踝间扯动的剧痛给抻得往地上一歪,摔在地上后脚踝剧痛仍未减缓,刀剑落地的声音让正好回至院门前的狄仁杰听到了。 狄仁杰把手伸到尉迟真金的腰后c腿弯下,想要抱起他进屋,尉迟一边皱眉忍痛,一边却又笑着制止他,说: “干什么几十岁了,抱不动别闪了腰,别让他们看见。” “你怎么突然腿伤复发了我还以为在宁州时已经给你治好了,是我不好” “你不用自责,近日总是有点隐隐的疼,这天日湿冷,手脚关节处都有些活动不便,酸疼起来还真有点影响行动。”尉迟真金用左手揉着手掌和指关节,又扳着右腿自己活动一下,让狄仁杰不要担心,只是他脸色依旧不好,显得并不轻松。 狄仁杰摇头轻叹一声,说: “你总是不听我的劝,先前让你多穿点儿你不肯,这时候就知道利害了。”于是又不顾尉迟的阻拦,把他抱进了屋。 “哎放开放我下来”尉迟真金吃了一惊,但右手酸疼,也没法去推他,只有小声地呵斥他,脸红着瞟着院子里,担心仆役们走进院子来会看见这一幕。 他把尉迟真金抱进屋里,放在床榻上后,还笑说: “抱这一回才知道我还是抱得动你啊。” 狄仁杰回身将屋门关上后,又转回床边,凑近尉迟身边。尉迟的右手右脚都没法使劲,就看到狄仁杰按着他左半边身体,开始扯他的衣服鞋子。 “你要做什么快走开” “我要趁人之危啦” “你敢” “我当然敢啊怎么不敢哈哈” “你你来真的大白天的,我c我喊人了啊” “你不怕他们知道就喊啊” 看着尉迟真金耳廓红红的,狄仁杰噗地一笑,扒完了对方的两件外衣就停了手,下床去柜子里翻了几件厚厚的衣服和冬日穿的鞋子出来。 “你把这几件厚的穿上,稍后我再给你备好银针,为你针灸几日。” 说着他就准备出去,拿银针和药酒,看到尉迟真金有点感动的样子,却坐着不动,又说: “你还不穿上,是想我给你全都脱了是不是” 说完他笑着快步走出屋子,等到他将自己那一套银针拿过来时,尉迟真金已经将厚厚的两件棉服穿好。 狄仁杰让他把左腿盖上,只将右腿伸出被子外,为他施针。看他眉头渐展,知道他没那么痛了以后,又为他敷点药酒,按摩一阵。 过了月余,天气转暖之后,尉迟的旧伤才没有频繁发作,只是四月间遇到梅雨天气,偶尔仍会有些疼痛,狄仁杰命仆役将炒热的盐装在小袋里,给尉迟真金放在脚踝关节处,可以减轻疼痛,在他的悉心照顾之下,尉迟腿伤疼痛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光远与月蓉于五月间成了婚,狄仁杰向太后禀告后,回到并州,喝了儿媳妇敬的茶,尉迟真金不能露面,只能听他说着,棕红发色的新媳妇,如今长得越发的娇美,眉目间依稀是看得出一点儿舅舅的神态,光远是不会欺负她的。 等到狄仁杰返回越州行驿时,已是六月,吴越各地都遭遇了大小不一的台风,有不少农田和渔场受到台风损害,各州府的长官也开始忙着救灾事宜。 越州气候湿热,虽有大雨,却少有台风,行驿也是安全的,不会受到水患侵袭,狄仁杰却不能闲着。 他要带领各地长官一起参与救灾和慰劳军士,解救灾民并减低赋税,安定民心,州府的长官们看他领头,也就不敢怠惰了。 他带着一众人马出发到水患严重的地方,因怕尉迟真金腿伤发作,特意不许对方跟着。尉迟真金也不想让他忧心,便也不跟着去,只是反复叮嘱侯云章,如果狄仁杰不小心落了水,一定赶紧救他上来,最好还是别让他落水云云。 “大人放心吧,他这时候前呼后拥的,没那么容易落水。”侯云章答应之后,又在心里想,当年在大理寺时,如果考游泳,狄仁杰的考课想必每年都不合格了吧。 到了水患严重的地方,不少房屋都被洪水淹没,兵士们将倒下的大木搭起桥,将被困的乡民救下,不少人又继续修筑工事,大伙儿正在忙得火热之际,狄仁杰看到有一位老妇人和小孙子被困在洪水淹没的房顶上,便指挥船夫划船过去救他们。 他从船头蹬上那危在顷刻的房顶,将孩子抱到船里,又将那老妇人背了下来,救了老人和小孩之后,谁知道他身上那块竹节玉佩滑落水中,孩子正好看见了,喊了一声,他一低头看到玉佩不见了,一着急便跳下水去,过了一阵就没浮出水面。 船夫和老妇人呼喊兵士们来施救,一群人围了过来。侯云章和敬辉跳入水中把他拉出水面,救回船上,他还在说: “咳咳咳咳快帮我找找那玉佩” “这位大老爷啊不是说灾难来时保命要紧么为何要贪恋财物”那位老妇人看他如此着急,脸上的污泥都没擦,还一直惦记着玉佩,也不免叹息。 “这这是我至爱之人送给我的,自然是不能丢了”狄仁杰想到玉佩怕是找不回来了,有些着急。侯云章劝他,等到水退了悬赏百姓帮忙寻找。 回到行驿后,尉迟真金还是看到,狄仁杰的腰间没有挂着玉佩,才问了他一句,玉佩怎么没有随身佩带,狄仁杰还未回答,侯云章便抢着说了事情的缘由,还让尉迟真金不要责怪他。 尉迟真金吃惊之余,说道: “东西丢了便罢了,命不能丢。” 他心知狄仁杰不会舍弃这份情,也无需用一件东西来证明。转脸又说侯云章: “我又不是要责骂他的意思,你几时这么向着他了” 水患好不容易退去之后,越州c扬州等地的长官,有人调任到其他州府,有人因年岁渐长告老还乡,有人因贪墨水利钱款被法办,因此便有不少官位空缺,狄仁杰举荐了敬辉为扬州刺史,桓彦范为越州刺史,侯云章为越州长史,又叮嘱他们勤政爱民,谨慎与同僚和下属相处,不可贪恋权财,毁掉前程。 “最要紧的,便是不要因手里有几个兵,便起事作乱,任谁拉你们入伙,要你们起义,都不要答应。” 因为狄仁杰已听到其他地方传来的奏报,豫州刺史李贞,已领兵反武。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8章 “我不在行驿这几个月,你的腿伤还好吗”狄仁杰晚间无事时,歇在尉迟真金的屋内,此时他二人盥洗完毕,都很闲适,他问对方是否还好。 “无碍,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尉迟真金轻声的说着,执着茶壶倒了一杯茶给狄仁杰,又说: “前日并州来信,我替你收着。这会儿给你吧。” 狄仁杰看到那封信并未拆开封蜡,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光远说他与月蓉相处得很好,叔叔婶婶也很喜欢月蓉,她在狄家,学习掌管各种大小事务,敬重尊长,疼爱晚辈,小孩子们都喜欢她,全家都很开心。 “月蓉真是个贤内助。对了,以后并州若有来信你尽可看的,我的事你都可拿主意。” 狄仁杰将信上内容念给尉迟听过,让他放心外甥女过得很好,又说让他以后尽可拆开信件来看。 尉迟真金似乎心情颇好,说道: “月蓉她是姓了狄,我又不姓狄,要么你跟着我姓尉迟,我再操心你的事不晚。” 狄仁杰看他的样子,也是十分高兴,说道: “我倒是心里愿意跟着你姓,唐律里没男人嫁人这条,无出处可依啊。” 尉迟真金瞥他一眼,笑说: “快滚开,你弄丢了那玉佩的聘礼,我不要你了。” “别啊” 狄仁杰看着尉迟是眼睛里含笑说的,知道对方是玩笑话,便凑近过来,拉着尉迟的手,讨好地拍了一下。 尉迟真金又轻声地说他: “往后,你再不可做这不惜命的蠢事了从前在大理寺时,邝照叫你练习水性,你总是不勤恳,如今这样,还叫候儿以为,我平日苛待你了不成” “我一向知道你对我好的,他们不知,是你不在乎这名头罢了。” 狄仁杰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尉迟真金往床里面推了一下,又将被子掖好,床帷放下。 “也对,好名声都让你得了去,你这个沽名钓誉之徒起开” 尉迟的话音逐渐消失在狄仁杰的轻吻中。倒是狄仁杰,每次和尉迟真金欢好时,叫得越发起劲起来,还让尉迟真金有点受不了他越来越嚣张的样子。 “你你小声点行不嗯嗯c啊~” 此时尉迟真金也是情动之际,他一向比较克制自己,总是小声地呻吟几声,听到狄仁杰放肆地喊着也是面红耳赤,身体软麻不能动弹,只好轻声地斥责对方,让他小声一点。 “我舒服你也不让我喊两声啊啊啊” 狄仁杰却全然不管不顾,他心里也是觉得江南之地无人敢管他,情之所至就放肆起来,动得厉害时身下之人也是一片嗯哎之声,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在狄仁杰看来,江南的日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为难之处,他的名声也是越发的好。 他按照太后的旨意,前来寻找徐敬业的下落,却一路上拆掉了不少邪教庙宇,整治水患,减赋税,重农桑,在下属和百姓中都树立了威望。这两年过得很快,公务虽然很忙,但并不算十分棘手,获得百姓的称道的同时,尉迟真金称赞他的时候也渐渐多了些。 狄仁杰不知道,属下的几个兄弟们却知道,每当尉迟真金赞他时,他的表情便是如沐春风一般,仆役和下属们看他不拉长着脸,不是时刻严肃的样子,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在意大人是如何看他,大人你多夸他两句,我们几个的日子也好过些。” 桓彦范和候云章对尉迟真金进言,尉迟笑着说他俩: “他如今能与你们好处,让你等加官进爵,我是办不到了,行了,我省得。” 年底将近,天气渐冷,朝廷的战报发到各州府,狄仁杰也收到了通报。 因皇帝李旦决定禅位,太后准备称帝,琅琊王李冲,韩王李元嘉,越王李贞均各自起兵,以太后软禁李贤和李旦,又胁迫新帝为由,互为响应,太后暂时按下了称帝的想法,先命武承嗣,张光辅,武三思等人带兵平定这几路亲王的兵马。 “皇帝尚且还怕担个不孝的名头,这几位王爷倒是按捺不住啊”狄仁杰看完邸报后小声与尉迟真金交换着意见。 邸报中又说到,越王在豫州,强令百姓冶炼兵器,又因准备不足,钱财c粮草不济,军心涣散,很快被平定,如今韩王越王被带进神都,囚禁在大理寺,等候太后发落。而琅琊王,事败后在逃。 “人心买也尚且买不来,强令百姓徭役更是失德,越王事败是早晚的事,只是老薄要为难了,唉。” 尉迟真金摇头叹息,想到薄千张定然头疼如何判决那两位王爷,狄仁杰想了想,又小声说道: “如今李姓子孙孱弱,势力单薄,又没什么将才领头,恐怕一时翻不了身,武家坐大,老薄也不会为难自己的,这两位王爷的下场,恐怕也是显而易见了。” 果然稍后几日,神都下发了通报,大理寺卿薄千张盖印的公文发下,韩王和越王不承认谋反,已按律定为死罪,太后赐毒酒让他们死在狱中。 只是他们不知道,薄千张接到太后旨意后,也曾进言相劝,被斥责一通,俯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回至府中也是左右为难了大半夜,他拟好判决书呈上,太后看到两位王爷被判死罪,颇为满意,才将他遣退。 朝中自然有李姓亲贵或亲近李氏的臣子不满,因此薄千张又叮嘱妻儿近日无要事则不要出门,以免被李姓子弟寻仇。 新年过后,狄仁杰接到旨意,豫州刺史一职,由他接替,想必太后的意思是,让他负责到豫州将越王李贞留下的残局打扫干净。 此时的豫州,刚结束战事,城楼下四处是焚烧的火箭和石块破坏的痕迹,不少民居被战事波及,有被烧毁的,也有被攻进豫州的兵士破坏掉的。 不少被抓到越王军中的民夫,又被张光辅的军队擒获,征作苦役,近日又要被发配至宁州。物价涨得厉害,米粮难买,很多人都想逃出城去。 “神仙打仗,百姓遭殃啊”豫州的百姓们如此说。 “两家打架,让你善后,是要你去做这铲屎之人” 马车行进在去往豫州的路途中,尉迟真金突然轻声来了这么一句,声音很小,好在狄仁杰看得懂他的唇形。 “哈哈哈哈你别逗我了,难得听你说笑” “宁州有事让你去宁州,豫州有事就让你去豫州,看来你在太后眼中还是可用之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大人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听着尉迟真金似乎是取笑的话语,狄仁杰凑近他身边过来,使力拧了他臀上几下,看到对方不再说了才罢手。 过了一阵,尉迟真金开口说道: “行辕那边,张大人在那里驻扎,我不去了,先找个地方躲着去。” 于是尉迟真金便在豫州城外的一处驿站前下了车。让狄仁杰自己到豫州城去。 到了豫州,隔着车窗,看到街路上人迹稀少,家家闭户,一片萧索,不少兵士押着做苦役的民夫运粮,也都是一副疲累之态。 右相张光辅在行辕驻扎,等着狄仁杰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c第59章 “去通报一声,新任豫州刺史狄仁杰大人已到任。”下属向行辕的守卫通报狄仁杰已经到了,要守卫尽快禀告相关的长官和执事人员。 豫州的长史柳崇德与司马胡尚隽,率领十余名大小官员和执事人员前来迎接狄仁杰,他们先前听说了狄仁杰在宁州和江南的不少事情,来迎接他时,竟然纷纷表现出激动和期许的目光。 “狄大人,久仰盛名。” “下官见过狄大人。” “狄大人一路辛苦了。” 狄仁杰略略地扫视了他们几眼,战事之后,跟着李贞一同起事的官员已被罢免,目前在他面前的,一些是没有参与战事的,一些是临时被委任的,他们似乎都有些疲惫。 长史说文昌右相张光辅大人也在行辕驻扎,刺史到了行辕应去拜访,于是狄仁杰在柳崇德的带领下,走向行辕后的驿馆,行至张光辅大人下榻的院馆大门前时,柳崇德要守卫去通报,狄仁杰已至行辕。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紫色团花暗纹织锦衣袍的大人走了出来,正是张光辅。他与狄仁杰年纪差不多,走路虎步生风,一双鹰目锐利,透出一股傲慢之气。 他是在裴炎被太后叱骂之后,被擢升为文昌台右相的,相比裴炎来说,他与武家人更亲近得多。 狄仁杰与张光辅互相见礼,张光辅看狄仁杰身着黑色常服,一副平平静静并不十分热络的样子,莫名地透出些清高的调调,心下有些微不快。但也不动声色,拉着狄仁杰走进前厅。 寒暄几句后,狄仁杰便说自己回去收拾收拾,晚间他作东,再与张大人相聚详谈。 仆役已在他自己下榻的院子备好盥洗的水,他洗去一身长途跋涉的尘土后,换上了刺史的官袍,将长史和司马,仓曹参军,司田参军等人召集起来,询问了豫州的情况,为何家家闭户,一派萧索之相。 “被越王征入军中者甚多,如今事败后,张大人下令,将参与叛军者及家中亲属一概拿问,等待斩首,获罪者共有五六千人,因此城中不少民居中已无人了。” 长史说完后,司马胡大人又说: “如今不少职司都无人去做,种田的没了,贩运菜肉的也没了,有些人是被抓了,有些人则是逃走了。张大人派兵将城池围住,才止住了人口外逃的乱象,只是大伙儿心里都慌得很” 接着司田参军又说: “城中不少集市已难买米粮,有不少人开始在集市滋事,有打砸富裕士绅屋舍的,也有抢夺酒肆的,这几日为了维护秩序,也加派了不少人手在街市上。若是放开官仓中的粮食,施粥给百姓,也只够一个月而已。再加上那些兵士们也得吃饭,张大人似乎没有想走的意思,他手下的几名副将还要我等寻些奇珍异宝来给他们” 他还未说完,司马便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乱说,狄仁杰也叹了一声,说道: “如此你们也是难做了,将账册拿来我看看。” 他不看便罢,一看心里也是凉了半截,豫州府的库银已不足三万两,因战事被李贞消耗掉不少,如还要给下属各州县的官员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3节 饷,养蓄粮草,维持城内治安,也就只能支撑半年,但若张光辅的人马不走,那么 从来没见过比此时更糟的这么一个烂摊子,突然想起尉迟真金说他是“铲屎之人”,狄仁杰也是心里苦笑不止。他站起身来,正色对他们说道: “那些犯了叛罪的兵士家属,一概留下,不得擅自处决。即刻发布告示,如有回归集市,贩运菜食进入豫州者,一年内不纳税赋,还有奖励。如有趁战后混乱抢劫民舍者,一经查实,立刻斩首不待;如有趁机囤积居奇,高价售卖米粮者,重打五十大板并罚没银两。另,往后豫州事务,涉及张大人兵营的,一概过来问我,由我决断,他们若强令你等,只管将事情推给我,说我不许,任他们要你们做什么,都不答应。” 几名属下都一脸惊诧和激动,站起来告辞后风风火火地去办了,狄仁杰却心里无法平静,想着晚间见着张光辅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快。 果然到了晚间,张光辅看到菜色并不惊艳,酒也不是最好,说了一句: “素闻狄大人清廉,也不应穷得至此地步吧” “这哈哈张大人切勿动气,如今豫州府里没有几多银钱了,下官也不敢动用公中的钱,还望张大人海涵。” “哼” 这场酒席倒是平淡地结束,张光辅简短地用过了酒菜就告辞了,狄仁杰站起身来送他出了院子,自己坐着又喝了几杯,把菜吃完。 接下来的七天,张光辅的副将们有任何要求,都一概被“刺史不许”为由而回绝。接着又出了一场风波,张光辅的兵士在城中勒索商户,发生纠纷,商户告到了府衙。司马和州府的法曹判令责打兵士,让商户安心。 “好你个胡尚隽竟然责打我的兵士狄仁杰你还护着他” 行辕的议事厅内,张光辅站起身来斥责狄仁杰,站在狄仁杰面前一尺之处,厉声地指责他,马鞭扬起,几乎指到了狄仁杰的脸上。 而司马胡大人,则被强令跪在地上认错。 “张大人这般作为,也真是够了”狄仁杰突然冷笑一声,开始数落起张光辅来: “大人捉到李贞也就罢了,再杀归降的兵士,又不严加管束自己的兵士,让他们在城中扰民,这豫州城几时才有安宁之日别再逼着他们都变成千万个李贞才是” “岂有此理你不过一个小小刺史,竟敢胡言乱语,直斥本相” “太后令你平定李贞,你却在此胡来,致民怨沸腾,若是太后知道,想必也不会赞同你这般作为可惜太后没赐我尚方宝剑,让我把剑放在大人脖颈之上,我若有机会这般做了,也就不用活了,我跟大人同归于尽才是,哼~” 两人在厅里吵架,两旁的两路人马都听得惊呆了,一伙人劝走了张光辅,另一伙人也是惊吓不小,司马胡大人更是说没必要为了他得罪对方。 “不为你一个人,为了公理罢了。” “大人今天这一骂真是大快我心,只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长史柳大人也是心里慌乱不已。 狄仁杰思索半晌,叫他们安排得力的侍卫和快马,自己连夜修书一封,要求侍卫从小道秘密出城,将自己的密奏送往神都。 “若是见不到太后,无法递交奏折该如何”侍卫心下也是十分紧张。 “无妨,见不到就给裴炎大人,他不受理就给薄千张大人。”狄仁杰心里也有盘算,裴炎定会看他的奏折,若是知道张光辅干的这些事,定然会呈给太后,让张光辅难看,若是裴炎不理他,给了老薄,他也定会帮他的。 他奏报太后,有数千人被李贞的叛乱连累,张大人下令杀掉所有降兵的亲属,若是杀掉他们,定然有违天和,望太后抚恤他们,让百姓归心。又奏报豫州经济不稳,兵士们勒索商户,民心浮动,自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太后开恩放款,让豫州休养生息。 张光辅次日启程,准备返回神都,长史和司马都说,对方是没脸再在豫州待下去了,狄仁杰却在想,对方回去定然会说些有的没的,让他穿小鞋了。因此他令送信的侍卫,一定要在张光辅回到神都之前,将密奏交给太后。 豫州离神都很近,侍卫三天便到了神都,而张光辅带领三十万人马,走了六天才到。 果然,当张光辅返回神都后,除了大肆渲染自己的战功,又说狄仁杰如何同情李贞的降兵,大大不敬。 当张光辅和裴炎从大殿退下后,太后看着自己手里的两份奏折,笑了一笑,递给了在旁的上官婉儿,问她: “婉儿看看,究竟孰是孰非” 婉儿轻盈地下拜,说道: “臣斗胆评论一番,狄大人的奏折,叙事多,评议少,而张大人的奏折,评议多,叙事少。事实是怎样,就是怎样,不是谁说自己怎么好,就会改变的。相信太后心里已有了决断。” 于是太后装聋作哑了一段时日,既不说狄仁杰有错,也不说张光辅有错。暂时将这事情放在了一旁。 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豫州的集市刚刚恢复了秩序,狄仁杰在城门楼上巡视时,看到城中一处茶坊二楼,尉迟真金坐在那里,独自品着茗茶,他快步下楼,走过去与对方相见。 “张光辅走后,我时常坐在这里饮茶,看到街面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人们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有人称赞你,说你给这里带来了安宁,你辛苦了。” “不辛苦铲屎嘛,就要铲干净,你说是吧” 豫州刺史的这段生涯,仅仅持续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因为张光辅数次在太后面前进言,又要御史台奏事,最后太后还是决定,要给张光辅面子,于是下旨,革去狄仁杰豫州刺史之职,令他戴罪入神都复命。 太后的旨意下来后,传令官依旧给出了足够的礼遇,让狄仁杰乘着马车,回到神都。 “御史台奏事说,狄仁杰同情李贞余党,又对张元帅出言不逊,实属不敬,你作何解释” “臣为太后英名计,抚恤百姓,非为同情叛党,太后明鉴。” “也罢,你去大理寺呆几天,等到他们调查之后再给你个说法。” 狄仁杰谢恩之后,抬眼看看御座上,身着男子常服的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非为难他的意思,于是他也就平静地起身,去了大理寺。 薄大人和邝大人到他的牢房里来看他。 “好久不见,狄大人安好啊。”薄千张问他好。 邝照却笑着问他,大理寺的牢饭好吃不。 “比起十几年前,刚到大理寺时的那顿拳头是好吃多了。”狄仁杰住在还算不错的牢房里,一边吃着胡饼和面条,一边跟他俩聊着。 “尉迟大人还好吧”邝照终于忍不住,用无声的口型问了他一句。 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0章 “狄仁杰在豫州时,对张相出言不逊是实,念其过往功绩,降为复州刺史罢。如此,张相可还满意” 太后翻看着大理寺和刑部呈上来的陈情书,慢条斯理地询问张光辅的意见。 “臣惶恐谨遵太后懿旨。”张光辅听到太后如此说,只称狄出言不逊,并未称狄与李家过从甚密,再客气地问他是否满意,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在大理寺的牢房里住了一个月,吃了虽然简单但还能入口的饭菜,睡了铺着厚草垫依然有些冷硬的石床之后,狄仁杰接到了降职为复州刺史的旨意。 “行了狄大人收拾收拾,去复州上任吧”薄千张来通知他,说他的小命保住了。 “多谢薄兄照顾。”狄仁杰拱手向对方告辞。 “难得看你客气一回,快滚快滚”薄千张哂笑两声,挥手致意。 大理寺外,有马车等着,并州老家来了两名仆役,是光远接到大理寺通告后派来的,要他们以后常日跟着狄仁杰照顾他生活起居,一名叫富盛,一名叫常春,他俩帮着狄仁杰把行李搬上了车,到复州去上任。 “老爷,你去过不少地方了,也算是走遍大半个大唐了吧”富盛把带着的干粮和茶水奉到狄仁杰手里,跟他聊着天。 “是啊,想想我还真是去过很多地方。”狄仁杰看着两名仆役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出来跟随他,都是一脸新鲜好奇的样子,便跟他们聊自己的往事和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说自己初入大理寺,在海战中跟着寺卿一起击退了鳌皇,挫败了东岛人的阴谋,又说自己后来年判无数大案,寺卿推荐他去了户部;后来到了苍凉的宁州,在大战中击退了突厥人;转向富庶的江南,体验了凌冽的海风。 他说自己在神都吃过用精致的金银器盛着的樱桃奶酥酪,在宁州吃过带着柏树熏烤香味的羊腿c像铜钱一般大的葡萄干,也在江南吃过撒着豆皮和葱丝的扁食。 却没有说,这么多年来,都有一抹如烈焰般的红,和两道如海水般的蓝,一直围绕在他身边。 “时候不早了,走吧。”三人坐上马车,继续前往复州。 复州毗邻荆州,在赤壁古战场南面,沿江可见壮阔风光,虽然规制不如豫州和宁州,刺史只是四品的品级,对狄仁杰来说,却也是个好去处。 他在复州,专注治水,发展农商,不到半年时间,又将整个州府弄得有声有色起来。 “刺史大人是从并州那边过来的人,那些老西从来就是善于理财的。”不少人称赞他的时候,都说三晋大地自古便多理财能手。 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他还是等来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尉迟真金在豫州时听说狄仁杰被就地革职,托人带信与薄和邝,知道狄仁杰被关押,后来在驿站看到各地下发传递的公文,说狄仁杰到复州任职,已无性命之忧。 他有时也想着自己四处去游历一下,却又想,自己放心不下狄仁杰,知道自己的心早已跟对方牵绊在了一起,便决定跟着过来。 “这位老爷是”富盛和常春询问狄仁杰,怎么称呼尉迟真金。他俩看着对方跟狄仁杰毫不见外,下车后便直接将行李和兵器往狄仁杰面前一扔,让狄仁杰给他拿着;再看自家老爷不但不生气,还乐颠颠地在旁边端茶倒水,赶紧过来伺候。 “这是黎先生,是我的远亲。” 远亲为何从未听光远少爷或堂叔说过两名仆役的好奇眼光,让狄仁杰又谨慎地叮嘱,不要跟外人提起黎先生在此,又说也不要跟光远说起此事,否则家法伺候,那两人惊诧之余也很机灵,又跑下去张罗饭菜去了。 “这边冬日也是极为湿冷,你过来了我固然很开心,却又担心你的腿伤。” 晚间两人一起吃饭,狄仁杰举杯与尉迟真金碰了一下,跟他聊着天。 “无妨,我自己会当心。总算看到你平安,也就好了。” 夜里他俩睡在一间屋内,不过这间卧房里倒是还有一个小小的暖阁,狄仁杰让尉迟真金睡在暖阁里,尉迟也觉得分榻而眠很好,这样两人互不抢夺被子,若即若离,更自在一些。 过了三日,到了十一月十一那天,狄仁杰从议事厅结束公事后,回到后院中,看到仆役们正在张罗酒菜,尉迟真金站在院门口回廊下,负手而立,等着他回来。 走进屋内,坐在桌边,看到桌上几个菜都是他平日爱吃的,酒也是复州的名酒,他便笑着说道: “今日是什么大日子这般郑重” 尉迟真金为他倒酒,又问他: “我特意在今日之前赶来,为你贺寿,你倒是忘记了要说你日理万机,太后也没你这么忙啊” 狄仁杰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五十岁了,又称知命之年。 “怀英,生辰快乐。” 两人碰杯后,狄仁杰还没喝酒,先说了一句: “我到得复州,旁人皆说我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今后再难飞黄腾达。难得大人不离不弃,还与我在一起。” “我于你如此,你于我亦是如此。当此良辰,卿当满饮此杯。” 狄仁杰心下感慨,看着酒杯中清莹的酒,再抬眼看着对方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多喝几杯之后狄仁杰又开始乱说起来。 “尉迟卿,你属什么的” “废话,你不知道” “我属虎,你属兔,你得让我吃” “滚。” 天高太后远,日子好过,不过年后又出了个奇怪的案子,复州府下属的沔阳县,先后失踪了三名县丞,他们的家人和仆役,都说他们是被狐妖或蛇精掳走的,于是又开始有人举行起拜祭狐仙的活动来了。 案子报到复州府后,狄仁杰悄悄到访了沔阳县,他假扮了一名县丞,坐在屋中,等着那狐仙的到来。 等了三个夜晚,终于等来了一只“狐仙”,这女子从院墙外翻过房顶,轻飘飘地走进了狄县丞的屋内。 一股浓厚甜香的脂粉气扑过来,狄仁杰借着灯火打量着这名女子,打扮十分妖娆,梳着高耸的发髻,戴着两朵芍药花,葱绿的襦裙,嫩黄色的抹胸,面目也还算姣好,只是面上的妆容浓艳了些。 她步伐轻盈,看来是练过些轻功,狄仁杰心里在说道,是有影子的,终究不是什么妖魔,幕后可能还有些借神鬼之说敛财的主使。 这女子在他周围跳着舞,曼妙的勾引着他,看他不上钩,不动声色也是有些着急,狄仁杰眼看着她拿出一张香得俗艳的绢帕,往他脸上拂过来,他心想这帕子上可能会有迷药,不过还没想完,就听到“砰”地一声,原来是这女子被藏身在帘后的尉迟真金的银链球砸中。 她被砸中了左肩和左腿,歪倒在地,只是尉迟真金想着她是女子,出手较轻,没有下狠手打她。 她勉强爬起身来想要跑出屋子,尉迟真金的刀鞘又赶了过来,“啪啪”几下,打得她不断娇呼“大老爷饶命” 屋外等候的衙役和侍卫赶来将这女子押了下去,尉迟真金用刀鞘挑起落下的绢帕,笑着问他: “是真让这狐狸精迷了,着了道不成” “没有没有,我刚想拿她,你就出手了;我知道你怕我被迷药迷惑,我自有分寸的。” 翌日审问过后得知,这女子是沔阳县麻四垸村人,从小学习杂耍,有些轻功底子,与一伙人出来以美色诱人,骗取银钱并煽动祭祀,有几名县丞贪恋了美色便丢了性命。 这案子过后,依旧是太平无事,一日晚间,两人都睡下后,尉迟真金听到旁边暖阁外,有个女人的声音,跟狄仁杰说起话来。 “怀英,你近日在忙什么好久没来看我了。” 他觉得声音很清晰,自己想起来看看,却四肢不能动弹,听到狄仁杰说: “芳儿,我真的很忙,对不住你了。” 那女人的声音听来,好像跟狄仁杰很熟悉,是他很亲近的人。 “你这里几时有了个偏房哎,这人是谁怎么睡在这儿哪儿来的狐狸精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那个女人的面目看不清楚,指着狄仁杰和他又说了一堆,也听不清楚了。 “啊” 尉迟真金自己喊了一声,吓醒了过来,一会儿之后听见暖阁外狄仁杰也是大喊一声,他跑过去看到狄仁杰也是一副慌乱和迷惑的样子。 “你梦见谁了”他问狄仁杰,对方却不敢说出来。 “你怎么了你也做梦了么” “没有不要理我走开”梦见别人的原配叫自己偏房,狐狸精,却又不好说出来,这世界真是不会好了。 尉迟真金愤怒地踢着院子里的石块,用长刀在院里的树上胡乱地砍着,狄仁杰在回廊下看着他暴躁的样子,也是一脸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1章 狄仁杰记得自己在梦中喊了光远的娘亲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是否喊出声音被尉迟真金听到,心里有些不安。 两人都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直到清明之时,狄仁杰让仆役备好香案,两人分别为各自的先祖上香之后,狄仁杰又自己向光远的娘亲遥祝了几句。 “芳儿,从前我与你在一起时,是一片真心待你,年轻时太冲动,做事欠思量,累你早逝,我也很痛心。如今我与大人在一起,也是一片真心,总是我不对,还请你恕罪。” “一句都是你不对就能交待过去的么”听他说完,尉迟真金也笑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拿过三炷香来,也为狄夫人敬了香。 狄仁杰感念尉迟为早逝的妻子上香表示敬意,又突然多嘴说了一句: “你这算不算拜见姐姐啊” 就看见尉迟真金的脸色瞬间红了又白了,一伸手招呼到他脸上来。 “找死是不是” “哎错了别打打人不打脸啊” 仆役晚间还问狄仁杰,怎么老爷脸上多了一块淡淡的乌青,狄仁杰只好笑说,不小心撞到了门上。 怕他过了几日假期之后,脸上瘀伤见不了下属,于是晚间尉迟真金手上沾了药膏,帮狄仁杰在脸上抹着。 “以后再胡说八道,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是是是轻点轻点” 复州的生活又渐渐平淡地过去,尉迟真金平日帮着狄仁杰审理公文,闲暇时两人又一起练剑,一起游玩山水,泛舟钓鱼,十分惬意。 他们在复州开心度日的时候,神都却越加风云变幻起来。 武承嗣开始在朝上奏报,各地都发现了一些天降神迹,有神石,或者佛造像,显示女帝将临。 朝中有不少大臣开始附和,消息传到各州府时,有人附和,也有人说,此为妖异之象,明眼人更是说,不过是武承嗣在各处大造声势,为女皇帝出世做准备罢了。 “你说要是天下真的出了一个女皇帝,会怎么样”狄仁杰在屋里悄声地问着尉迟真金的看法。 “以前也有掌权的女子,太后手握大唐朝政也多年了,也就是她想换个称号吧总是她胆量胜于往昔那些女子,也胜于无数男儿。”尉迟真金也悄声地说着。 “这几年朝政也算清明,就连给底下人发的粮饷竟然也多了些,太后也算是奇女子了,只是李家的儿孙不会善罢甘休。” “你自己小心便是,不要引火烧身。” 过了一段时日,神都传来消息,文昌台右相张光辅下狱了。 因御史台周兴弹劾道,徐敬业的弟弟徐敬真流落到岭南,在韶州附近被擒获,供认张光辅先前曾秘密为他们兄弟俩提供银钱和人手,助他们起兵。 “两面都要讨好,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哼”太后将奏折扔在地上,婉儿心神一凛,将奏折捡拾起来。 随后太后便命千牛卫去将张光辅拿下,不久后张光辅便死在狱中。 狄仁杰又被重新召回,在神都洛阳附近的洛州,任司马一职。 “张光辅首鼠两端,又不爱惜百姓,污蔑狄卿,已被法办,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4节 卿从今后可要尽心做事,勿负了本宫的信任。” 狄仁杰知道她是拉拢与张光辅不对付的官员,也提醒自己不要有二心,不免叹息,总是他还有一家老小的性命在身上,此时也得胆小一点,就是这女子要当皇帝,也就随她当吧。 一次偶然的宴饮,狄仁杰见到了太平公主。此时她二十出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与夫婿薛绍一同出席。 他看到公主梳着惊鹄髻,戴着牡丹花和金钗,颊边点着两点嫩黄的胭脂,身穿镶着金线的紫红襦裙,明眸善睐,风姿卓越,驸马薛绍玉树临风,一派温文尔雅的态度。 这般神仙眷侣,真是让人称羡。狄仁杰一边赞叹,一边又看到武承嗣在一旁,带着些谄媚的笑容看着公主,在心里也是嘿了一声。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狄仁杰的内心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繁忙的公事让他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而尉迟真金,则在狄仁杰调任到洛州后,在城外的一处村庄里,找了一户姓于的农家借住。 尉迟真金经过那一处村庄时,看到村民们正在围猎一只闯入菜园的野猪,野猪极为彪悍,皮肉又坚硬,伤了几个人,于是他用随身的箭匣远远地射进野猪的嘴和眼睛,让猪看不到方向,又指挥他们将家养的猎犬围住野猪,耗了好一阵才把那野猪捉住。 农户们邀他一起吃野猪肉,于是他就趁势开口借住下来。 他教农户老于的孩子识字,有时又教给农户们一些制作简易的围猎兵器的办法。更有时,村子里的农户如有纠纷或冤屈,去府衙申诉,他会在诉状上指点一二,告诉他们如何写诉状,哪些条文是可以用来申诉的。让农户们觉得他是大救星,时常送些新鲜菜蔬和瓜果给他,老于更不收他借住的银钱了。 进入洛州去贩卖米粮菜肉的农户,将他在洛州城外的住处告诉了狄仁杰的仆役,狄仁杰便在闲暇之时过来看他。 “老于做好的新鲜野猪腿肉,你尝尝。” 尉迟真金让狄仁杰坐在农家的土炕上,品着农户给他们送来的热热的烧酒,又叫对方尝一尝,盘子里热腾腾的,还撒着白芝麻粒的野猪肉。 狄仁杰笑着说他: “先生真是闲情逸致,我在洛州看到一份诉状,虽然篇幅简练,却言辞极为犀利,哪里是寻常的农户写得出来的,果然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尉迟真金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反问道: “离了你我就饿死了不成” “哪里哪里,想必这里的人们也当你是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的。” “哼” “好啦不要哼啦”留着到床上去再哼不迟,后面这句狄仁杰可是没敢说出来。 临近年末时,狄仁杰又听到消息,太后下令,命大将军邱神勣将原先被流放至巴州的废太子李贤接回神都。 不过并不是接回宫中,而是将李贤软禁在神都的一处驿馆中,不得随意出入行走,想来太后是担心他在远处不好管束,才将他召回。 注:李贤死于巴州,为了剧情发展稍作改动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2章 冬日的雨比起夏日冷得多了,一个大雨的夜晚,狄仁杰没想到,自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来到大理寺的。 记得多年前初入神都,遇上龙王案,尉迟真金在二楼上看着他在楼下淋雨,现在的寺卿薄千张却是早早就站在议事厅前等着他了。 “薄大人好。” “哎,你可是又来了。” 狄仁杰卸下雨伞和蓑衣后,与薄千张见礼,一名仆役给他们奉上热茶后,少卿邝照也从他的书房过来了。 “狄兄是从宫里过来的”薄千张的样子也很疲累。 “是,从含元殿出来后即刻朝这里赶过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狄仁杰第一次看见太后那么难过的样子。 他看了上官婉儿递过来的奏报,原来是派去看守的卫士回报,废太子李贤,在神都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因被太后派丘神勣斥责,便突然跳入驿馆的莲池中,自尽而死。 兵士回报的是自尽,而随后赶去驿馆的大理寺卿薄千张,带着有些冒冷汗的狱医,将尸检的结果送到太后面前,说出了他们的怀疑。 狱医怀疑太子是被人投毒后再推入水中,因为太子的食管气管中均有泥土状的黑色残渣,堵塞呼吸后致死,并不是直接投水后被窒息而死。 他怕自己弄错,又怕这个结果太耸人听闻,于是慎重考虑后才告知寺卿。 “狱医不敢妄言,这样的推测结果,牵涉的人事定然重大,太后若是让大理寺公开调查,定会打草惊蛇。” “薄卿言之有理。你先回到大理寺,等候差遣。” 于是狄仁杰便被秘密地从洛州召到了神都,他到达大明宫时已临近午夜,含元殿依旧灯火通明。 面上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恨表情的太后问他: “记得以前狄卿曾说过,贤儿从外貌到秉性,都最像本宫,是吗” “臣确实说过。” “既然他最像本宫,如若身处困境,会不会自寻短见更何况本宫和先帝当年那般斥责他,他也没有寻死,如今怎么就会受不了一点斥责,就去自尽了”此时太后的声音,听起来突然拔高了几分,在大殿里显得有了回响。 看来太后不相信,李贤是死于自杀。 “想必以后不少人又有谈资了,说本宫逼死了自己的孩子,杀完一个又一个” “太后节哀”上官婉儿和狄仁杰都被武后的情绪给震住,跪下请她息怒并不要再哀痛,狄仁杰看到,婉儿的眼中也有些泪光莹莹。 “太子的遗体要按礼制入殓,不能一直停灵,拖得太久会惹人非议,限你十日查明真相,需要人手和一应钱物,本宫会密令薄千张配合,你若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十日期限。 狄仁杰到达大理寺后,将太后的手令给了薄千张。 “哦又是十日狄仁杰,遇到你真是就没好事啊哎来人,你去厨房传话,先去做三碗面来,本官与狄大人,邝大人晚间要商议大事。还有你,携这道密令去太医院,秘密交给王溥王老太医,请他即刻赶过来。” 那名负责传话的司直得令后即刻向外奔走要去乘马,薄千张又叫他回来,叮嘱道: “王老太医脾气怪诞了点儿,你年纪轻不知道,对老人家客气点儿,要好言好语请过来,知道了么。” “是明白” 当王溥被请到大理寺时,狄仁杰发现,离开神都近十年不见,王溥倒还比以前看着精神了,胡子头发反倒长出了很多黑的,又不是以前那样乱糟糟的白胡子一大把,走进来时还是不喘不累。 “薄大人,你贵庚啊你跟那些小娃娃说我是老人家,我还没满六十你看着比我老多了”王溥一进了大厅,就开始责问薄千张。 “是是是,王太医驻颜有术啊哈哈” “哎驻颜有术讲的是太后c夫人们这些美貌女子,我是美男子不兴这样讲。好了不多说了,带我过去吧。” 李贤的遗体停放的那间殓室。 狱医已将在李贤的气管和食管里发现的黑色残渣取出,有五六个小块,如小手指般大小,蜂窝状。 “下官推测,这东西进入食管,气管,在血液里就膨胀变大了,引起呼吸停滞,前太子贤,在落水之前恐怕就濒临死亡了,落水后掩盖了这种情状。” 年轻的狱医在旁说着自己的推论,王溥点点头说: “后生可畏啊。你叫什么名字想不想去太医院” “回太医的话,下官叫苏无名,眼下还是想在大理寺。” 于是王溥让苏无名拿刀在一块小小的残渣上切开,用小木筷捻起来闻了一下味道,又让他们几人都闻了一下,又拿了一个碗,倒了些自己带过来的药水,将一块切下的黑色残渣扔进碗里。 药水变了颜色,变得有点发绿,王溥说: “这残渣里有致人迷幻的药存在,使得前太子在中毒后产生幻象,自己投入了水中。这种药可能是从醉蝶花蕊中提取的,但醉蝶花不会让人发热致命,因此恐怕还有一种以虫子提炼的毒,名叫赤焰金龟,这种毒虫的药粉或者药水,集聚到一定的剂量后,服用者发热,感觉五内俱焚,加上醉蝶花产生幻象,冲着水中去,以为能取凉,谁知便是殒命之时。” 王溥再将那几块残渣看了看后说: “这是金龟毒进入血中,使血肉坏死,被水冷却后便成了这样。” 邝照在旁说道: “有两名服侍的仆役,两名昨日轮值看管的兵士,还在旁边的牢房,接下来就去审审他们吧。” 到了隔壁牢房,两名仆役已是吓破了胆,想着会被问一个看管不力,服侍不周的罪,再一听说要问他们个投毒之罪,更是磕头如捣蒜地哀求着。 “大人们饶命” “小人从来没听过什么金龟” “你们幕后是谁主使谁给了你们这个胆子不老实说出来,本官可就叫人大刑伺候了”薄千张说完还瞪了狄仁杰一眼,让他不要说话,他还要威吓那两名仆役。 “没有啊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不想背这个黑锅啊每日里来的兵士也有几拨,都会检查前太子的食具的” 那两名兵士也申辩,不论是谁轮班,都会检查李贤的食物和器具,都极为小心。 薄千张叹了一口气,想着狄仁杰在,也就不打他们了,便挥手让大家都离开牢房。等到他们退出牢房后,王溥说道: “赤焰金龟原是给先帝制药用的,知道的人也甚少。” 此时已近天明,薄千张要去上朝,他让邝照和狄仁杰带人去李贤住过的那间驿馆查探,又命人将王溥送回太医院休息。 邝照和狄仁杰带着三名司直,乘着马车到了驿馆。 守卫的兵士已经撤去,几名司直在院中,房中翻找,看看是否有药粉c食具残留。 “禀告两位大人,食具,茶杯,灯盏,花盆,衣柜等地方都查看过,似乎没有药物痕迹。” 此时已接近中午,邝照在屋内四处看着,对李贤坐过的桌椅,睡过的床铺都仔细看了一下。 “狄仁杰,你说他常坐的这把椅子是不是比其他的椅子都好些这枕头里用的萱草,有些淡淡的香,似乎有安神之效。” “邝兄高见。”狄仁杰也觉得那椅子比屋内的其他陈设都好些,并不像是一整套,坐着会舒服些,想着李贤应该常常坐在上面写字作画。 他闻了闻枕头和椅子的味道,问邝照,是否和王太医刚才让闻的残渣的味道有些像。 邝照点头认可之后,两人将椅子一起抬到了屋外,椅子在冬日午间还算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有些微的“噼啪”之声和轻微的烟尘冒出。 椅子上的漆变得斑驳,被烧掉了不少,因为阳光不是最热,椅子的外观得以残存下来。 “快,快拿棉被来”狄仁杰迅速将椅子拖到阴凉处,接过下属搬来的棉被,将椅子上的火苗扑灭。 邝照又吩咐几名下属: “将物证带回,继续审问那几个人。” 走在回程的路上,邝照告诉狄仁杰,那个叫做苏无名的狱医,是宁州那位张柬之大人的女婿,平日也对查案颇有兴趣,他们准备让他以后兼任寺丞,帮助破案。 回到大理寺后,薄千张已下朝返回,他们几人都是一夜未睡,也不休息,简短碰头讨论之后,便继续审问那两名仆役。 狄仁杰问他们: “前太子贤的枕头和座椅,是何时更换的为何要换何人来换的你们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进了驿馆三日,前太子说枕头睡着不舒服,于是邱神勣大人便将枕头取走了,给他换了一个内装萱草的软枕。又过了三日,前太子说椅子没一张坐得舒服的,于是邱大人又带人来送了一张圈椅,有椅垫和靠垫,让他坐着好些。后来,他自尽之前,曾经说过椅垫不好,要邱大人来换,那天邱大人来了,传下了太后的口谕,斥责了他如此讲究排场,令人生厌,他就他就自尽了。” 薄,邝,狄三人回到议事厅后,不约而同地盯着枕头和那烧破了的椅垫。 薄千张说道: “前太子在这样的境遇之下,断然不会执着于一个枕头舒不舒服,一把椅子舒不舒服。除非这里面有玄机。” 说着他要去拆那已经破了的椅垫,被狄仁杰阻止住。 “薄兄且慢,咱们叫王太医一起,到太后阶前去拆。” 两人整理衣装准备出门,去南方办案回来的寺丞裴东来,刚好回至大理寺。 千张还是很照顾东来,东来亦很感激他。千张对狄仁杰说: “这是裴东来,这是狄仁杰大人。东来是你调任后才来到的,许是没见过吧。” 狄仁杰听尉迟真金说过,东来是裴炎之子,因明崇俨与太子的恩怨而受伤导致头发肤色变白。两人见礼之后也未说什么就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李贤与臣子私通消息被自杀,武则天不相信,命狄仁杰与另一神探苏无名一同侦办此案,苏无名的在历史上的真实身份并不是狱医,此处为了写起来方便就改了。 出场的人物太多,觉得写得有点乱,哈哈;可能会有很多读者觉得,大理寺里,从寺卿开始,都是这个的儿子,那个的女婿,这个的七大姑八大姨家里的亲戚,没错其实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老狄的小团伙要开始形成了。 故事开始需要借用通天帝国的一些情节了,但也不会完全按通天的脉络走向。 c第63章 狄仁杰与薄千张骑马赶往宫中,几名下属将枕头和椅子放在箱子里,用牛车拖着跟在他们后面。 走在神都的大街上,此时接近日落时分了,狄仁杰顺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看去,那边开始修起了一座高大的建筑。 他面向下落的太阳,感觉看不清楚,于是将手抬起来搭在眼睛上方,遮挡一下阳光,这才看到,那个高大的建筑,看起来像是一座佛教中的菩萨像,有飘飘洒洒的裙裾和流苏的造型,目前只造了大半身,还没有到最后竣工的时刻。 他问薄千张: “那边那座高高的造像,是个什么物事几时开始修建的” 对方告诉他,是太后命令建造的通天浮屠,塔身极高,外观是佛像,面目则是女子,象征太后为佛陀的化身,已经修了半年左右的时日,这浮屠竣工之时,面孔面向明堂,太后准备在那时登基为帝,临朝称制。 他们进了宫,王溥也随后赶到,两人将物证呈上去交给太后过目。 那个枕头外套着软布的枕套,里面的内套上有针线缝起来的痕迹,显示出是被人拆开后又缝上的,针脚并不是很精细,太后看了半晌,突然有点伤感地说: “想不到贤儿在外面几年,连做针线都学会了,以前做太子的时候,可是尊贵惯了。” 薄千张向太后禀告,狄仁杰和邝照发现那椅子被阳光照射后会自行燃烧,枕头的香味可能有问题,于是太后让王溥验证一下。 王太医闻了枕头和椅子的味道后,点头认可这是两种毒药的气味,说到赤焰金龟时,太后和上官婉儿的眼神都有几分讶异。 太后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来人,去取把剪子来。先看看这两件东西。” 内侍拿剪子来,把枕头和椅垫拆开,于是薄c狄c王c上官四人一起围在台阶下观看。 枕头里没有字条,也许是取走了字条而又重新缝上了。而椅垫同样是有些粗糙的针脚缝起来的,拆开后从内里找到了一根布条,上面写的几行字,确实是李贤的字迹。 太后命婉儿念一下上面的内容,婉儿迟疑了片刻。 太后说道: “你念就是了,瞻前顾后的做什么” 于是婉儿念道: “贵人事忙,余当日与尉迟c明二人交恶,皆有赖卿之力而除之,奈何卿如今畏惧武氏声威,又许是贪恋一时之富贵荣华耶” 台阶下的三个老男人听了之后各自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抬头看着御座上的太后,她招手让婉儿将布条拿过去给她看。 三个人都看到,太后先是皱紧眉头愤恨地来回看了几遍,然后脸色铁青地将那布条团在手里。他们听见她冷笑一声,再对着婉儿说道: “难怪你不敢念,你也猜到这位贵人是谁了不成” 婉儿一声也不敢言语,太后又说道: “看来尉迟卿和明卿一样,也不在人世了么薄卿和狄卿回去后点选一些得力的人,先去将邱神勣捆了,拿到这儿来,本宫有话要问他不可走漏风声,尽快去办” 从含元殿出来之后,三人心里均在想,太后若是真的以为尉迟真金不在世了,这事情还不好说。等到走出宫门,王溥悄悄问了狄仁杰一句: “我那个傻徒弟呢是还跟着那位大人呢他还好么” 狄仁杰笑了一下,回复他说: “他现下是在宁州,跟一位曹道长在一起学道,给人治病,他很好。太医放心吧。” 王溥摇了摇头,说道: “哎,就知道你不会让他跟着那位,你这个老醋坛子。如果上面不追究了,等我告老还乡,你们给他送个信,叫他过来给我养老送终。” 说完王溥就自己回去医馆了,薄千张看了狄仁杰几眼,悄声地笑着对他说: “大人可是我们的大人,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把人家弄成金屋藏娇了不是还不让沙陀见他一面藏在哪儿了快说你可别欺负了他啊,否则我们几个要你好看,嗯” 狄仁杰看对方一脸暧昧的样子,笑着回道: “去年年头,我刚从大理寺放出来那时,你不是还收到他的信么我怎么敢欺负他,他不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哎他现在过得自在,闲云野鹤,富贵闲人一般,我羡慕还来不及。再说沙陀是自己走的么,不能冤枉我啊” 薄千张听他说也就放心了,又感慨起来: “从前大人忙的时候,咱们没体会得,还觉着他是全靠父荫,如今这样忙,还做些里外不是人的活,确是让我也想羡慕他了。” 狄仁杰又轻声说: “唉薄兄,今日去捉邱神勣还只是小事,只有等到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之后,他和沙陀才能来见你们啊。” 薄千张点点头说: “我省得,走吧。” 两人回到大理寺,点选了不少人马,去将金吾卫大将军邱神勣拿下。 邱神勣在看到薄千张和狄仁杰带人来到他的府邸,宣布要将他捆了送到太后面前,大惊失色便要逃逸,二十名年轻力壮c武功出色的大理寺司直跟他耗了好一阵,伤了七八人之后才被擒获。 “你们今日拿下人犯有大功一件,每人赏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5节 三两,受伤者再加赏一两做为治伤抚恤,只是不能将此事随处去说,就连大理寺里的同僚们也都不要去说,明白了么行了,回去我告诉邝大人,你们去支取银钱。” 薄千张安抚了一下受伤的人员,让他们不能说出去,又命令几人跟着他俩,将邱神勣押送回宫接受太后的秘密盘问。 此时,又是一个深夜了。 被脱掉盔甲和袍服的邱神勣,被捆绑着送到含元殿里,头发已是蓬乱,脸上还有些乌青。 太后冷冷地质问他: “本宫毕竟是小看了你们,贤儿第一次让你传递枕头,第二次又说椅子不好,你也不来禀告,直到第三次让你传递那个椅垫,你才说出来,本宫让你斥责他,骂他两句就算了,你为何要毒死他” 下毒太子不是自尽而是被毒死 邱神勣脸上除了害怕之外,露出了不能相信的神情,他急切地磕了几个头,申辩着: “罪臣先前逃窜,只是以为传递消息事败,当时看到前太子眼神愤恨,急怒交加,还好言劝慰,让他要听太后的话。臣怎么敢对前太子下毒手”其实邱神勣当时看到李贤愤怒,并不是说让他听话,而是说他大势已去,当下应该偃旗息鼓,不要再作无谓的努力,李贤中毒积累得深了,情绪激愤,致使毒性发作,邱神勣离开后不久即投入水中而死。 “混账说你帮他将消息传给谁” “这”邱神勣一边迟疑,一边害怕。 “你不说是么好,你有气节,本宫将你的一双儿女全都拿下,刺字后发配宁州为奴为婢,看你说是不说” “太后开恩罪臣死有余辜,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求太后放过他们” 看着邱神勣面如死灰,磕头恳求,狄仁杰心下不忍,跪下劝道: “太后请开恩,臣来劝说。” 他转向邱神勣说: “邱大人如今还为幕后那位隐瞒真相,殊不知你做了帮凶,你帮忙传递给前太子的枕头c椅子上都有剧毒,毒性集聚到一定的时候,便要发作了,你幕后那位,不想再帮前太子,便命你禀告太后,说前太子讲究排场,这样太后必定会斥责他一番,你们也好趁机疏远他,不再理他。而他听了太后的口谕,情绪激愤,便导致毒发身亡。” 看着邱神勣不敢置信的表情,狄仁杰又继续说道: “稍后太后可以将那位请进殿来,三方对质,看他会不会承认自己的罪状也许他还会说,邱大人污蔑了他呢。” “这”邱神勣无奈之下,只得点头。 他向太后招认: “罪臣确是为前太子贤传递了消息,给了裴炎裴大人。只是下毒一事,罪臣确实不知,太后明鉴。” 听到邱神勣说出,真的是裴炎之后,上官婉儿的身体晃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凄惶。 太后看着她说道: “你当他是李家那些人的希望,谁知他还是两面都想讨好,还杀了你的贤太子,哼。” 接着太后思索了一阵,挥手说道: “将邱神勣押在天牢,明日散朝后,再与裴炎对质,今晚薄卿和狄卿就先回去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4章 第二天接近正午时,朝会结束,裴炎被留了下来,太后说有事与他商议。 “前几日因贤儿突然离世,本宫很是伤心,谁知竟然查出,他是被人毒死本宫昨日命大理寺薄卿带人将邱神勣拿下,用了重刑之后他才供认,是他谋害了贤儿,这厮如此大胆,本宫要问问裴卿的意见,该当如何处置才是” 上官婉儿在旁边侍奉太后,并一直默默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她看到太后是十分愤恨的问着话,说着邱神勣的罪状,但对裴炎说话的语气仍旧是很客气的。而裴炎一听到邱神勣被问罪,先是眉梢一挑,再一惊,然后立刻作出了十分沉痛的样子,说道: “想不到他竟敢对前太子下此毒手如此,太后当严惩此逆贼,既然他已承认谋害之罪,当将其问斩才是。” 听到裴炎如此说,婉儿转过头看了太后一眼,正好对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也向她看了过来,她低下了头。 太后又继续说道: “他们在贤儿的日常用具里搜出了一根小布条,是贤儿自己说当年与一名重臣一起,谋害了尉迟卿和明卿,哦,就是明崇俨,那名太医,裴卿许是没什么印象了。婉儿把那布条给裴卿看看。” 婉儿将托盘里的布条呈给裴炎时,近距离地看到了对方的眉头皱了皱,拿起来看时手还是抖了一下,嘴角有点抽紧了。 “此人真是真是胆大包天,臣定会助太后查明此事。” 裴炎退下之后,在殿后的回廊上默默听着的四人渐次走了出来,跪下向太后行礼。 这四人是薄千张,狄仁杰,王溥,还有待罪的邱神勣,此时邱神勣脸上的失望和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薄卿,狄卿和太医平身了。又让薄卿背了一个屈打成招的恶名了,薄卿可不要见怪啊。” “太后说笑了,臣不敢”薄千张赶紧摇头跟太后说不要紧。 “邱大将军现下明白了没有他利用你与贤儿传递消息,又担心连累自己现下的荣华富贵,杀人灭口还要嫁祸于你,你还有何话说”太后看到邱神勣跪在殿下,已是万分失望,又安抚他道:“本宫不问罪于你家人,有在场这几人作证,你将你知道的事,都说了吧。” 于是邱神勣供认,因李贤要他传递消息,让裴炎里应外合,逼宫让太后交出大权,并许诺今后事成,登基为帝后封其为上将,裴炎接到第一张字条后便要李贤稍安勿动,将一个熏香的软枕叫他带去,谁知李贤步步紧逼,要其尽快召集人手举事,裴炎便让他以送座椅为由,送了第二个字条,拒绝了李贤。 邱神勣说道: “送了座椅之后,有小半个月,都没有再听到前太子有任何要求,他第三次要下人传话,说自己的椅垫不好时,我先去找了裴大人,裴大人说让我将此事禀告太后,说他太过于讲究排场,让下人们觉得好生难做,于是太后便让我去斥责了他。我只劝他,再不要做无谓的努力,谁知道我走之后,便传出了他自尽的消息。我记得他当时情状有些激愤,但不知道已是中了剧毒。如今罪臣已是死罪难逃了,多谢多谢太后不罪家人” 邱神勣被押下去之后,太后要薄千张稍后按律拟定了他的罪状来看,又问他们三个: “那人杀了尉迟卿和明卿,你们有什么办法,让他承认” 三人均是沉默不语。 太后又自语道: “死人是没办法开口的,真是死无对证了。死人王太医,你得帮本宫。” 王溥听见突然点了他的名,吃了一惊,他唯唯诺诺地开口问道: “臣,臣只是太医,不会破案。” 太后笑了一下,说道: “本宫早就听说,你除了治病之外,还会易容术的,你以前扮过明太医的样子,你去扮一个,吓唬吓唬那姓裴的。” 太后转而又对薄千张和狄仁杰说: “你们去找一个信得过的,身量高些瘦些,最好是鲜卑人,蓝眼睛的,让他扮成尉迟卿行了,尽快去办。” 三个人领了差事走出宫来,王溥心里觉得有些蹊跷,问狄仁杰道: “往日我跟着明太医学易容术这事,也就沙陀和狄仁杰知道,薄大人都不知道,太后是怎么知道的,姓狄的,是你说的” “自然不是我啊,宫中耳目多,走漏了消息也是有可能的。”狄仁杰心里也有些疑惑,但此时顾不上去想这事情。 上哪儿能尽快找一个又是蓝眼睛,又高又瘦,还能信得过的人呢好在王太医说,用药水能让眼睛变蓝一会儿,于是三个人到了大理寺里,挑了几个功夫不错的小伙子,看了又看,都不是特别像。不是稍微壮实了些,就是个子太高了些。 “个头矮一些还可以垫高,高了你总不能把人家的脚给砍下来吧快快快,再找”王溥也有点不耐烦了,催着他俩快找。 找了一下午,到了晚间,也没有特别相似的人,只因事情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 薄千张突然笑着说: “要不是眼下迫在眉睫,又不能欺骗太后,真想把真的那位请来瞧瞧,也是好多年没见他了。哎,我想那个苏无名身量个头差不多,给他弄个披头散发烧糊了的样子,不像也能蒙过去的。” 于是他们把苏无名拉过来,要他按吩咐办事,扮作尉迟真金的样子,这年轻人便按着他们的要求扮上了。 薄拿了一套紫色团花的常服过来,要苏无名穿上,然后他俩又在旁边看着王溥给苏无名易容。 只见太医很兴奋地给苏无名脖颈下的穴道扎了几针,又给他脸上抹了各种奇怪的药膏,眼睛里滴了点药水,再用红色的草汁给他抹了头发,完了还很高兴地看自己的大作。 薄和狄又在旁边跟他说,尉迟真金四十岁那时候是什么样子,苏无名照了镜子以后也觉得自己扮的这人很英俊,气度不凡,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然后还问他们: “下官从没见过尉迟大人,学也学不像,要是一开口不是就露馅了” 狄仁杰突然笑着跟他说: “尉迟大人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用学,学不了的,你只要站着不动就能吓着那人。” 薄千张在旁赞他总算说句实话,王溥却说道: “啧啧,看你们说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后生你别动,我再扎你两针。” 就看着王太医在苏无名的脖子下,耳朵后又扎了两针,再叫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听着很像尉迟真金了。 狄仁杰和薄千张吃惊之余拜服,想不到王太医的针灸技艺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他们再把苏无名的头发弄乱,脸上再弄点锅灰和血迹,扮作烧伤的样子,王溥也扮作明崇俨的样子,全部扮好后,已经夜深了。 薄千张安排了车马,四个人再度进宫,当王溥和苏无名取下蒙在头上的斗篷时,太后惊讶了。 婉儿虽然没见过尉迟真金本人的样子,也对这个假扮的尉迟大人仔细看了一下。 “还真像”,太后看见两名“故人”,也是感慨了许久,之后命他们去离大明宫最近的御设驿馆休息,这几天随时待命。 过了两天,朝会结束后,太后和刘仁轨c裴炎c薄千张c娄师德等人一起走出大殿外。 几名宫女尖叫着跑过来说有鬼。 “大白天的,有什么鬼”太后冷笑了一声,说:“心里有鬼才是。” “不是啊我真的看见,是尉迟大人还有明大人”回话的是当值的一个老宫女,她见过尉迟真金和明崇俨,此时一边磕头一边冒着冷汗。 “再胡说就叫人拿你下去打死退下”太后斥退了几名宫女,又叫几位大臣和自己去御园饮茶。 几名臣子与太后一起到了御园,当大家在水榭内坐定之后,一阵冷风吹过,又听到宫女的尖叫。 刘仁轨毕竟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虽然已七十几岁,仍然精神奕奕,首先跳起来喊道: “什么人装神弄鬼” 此时听见一阵人声回响: “裴炎还我命来裴炎”是尉迟真金的声音。 几个人都站起来,突然看到水榭外闪过红发散乱,脸上烧得黑了一块的“尉迟真金”,片刻之后冒起一阵白烟,又不见了。 饶是刘仁轨见多识广,也还是吓了一跳,他听到是找裴炎的,也就壮着胆子说: “尉迟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有何冤屈太后会做主的,大白天的,回去吧” 水榭内的宫女又尖叫起来,指着强作镇定但已开始发抖的裴炎,众人转过背去,看到身中三只弩箭的“明崇俨”,肩头,胸口都有破洞在滴血,嘴里说道: “裴大人,别来无恙。” 一阵昏黄的光闪过之后,明崇俨也不见了。 裴炎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旁边的三人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后看着裴炎,“哼”了一声才开口说道: “往日你们不是总喜欢说,明崇俨善驱鬼神,必定是被鬼神所杀么今日假鬼来了,倒捉出了你这真鬼。你害我儿子不说,前些年蛊惑先帝杀了突厥降臣,使国家失信,君王失德,酿成战事,这般反反复复的小人,如何配为我大唐的宰相” 太后挥手召来兵士将裴炎拿下,王溥和苏无名从水榭外走了进来。 薄千张也有些意外,刘仁轨和娄师德也十分好奇,他们问王溥,方才是怎么做到幻影消失的。 “当然是明大人留下的奇书里教我的,不告诉你。”王溥刚才面对着裴炎和太后,只有他的角度看到,太后对“明崇俨”身中几处弩箭惨死的样子,依旧感到十分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5章 裴炎下狱后的第二天,太后的旨意下达裴府,裴炎的妻妾c三个儿子个儿媳,还有两个孙子均获罪,大理寺出动了两百人,将他们带到了大理寺关押,当然,被关押的也包括任大理寺丞的裴东来。 大理寺上下,都惊叹于这场惊天变故,废太子的死,牵出了丞相,又牵出了多年前尉迟真金与明崇俨的疑案,东来的下狱,让不少原本羡慕他的人不再眼馋。 含元殿里,太后和薄千张在商议着裴炎的罪状。 “裴炎假借拥立废太子为名,暗自招兵买马图谋不轨,又因事败而谋杀废太子,嫁祸旁人,意图湮灭罪证,裴炎及其子绞刑,妻妾c儿媳及孙子罚没为奴。” 太后念完薄千张拟定的罪状书后,抬眼看看对方似乎有话要说,又犹犹豫豫的样子,问他道: “裴炎罪大恶极,已经不可饶恕,你这是要为谁求情说吧。” 薄千张听闻此言立刻下跪,伏在地上紧张地说: “裴炎的幼子裴东来,是他妾室所生,又一直在大理寺供职,勤恳敬业,未有证据表明他参与了此案,如今臣虽拟定了判决,但心中仍十分不忍,恳请太后开恩饶了他的死罪,贬为庶民。” 太后听了之后,先是不置一词,后来又说: “薄卿倒是和尉迟卿一样心软,需知斩草要除根。” 她转而对站在旁边侍奉的上官婉儿说: “当年你祖父的事,你也知悉了,本宫当日想要重罚,原本不留你的,是尉迟卿求了情,只按律罚为掖庭奴婢,裴炎是你祖父的学生,于你倒是有恩,如今你看该如何” 婉儿吓得跪下说: “臣不敢妄言。” 太后又对薄千张说: “他家里的男丁不能再留,你无需心软,退下吧。” 于是薄千张遗憾地回了大理寺,在一片昏黄的灯火中,一名司直向裴炎及其族人宣读了判决。 晚间,狱卒来通报,说裴东来的母亲想求见寺卿。 薄千张在提审的囚室见了她,相比东来的满头白发,她除了脸上有些皱纹,反倒是一头的黑发,头上的珠钗都已卸去,粗布的囚衣难掩她的风姿。 千张看出东来与他母亲的容貌十分相似,虽然这名妇人眼神中有些忧伤,但神情十分坚定且有话要说。 “大人,如若东来不是裴炎的儿子,是否可以脱罪” 此言一出,薄千张惊讶了,但他再仔细一看对方的容貌,才感觉到,原来,裴东来的相貌并不像裴炎,平日他并未想过此事。 “我与裴炎在一起时,已经怀有身孕两个月了,东来的父亲抛下我走了,那时我没有依靠,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于是生下东来后,我也只有跟着他。” 东来的母亲在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千张在旁静静地听着。 “我们母子在裴府中,常受到夫人和两位正出的公子排挤,东来从小被欺负,性子也有些偏激,只是总算也还能平安度日。裴炎将东来安排入大理寺,又时刻要我以聊天为名,探听大理寺的情况再告知于他,那年东来奉命去捉拿一个姓秦的道士,谁知竟然被那妖道的毒药所伤,他丝毫不心疼这孩子,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后来我竟然偷听到,他也与那道士有勾连,先是与大皇子弘一起密害尉迟大人,后又让道士给二皇子贤秘药以祸乱宫闱,事败后道士被捉,东来却无辜被殃及,变成现在这样,我只求母子俩平安,如今恳请大人向太后求情,请她饶恕东来,不要被这个小人所连累如此,犯妇感激不尽” 这样一段秘闻,确是让人震惊,于是千张又将她带到了太后面前,讲述了这些往事。 太后的玉手在御座上,不断地捏紧了雕刻着金龙的扶手,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厮经营了这么多年,真是太小看他了从弘儿开始,他竟然就有份参与,到今天才浮出水面,也算是他的能耐。” 薄千张在台阶下跪着,等候着太后发话,他抬眼看了一下太后,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去。 “既然此中有这样的内情,本宫就开恩,放了他们母子俩吧本宫已没有了两个儿子,你们母子俩就好好过日子去吧” 东来的母亲听到她也被赦免,吃惊之余向太后磕头谢恩,又谢了薄千张。太后摆手让他们退下,又跟婉儿说道: “这些可怜的女子要靠男人来存活,只是这个人这般靠不住,如此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小人,你没必要再同情他了。” 婉儿点头称是,又告知太后,工部和户部送来了修建通天浮屠的一些图样和相关奏折,于是她俩又将裴炎的事放在一旁,专注看那浮屠去了。 过了新年,三月开春之后,天气和暖,通天浮屠的外观已能看见全貌,裙裾飘飘的女佛陀像,在神都的中心,俯瞰着众生。看来是快要竣工了。 裴炎被问罪处死之后,东来和他的母亲被释放,两人在街上开了个小小的饼铺,千张和邝照有时也会带着大理寺的同僚们去光顾一下。 一日,王溥求见了太后,说出了他的请求: “既然裴炎已伏法,臣恳请发布通告,找到徒弟沙陀忠,平反他当年的杀人罪状,让他能出来与臣相见。臣如今年岁大了,身边少个传承衣钵和养老送终的人,求太后开恩” 于是太后召来了薄千张,让他明发公告到各州府,沙陀忠和赵四谋害侍中尉迟真金的罪名被赦免,可以以公开的身份出来见人了。千张又说道,当年没有找到尉迟真金的遗体,于是他们仍旧希望他还活着。 太后说道: “至于尉迟卿,想想当年是那般神采飞扬,若说是就这么被害了实在可惜,既然当初没有找到遗体,总还是有一线生机,那就也发一份公文去找找吧。” 公文四日之后送到宁州,张柬之终于解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6节 心中那个疑团,他未在神都任职,从未见过尉迟真金,也知道一个熟悉永辉律疏,文才武功均是上乘,举手投足间又是贵气十足的人,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谋士。 “早觉得那位黎先生不是寻常人,原来是这样。” 姚崇谈到,当年事这般曲折,因此尉迟大人隐姓埋名,跟着狄仁杰远赴宁州,总算躲过裴炎的追杀,姚崇又说: “我想了又想,觉得狄大人更不是寻常人。” “怎么” “能让尉迟大人跟着他走,还是他比较有能耐。” “哈哈哈有道理。” 于是张姚二人去探望了曹道长和沙陀,让他们俩无事时便可去神都,一是向太后复命,二是让沙陀与王溥团聚。 公文到了越州扬州时又过了几日,敬辉c桓彦范和侯云章也都十分欣喜,侯云章更是写信给狄仁杰,问他尉迟真金现在过得如何。于是狄仁杰在休沐之日,到了洛州城外的村庄,将下发的公文和旧日同僚的信摆在尉迟真金面前,问他复出的时机。 “候儿和老薄,邝照他们几个都念着你,你何时到太后面前去露个面这样我们也好光明正大地见面,不用再这般躲躲藏藏的,你姐姐和姐夫也想见你。” 尉迟真金一边逗着在腿边绕来绕去淘气的农家小犬,一边跟他说着: “得跟那几个知道的人串好供词,这几年我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都得跟他们通气了才是,不然太后问你我一个欺瞒之罪该当如何。” 两人商议了一阵决定去神都找薄千张。 马车行驶在路途中时,狄仁杰感觉有些困了,就闭目休息片刻,尉迟真金看他困倦,还让他靠着自己肩膀随他打盹,谁知过了一阵,狄仁杰猛然惊醒过来,啊的一声,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你这是怎么了”尉迟真金看到狄仁杰一向镇定的面目,竟然显得有些恐慌。 “我梦见沙陀不太好,有火光,还有那座即将竣工的通天浮屠,倒倒塌了” 这个梦有如此糟糕的梦境,看来不是个好兆头,只是尉迟真金也犹疑了。 “你向来是不信这些鬼神预兆之说的” “我不信外国来的那些和尚,但这些年的种种事,让我还是信了道门的。太医要沙陀回来见他,若是他回来有性命之忧,咱们要不要阻止” 狄仁杰话一出口,尉迟真金便笑了起来,说道: “梦境怎可当真你如何让沙陀信你他会说你定是吃醋吃到现在,我也想见沙陀啊,难道你不想让我见他,哈哈” 两人的马车行至神都城内,已是夜晚掌灯时分,沿街看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穿过繁华街道后,即将抵达薄府。 周遭逐渐变得僻静,人也越来越少,一匹马奔了过来,听到马蹄声,狄仁杰掀开车帘看了一下,马上驮着一个受伤的人。 那个人伤势有些严重,撑不住了就摔在了地上。 “是薄兄快停车”看到竟然是薄千张,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赶紧叫仆役停车,下车去将薄千张拖到了车内。 还有一匹马追了过来,上面有一个戴着毡帽的人,看不清楚面目,看到有人救了薄千张,即刻掉转马头走掉。 进到薄府之后,狄仁杰命仆役拿来一些银针,为薄千张针灸止血,再让他夫人派人去请王溥过来。 “想不到在这样的情景下,再与大人重逢”千张伤势稍稍好些,左肩和腿上不再流血,喘着气跟尉迟真金交谈。 尉迟真金点了点头,看着快十年不见,千张鬓角也是花白了,让他好好休息,先别说话。 此时在大明宫里,太后和婉儿一同审看着礼部呈上来的新制龙袍。 “婉儿,再过不久,本宫就不再是本宫,而是朕了,你也不要再称太后,要称陛下。” “是,婉儿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6章 薄府里,千张让儿女来跟狄仁杰和尉迟真金行礼问安,他俩笑说千张好福气,有儿有女,还都在他身边。 小辈们走后,千张正要开口,适逢仆役正将王溥请了进来,于是他便不说了。 王溥看到尉迟真金倒是惊讶了一阵。 “看到大人如今完好无损,又跟狄仁杰在一起,我更想我那傻徒弟了。” “太医说笑了,我明日就写信,让沙陀过来与你相见。”尉迟真金见他提到沙陀,脸上一红,少不得说尽快要沙陀过来见师父。 “唉,你知道他是听你的话,我这个做师父的还得靠你见他。”王溥笑着摇摇头,接着看千张的伤势。 “伤口流血倒是及时止住了,狄仁杰做得不错啊,沙陀教你的”王溥问狄仁杰是如何做到的。 狄仁杰轻笑一声,指了尉迟真金一下,说: “不全是,沙陀给了我两本医书,让我拿他练手,自学成材。” 王溥点了点头,给千张针灸敷药治了一阵,又看他左肩箭伤离心口不远,腿上被砍伤的地方也较深,说道: “薄大人这样子,明日是上不了朝了,总得休养小半年才是。” 千张却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 “那太医给我写下诊断书,我呈上去才好告假。” 王溥要离开之时,尉迟真金又提醒千张,派两名仆役,务必将王溥护送回到医馆。等到王溥走后,千张说道: “太医说我可以休养一阵,我倒是想趁此时机告老还乡了” 千张这一说,尉迟真金笑了,他说道: “你先说说,你今日是怎么受的伤谁要害你知道吗” 于是千张告诉他们,有一人在他下朝后送了书信给他,写信人约他至一座酒肆,说他平日人脉广泛,结交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要他联络一些手中有兵权的将领,助他们起事,兴复李姓;更要他关照在押的各李姓子弟,必要时更要放人。他不答应,看到对方藏头露尾,又猜想对方是李姓的某位王爷,对方怕他识破自己便下手要取他性命,好在他总算腿脚还利索,逃了回来。 “对方是哪位王爷,可有头绪” “暂时看不出来,只是今日你们救了我,也是惹火上身了。时候不早了,我让管家给你们张罗住处,都早些歇息吧。” 管家安排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在前院两间客房住下,夜里又叮嘱仆役们加强了守卫,好在这一晚并无刺客侵扰,两人虽然有些警惕,也在后半夜逐渐困倦,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狄仁杰启程返回洛州,薄千张派人将诊断书c告假请辞书送往宫中,尉迟真金则在他府中继续停留几天。 “有劳大人了。” 千张看着尉迟真金与管家一同帮他换药,向他称谢。又叫人去将儿子叫来,说让尉迟真金指点一下儿子的功夫。 薄千张的儿子叫做薄望山,二十岁了,比父亲个子高一些,眉目间看着像千张,面上一副豪爽的笑容,进来后向他们两人行礼。于是,尉迟真金详细问了他的情况,往日学过些什么书,能用什么兵器,为何没有去考明经科c明法科,总是在家里呆着。 薄公子回答说平日对武功倒是爱得多,对明经科明法科那些连篇累牍的文字就没什么兴趣了。 “尉迟叔指点我功夫,我便可保护父亲了。” 尉迟真金点头赞他孝顺,又指点他用剑,用弩等兵器的要诀。 等到薄公子走后,尉迟真金笑着说: “你这儿子虽则模样像你,性子却不如你滑头,入了仕只怕是要吃亏,平日你用心用得多了,也不分点儿给孩子” 千张哈哈大笑: “哪儿比得上大人自在,大人现下看着依旧还像十年前的样子,得岁月之独厚。都是不用操心的好啊” “你如今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你好” “大人也羡慕起我来了啊那孩子不惹事生非就谢天谢地了。总是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愁,这些孩子们以后也都一样的孝敬你,那个姓狄的要是欺负了你,你就跟兄弟们说好好好不说了哈哈” 此时在大明宫里,太后看着薄千张送上来的请辞书,考虑了半晌。 最终太后决定,原任刑部侍郎的薛勇,接任大理寺卿,于是千张便可正式的卸任回家了。 又一个休沐之日,薄府,邝照和狄仁杰都来了。 邝照看到尉迟真金便快步走过来抱住了他,尉迟也激动地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两人多年不见,眼中都还是有些泪花。 抱了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邝照又上上下下地看了尉迟真金几眼,然后对狄仁杰说道: “算你这差事办得不错,总算把大人平安完好地带回来了。” 狄仁杰也笑着跟邝照说: “你也抱得够久了,我还没说你,你倒还有这许多话说,哈哈” 千张叫他们入席,几个人相视一笑,各自落了座位。 千张自己受伤不能饮酒,他给大伙儿斟酒之后,便开始抒发感想。 “大人不去太后面前露面,真是叫我好生遗憾。原本还希望大人趁此机会重新出山,谁知上头让薛勇过来,也不知大理寺的兄弟们以后日子好不好过。” 尉迟真金笑他: “薄兄自己觉得位子坐得烫了,就想扔给我不是我现在这般自在,也没什么不好。倒是邝大人要好好和你的新上司结交一番。” 邝照在旁边点头说道: “太后如今提拔的都是与武家亲近的人,咱们不出错便好。” 四个人吃饭聊天,尉迟真金又提到,算算日程,沙陀是不是也应到了神都了,为何这两天也没听到消息。 邝照让他宽心,说道: “昨日明发上谕了,太后准备在下月初九登基,没错,我没说错,你们也没听错,登基就是当皇帝,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国号也要改了,改为大周。” 他看着旁边三人,都是一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有些消化不了”的错愕神情,又继续说道: “太后说自己以前的名字不够响亮,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上明下空,念作照字的音,名武瞾,字则天,登基大典将在明堂举行。” 武瞾,武则天,日月同辉,我则是天。 几个老男人品味着这个名字,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纷纷赞到,好名字,奇女子。 “上谕发到全国各州府还得一段时日,只是登基大典之前,城门禁卫必定比往日严苛多了,城外的人要进来还得经过一番审看盘查,沙陀和那位道长就是来了,一时半刻也进不来,城里的人也不能轻易出去了。” 邝照让尉迟真金不要心急,就耐心在薄府等待,如有沙陀的消息他一定尽快派人告知,又问他们: “昨夜回去告诉我夫人,说太后要做皇帝,你们猜她是如何看待此事” 三人均表示好奇,邝照笑着说: “她说这是天下女子之幸事,谁说只有男子才可做皇帝,这样才公平。” 大家都笑起来,千张说道: “看你把屋里人宠得无法无天了,我大唐的这些女子啊,阴盛阳衰啊哈哈哈” 尉迟真金也只好说道: “要出去怕是没那么方便,如此我就在薄兄这里多打扰几日了。” 千张看了狄仁杰一眼,笑着说: “你就住这儿有些人他能怎么地” 狄仁杰笑说不敢不敢,一顿饭吃过后几人各自话别。 傍晚时分,狄仁杰准备回赴洛州,他将佩戴的鱼符交予城门禁卫审看之后出城,此时正好看到有一百人的一支队伍,从城外行进至城内,从这些人的衣着和行囊上看,是泥瓦匠,木匠,铁匠等匠人,运着修建工事的木料c粉饰的金漆c砖瓦等物件进了神都。 他问守城的兵士,这都是去修筑什么工事的。 “启禀大人,通天浮屠竣工在即,这都是去为浮屠作最后修缮的人员。”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7章 五月初三,已有初夏时节的微热,神都天气很好,绿柳随风轻拂,牡丹盛放到极致。通天浮屠已经露出全貌,只待最后完工。 大理寺里,寺卿薛勇和少卿邝照正在点看发到大理寺的端午饷银和节礼。因太后准备登基,今年的端午节庆只能放假一日,但为表普天同庆,特命各处都要将饷银和节礼加厚一倍,因此上下人等也都喜气洋洋。 “劳烦邝少卿主持一下,将这些节礼分发给众兄弟们。”薛勇为人亦和薄千张差不多,对同僚和属下多数时候和颜悦色。 “薛大人客气了,邝某职责所在。”邝照拱手领命。 此时是早朝过后不久,大伙儿都排队等着领节礼钱,却传来了工部侍郎贾谊大人在浮屠上自燃,突然身死的消息。 “这般大的案子这节庆只怕是也不用过了,得,你们几个随我去浮屠那里便是。” 于是薛勇带着大理寺一群人马蜂拥而出,疾奔向通天浮屠而去,邝照则继续为大伙儿发放节礼。 一队大理寺缇骑,烟尘滚滚地路过街边裴东来和母亲开的饼铺,东来看到后也好奇,跟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贾谊的残躯已是烧成炭状。 薛勇扫视面前的一百多工匠,他们面上俱是一片惊慌之色,不似作伪。寺丞们在浮屠内搜索,并无收获。薛勇命下属们将残躯带回大理寺。自己则准备进宫去向女皇禀告。 午后,又过了一个时辰,邝照和两名下属终于把所有领节礼钱的人员都打发走,正想找个茶杯来喝口水,又有人来报,薛寺卿在太后的练兵校场被焚烧致死。 邝照大吃一惊,拿上佩剑便奔出门。 想不到在千张被刺伤之后,薛勇不过上任月余,就遭到杀身之祸。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校场,只见众官员和兵士惊慌失措,而还未称帝的太后脸色铁青,厉声地告诉他: “什么人胆敢在通天浮屠上杀人,还杀掉新任的大理寺卿这是对本宫示威大理寺里现下就是你主事了,本宫已命他们去传狄仁杰到神都,在登基大典之前,你俩务必找出凶手,将此案了结” 将两具被焚烧成焦炭的尸体均被带回大理寺后,邝照的额上,止不住地冒出大颗的汗珠,五月的天气虽然并不是很热,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湿了。 他看到,裴东来在大理寺的正门处等他,已是等了一阵。 “邝大人,我去了浮屠附近,在工匠的休憩营帐看到,有个人似乎是以前的旧识。” “东来看到了旧识我也认识的么”看到东来急切地来回报,邝照心里升起了疑云,究竟是哪个旧识让他这么着急。 “嗯,那人应是沙陀忠。我当年入大理寺时见过他几面,若是看错了大人切勿怪罪。” 沙陀忠真是岂有此理这家伙不来与他和尉迟真金相见,却悄悄扮作工匠潜入通天浮屠,意欲何为 邝照脸色沉了下来,他遣走东来后,派了当值的几名寺丞,去往浮屠附近监视巡查。 第二日,五月初四,下属们回报,浮屠内似乎并无异常,午后,狄仁杰才从洛州赶来。他虽是乘马疾奔而来,但也是晚上从床上被急召而起,出门赶了夜路,看起来也是有些疲惫的样子,只是邝照也不敢让他多休息,只让他喝了点水,洗了脸,两人便一起乘马出了门。 “这次可不是十日期限,只有五天而已走吧,咱们去薄兄府上。” 邝照向薄,尉迟,狄讲述着今日的各种事情: “运回的两具尸体呈焦炭状,据观者言道,死者自燃的情状极为可怖。出事时贾大人在勘察浮屠,薛大人是要去校场向太后禀告案情,都是在阳光下被焚烧致死。以咱们目前所知的毒物来看,难道又是赤焰金龟倘若他们都是被这毒物所杀,凶手如何得到这么大剂量的毒物,能让一个人烧成焦炭对了,东来告诉我,沙陀忠藏匿在修建浮屠的那群工匠里,眼下他恐怕还在浮屠旁的营帐,咱们接下来如何做” 听闻沙陀的下落,尉迟真金吃了一惊,而狄仁杰则是吃惊之余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 “你梦见沙陀也是这般被焚烧致死浮屠倒塌了”千张和邝照都觉得这个梦太邪乎,但既然有了沙陀的下落,还是必须得去看看。 于是尉迟真金整理好自己的佩剑和箭匣,与邝照和狄仁杰一同乘马出了薄府。 距离浮屠还有两里地时,三人都下了马。此时尉迟真金将放在马鞍下方的飞箭匣拿出,套在了左手上。 尉迟真金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如能找到沙陀,不论他想要干什么,一定要将他带离此地,必得保他平安。” 狄仁杰点点头,他将三匹马栓在路边一棵树下,大家便快步向浮屠方向前行。 接近工匠们休息之处,听见不少人喧闹,是众人吃饭喝酒的声音,渐渐地似乎又发生了争执,吵嚷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这个混账东西愿赌服输想赖账不是”一伙人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将他踢出了营帐,一些人上来劝架,将他们拉开,被打的那人依旧不服气,冲上去又撕打起来。 看起来是饭后赌钱有人赖账引起了纷争,眼见那输了钱的人又被打得退了出来,衣服被撕坏了,脸上也被打破了些。 “算了算了你走远些,晚点再回来”旁边劝架的人叫那被打的匠人先出去消消气,那人便在营帐门口四下张望,左右无人,便往狄仁杰他们三人过来的这条路上走来。 当他离他们越来越近时,月光照到了这人脸上,看到他的面目后,三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惊异之色。 这人确实是沙陀忠,只是三人藏身在暗处,他没有发现他们。 只见不远处过来一匹马,马上的人交待沙陀忠几句话,又给了他一包东西,才转身离去。 沙陀转身要回到营帐,尉迟真金轻声对狄和邝说道: “那包物件定是重要证物,快,将沙陀拦住” 话音未落他已几个闪身,从树后冲了出去。狄仁杰和邝照也迅疾奔出,三人冲到沙陀面前,几下便将他制服,拖到了暗处。沙陀支吾挣扎了半天,看清楚是他们三人时,反倒不挣扎了。 “大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此人看到两下扭打将他按在地上的是尉迟真金,旁边夺下他的东西的是邝照,准备捆他的是狄仁杰,声音都带着颤抖的惊喜。 “我写信给你,你怎么不与我们相见竟然跑到此处你何时染上烂赌赖账的毛病你躲在这里有什么图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沙陀,为何出现在浮屠这里,冒充工匠,邝照更是要打开那包东西看看。 “别动那包东西,那是金龟毒” “岂有此理,兄弟你是要害我人头不保啊贾谊和薛勇是不是你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7节 的”邝照也气急了。 正当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希望沙陀忠否定这个问题时,他竟然点了点头。 “是我杀的,他们身上都沾上了足以焚烧致命的毒水,阳光一旦照在身上,就会发热焚烧而死。” 狄仁杰正不知道该如何斥责沙陀,尉迟真金已是脸色铁青地扬起手来。这时沙陀又低声说了一句: “我师父和曹道长都在他们手上。大人你要打就打吧” 于是他们又看到尉迟真金轻叹一声,将扬起的手轻轻放到了沙陀肩上拍了两下,以示谅解。 狄仁杰继续追问道:“是什么人把他俩拿住了要挟于你” 于是沙陀告诉他们,先前他收到尉迟真金的信件后,便收拾行李与曹道长一同赶赴神都,路上遇到了一伙人,为首的人看到曹道长是个道士,外貌行止颇有仙风道骨,便要他在神都散播谣言,说女主临世是妖异之象,通天浮屠将会倒塌,曹道长不答应,说此举荒唐,且太过招摇,不愿做他们的棋子,还劝对方及早回头,对方见他们不肯听命,便将曹道长扣押,让他混入神都后伺机行事。 他们听说他叫沙陀忠之后,便知道是最近的公文上赦免的人,有人更听说过他是太医王溥的首席高徒,便将王溥和他几名师弟也扣押了,要他听命,否则便杀了那两个老头儿。 “这金龟毒便是他们从我师父那里拿来的。” 狄仁杰听后问道: “是否他们要破坏浮屠,将浮屠弄倒,再找些道士和尚,宣扬女主为妖异之象致时局不稳,女皇难做” “是。”沙陀又说:“还不止于此。” “贾谊前日已发现,浮屠的中心支柱已被动过手脚。于是他们便要我将贾谊灭口,再蛊惑工匠和兵士,说是出了异象,定是妖邪为祸。” 沙陀继续说道,幕后主使之人一面要散播女主临世为妖异之像的谣言,一面要破坏浮屠,在登基大典时,让浮屠向明堂倒去,届时女皇帝必定死于非命。而民间反对女子称帝的声音,也从未消失,若是在登基之日,浮屠倒塌将女皇帝砸死,还可说是上天的安排,百姓们必然会相信这一点。 “此时已太晚了,大人,我得回去了。”沙陀怕工友和兵士生疑,便要回去。于是邝照叮嘱沙陀与他们里应外合,见机行事。 邝照与狄仁杰准备策马返回大理寺,安排往后几天的事宜,但狄仁杰心里却想到了一件事,他让邝照先去大理寺,自己稍后过来。 “敌暗我明,务必保重自己,快走吧,莫让邝少卿等太久。”尉迟真金看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笑嘻嘻地有些暧昧。 “熠宣,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 “五月初五,端午么。你要吃粽子,老薄那里多着呢” “你真是铁石心肠。明日是我们俩相识二十年,相好十五年。” 明日就是端午了,他和尉迟真金已相识二十余年,只是两人正式地上床滚到了一起,是十五年前的那个端午。 尉迟真金这才想到,恍然之余,斜眼看他一下,笑说: “风太大我听不清。” “太坏了你。明儿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用了通天帝国的情节,但是改了些地方了。。。 c第68章 邝照回到大理寺后,即刻点选出三队人马,一队为五十人,在通天浮屠外四处驻扎,日夜巡逻;一队为二十人,分别派往工部c兵部c鸿胪寺c司农寺c将作监等处,携他的手令及官徽,请求各处的尚书c寺卿等长官派出人手支持,还有一队则为十人,都是精挑细选c武功出色的年轻小伙,交给狄仁杰差遣。 一同布置停当时已是到了端午时节的清晨,晨曦刚至,街面上行人还甚少。狄仁杰带领这十人到了浮屠外,告诉了他们沙陀忠的相貌,让他们暗中盯住对方的行踪并保护他,他自己则是在浮屠内查探了很久。 百姓们自是庆祝端午节庆,与亲人朋友一同吃喝游乐,赏玩美景,而浮屠处加派了人手巡逻后,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狄仁杰回到大理寺时,正是午后最热时,衣服已被汗水打湿,邝照问他吃过了午饭没有,他说已在街边吃过了。便让他在偏厅的长凳上小睡一会。 邝照看到他带进屋里一个小木盒,便问他: “那是什么证物” 狄仁杰看了看那盒子,笑着跟他说: “不是,与案子无关的东西。” 于是邝照也就不再多问,走时说晚饭时再来叫他。 等他醒来时听到院子里一片闹哄哄的声音,走出来一看,竟然是薄千张和尉迟真金来了。此时已是傍晚,临近晚饭时分,他俩带了些端午的节礼,说是来和大理寺的兄弟们分享一下。 薄千张才告老没有多久,众人看他带着一位红发蓝眼的前辈进来也是有些好奇,有些新来的年轻人不认识尉迟真金,而一些一直呆在大理寺的老人却十分惊讶了,看到尉迟真金来了,纷纷上去拱手行礼,感慨声c叹息声一片。 “多年不见,大人安好” “大人越发的清减了” 尉迟真金也是十分感慨,说听到小伙子们叫自己前辈是多么听不惯,如今总算到了能够倚老卖老的时候了,大伙儿聊得开心,笑声惊起一片飞鸟。 狄仁杰想着尉迟真金突然到来,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在远处看众人聊得高兴,也就在旁边微笑看着,倒是尉迟真金看见他一个人在回廊下背着手站着,也就不聊了,过来看看他干什么,属下们也就各自散去。 “大人为何转变心意,如今到大理寺公开露面,是要准备出山了吗”邝照在后面悄声问薄千张的看法,千张点了点头,说昨夜尉迟真金回到他府里,郑重地问他,自己是不是应该出来见太后,他们商议了一整夜,并写了几封书信之后,派人分别送给朝中几名阁老和重臣,如刘仁轨c戴至德c娄师德c裴行俭c魏元忠等人。 “一是告诉他们,他重返神都,禀告太后,等她召见。二则是”千张压低声音说:“大家联手稳住武李两家,待新皇登基后,求她大赦天下。” 邝照点头称许,又叫人去安排晚饭。 “兄弟们都说你清减了,看来还是得跟我住在一起,也好养得壮些。”狄仁杰笑着将那个木盒子推到尉迟真金面前,让他看看是什么。 尉迟真金看着外观简单雅致的木盒,盒盖右下角有一个镂空莲花图案,看到图案下方是一片白瓷,揭开盖子后分成四格,最大的格子里放着一把白瓷茶壶,另外三个小格子,分别是一盒新茶和两只白瓷杯子,他拿起一只杯子,手指轻叩了一下,声音清脆,于是点点头说不错,又将杯子放回了盒子。 薄c邝二人走进偏厅让他俩一同去吃饭,千张看了看那套茶具,笑着说了一句: “怎么就两只杯子啊,啧啧,就你俩喝茶,我们哪” 邝照看了一下,知道是神都知名的茶坊里出的茶具,想着定是狄仁杰午后在街上买的,于是他笑着问尉迟真金: “这可不是寻常的节礼,平白无故地,他送你礼物做什么” “你小子,还审我不成吃饭去” 虽然大家都是戏谑的语气,只是都分明看到,尉迟真金耳朵红了些,于是邝照和千张又调侃了他两句。 “我们去吃饭了,你在这儿吃他的茶礼就行了哈哈哈别打别打” 这一夜,似乎平静无波的过去,派出去值守在浮屠那里的几个小队,都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回报过来,千张晚饭后回去养伤,尉迟,邝,狄三人则在大理寺休息,等候情报。 晚间三人在院里歇凉。尉迟真金看着天上闪烁的无数星辰,突然问狄仁杰和邝照: “你们为何不问我,怎么又想去见太后了” 邝照说: “浮屠一案,不论如何收场,只怕会牵连甚广,大人是怕太后登基之后大开杀戒,想着自己往昔在她那里还有几分薄面,要去做这诤臣。大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狄仁杰也笑了,说: “邝大人抢我的话说做甚大人也不仅是为了护住这些往昔共事的兄弟们,刀兵一起,伤着的还是小民百姓,大人有慈悲心。” 尉迟真金点点头,邝照在旁笑说: “到底是他会说话。” 一连两天,都没任何消息,到了五月初七。 刘仁轨c戴至德两人,一向行事作风各异,这两日竟然联名,一武一文同时上奏,称女皇即将登基,新朝新气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各地均有祥瑞之像,异口同声说了一堆好话,群臣们见两个领头的如此捧场,也就跟着称颂一番。太后见朝臣集体拥戴十分高兴,又问他们新朝要选拔人才,该如何行事,他俩便借机说要大赦天下,广开恩科,要太后在登基之后,赦免众多李家在押的子弟,通过开科取士,不拘一格录用人才,让大家一团和气,娄师德c裴行俭等人见状也百般附和。 太后见他们提到大赦,沉默不语,戴至德又说: “老臣昨日见到了多年未在神都露面的尉迟卿,哦,臣说的便是尉迟真金,他无职无品,想为新朝效力,却苦无机会,臣垂垂老矣,尉迟卿正值盛年,实乃上佳人才。” 太后闻言十分惊讶,她沉思了一下,说: “尉迟卿在神都也是人望甚高,本宫还是需他相助,只是他若出来,一时还不知道该给他个什么职位。此事就先放一放,再议吧。” 散朝后,已升任左仆射的武承嗣自己留了下来。 “姑母,这尉迟大人多年不见,此时出来求个官职,是什么意图方才看起来,朝中不少人都颇为看重此人,倘若他们私下勾连,姑母可要留心。” 他是太后的侄子,仍以亲戚的称谓作为平日的称呼,以显得两人关系亲厚,太后也毫不介怀,称他的字“奉先”。 “奉先,当年他与狄仁杰破了那龙王大案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厮混呢他背后是长安的几大望族且不论。他遇事常挡在下属面前,又为不少被冤屈之人翻案,人望是极高的,这些事你是学不来的,对他倒是得客气点儿,别先树敌。” 太后轻斥了武承嗣一番,又安抚他道:“我大周到底是在用人之际,是敌是友,看看才见分晓,用人固然要疑,疑人却也要用。” 这日晚上,负责紧盯和保护沙陀忠的小队终于传来消息,有人与沙陀忠接头后离开,他们便顺势跟踪那人,找到了对方藏身的巢穴所在。 一个叫张训的小伙子回报: “对方的头领是个中年人,四五十岁左右,身高七尺,有些霸气,一张国字脸,眼睛细长,胡须到了胸前,脸上有个伤疤,从眼角斫过,自称为本王,不知道是哪位王爷。他们在城边一处客栈内藏身,说是明日等到沙陀忠将士兵和工匠们迷倒之后,他们便假冒这些人潜入浮屠。” 邝照听完他的叙述,说道: “此人应是前些年起兵事败后逃窜的琅琊王李冲。”又问张训,是否看到曹道长和王溥的踪迹。张训说看到他们往客栈后院送饭食,想来应是有人在后院,但未能深入。 五月初八的傍晚,一队给兵士和工匠们送饭食的执事人员进了浮屠,他们均是身着将作监的服饰。 沙陀忠帮着将饭菜端到工友和兵士手中,这最后一拨工匠有二十多人,兵士有四十多人,吃完饭菜之后都各自躺倒,横七竖八地晕了过去。 为首的人踢了踢地上的人,对沙陀忠说道: “你刚才下的迷药分量可足够了快把这些人都洒上金龟毒水,明日清晨,阳光一出,他们便被焚烧而死,死无对证” 沙陀忠摇摇头说道: “明日浮屠一倒,他们便是死在乱瓦之下了,何必那么残忍” 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便招手叫手下的人过来,登步上梯,在浮屠的各层驻扎,只见不少人背了茅草c石油c硝石等助燃的东西,放在每一层的回廊上。 那人又用刀剑指着沙陀忠,让他将金龟毒水灌入浮屠中心支柱的一个中空暗格中。 当清晨的阳光透进浮屠时,女皇的登基大典,如期在明堂举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周朝的则天女皇登基了,她穿着皇帝的龙袍,戴着帝冠,接受朝臣们的顶礼膜拜,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神祇,将这些男子踩在脚下。她说众卿平身之后,从明堂远眺巨大的通天浮屠像,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朝臣们随着她的步伐走出去看到,浮屠上方,女佛陀的眼睛里冒出了浓烟,似乎有了火势,但最终还是渐渐平息了。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女皇帝和几百名朝臣c执事人员看到,一队人马将几名犯人押送了过来,从马上下来的,有大理寺少卿邝照,洛州司马狄仁杰。 还有一名身穿黑色常服,红发蓝眼的中年男子,远远地就跳下马来,疾奔至女皇帝面前,拱手下拜: “臣尉迟真金,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皇看他下拜后笑说: “就知道尉迟卿定会用这般惊天动地的阵仗来见朕。平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c第69章 武皇命参加大典的朝臣各自到明堂后的御园休息,稍后有宴席庆贺。于是朝臣们各自退去,尉迟真金c邝照c狄仁杰与工部c鸿胪寺的相关人员留了下来。 武皇看到被押上来的人犯首脑后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那名在浮屠上带人进入的头领是琅琊王李冲,他让尉迟真金生擒之后,被押解到大殿上,一脸愤懑之色。 他逼迫沙陀忠将金龟毒水灌入浮屠中心支柱,回身便将手一挥,身边的下属便手持一只轻弩,从背后向沙陀放了一箭。 只见地上有一名兵士一跃而起,众人听到“钉”的一声,兵刃相撞,原来是狄仁杰扮作兵士躺在地上,跃起后以亢龙锏挡住了激射过来的弩箭,将那支箭弹了开去。 琅琊王看到变故陡生,见面前挡住弩箭的人竟然是狄仁杰,心知事情败露,便指挥手下亮出兵刃向他们攻来,浮屠内顿时一片混战。 几只弩箭分别从不同方向射过来,狄仁杰一边挡着沙陀让他退到安全地方,一边挥动亢龙锏将弩箭弹开,一只弩箭打在他身上,沙陀大吃一惊,问他有没有事,看到他似乎没事更加吃惊,转而又想,难道是尉迟真金把自己那件护身的软甲都给了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有几分别扭。 邝照和尉迟真金也换了衣衫,混在躺下的那群兵士当中,兵士们都事先服下了解药,假装吃饭后晕倒,此时都跳起来与琅琊王一伙搏斗。 “接着”邝照将一柄短剑扔给沙陀忠后便开始挥剑杀了开去,狄仁杰也让沙陀自己当心,便去对付其他人。 琅琊王则是被尉迟真金的攻势打得节节败退,他虽是身材高壮善于骑射,却不擅长近身搏击,被银链球缠住长刀,带得跌了出去,弃了兵刃之后又抽出靴筒中的短刀,向着尉迟真金扫了过来,尉迟真金借着旁边的回廊栏柱,腾起后回旋绕到他背后,连着在他肩头背后踹了几脚,待他扑倒在地上,还未能起身时,迅速点了他肋下c腿上几处穴道,将他制住。 沙陀忠与琅琊王一名手下缠斗,水囊掉在地上,其中还残留一些金龟毒水,那人将水囊打开,四处泼洒,一些兵士被毒水泼中,天光一亮,便开始痛呼惨叫起来。那人又冲上顶层,将水洒在了地上摆放的茅草和石油c硝石上,阳光透进时,浓烟滚滚冒了起来。 “你们快闪开”尉迟真金看到浮屠内飘洒的各色装饰的绶带,便在双臂上缠上,让狄仁杰和沙陀忠拉着另一头使力,他借着上升的势头,蹬着每一级的回廊栏柱,迅速地升到了塔顶。那人还在四处洒泼毒水,浓烟顺着佛陀的眼睛处飘了出去,他将左手套着的箭匣对准那人,连发了三箭,刺中对方的咽喉和心口,让他从塔顶的梯子处跌落,才控制住了情势。 工部和兵部的官员带着越来越多的兵士涌了进来,邝照指挥他们上去将浮屠顶部的火势熄灭,狄仁杰命他们将二十多名犯人押出浮屠待命,沙陀忠帮着将受伤的兵士和躺下的工匠们移出了浮屠,现场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师父和曹道长怎么样”沙陀忠拉着邝照和狄仁杰,焦急地询问,他们说夜里已派了人去解救那两位,让沙陀放心。 沙陀点点头,又回头看着从浮屠顶上下来的尉迟真金,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他: “你怎么把你的软甲给了狄仁杰你对他再好,也不能这样啊”说的时候还一边气急地回头看着狄仁杰。 尉迟真金闻言笑了起来,把领口拉开给沙陀看,说道: “没给他,我穿着呢。” 沙陀听了怔了一会儿也就笑了,说: “那你是又给他做了一件啊唉算我管太多了,看他今天也救了我,我也不说了,走了。” 尉迟真金又赶紧拉住他的手,跟他说: “你不能走,先前的罪名还没洗脱,以后可不能躲躲藏藏的,还得到新皇帝面前去对质呢。” 沙陀看他伸过手来拉住自己,笑着说: “你这是对我用美人计啊难得有个拉手的机会,那我就不走了” 两人走到狄仁杰面前,还问他,看懂了唇语说什么没有,狄仁杰笑着说: “老了看不清啦,拉拉手可以,其他的不行。”说完往后闪开,佯装要躲开尉迟真金的飞踹。 沙陀忠让兵士们帮忙将浮屠支柱里的毒水清理干净,又去帮忙诊治了一下被烧伤的兵士,只见有几人烧得很严重,恐怕会很难活命了,心下也是愧疚万分。 所有人到达明堂后,邝照向武皇禀告了事情的经过,到了临近晌午时,太医王溥和曹道长也被解救了出来,东来和张训将他们护送到了明堂。 琅琊王承认所有指控的罪状,被押了下去,邝照和尉迟真金跪在地上,求武皇开恩,新皇初登大宝,能宽免其死罪最好,也让李家众多子弟安心。 武皇听了之后,先是不置一词,过了一阵开口问道: “尉迟卿,朕许久没见你了,你这许多年不见,去了哪里” 几个人跪在下方都突然一惊,尉迟真金思索了一阵也是谨慎开口,说道: “臣先前被裴炎所害,幸得沙陀忠所救,我们躲在狄仁杰的车上,出了神都,在宁州府附近住了下来,后来臣的伤势痊愈,听说陛下准备登基,才赶到洛州附近住下。” 狄仁杰c邝照c沙陀忠c王溥c曹道长都不敢吭声,武皇又问道: “就是说,狄卿,邝卿是从头至尾知道你的事了你们大理寺的人倒是有情有义喽先前狄卿要和徐家结成亲家,你是知道的” 狄仁杰一听也惊了一下,赶紧跪下听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8节 “臣知道,小儿女的姻缘都是天定,臣知道后也曾去信促成这段良缘。” “你这会儿倒老实。那你们几个都是知道的了嗯” 这时候王溥也撑不住了,赶紧拖着沙陀忠和曹道长也跪下,几个人俯在地上看着地面上的砖石,冒着冷汗。 女皇帝又说: “好在朕并未听说你们与徐敬业,李冲,李贞等人有所勾连,否则定不轻饶。” “臣当年裴炎窥伺臣是不得已”尉迟真金越说声音越小,上官婉儿在旁看着觉得颇有意思。 此时明堂里静静地,似乎听得见大家的呼吸声,有名宫人过来请示,宴席要开始了,请陛下去主持。 “那就大伙儿都入席吧,忙活了一宿,捉住李冲,阻止他破坏浮屠,也是救了朕,大功一件。朕该赏才对。” 几个男人赶紧点头谢恩,随着女皇到了御园。 朝臣们行过礼后便各自问候一番,不少人来与尉迟真金见礼,向邝照和工部尚书c兵部尚书道贺,婉儿在旁看着,悄声问女皇帝: “这位尉迟大人,看起来很害怕陛下啊” “呵呵。” 三天之后,女皇帝的圣谕发了下来,琅琊王免死,软禁在城外别苑,一年许家人探望两次,如此一来,朝中不少与李姓子弟亲密的人也就觉得放了心。 邝照因破案擒贼有功,晋封为大理寺卿。冬官工部侍郎贾谊已死,他的职位由狄仁杰接替。 而尉迟真金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品级正五品,负责审看诏令,属于文官们羡慕的清望官,但对于三台长官来说,也就是“只顾不问”的样子。散朝后,他被召到了含元殿后的偏殿。 女皇说: “给你个差事,可得办得漂亮点儿。” “臣定当竭尽所能。” “套话一堆。” “” “明年三月,朕要开科取士,进士科c明经科c明法科考试,再加一门,武举科,你任总主考。从前都是说十日期限,如今给你十个月,六部人手由你差遣。办不好还是提头来见。” “臣,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0章 通天浮屠依旧矗立在神都的显要地带,俯瞰着整个神都和大唐,武皇有时会带上太平公主夫妇俩,以及上官婉儿,一同登上浮屠顶端,通过女佛陀的眼睛看着神都风光。 而狄仁杰和普通的百姓们一样,路过这个地方时,通常都会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一眼,感受着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的威严。 王溥和曹道长被张训带领的小队救下,东来也被拉着去救人,曹道长看到东来的情状,便要为他治病解毒,沙陀忠也跟着他们,研习治疗金龟毒的办法。 尉迟真金被任命为明年科考的总考官之后,就忙得脚不沾地起来,除了拜会几位阁老重臣征询意见之外,还要延请国子监c吏部c兵部的众多博学之士,制定招考方略,会试场地c招考人数c各科题目等,都要由他过目点头,狄仁杰每每借由送呈公文的目的,才能与他见上一面。 他看到尉迟真金与几名博士一同在国子监的偏厅里,尽快地吃了饭,便又开始商量起来,都没发现他已在厅外等候了一阵了。 侍从向尉迟真金禀告,狄侍郎在外面,于是尉迟带着几名博士出来,那几人都向狄仁杰行礼,尉迟却只是点头示意,拿了他手上的公文便转身要回去。 狄仁杰向那几位博士还礼之后,又将尉迟真金拉到院子当中,笑着说他: “好不容易来见你一面,也不给个好脸色。” 尉迟真金也只是哂笑着,伸出两指在他鼻尖前虚点着回他: “科考重地,你这闲人可不能在此逗留,否则就送你去大理寺蹲两天。” 狄仁杰笑说: “我哪里闲着稍后我要去巡查武举考场的修建情况,你不赏脸一同去看看把你手收回去,不然一会儿我拉你手了,拉拉扯扯的,让那些老学究们看着可不好。” “你这老好了,你自己去吧,我近日还脱不了身。” 狄仁杰转身要走,尉迟真金又叫住他说: “离明年科考倒是还有半年,你若是认识些身怀济世良才的年轻人,或你族中子弟,尽可劝他们都来报考,不必拘泥于皇帝姓武还是姓李。朝中不少老臣心生退意,陛下也未挽留,此时是个机会。我已往长安家中写信,也往宁州那边写信给姚崇,要他也来考试。” 狄仁杰听他此言,又郑重地转回来面对着他,问道: “以我俩多年相知,大人是最介意别人议论你举贤不避亲的,为何如今反倒” 尉迟真金低声对他说道: “左仆射大人近日向那几位出题的老先生递条子,送礼,要他们将题目告知,又要主考们录用几个武家推举的人,那些老学究们不愿意,却也深感难办,便来向我禀告。我便让他们顺应对方要求,若有过于可恨之要求,便让左仆射直接找我罢了。” 狄仁杰听了有些吃惊,但也不算十分意外,对尉迟说道: “他们知道你这个总主考不过挂名而已,县官不如现管,且你定然不会答允,便向那些没有实权的老学究下手,想着他们不敢不答应,谁知道这些人都有些傲骨,不想办,也怕掉脑袋,又把事情推给了你。” 两人再商议一番各自散去,直到休沐之日才又聚首。 此时临近中秋,尉迟真金往长安家中去信之后,多年未见的大哥和姐姐,还有大堂兄等人都异常激动,要到神都来看他。 此时尉迟真金已经将老仆人赵四召回,让他张罗着,在当年被烧毁的旧宅地上重新建了宅院,只是他此时是五品,规制不如从前,院子小了不少,尉迟真金也常说,有一个容身之处就够了,太大了也冷清。 “怕冷清吗我住过来陪你可好” 狄仁杰跟尉迟真金一同站在回廊下,看着管家赵四带着几名长安老家来的仆役,将各种家具,被褥等东西搬进屋子,整理打扫起来。 “你的院子不过隔了条街,平日走过来也很近。再说旁边是邝寺卿的府邸,我没事可找他下棋练武,何必要你陪。” 邝照和狄仁杰也将府邸置在离尉迟府不远的街边。狄仁杰又说,光远和月蓉也要到神都来住了,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他自己看着别扭。 “你嫌小两口太恩爱,就别叫他们来。你住我这里,得有个名分啊” 赵四正好搬着花瓶走了过来,放下后又问道: “少爷,你和狄大人一会儿一同用午饭吗” 狄仁杰拉着他说: “老四,你叫我姑爷就行了。” 尉迟真金闻言脸上气得一白,说道: “老四也是你叫的叫他赵管家还有,老四,你叫他夫人狄:不行不行是吧不行你别在这里吃饭狄:哎你打我不打你打谁” 赵四看他要动手打狄仁杰,赶紧往边上跑说: “你俩商量好了该叫什么再叫我,我去张罗饭菜了。” 过了一会儿赵四又回来说,算算日子,晚上大少爷和小姐也该到神都了,晚上得张罗他们吃饭休息,问狄仁杰晚上是否也一同吃饭。 狄仁杰让尉迟真金决定,尉迟想了想说,等到光远月蓉也到了神都再一同聚一下,今晚就不要狄仁杰参加了。末了又叫住赵四说: “他就是狄大人,不是什么夫人,姑爷的,是大小姐的亲家,你在大少爷和大小姐面前别胡说听明白了没有” 赵四看到少爷气急败坏的样子说出来,都听得笑了起来,说: “是是是我不说,不说那我下去了” 狄仁杰看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哥哥姐姐知道,又赶紧笑着安抚他说: “那下次我带着光远到你这里作客,你怕他们知道就对我客气点儿啊我好歹也是四品侍郎,记得要行大礼啊免得他们看出来,你说是吧哎又打我哈哈” 晚间,大堂兄尉迟循俨c大哥尉迟景华c姐姐尉迟青岚都各自带着另一半来了,看到尉迟真金还是单身一人,哥哥姐姐们都有些感叹。 “十来年不见,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头发都白了的大堂兄问他: “怎么没有个身边人照顾你一下,纳个妾室陪你也好啊” 尉迟真金也只好回道: “前几年东躲的,没想这些事。” 尉迟青岚也问他: “那年我看到你的玉佩和信,知道你还活着,我们都很高兴,等到如今你才出来相见,你投靠那狄大人可说是权宜之计,但要不是你,我们未见得肯将女儿嫁给他家。” “狄仁杰此人倒是十分正派的,月蓉嫁进他家,他家看在我的面上不敢欺负她的,姐姐就放心吧过几日月蓉会和夫婿过来看你们。” 听了尉迟真金的话青岚和徐员外都是一怔,他们还不知道。 “哎你这个做舅舅的都知道了,我这个做娘的都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真是怎么都没跟我说” 哥哥嫂子们继续吃饭,除了赵四也没人留意到尉迟真金仿佛觉得自己说错话一般,脸上红了一红。 晚间休息时,赵四问他: “少爷,我想,你定不是仅仅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才投奔了狄仁杰吧,也不用总是那么凶他么。” “我对他很凶么” “你是先跟他好了才跟他走的吧既然你说他是个正派人,他应该不会是你受伤那时候乘人之危霸占你吧” “你说些什么越说越不像话了快滚” “哈哈哈那你歇息吧,我下去了。” 过了三日后是中秋佳节,狄仁杰带着光远和月蓉到了尉迟真金的府邸,月蓉也是自那次中秋游船之后,再次见到尉迟真金。 两个小辈的孩子都快三岁了,小男孩伸手要尉迟真金抱他,显是十分喜欢他的意思,狄仁杰在心中暗叹真是一家子从老到小都喜欢了他。 大堂兄和大哥大姐都分别向狄仁杰行礼,同时又谢他对尉迟真金的救命之恩。 “哎你这家伙怎么不行礼”大堂兄见尉迟真金在旁边翻个白眼十分不耐,赶紧把他拽过来。 “我这兄弟从小就是这样的,狄大人不要见怪” “狄大人好”尉迟真金于是拖长了声音给狄仁杰拱手行了个礼。 “尉迟大人太客气了。”狄仁杰也笑着还礼。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1章 虽然是尉迟真金做东请大家吃饭,但狄仁杰在旁边不时为他们兄弟几人斟酒,尉迟景华谢他之后又说: “三弟,你是主人家怎么不给狄大人倒酒” 尉迟真金只好说: “他自己愿意的么。” 他脸上虽然挂着笑,给狄仁杰倒了一杯酒,脚下却轻轻踩了狄一脚,对方也笑着说多谢多谢。 在旁边一桌吃饭的月蓉,倒是看到舅舅踩了老爷一脚,不过她忙着照顾孩子,也没跟光远说什么。 中秋假日快要过去时,狄仁杰说由他做东,请亲家吃饭,也请尉迟真金几兄弟一起聚一聚。 青岚看着狄仁杰的府邸也没有什么豪奢之处,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也不越制,一家人其乐融融。 “你家老爷对你舅舅倒是挺好的啊”青岚看着狄仁杰和尉迟真金在院子里聊天,还给尉迟真金递了一杯茶过来。 “听说他以前是舅舅的属下” “嗯,听你邝叔说他把你舅舅气得从屋顶穿了出去呢。” “啊这样看来,舅舅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瞎说,我就没见过你舅舅生气的样子,这位狄老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你在狄家,我还担心你受委屈呢。” 月蓉对母亲说,狄仁杰平日很忙,在家的时候不多,她自进了狄家,也从未见他发火,他对仆役们也比较和善,是个很好相处的长辈。 她又说光远对自己也很好,于是青岚也就放心了。 尉迟真金接过狄仁杰递过来的茶杯后,笑说: “倒茶这事不用你亲自做,你一定要让他们看出来,你对我不是一般的好” “他们也只当我从前是你属下,我对你好是我这个人念旧,放心吧。” “哦,就你会做人。” 两人又继续商量科考的事,仆役们开始布置饭菜,富盛和常春看到尉迟真金,才明白原来就是从前在复州见过的那位黎先生,狄仁杰叮嘱他俩就当作和尉迟第一次见面,他俩也是内心暗笑,答应了才退了下去。 青岚和徐员外在神都也买下了一个小宅院,在离尉迟真金府邸不远的地方,两人住了下来,除了因生意需要之外,也可有机会常见到女儿。 冬至节庆和次年元正节庆时,光远和岳父岳母倒是时常见面,狄仁杰却往往借口说有公事,跟他们打个照面,就到尉迟真金那里去过节了。 尉迟的府邸不大,院子里有一片翠竹,冬天里竹叶的秀色映着白雪,显得青翠挺拔。 屋里倒是还挺暖和,看尉迟真金依旧穿得不多,狄仁杰又开始念叨起来。 “别冷着自己,腿疼吗” 尉迟真金伸手挡住他要送过来的披风,笑着说: “无碍。明年科考过后,看你还有什么借口过来” 狄仁杰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问他: “若是不那么忙,更要来看你啊,你怎么从不主动过来看看我” 尉迟真金听了之后眉毛挑了一下,说道: “往昔在宁州,越州,你是无人敢管,如今回到了神都,就不记得从前是怎么过来的了” 他说得狄仁杰倒是无法反驳,只是讪讪地说: “喜欢一个人,要这样悄悄地喜欢,何时才是个头” “到了闭眼的那天就是了。” 狄仁杰听了这话,把手伸过来拉着尉迟真金,说道: “那你等我先闭眼,这样我活着的每一天,你都是喜欢我的。” “你为何越老越是无赖起来了”尉迟真金看他说话时把手捏得更紧,自己想要挣脱竟然办不到,整个人被他往怀里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想面对没有你的日子。”狄仁杰把他抱紧后轻声地说。 “好好好,我一定顾好自己,比你活得久,让你放心。行了吧放手” 两人磨叽了半晌,狄仁杰此时已将尉迟真金的衣领解了开去,还悄声地说: “我已跟赵管家说了,我们有要事商议,等叫他们时再过来” 仆役们倒是巴不得多一阵躲懒的时候,只是这狄仁杰也太不见外了 “谁让你擅自做主的快滚” 说是这么说,其实狄仁杰也知道尉迟从来没真的拒绝过他,也就顺利地将对方脱得赤条条的,连他想举手挡着眼睛也不让。 太久没在一起,思念就随着猛烈的亲吻汹涌而出,狄仁杰也感到自己这口是心非的爱人对他是半推半就的。 也不知是忙于准备科考太疲累了,还是因为冬日寒冷,腿脚气力不如以前,尉迟真金被狄仁杰的体力给震惊了。 按说对方比他还大一岁,怎么在那方面一直是不知疲倦的样子,玩一个时辰还挺有精神的,狄仁杰把这个解释为饿了太久,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得吃个饱。 “嗯哼别”尉迟真金已感到腰酸腿软的时候,狄仁杰依旧按着他,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地挺身戳着他某处,弄得他不住地想躲,快感和疲倦感交织着,让他感觉应付不来。 等到狄仁杰终于满足的时候,才发现尉迟真金并不是十分愉悦,而是松了一口气。 “好久没碰你,就有点管不住自己。” 狄仁杰一边为尉迟推拿,一边自我反省,不过也为自己依旧有心有力感到很得意。 “当年就不该救你,让你被砍头就是了,我自找的。” “哎怎么这么说呢”说着说着,狄仁杰就举起手来,赌咒发誓地说,下次一定让他满意,让他离不开自己。 “快滚快滚” 转眼又到了二月下旬,早春的寒意渐渐散去,神都又是一片春暖花开生机盎然的气象。 尉迟真金每每在休沐之日上街闲逛,街上时不时有些老老小小向他问好,行礼,让他也感觉惊讶。 还有个买吃食的小伙子说,小时候跟着爷爷看热闹,曾在街上看到他与一黑衣人激斗,救了明崇俨,自己还把落在地上的弩箭捡起来交给了他。 “一晃都十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提到明崇俨,尉迟真金心里也暗自叹息了一声。 “大人还是和以前没多大分别。”那小伙子请他喝粥,赞他神勇,爱护百姓。 还有人过来叩拜他,说自己是以前因他而洗冤获释的,让他觉得有些感动。 东来的母亲在饼铺里,远远的看着他,暗自感叹。 “这样一个人,难怪你那个养父以前怕他,要除掉他。邝大人问你还要不要参加科考,你应该去,有他们这样的人在,这个女皇帝,是识人的。” 武承嗣也听说了尉迟真金的很多事,过来禀告武皇,说此人在百姓中甚有威望,不能不有所忌惮。 “奉先,你为何不见一点长进他为李家的人求情,朕给了他面子,他才会更加卖力;既然一个人望高的人都肯为大周效力,那些百姓们又怎会不归心” 武皇突然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有些感慨地对武承嗣说: “那时候,朕还不是朕,刚当上先帝的皇后没有多久,他比你如今的年岁还小很多,在大理寺任寺卿。那些老臣们,每天就为了妇人该不该干政而闹个不休,他却没有;虽说他年轻固然不敢妄言,但他一心为了公义,只对事不对人,这一点朕是明白的,他若是有私心,先帝和朕都不会容他到现在。你手中固然有几十万大军,但要让别人真正归心,还有很多东西,你得学学。” 武皇遣退了武承嗣后,又将婉儿召进殿来,让她陪着自己到御园去走走。 婉儿向她禀告,科考的大小事宜基本就绪了,还有些身材相貌英武的男子也进了宫,等候陛下的临幸。 有些男宠因为女皇的宠幸而胡作非为,也被朝臣诟病,但劝谏的官员往往被训斥一顿或者被痛打一顿。 “男子可以三宫六院,女子做了皇帝就不行吗” 也怪劝谏的官员不会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激怒女皇,把事情上升到性别歧视的高度,时日一长,也就没人敢劝了。 有一名新进的太医,名叫沈南缪,也常入宫侍奉女皇,王溥此时倒是乐得清闲,申请告老还乡,与沙陀忠研究各种药草,女皇允准了他的请求,他便高兴地回家了。 “你知道那沈太医长得像谁吗一个故人。” 有一天,在医馆里,对着来看他们师徒俩的尉迟真金,王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9节 。 尉迟真金想了想,拿起一旁放着的水壶沾湿了手,在桌上划了一个“明”字,看到王溥点头后又默默地洒水把痕迹抹去。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2章 终于到了三月,初春时节,大周朝的科考终于隆重地拉开了序幕。 无数参加科考的人,陆续从全国各郡县州府赶到了神都,新增了万余人的都城,更加热闹起来,商贩们也赚得盆满钵满。 守城和巡逻的兵士也增多了几倍,对来往的人员加强了巡查。 凡通过乡试者均可报考这次春闱恩科,除了省试之外,武皇新增了殿试,对省试优异者再进行考核,题目都是武皇自己拟定,这也是她自己的创举。 当兵士们领到了比往日多的银钱而欢天喜地的时候,也就不甚在意皇帝是男是女了。 而开考的前夕,薄千张来到尉迟真金的府邸,跟他聊起自己的儿子,长吁短叹一番。 “唉你说这个臭小子,什么事都要跟我唱反调别人家的孩子都参加科考了,就他你看看” 千张在向尉迟真金抱怨,儿子薄望山总是不听他的安排,说背不了永徽律疏,不去考明法科;喜爱练武,却也不去考新增的武举科,近日更是忙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和一帮人不知道干什么,让他摸不着头脑。 “咱们从前都是听凭父兄安排,入了仕途,知道其中艰难,怎么还不肯放手,就让孩子们选他们自己愿意走的路吧,管这么多做甚。” 尉迟真金笑着劝他不要把儿子管得太紧,千张又说担心儿子做了坏事。 “他文也不成,武也不就,我本想打点一下,让他进大理寺,可要是走了歪路,以后我可不想在大理寺牢里看见他我告老回家,人面也就不如从前了” “哈哈哈你想多了”尉迟真金劝他宽心,会告诉大理寺或六部的同僚,如有望山的消息一定通知他。 初三清晨,无数人背着书箱和行囊,按序早早到了各科考场前等候,维持现场秩序的兵士们也都全副披挂的待命在场外。 刑部,大理寺和兵部也派了巡查人员在四周候命,还未开考,各处都已经捉了两三个携带小抄意图作弊的考生,将他们押送到了新建的洛城殿外等候发落。 洛城殿临近皇宫旧城,是为了这次新朝科考修建的,西配殿就是总主考办公之地。 尉迟真金看了被押送过来的人员的文牒,里面有一个是左仆射武承嗣曾经推荐过的人,微微笑了一下,吩咐执事人员不要打板子了,就将那一群人训斥一通,每人罚了一两银子,赶了出去。 “明发公告,意图舞弊者五年内不得参加任何考试,再将这些人的名字,籍贯,来龙去脉整理抄录出来,送到各部长官那里备案。” “是。下官领命。”执事人员将罚没的银钱收好后又回道: “四十八人,共罚了四十八两银,这些银钱交给大人处置。” “你先将这些银钱收好,如有突发情况需要用时,便不需再临时向户部支取银钱。夜里执勤的兄弟们也可多发些饷银了。” “是,大人。” 考试开始之后,他又带着几名国子监的博士,一同去巡视了各处的考场。 他看到姚崇也在进士科的省试场内,姚崇已是快到四十岁的年纪,是考生中比较老的了,认真书写的样子也让他感觉很放心,又转到武举考场去巡视一下。 武举的考试科目有举重,骑射,剑术,马上枪术等等,骑射场地里,两名考生正在比试,尉迟真金也就停下来看了几眼。 一名考生似乎对马匹驾驭得不是很好,始终落在对手的后方,差了半个马身,但尉迟真金看他腿部紧紧地夹着马肚,游刃有余,反倒像是刻意装出不太会骑马的样子。 而领先的那名考生,骑得不快,射箭也不是很准。 “郭大人,可有这两人的文牒,让我看看。”他向主考骑射的考官问了一句。 考官是忠武将军郭钜英,他低声向尉迟真金简要叙述了两人的情况,又特别提醒道,那名领先的考生,可是左仆射事先提过要录用的,因此他虽也看出此人本领一般,但也装聋作哑。 “那落在后面的人,定是事前就被收买,要他假作败退,郭某也心知肚明,大人若是惜才,可叫人去调查一番,劝他下次再来” 尉迟真金听到郭将军如此说,也明白他的难处,点头后离开了考场。 第一日考试结束后,傍晚时分,尉迟真金乘着马车经过热闹街市时,看到千张的儿子和姐姐青岚的儿子,几个人在路边招呼着参加武举的考生,住他们的店,买他们倒卖过来的护腰,绑腿,拉着他们去店内的小型演武场练习,生意做得有模有样,笑了一下,下车去与望山和外甥交谈了几句,让他们把今日骑射场上落败的那人找来。 “那人叫做李元芳,你们可劝他先在你们的店里住下。” “侄儿明白。叔,可不要跟我爹说我在此处。” “你又不是做坏事,我告诉他,他不敢把你怎样。”尉迟真金安抚望山之后离开,回到府里又派仆役送口信给千张,让对方放心自己的儿子没做坏事,晚间依旧书写公文到了深夜才能休息。 三天的科目过后,各处的试题和卷宗都清理交接后,几十名主考和博士开始审阅考生们的答案,尉迟真金也不能闲着,依旧在各处巡查,预防突发的状况。 文考不像武举,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于是遇到几名主考争执不下的试卷,还是要交由尉迟真金判决,他也笑说比判个案子难多了。 等到省试的所有试卷审阅完毕,殿试名单拟定,各项事宜初步完毕时,已是过了整整一月时间。 放榜时,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落榜的考生只得再准备两年。 东来通过了明经科考试,排名中上,日后可以到六部或州府入职,而姚崇则成绩优异,有资格参加殿试。 所有参与这次科考的人员,从考官到兵士的薪俸,饭食,笔墨用具等大小事宜,都要由总主考过目,到了殿试之前,尉迟真金已是忙得眼圈乌青了,狄仁杰偶尔见着他会提醒他好好休息,武皇看到他以后,也少不得说句辛苦。 而殿试却并不一定是入仕者荣耀的,也许还是性命终结之时。 女皇自己拟定了对于时下政局的看法,提了一些问题,让参与殿试的三十人抽签,抽到某个问题后便当场书写作答,并考察他们的仪态和气度。答卷由女皇亲自批改,若有答得不好者,轻则终身不能取仕,重则丢掉性命。 “你看看你举荐的这两个人” 武皇将自己亲自审阅的答卷,扔到了武承嗣的面前。 武承嗣在女皇面前多次进言,说自己有人可用。女皇说,不论多有能耐,都要参加科考,从公开的途径录用,方能让各方信服,谁知那两人在殿试这一关,还是表现不佳,答非所问,让人啼笑皆非。 武承嗣站在一旁冒着冷汗,一声不敢吭。过了一阵,尉迟真金也来到御书房内,行礼过后等着武皇发话。 “奉先,那两人就看在你的面上,饶他们死罪,好了,你退下。” 等到武承嗣退下后,武皇看了尉迟真金一会儿,哂笑着说: “以后他再有这种提前送礼递条子,要考官泄露考题的作为,你就直接告诉朕,你不愿得罪于他,朕也明白。不必把这些人推到殿试来,反倒浪费了两个名额。难道尉迟卿也觉得,女子当了皇帝,就做不好事情,一定会小肚鸡肠,任人唯亲” 尉迟真金闻言也吓了一跳,跪下说道: “陛下明白臣的苦衷,臣感激不尽。陛下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一定会让大周朝蒸蒸日上的” 他也深恐问题又被上升到男女性别的高度,正在紧张的时候,女皇帝倒是突然笑了起来,问他: “不用把女子视作洪水猛兽一般,说起来尉迟卿这么多年都未娶亲,是真的铁石心肠还是天下的女子都难入卿的法眼” 这下尉迟真金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脸色暗红了一阵,头埋得更低了。 武皇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以为他一直没成亲,不好意思谈论这个问题,笑一笑说: “行了,你也辛苦了一年,明日休沐,再接着放你三天的假,平身吧。” “谢陛下。” 尉迟真金站起身来,突然注意到女皇的书桌旁,立着一盏长明灯,四四方方的灯罩,从他的方向,看到的是“憔悴支离为忆君”这一句。 此时内侍进来禀告,太医沈南璆觐见,他看到对方的相貌,确实是有些像当年初见面时的明崇俨。 女皇看他对着沈南璆有点惊讶的样子,心下有些感慨,叫他退下,他向御书房外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羊皮灯罩上,正好有一面是没有字的,于是他在想,为什么这首诗只写了一半。 第二日休沐,尉迟真金感觉自己好像大病一场,整个人松散地倚靠在卧榻上,狄仁杰来看望他,看他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也有些心疼,于是就为他推拿,捶背捶腿。 他躺着没多久又睡着了,狄仁杰在他旁边坐着,给他盖了件披风,过了一会儿也斜靠着在他身旁睡下。 临近午间,姐姐尉迟青岚过来看望弟弟,赵四带着她走进内院来,老远就大声地喊着: “少爷大小姐来了” 本以为屋里的两人肯定听见了,不会太亲密,谁知两人进屋,就看到了狄仁杰靠在尉迟真金旁边睡下的样子。 青岚当时未置一词,事后想想觉得两人即使交情再好,也断无同榻而眠之理,于是便去盘问赵四。 “老四,你老实告诉我,少爷这么多年未娶亲,是天下的女人他都看不上呢还是看上了个男人” 赵四知道这事不可说,干笑着对青岚说: “少爷是眼高于顶也未可知,小人不太清楚,不敢乱说。” 等到两人睡醒时,青岚早已走了,赵四说了先前的情况,尉迟真金又吓了一跳。 “老四,打死你也不能说” “那要是真打死我怎么办” “” 狄仁杰笑了,说道: “你就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保住你。” 第二天尉迟真金继续在家休假,狄仁杰上朝后得知,边关的战报传来,突厥人进犯边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3章 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狄仁杰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宁州时,带兵击退突厥阿史那部族的进攻,还受了不轻的伤。 也许是老天注定要成全狄仁杰来当这英雄。 当突厥新任酋长阿史那特鲁率领大军,汹涌至幽州府外,幽州刺史请求增援的战报传至朝中,女皇第一次感到了难以应付。 突厥虽表面臣服,但一直意图反扑,如今新朝初建,根基未稳,突厥便大举进犯。 刘仁轨作为她多年信赖的重臣,本来是能够领兵出征的,但刘仁轨凑巧突发急病,卧床不朝,才提醒了她,对方已有七十好几,虽然刘阁老还有些壮志未酬的感觉,也不能不认老了。 扫视着满朝文武,除了刘仁轨,没有几个人有迎战突厥的经验,裴行俭似乎对当年杀掉降臣之事也心有芥蒂,不是那么干脆。 女皇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孤单,一个女人坐在龙椅上称孤道寡,风光与否,只有自己最清楚。 狄仁杰的侠义之心和英雄气概又发作起来,朝会之后,他向女皇禀告: “臣愿领兵前往幽州增援,迎战突厥部族,会一会旧时的对手。” 如果要问狄仁杰当时是怎么想的,原因不外两个,他以同情的心态看待女皇,把对方当作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第二个原因,则是他想要让尉迟真金和他的家人更看得起自己,即使两人起起落落这么多年,早已是死生相随,但总是缺少一个公开这段感情的契机。 “如果我因战事而建功立业,或许他就不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了” 他内心深处潜藏着这样一个想法,只是当时还未细想。 女皇也不是没想到他,她当然记得狄仁杰有与突厥部族交战的经历,但是却让他先回去,说自己考虑考虑再决定。 到了晚间,女皇派人至狄府宣诏,将他和一些将领召集了起来。 “朕命狄仁杰为幽州都督,兵马大元帅,领二十万兵马,至幽州增援。郭钜英为副帅,协助狄卿。” 军情紧急,于是武皇在次日早朝时,通过一个简短而又隆重的发兵仪式,宣告狄仁杰为元帅,领兵向幽州进发。 “少爷狄大人他去幽州了”赵四跑进屋向尉迟真金禀告时,跑得气喘吁吁的。 还在休假的尉迟真金听了也是一怔,问了缘由,是去迎战突厥部族,对方竟然来不及向自己告别,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办法,便走出门,步行穿过一条街,到狄仁杰的府里去问问情况。 光远告诉他,狄仁杰今晨将一件护身软甲贴身穿好之后,才将铠甲套上。 “父亲说他那护身软甲还是尉迟叔哦,舅舅送他的,还说大伙儿等他回来喝酒庆功什么的。” 光远随着月蓉,称他为舅舅,尉迟真金笑了一笑,说: “你还是叫我叔吧那个特鲁王子当年确是他手下败将,只是他这次是不是太托大了希望我只是白担心一场才好。” 大军已经开拔,想要提醒狄仁杰万事小心,也没机会了。 光远没有明白,尉迟真金为什么不肯让自己称他舅舅。感觉似乎显得刻意地疏远了些,如果他明白尉迟真金那点小心思一定会啼笑皆非。 狄仁杰并没有小看对手,他沿路派人,持他的令符,将各州府驻扎的兵士调动起来,将二十万大军分成三路,一路全是轻弩骏马的骑兵,从幽州府北面的饶乐都督府绕行,前后调集了五万兵力,历时八日,从突厥军队后方突袭;一路八万人,历时六日,直奔幽州增援;第三路七万人,取道朔州,直奔其北面的单于都护府,四日内就接近了突厥部族的首府所在地。 “元帅,好一招围魏救赵。”副帅郭将军赞道。 到达幽州府时,幽州的兵士已是死伤不少,人困马乏,看到狄仁杰带领援军到达,都是大喜过望的神情,战局又变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什么又是狄仁杰那厮”特鲁王子已成了特鲁酋长,愤恨地想要报当年被俘之仇。只是突然多了八万敌军,让他心头窝火。 突厥的探子向酋长回报: “单于都护府那边已被周朝军队围困,可汗,我们是否撤回” “这唉”特鲁酋长一声长叹,在营帐里踱步,想着究竟是强攻入幽州,还是退回首府救急。 狄仁杰的援兵为幽州府带来了粮草c硝石c石油c弓箭c铠甲等各种物资和兵器。 这时,探子又来禀告,狄仁杰在城外的一座山上设了祭坛,有一名白袍白须白眉的道人要开坛做法,呼风唤雨。 “听说是周朝的一个极有名气的道人,姓曹,通晓天文术数,说他能唤来暴风雨。” 特鲁酋长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道: “狄仁杰这厮无法将我打败,就胡乱信起神仙妖怪来幽州一向少雨多风沙,更何况什么暴风雨不足为虑” “那接下来该如何,请可汗指示。” “咱们今日好好休整一番,明日清晨,趁敌军还没睡醒,强攻入城,与他们决一胜负” 特鲁酋长还是轻敌了,入夜之后,当突厥兵士们睡得正沉时,后方喊杀声震天,周朝的轻骑兵从后方杀入了大营。 “可汗快逃” 突厥兵士中有不少人受伤,或从梦中惊醒受到不小的惊吓,四散奔逃。被战马踏死者甚众。 特鲁酋长带着军心涣散的四万多人,被驱赶至一片山谷中。 幽州北京地势平整辽阔,山头也并不高,山谷空旷,突厥兵士正想喘口气时,看到一名白衣白眉的道人登上山头,举手作法。 道人对面山头上竟然有一道闪电劈下,山石耸动,四处炸裂开来,被点燃的药草使得空气变得湿润,过了一阵,雨水也下了起来,泥水c乱石飞溅。 狄仁杰的兵士从四面山头涌出,向谷中放箭,突厥兵士看到敌方如有神助,早已吓破了胆。 特鲁酋长被活捉,残余的两万多兵士也缴械投降,特鲁又被带到狄仁杰面前。 “特鲁可汗,为何不守信约,两国和平共处,也是百姓之福。” “哼,唐朝皇帝当年杀我伯父,又敢称自己守信约吗” “若平息刀兵,我保你平安返回单于府。” 此时,白眉道人也来到了幽州刺史行辕,他不是曹道长,而是裴东来。 四月五月之间,正是雨季到来,兵士们按照东来的指挥,在山顶安插了一只鱼尾形状的铜质引雷针,又埋下火石和药草,当闪电劈下时,药草被点燃,空气中的水汽变得更多,大雨就被催了下来。 东来先前跟着曹道长和王溥,他们为他治病,曹道长看他肤色头发都白了,笑称和自己有缘,要收他为徒,又教给他不少天文气象的道理。他通过科考之后,在兵部入职,这次大战,他也被狄仁杰点选出来,随同主力大军到了幽州。 特鲁酋长知道自己还是轻敌,兼又计不如人,他不知汉朝时已有鱼尾形避雷针的发明,也不知水经注中提过,可以人工办法助雨,以为真是神人相助敌军,只得认输。 狄仁杰由此迈上了人生的又一个高峰。 他率大军得胜归来,活捉了特鲁酋长,解了幽州之困,安定了单于都护府,又因知人善任,下属称赞;得胜的消息在他还没返回时,就已传遍神都。 他带领一众将领入朝,武皇走下台阶,亲自迎接他们,论功行赏,更与他拉近了距离,扶他起身,称他的字号。 “怀英,辛苦你了。” 朝臣们都或多或少的觉得,武皇这一声怀英,叫得有点意思,邝照看了看志满意得的狄仁杰,又看了看在旁面无表情的尉迟真金,也不由得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微妙。 各位将领都得到了封赏,狄仁杰已是从三品幽州都督,又加封为同平章事,正三品,实际即为宰相,有了议政用人的大权。 阿史那特鲁,在答应了武皇的停战要求后,被放回了突厥。 “好个狄仁杰,你再狡诈多智,我也不会奈何不了你” 旧恨未平,新仇又起,特鲁酋长返回之后,每日就思索着,如何先将狄仁杰这个绊脚石铲除。 狄仁杰沉浸在战事胜利后,被武皇赏识重用而兴奋的情绪中,没有发现自己内心的悄然变化。 这一年,狄仁杰五十五岁。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0节 秋佳节过后,一日晚间,仆役富盛端着茶盘走到狄仁杰的书房门前,听见狄仁杰用有些着急的语气质问着尉迟真金: “大人,你说说,我一不贪,二不懒,我到底哪里错了” 他又听到尉迟真金沉默了一阵,轻轻地说: “你没错,是我错了。” 富盛正要禀告自己已到了门前,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打开,尉迟真金站在门前,面色有些不愉快,准备离开。 富盛看到尉迟真金穿着黑色常服,他背对着身穿紫色常服的狄仁杰,没有看到对方脸上有些懊恼,但不想拉下面子来挽留他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行军路线图参展唐总章年间地图,打仗是乱写的,请考据派忽略终于写到老狄和尉迟大人翻脸了啊一 c第74章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这个职位的权力有多大,狄仁杰初上任时也吃了一惊。 凤阁,鸾台就是以前的中书省,门下省,部门改了名字,但职能倒是没有变,拟定c审核政令,安排人事任命,仍旧是每日要做的事。 刘仁轨和戴至德的相继告老还乡,给了其他人机会,狄仁杰c娄师德c裴行俭等人都相继得到了重用。 当武皇的旨意发到狄府,又诏告天下后,他的心里除了震惊之外,更多地是感激c高兴和微微的得意。 任命狄仁杰为同平章事的诏书,由中书舍人尉迟真金审看过,最后还盖着女皇的玉玺大印。 尉迟真金是最了解最欣赏他的人,可是女皇却给了他一展抱负的机会,这是尉迟真金没有办法做到的。狄仁杰在此时,发自内心的拥戴女皇,觉得她是千古明君,丝毫不亚于前朝的大帝。 “同平章事,也就是说,拟定和审核都由你说了算公文从你的左手到了你的右手,陛下对你,真是信任有加。”尉迟真金明白,此时狄仁杰在女皇心中的地位,已是非常重要。 “大人也为我高兴是吗我会好好干的。” 狄仁杰实践着自己的诺言,每日上朝议事之后,就到政事堂办公。 他每日上朝都早早出门,到大明宫前等着,到了晚间从政事堂离开时也很晚,把很多公文处理完毕才离开。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和极为谨慎的态度。 他的俸禄已很高,对于来向他讨要官职而行贿的人,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又不缺钱。” “也不好女色。那他喜欢什么” “喜欢那些公文” 不少人感到不解,在背地里议论,如何才能投狄仁杰所好。 也有些心细如发的人会留意到,狄仁杰不太忙的时候,偶尔从政事堂出来后,与从另一边走出来的尉迟真金,一起聊着公事或私事,两人漫步走到街边,各自道别回家。 “尉迟卿,我喜欢你啊。” 有时狄仁杰半醉半醒,会跟尉迟真金表白一番,尉迟真金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狄卿是能够让朕保持清醒的人。” 武皇对狄仁杰的言行也看在眼里,他在州府多年,在大理寺,户部,工部待过,对各部的流程和制度很清楚,又有经济和军事才能,多方面的经验累积,使得他对这个庞大的帝国的运作十分了解,给女皇提供了很多可贵的经验。而他不仅一直坚持谨慎和热忱的为官态度,对武皇也依旧会有毫不留情的劝谏。 比如不能修建更多的宫室,不要劳民伤财地迎奉佛像,对男宠要约束,不许他们凭借宠爱而胡作非为,别的人不敢劝的话,他都敢于说出来。 当然,他说得很有道理,就事论事,于是女皇接受他的劝谏之后,还会说,朕这是为了成全狄卿的气节。 女皇有时会告诉武承嗣和上官婉儿,有事要与狄相商量一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很快到了中秋佳节,在假日的最后一天,尉迟真金想约狄仁杰一起出去走走,便漫步到了狄仁杰的府邸前。 此时是午后不久,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尉迟真金从街边走出来,正好看到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狄府门口。 车上下来一人,让尉迟真金吃了一惊。 竟然是上官婉儿。 婉儿似乎极为忧虑的神情,让尉迟真金敏锐地感觉到,麻烦来了,她一定是有事要向狄仁杰求援。 于是尉迟真金转身打道回府,也不派人去探听有什么事。 到了晚间,邝照过来告诉他,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下狱了。 “昨晚,陛下命我带人去捉的。”邝照将来龙去脉细述了一番。 “驸马犯了何罪,值得陛下大动肝火,要你亲自去捉他。” “听说他在宫里的中秋家宴之后,感叹李姓宗亲越来越少了,被左仆射知道了,便将他告到了陛下那里。” “呵呵” 邝照又附耳过来,对尉迟真金说: “武承嗣向陛下提出,该早立储君,李姓都是外姓人而已,还是要在武家人里挑。” “不要管这事。”尉迟真金叮嘱邝照,须得独善其身,转念一想,突然恍然大悟,又说: “难怪,上官她哼,他们上官家,从老到小,都爱管闲事。” 他们都知道,婉儿自入宫当了女官,就与废帝李显,也就是现在的庐陵王十分要好,想到此节,尉迟真金不免为狄仁杰担心起来。 次日早朝过后,女皇告诉邝照,驸马罪无可恕,别给他饭食,就让他在狱中自生自灭罢了。 “你想说什么退下”女皇看邝照似乎想要求情,立即将他斥退。 “谁再为薛绍求情,一律同罪” 由此狄仁杰和婉儿不敢再劝,只是狄仁杰的内心却也有些忧虑。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薛绍被饿死在大理寺狱中,太平公主成了新寡。 女皇一日在朝会后问狄仁杰: “朕是否该想想立储之事了,立谁为好” 狄仁杰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说: “陛下春秋正盛,此事不急。” “怀英,朕当你是兄弟,此事关系重大,不妨直说。” 狄仁杰考虑了一会儿,才谨慎开口说道: “储君需是贤能之人,或是仁德孝顺之人,陛下不妨再多留心一阵,臣一时也不敢妄断。” 除了立储这件事情,其他的事,女皇几乎完全听从狄仁杰的建议,狄仁杰也因一句“当他是兄弟”,更加殚精竭虑,尽职尽责起来。 女皇对公主还是有些愧疚之情的,她考虑着要给公主再寻一位夫婿,这事,她也问了狄仁杰的意见。 “怀英,你看奉先如何” 狄仁杰抬眼看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上官婉儿,对方似乎紧张地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说: “左仆射是人中龙凤,但也得公主自己相中他才是。” 于是武承嗣没娶到公主,公主嫁给了老实巴交的武攸暨。 这件事也很快传遍了朝中上下。 狄仁杰说话分量越加重起来,对人也渐渐有些不太客气了,一日,他斥责了娄师德。 这事发生之后,在一个休沐之日,尉迟真金到了狄府,说要跟狄仁杰好好聊聊。 仆役们还在准备茶点,尉迟真金将书房门关上后,低声地问着: “你怎么与娄师德大人交恶政见不同而已,为何不好好说话武承嗣要娶公主,你就让他娶就是了,上官又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尉迟真金语气有点急促,有些责怪他的意思,狄仁杰也不高兴了,还未等尉迟真金说完,他就站起来抢白了几句: “娄师德那人,庸碌无为,我哪里说他说错了武承嗣无甚功绩,又不贤能,终日就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我身为一国之相,不挺身而出,正本清源,还要让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上官和公主寄望于你,你可不要趟这立储之事的浑水,上官仪,裴炎,都是前车之鉴” “我与他们不同,我一心拥戴陛下,立储之事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不葬送在无德之人手中。” 尉迟真金闻言笑得有些尴尬,说道: “你为了陛下的江山她凭什么要信你,当你是兄弟她是个女人,她这样与你相近,你也不怕瓜田李下” 狄仁杰听到此言,几步走到尉迟真金面前,急促地质问道: “大人,你是怀疑什么你和沙陀平时哪怕亲密一点,我也没说一句不好。你现下当我是什么和那些男宠一般” 尉迟真金听了这话,知道狄仁杰有些醋意,又曲解了他的苦心,赶紧分辨道: “怀英,我只担心你,登高跌重。我怕你心急犯错” 狄仁杰正在气头上,越说越气: “我一直提醒自己,勤谨,清廉,让他们找不着我的错处,别人都赞我,就是你从来不说我一句好” 尉迟真金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好好的夸他,说句好听的赞他的话,就听到狄仁杰又不依不饶地说: “大人,你说说,我一不贪,二不懒,我到底哪里错了” 尉迟真金看看对方身着紫色衣服,自己与他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于是轻轻地说道: “你没错,是我错了。” 他开门要出去,仆役富盛站在门口,尴尬地说他们还没用茶点,他说不用了,背对着狄仁杰,没有看到狄仁杰觉得话说重了的懊恼神情。 等到尉迟真金有些气恼地走出内院,富盛劝狄仁杰快追出去,狄仁杰横了他一眼,骂道: “滚蛋” 于是富盛连滚带爬地出去告诉大家,老爷头一次发火了,晚上说话注意着点儿。 等到尉迟真金回到自己的府邸,赵四又不知死活地跑来告诉他,在街上听到了不少传言。 “有人说陛下看上了狄仁杰,不是普通的男宠,而是知己一般的,而且,是陛下主动喜欢他了,什么国事家事都交给他决断。” 他看到尉迟真金脸色铁青的瞪着他,再不敢说,赶紧说我去给你冲点茶来,跑了下去。 过一会儿,仆役来报,薄大人和邝大人来了,赵四把他们迎接进了内院,还没进屋,就听到“砰砰”两声,什么东西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个人跑进尉迟真金的屋内一看,狄仁杰原先送他的两只白瓷杯子,被他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5章 “他怎么得罪你了说出来让邝大人给你们评评理。” 薄千张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知道一定是狄仁杰惹了尉迟真金不高兴,笑着安慰他,问他怎么了。 尉迟真金还拉着脸不说话,赵四唤人来收拾了碎瓷片后,小声说道: “街上都在传说,狄仁杰和陛下关系非同寻常” 尉迟真金又瞪了他一眼,于是他赶紧往后缩了一缩,退了出去。 千张和邝照都笑了起来,千张凑近尉迟真金旁边,拍他肩头,说道: “你别告诉我,你在吃醋啊好好好,我不说不说。” 千张看邝照也在旁微笑,又说道: “这事我都不信,你怎么就信了,狄仁杰这人,为人虽是轻狂了点,人品毕竟是可靠的,他最在乎名声,自诩有真才实学,又怎么会做出跟那些男宠一般的事来。” 邝照也说道: “陛下也算得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奇女子,依我看来,她真心喜欢过谁就让狄仁杰爬高点,跌得重点,他就知道了。” 自此之后,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就不来往了。 偶尔在朝会后,对面走过时,两人互相拱手行个礼,很客气,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狄仁杰依旧觉得自己没错,是对方心气傲了一点,以前两人有点小摩擦,都是他先认个错,现在是大节问题,可不是小打小闹。反正什么妻管严之类的病他还没听过。 到了十一月,他的生辰到了,他派人送了请帖,请亲家和尉迟真金到府里相聚,想着此时对方总该给点面子。 徐员外夫妻俩来了,尉迟真金只是送了他平日喜欢的笔墨纸砚作为贺礼,没有过来吃饭,他也不意外。 青岚问弟弟,为何这时竟然不理狄仁杰了,对方如今位高权重,就算不刻意逢迎,也不应得罪于他。 “狄仁杰此人倒不是气量狭小之辈,为人光明磊落,不会在背地里使阴招,只是如今与他没话好说,姐姐过虑了。” 青岚几次想问,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最后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到了寒冬腊月,人们忙完一年的活计,准备过年了。 狄仁杰此时也没闲着,他的一位姨母,带着表弟和孙子,一家人住在洛州,他知道表弟也是有才学之人,趁着冬至假日,去了洛州,劝表弟和侄儿为大周效力。 表弟还未开口,七十几岁的姨母就在旁说到: “贤侄,你得了那女皇帝的好处,自然是为她说话,我老太婆只知道母鸡不能打鸣,女子当了皇帝,不是什么好事。” “这姨母也是女子” “好了,不用再说。” 于是狄仁杰只有遗憾地离开,要细说起来,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这事很快在朝臣中传开,大伙儿都说他现在权倾朝野,任人唯亲也就避免不了了。 过了新年之后,关于狄仁杰的一些传言,渐渐地流传起来。武皇也从来俊臣和武承嗣的奏报中听到了不少闲话。 御史台只需风闻奏事,所以但凡听到的事情,都可向女皇禀告,来俊臣请求武皇设的告密铜匦也被很多告密人的信件塞得满满。 有三件事激怒了武皇。 第一件,狄仁杰在武皇面前,力保突厥酋长不死,其实与对方约定何时何地起兵,攻入幽州,进攻神都,里应外合,共分天下。 第二件,往年在宁州c越州等地,他治理州府,善待百姓的行为,也被染上了收买人心,为他领兵谋反,准备登基而大造舆论的色彩。 第三件,大概是彻底激怒女皇的最后一根稻草。坊间疯传,女皇喜欢了狄仁杰,连公主嫁给谁这样的家事都让他决断。不少官员都是他推荐任用的,大事小事都是他说了算,他已是实际上的皇帝。 要说突厥人的事,完全经不起推敲;百姓为他立了生祠,确实让女皇警惕;但这绯闻,关系到女皇的名誉,实在是让她忍无可忍。 又是一年春三月,一日朝会之前,邝照奉女皇的命令,带领一群全副铠甲的千牛卫士,将刀剑对准了像平日一样来上朝的狄仁杰。 女皇走出来,看着狄仁杰脸上尤有些错愕不信,冷笑骂道: “你这个沽名钓誉之徒还假装无辜朕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得寸进尺起来” 她扫视群臣之后,又大声骂道: “狄仁杰对朕有非分之想,又意图谋反,即刻拿下” 狄仁杰看着邝照对他似笑非笑地说: “狄大人,请吧。” 再看着尉迟真金在群臣之中,对他摇了摇头,他也就老老实实地被押了下去。 女皇说,谁再敢议论她与狄仁杰之间是那种关系,即刻问斩,于是大家也就再不敢说了。 武皇让内侍给狄仁杰带口谕,他对娄师德大人不敬,这样的行为,难为百官表率;与突厥人勾结;造谣毁她名誉;亲近李姓宗亲;培植自己的党羽;意图谋反。种种罪无可恕,让他在狱中好好反思反思。 狄仁杰从内侍口中得知,他能够带兵出征,后来又当上同平章事,都是娄师德大人举荐的。他明白自己平日是狂妄了些,也知道事态真正严重起来。 他坐在冷硬的牢房地上,脑海里不时地回响着尉迟真金说过的话: “怀英,我只担心你,登高跌重。” 来俊臣带着他拟写的罪状书到了狱中,要狄仁杰好好看看,在上面画押认罪,以免酷刑加身,同时又笑着告诉他,承认谋反,可以免死。 “狄大人可不要像他们那样不识时务。”来俊臣说完了,笑着离开。 到了晚间,狄仁杰将供状写好后,放在草垫旁边。 牢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去外间歇会儿,本司在这里,不会有事。” 原来是邝照,将几名狱卒遣退,要跟狄仁杰聊聊。 “邝大人有何指教。” “记得以前你刚入大理寺时,跟我打听尉迟大人的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有机会讲给你听了。” “是大人要你告诉我的么” “不是,很多事,他不想说出来。” 这个夜晚,凉风习习,狄仁杰却汗如雨下。 邝照也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说了很多。 “我少时即跟着大人,我的祖父,是尉迟敬德大人的家将。我与大人从小时就一起玩儿,读书练武都时常在一起。 “尉迟敬德老大人从朔州起兵,为太宗文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封为鄂国公,我的祖父也就一直跟着他,为朝廷效力,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也就承袭了先祖的功业。赵四是国公爷在街上捡来的孤儿,国公常说自己也是穷过苦过的,所以对苦孩子都很疼惜。 “太宗也曾对国公爷说过,把他当兄弟,后来国公爷觉得,自己只有一身武艺而已,打下江山后,陛下就不怎么看重老兄弟了;长孙大人,魏大人这些文人,心计多,治天下就需要他们这些人,不再需要他了。 “太宗皇帝有一次动了大怒,当着不少重臣的面,治了一人死罪,魏大人要劝,被他斥退,等到那人的首级被端上来时,太宗后悔了,还问魏大人,刚才怎么不劝。 “国公爷回到家里,感叹了一番,又喝了些酒,拿着长锏打碎了家里不少桌椅和杯盘碗盏,我那时还小些,一个人傻站着,差点被长锏扫到,大人他冲过来把我拉开,还喊着邝照小心,邝照闪开一直到我们都长大了,还是这般护着我。 “大人的功夫是国公爷教的,轻功是在国公爷最后那几年,被他打着躲闪着打出来的。国公爷和秦叔宝大人,为太宗当门神,抵御妖邪,终究,也就只是看门的而已 “所以,陛下说当你是兄弟,你也信一个女人说当你是兄弟,你也真敢信阎立本大人说你有几分天真,倒是没说错,难怪大人说要护着你。 “令祖父狄老大人曾任尚书左丞,不是一同起兵的那些功臣,只是清廉贤德,深得太宗敬重。当年你入了大理寺,大人一看你的卷宗,就明白先帝要重用你的原因;他当然知道先帝有用你牵制天后,也就是今上的意思。但他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了” 邝照说了半天,看狄仁杰埋着头不说一句话,头越来越低,又把手曲成拳在桌上扣着,轻叩了几声,问他: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狄仁杰抬起头来,面有愧色地说: “多谢邝兄指点。要你和大人费心了。” 邝照轻笑了一声,说: “大人只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1节 要我问你几个数,看你聪明到几时。一,九,十五。” 听完这句,狄仁杰略一思索,将供状拿过来,推到了邝照面前。说道: “大人是怕我吃苦头,永徽律疏第一卷第九章第十五条。” 邝照闻言笑起来,翻开供状一看,更是笑得大声,说: “你个老狐狸,原来早就写好了,倒让我们白担心一场。” 供状上写着: “臣身为李唐旧臣,思念前朝,谋反是实。” 于是狄仁杰的谋反案,就以他认罪而暂告一段落。 狄仁杰在狱中呆了两年多,无事时会跟狱卒索要些笔墨,书写着一些类似于回忆录的东西,有一个段落里写到: 麟德二年,余至大理寺报道,此际,神都风云诡谲。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6章 狄仁杰下狱之后,即刻供认自己谋反,不仅让来俊臣,武承嗣两人颇为吃惊,武皇也有几分意外。 “哼,这厮果然是有些狡猾。朕还以为他不怕打呢。” 武皇将呈上来的供状和奏折递给婉儿,看着婉儿似乎有些尴尬和遗憾的表情,又哂笑着说: “到底是在大理寺和御史台待了多年,哪条对自己有利,清楚得狠,这老狐狸。” 由此武皇便下令,让狄仁杰在狱中好好反省,就没了下文。 邝照进入了一个繁忙的漫长时期,关于各种因告密而下狱的官员的卷宗,每日被摆在大理寺的议事厅中,让他和一众寺丞忙得不可开交。 狄仁杰的案子,经由一段时日的调查取证,逐渐理出了头绪。 他与突厥酋长暗中勾结的传言,是由突厥人派出的细作在神都散播流言,而被有心人利用的。 由他举荐的大小官员,包括手握重兵的各州府刺史,多数亦都勤谨,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也就让武皇放下心来。 至于第三条罪状,朝中官员已不敢再暗中议论,武皇将自己与他关系撇清,百姓之间也就是多了一份谈资而已。 “不知道大人还有没有生我的气。”偶尔邝照去牢里看看狄仁杰,他会打听一下尉迟真金的近况,并且请邝照带话,让对方别生气了。 邝照说: “没准是还生气着呢,哈哈” 他看狄仁杰的牢房里仍有些简陋,叮嘱狱卒照看他一下,让狄仁杰能过得稍稍舒适些,交代好之后才离开。 于是狄仁杰一边反省自己哪里还做得不够好,一边回忆着过往的种种经历,将一些难忘的往事书写下来。 转眼到了冬天,光远担心父亲在牢里冷着,便托人送了棉被给狄仁杰。 冬日里的洛阳,风雪交加,牢里更是阴冷,狄仁杰有时会感觉到迷茫。 这是狄仁杰在牢里度过的第一个寒冬,有了邝照的暗中关照,他过得并不算凄惨,只是武皇余怒未消,他开始担心家人受到波及。 过了严寒的冬日之后,狄仁杰坐牢已有一年有余,光远将棉被从牢里拿出来后,看到狄仁杰藏在被中的一些布帛或棉纸上,书写着对旧事的回忆,以及对家人的叮嘱,也感到忧心起来。 一日晚间,尉迟真金正在屋里看着公文,赵四来告诉他,姐姐姐夫带着外甥女月蓉过来了。 月蓉脸上还挂着些泪痕,尉迟真金看她很不开心,便问到: “怎么了难道是光远那小子欺负了你” 狄仁杰下狱一年多,想来他们小夫妻俩承受的压力也是极大,他看到月蓉不过二十来岁,早已褪去了一脸的稚气,显得憔悴和沧桑,于是他在想,是什么大事,让她回了娘家。 “狄光远那个小混蛋,说是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女子,要将她娶进门来。” 月蓉还未搭腔,青岚便气冲冲地开口,说光远喜新厌旧,要娶新人。 “他要纳妾” “不,他要与月蓉和离,娶那女子作为正室” “他可说了是哪家的千金” 姐姐摇头说,光远一直不提是谁家的女儿。 要说月蓉也为他狄家延续了香火,也未做出忤逆长辈的不孝之事,月蓉并未有错。而光远也不提对方门第是否十分高贵不愿作妾室,尉迟真金想了一阵,便明白了个中原由。 “他是想让你以一个寻常的理由离开狄家,以免受到狄仁杰的案子牵连。他爹是以谋逆的罪名下狱的,若是无法证明清白,轻则他自己送命,重则要株连全族。若是真有一位门第高贵的千金小姐与他相好,又怎会在这种时刻看上他们家” 听了尉迟真金的话,徐员外在旁说道: “难怪,光远这孩子,平日看着,倒不像喜新厌旧之人。” “罢了,你带我去狄家。” 等到他和月蓉进了狄府,见到光远时,对方脸上似乎也有些伤感之情。 仆役为尉迟真金奉茶之后便退了下去,剩下三人在书房里,沉默了一阵。 尉迟真金仔细打量了光远一番,这个年轻人,除了没有一把狡诈的山羊胡之外,神态与狄仁杰是颇为相像的。 尉迟真金对他说: “你要另娶别人,月蓉也要再寻个好人家嫁了,我是带着她来收拾东西的。” 月蓉正在错愕不解的时候,看到尉迟真金背着光远,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对她微笑了一下,于是她也说: “我听舅舅的安排。” 月蓉回屋去收拾衣物,他们五岁的小儿子跑出来,哭着要母亲留下,月蓉虽然不忍,却也假装心狠,准备离开。 “叔,把这孩子也带走吧”光远看儿子哭得伤心,也十分难过,恳求尉迟真金带他离开。 “哼,你这小子。”尉迟真金笑了一声,又说道:“究竟是怕月蓉碍着你另娶佳人还是怕你这儿子也被牵连,因此便要月蓉带他一起走” 光远一声也不敢言语,抬眼看了尉迟真金一眼又低下头去,听得他又继续说道: “你让月蓉带着孩子,如何能让她嫁个好人家就算嫁了别人,孩子还得改作他姓,你舍得那后父会好好待他吗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那个聪明老爹的主意” 尉迟真金语气越发严厉,光远听了之后,吓得跪下说: “侄儿不想与月蓉分开可也怕她被株连叔,求你救救我爹,也救救我们” 尉迟真金看到月蓉也泫然欲泣,摇头叹息一番,又笑着说: “我认识你爹二十余年,他自来时便喜欢吃牢饭,拦也拦不住好,我会想办法。” 他将他俩的手放在一起握住,劝慰光远: “月蓉不会在狄家有难时与你分开,勿再作此举。至于你爹,应不会有性命之忧。” 尉迟真金步出狄府后,一直思索着,该如何觐见武皇,若是提到为狄仁杰求情,是否会让她震怒。 直到回到他自己的府邸,他仍然未想出如何向女皇开口的想法。 他伏在书房桌上睡着了,梦里出现了一个灰衣道人的面孔,让他猛然惊醒。 他一下跳起来,冲进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四封信。 到了端午节庆之时,武皇收到了一份特别的节礼。 太医沈南璆送了一只驱除蚊虫的香囊给武皇,外观并不出奇,而清香的气味,却让武皇记忆犹新。 香囊里有不少金线蒺藜,闻着独特清新,和以前明崇俨送给二圣的香囊气味几无二致。 “这东西,定然不是你做的。是谁让你进献给朕的” 武皇看着沈南璆,表情有几分狐疑,眼睛眯了起来。 “陛下英明睿智,这确非出自臣之手艺。这是尉迟真金大人要臣进献给陛下的。” “呵,朕就知道,左不过就是这几个人。他突然要你牵线搭桥,定是有事相求于你。他要你做什么” 沈南璆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口由蜡封好,他将信件双手呈到了女皇的面前。 武皇命内侍拆信后念给她听,只听内侍说道: “陛下,信里就是一页诗笺,有两句诗。不信比来常下泪” 还未念完,沈南璆和内侍就看到,陛下的脸色变了一变,将诗笺一把夺了过来。 “这诗他是从何处得知他还说了什么” “臣不知尉迟大人从何处得知这诗,他只是说,要借故人之口,向陛下求个恩典。” 沈南璆看着武皇的脸色瞬间变换了几次,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又到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派人去传朕口谕,明日巳时三刻,尉迟真金至御书房来见朕。” 次日早晨,尉迟真金来到御书房觐见武皇,他的目光流驻在那盏只有两句诗的长明灯上。 武皇看到他注目那盏灯,问道: “尉迟卿,从来都是朕有事要你去办,你从未有什么事求过朕。今日以朕的一首旧诗来求恩典,为了何事何人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值得你用朕的一点私隐来要挟于朕” 尉迟真金跪下回道: “臣是为了狄仁杰,求陛下的恩典。” 武皇用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他,问道: “狄仁杰的事,与朕写过的诗有什么关系” 尉迟真金笑了一下,说: “这首诗可以证明,陛下一生最爱,乃是大唐高宗孝皇帝,狄仁杰他算什么东西,怎么敢与高宗孝皇帝相提并论。坊间流传多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陛下就饶恕了他这一遭吧。” “谁告诉你这首诗的” “明崇俨,明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7章 武皇看着尉迟真金,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地问道: “这首诗,除了朕的丈夫,大唐高宗皇帝,确是只有明崇俨知道。你当年从神都失踪后不久,明卿即被害。你是从何知道还是,你与他的死,也脱不了干系” 还未等尉迟真金回答,武皇又说: “就算他告诉你,这诗是朕写的,又与狄仁杰有何关系尉迟卿,朕不懂,你如此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尉迟真金抬头看着武皇,只见她虽然有着警惕和审视的眼神,但脸上仍旧透出了一些对旧事旧人的感伤,于是继续大着胆子说道: “陛下,若说臣是只为狄仁杰求情,也确实太微不足道了。若说是明大人的嘱托,要我为了天下苍生而求陛下,不知道这样大的理由,是否合适” 武皇看了他一眼,讥笑道: “你是怕狄仁杰这厮死得不够快,还要给他戴一顶高帽子。” 尉迟真金也笑了,说道: “撇开陛下听闻的那些闲话,狄仁杰在宁州,越州,豫州时,做了不少为百姓称道的好事,一改州府官员瞒上欺下的风气,为后来者树立了典范。 “百姓被欺压得苦了,对为官者的要求也就低到了尘埃,突然间看到他与往日所见之官员大有不同,难免就把他当作了仙佛下凡。那些树碑立传的事,或许多有不妥,但都是百姓自发而为,决然不是他自己唆使底下的人做出来的。 “陛下用狄仁杰这样的能臣,贤臣,百姓心中自然是有数的,会称道陛下是明君,是仙佛临世。 “狄仁杰这人,一向自诩清高,对名声是很看重的,旁人若是夸他清廉仁德,他便很高兴,更何况陛下如此器重于他,各种国事家事都问他的看法,他更会以一腔热忱来回报陛下,怎么会做出领兵谋反之事他定是想身后留下一个贤名,而不是乱臣贼子的恶名。” 武皇听了微微点头,说道: “卿言之有理。只是你口口声声说是明卿的嘱托,他对你说了什么” 尉迟真金微微地抿了一下嘴唇,慎重地说道: “臣并非以旧事私隐要挟于陛下,明大人留下书信,以他毕生所学和遭遇提醒臣,狄仁杰将辅佐陛下,开辟盛世,助陛下江山稳固,高枕无忧。” 说完之后,他将明崇俨写给自己的那一封信呈给武皇,以证明他确是在执行明崇俨的嘱托。 武皇看那封信早已泛黄,字迹和语气,描述的事,都应是出自明崇俨亲笔,不似作伪,看了半晌颇为感慨,说道: “原来当年弘儿的那桩案子,狄仁杰救了你,对他的命格也是有牵连的。” 武皇还在细细读信,没看到尉迟真金微微有些脸红,看到明崇俨说狄仁杰是国运所系之重臣时,又说道: “明崇俨和李淳风等人,都曾说过一些预言,诸如女主临世,文曲星下凡等传言,尉迟卿,你也信这些么在朕看来,有些事,有些话,不过是借神佛之口,给世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来卿和朝中文武一般,不会相信朕是神佛,朕难道会信,狄仁杰是上天安排来辅佐朕的那个人” 尉迟真金点头回道: “陛下睿智。道家学说,臣不甚懂,也不尽信。狄仁杰曾在各处供职,对律法,经济,建工,农桑,治吏,行军作战都有甚深的体会,不论狄仁杰是不是上天派来的,他对陛下是有用的,可为陛下分忧。” 尉迟真金说完之后,又从袖中拿出三封信件,信口的封蜡均未拆开,封面注明了顺序,他对武皇说道: “这是明大人要臣交给陛下的,陛下虽未对他有何垂青,但他一生痴恋,可歌可叹。臣如今不负嘱托,将这三封信呈给陛下,完成他的心愿。” 武皇看到信封完好,又暗暗想,以尉迟真金的为人,应该不会私自拆信抄录副本。 她按信封上注明的顺序,拆开信件一一阅读,尉迟真金偶尔抬头瞄她一眼,看到她读到动情之时,眼眶含泪,手指微颤,心下感慨之余又想,希望这三封信真的能救狄仁杰吧。 等到武皇读完信件之后,看到尉迟真金还跪在地上,走下台阶亲手扶起他,说道: “朕对明卿,虽无半分男女私情,但明卿对朕的情意,朕是明白的。他为了朕,所做的一切,绝对当得起知己二字。朕有先帝的厚爱,又有知己的关怀,此生到底是幸运的。如今有赖尉迟卿,才能知悉他的心意,卿于朕而言,不仅是有功,亦是有恩。” 尉迟真金刚刚起身,听到武皇说有恩又赶紧跪下,说道: “臣不敢” 武皇再度将他扶起,说道: “狄仁杰的事,朕会好好考虑,不会要他的脑袋,说起来你也是护着他几回了好了,回去吧” 尉迟真金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也感觉到自己卸下了重担一般,过了不久,便听邝照说,武皇开始将部分因告密而下狱的官员的卷宗调来审阅,狄仁杰有望出狱了。 中秋佳节到来之际,武皇赐了一批节礼给大臣们,其中有一本刊印成册的诗书集,里面有武皇的那首诗和一些临摹的碑帖。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狄光远也得到了这份赏赐,这让大伙儿放下心来,知道狄仁杰在武皇那里,算是过关了。 婉儿也提到,御书房里那盏长明灯的灯罩上,已经补上了后两句诗。 官员们,百姓们听到了这首诗,纷纷评论,诗虽浅近,但情真意切,说出了陛下对先帝的感情,狄仁杰跟先帝,毕竟是没法可比的,中间大概差了几十个明崇俨的距离。 “大伙儿都说,陛下的诗好,书法也好,真乃当世女子之表率也。”婉儿也乘机赞道。 “呵呵,朕若是不当皇帝,那些迂腐的男子会这么说么。” 过了第二年的春节,武皇去了一趟长安,此行的目的,是拜谒乾陵,追思了自己的丈夫,先帝李治。 等到武皇返回洛阳之后,召见了罪臣乐思晦的幼子,问了他父亲的情况,那孩子为父亲喊冤之后,武皇又下令召见了狄光远。 “来俊臣这厮是狗急跳墙,竟然将武承嗣告到了陛下那里。这两个小人,果然是因利而结盟,哪里会做什么长久的盟友。” 邝照将从婉儿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尉迟真金,原来近日武皇收到的告密信中,竟然有不少是状告武承嗣的,武皇虽然对侄儿平日的作为也多有耳闻,但论起亲疏来,还是比百官都亲厚些的。 来俊臣弹劾武承嗣,想来是平日看对方的脸色久了,必然不能长久的听对方指挥,于是连武承嗣也告了。 看来,来俊臣的好日子也快到了头,于是邝照和尉迟真金都叮嘱光远,把握机会,为父亲洗冤。 光远将狄仁杰藏在棉被中的血书呈给了武皇,说道: “臣的父亲已在大理寺狱中已静心思过,除了深刻反省自己的不当之处外,又将冤屈书写在这血书上,求陛下垂怜。” 武皇听了光远的请求后,决定召见狄仁杰。 “狄仁杰传陛下的口谕,命你于明日未时三刻在御花园内觐见陛下。” 到大理寺牢房传令的内侍离开后,邝照笑说: “可算到了这一天,也不枉大人在御书房为你求情,跪了半个时辰。” 此时狄仁杰在牢里待了两年多,胡子长了,蓬乱的一把,衣服破旧,也不能常常洗澡,一身臭气,邝照调侃了几句之后,唤人找了杂役来,给他修面洗发,收拾干净了,才能去见武皇。 他听说尉迟真金为了他去求情,武皇允准之后,还刊印了诗集,心下十分感动,却又有些好奇,不知道尉迟真金为什么有很多事瞒着他,一时间激动c愧疚和振奋之情,在心中不断撞击。 度过了几乎不能合眼的一个夜晚,狄仁杰在邝照的带领下进了宫,觐见武皇。 尉迟真金正好从含元殿出来,狄仁杰老远看到他从高高的台阶走下来,便激动得开始整理衣服,拉好衣领,手还抬起来理了一下鬓角,他强掩着内心的激动,站在台阶下,站得笔挺的,注目着对方。 谁知道尉迟真金看都没看他一眼,跟邝照点了个头,就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了开去。 邝照在旁笑了半天,小声地说: “你留着这几分精气神,到陛下那里去喊冤吧走吧你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8章 狄仁杰看着尉迟真金径直走掉了,还在尴尬和失落,又被邝照取笑了一阵,他望着尉迟真金的背影,尤有些不甘,想要开口挽留,还是被邝照劝走了。 邝照将他带到武皇面前即告退,此时御花园里只剩下武皇,婉儿和狄仁杰三个人。 武皇看狄仁杰的眼神虽然仍是审视,却多带了几分调侃,问他: “大伙儿都说狄仁杰是最有气节的人,朕自认识你以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时常劝谏先帝和朕,又敢于直言,不怕得罪比你官阶高的人。既然你为官清廉仁德,为人正气凛然,如此爱惜声名,又为何一进了大理寺,就承认了自己谋反 “你吃着朕赏的饭,又要砸朕的锅你自陈思念前朝,本朝既然不好,反了就反了,又贪生怕死,要认罪偷生。要论反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2节 无常,你倒是不比张光辅和裴炎差呢” 狄仁杰低着头跪在地上,低声地说道: “陛下明鉴,臣平日为人处事是有些狂妄,如今臣已知道悔改了,那些直指臣谋反的罪名,都是些小人捏造的,臣要是不承认,早就被打死在牢里,就没机会再见陛下了” 武皇轻笑一声,说道: “抬起头来。” 狄仁杰抬起头来后,武皇看到他的面目是比以前沧桑了些,长达两年多的牢狱生活是不好过,但他的眼神依旧是无畏无惧,做好了面对质疑的准备。 武皇又问他: “突厥人散布谣言,要以反间计杀朕的臣子,如今朕已查明,勾结外国这一条,就此揭过。你总是想以仁德收服这些不知好歹的人,几次捉了又放,倒让他成了个隐患。若是突厥人再度犯境,你待如何” 狄仁杰听武皇如此说,赶紧表明忠心,说道: “对方如若再来,陛下便可联合西北的回纥汗国将其灭掉,以绝后患,臣也不会再对他们心慈手软。” 武皇又笑说: “你在各州府为官多年,朕也耳闻你的善政,百姓对你多是顶礼膜拜,奉你为圣贤仙佛;朕知道你是个清官,做人做事,若是不为了利,便是为了个名,你敢拍着自己胸口说,不是沽名钓誉不是为了取朕而代之往日的隐忍和清廉,难道不是为了今后更大的图谋” 狄仁杰听了之后虽是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对答道: “臣在州府为官时,一直谨记先帝和陛下的教诲,为君分忧,为民解困。百姓赞誉得多了,难免有些飘飘然,为了自己的名声,确是臣的错。 “但臣绝不敢有一分不臣之心。臣内心一直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官者该做的,都是为了不辜负陛下对臣的信任。臣也认为,陛下不是为了名声才接受臣的劝谏,因为陛下本来就认为君王是应该爱惜百姓的。” 他看到武皇点了头,又继续直视着她说道: “儒家圣贤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陛下也是从穷苦百姓中走出来的,深知百姓疾苦,定然赞同臣的见解。臣自己什么都不缺了,看到还有人没吃饱,没穿暖,想要为陛下分忧,尽点绵薄之力,让大伙都过得更好;臣相信,这一定是陛下想要臣做的。” 武皇听了之后似乎龙颜大悦,表示赞同,狄仁杰又说道: “如今四海升平,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还会有谁介意皇帝是男还是女呢陛下先前受命于先帝辅国,如今又已证明了女子完全可以胜过男儿,那些打着兴复李唐旗号作反的人,只是徒增战事,扰乱百姓生活,明眼人是不会再应和了。” 武皇听了之后,面色已是和缓下来,只是仍旧告诉狄仁杰道: “难得卿不以男女论成败,可是你虽不这么想,那些想要兴复李唐,大捞一票的,可是大有人在。朕老了,卿也不年轻了,看是你先死,还是朕先死看咱们谁能看到朕身后的情势” 狄仁杰看到武皇有些许伤感,又劝慰道: “陛下多虑了” 婉儿在旁静静听着,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劝道: “御园风大,陛下不可在此久待。” 武皇点头之后说: “狄卿平身吧。” 她看着狄仁杰起身后,叫他随着自己边走边聊,又调侃他说: “看你倒也是一表人才,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有续弦,倒让小人造谣说朕把你看上了你这样子,送到朕面前朕也不要哈哈哈” 此时武皇仍旧保养得宜,风姿卓越,虽然不像年轻女子一般妖娆艳丽,但仪态万千,气度不凡;狄仁杰站定了身体看了她几眼,笑着拱手向她开了个玩笑,说道: “陛下当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貌女子,但臣为什么一定要喜欢陛下呢打个比方,都说黄金人人皆爱,臣也可以爱美玉而不爱黄金啊” 婉儿在旁抢着说道: “再没谁比狄大人更大胆了陛下,他敢调侃您” 武皇听了又继续大笑,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出了御花园。 侍奉的宫女和侍卫都迎了过来,武皇说道: “传朕的旨意下去,狄仁杰无罪开释。” 婉儿点头去办,狄仁杰于是谢恩出了宫,回了大理寺。 过了两天,光远来到大理寺,办好了一切手续之后,将狄仁杰接回了家。 武皇的诏令,当然经由中书舍人审看过,不过尉迟舍人仍旧不理会狄仁杰。 狄仁杰过了一段十分清闲的日子,武皇将他释放后并未委任官职,于是他去拜见娄师德大人,请对方原谅自己往日的轻狂之举;再就是每日到街边,在尉迟真金回府的必经之地,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他早早在街边等着,尉迟真金回府的时辰通常是傍晚,临近酉时,天色快要黑了,于是有些路过的人会看到,有个说年轻不年轻了,说老也不算太老的老男人,时常在路边等人。 “来了来了老爷,快” 富盛跑过来提醒着,尉迟真金的马车过来了,于是狄仁杰从坐着的地方跳起来,开始整理衣衫。 富盛去拦住马车,笑着跟车里的尉迟真金说道: “大人,请赏脸停步,我们家老爷有话说。” 尉迟真金每次见到狄仁杰和富盛在路边等他,都是嘴角笑了一下,拒绝了对方的要求,过了半个月的时日,天天皆是如此。 这一日天色晚了,尉迟真金掀开车窗帘,看到狄仁杰提着一只灯笼,站在路边朝着自己微笑,一副有些惶恐不安的样子,想想对方还算有恒心,等了自己半个月,于是他便要车夫停下,下车去看看狄仁杰有何话说。 狄仁杰看他下车来,心里已是激动万分,他有些语无伦次,说道: “大人我天色晚了我担心路太黑,能否让我陪大人走走,送你回家。” 尉迟真金也有两年多没有见过狄仁杰,他扫视了对方几眼,看到狄仁杰鬓角花白了,满脸堆笑地站着,做出一副等着挨骂的样子,于是就手向前指了一下,叫他一同沿街走回去。 于是富盛和车夫跟在后面,他们两人慢慢在路边走着。 天色渐暗,路边行人渐渐少了,尉迟真金看着狄仁杰走在他身前半步,提着灯笼为他照着路,心里虽然有些感慨,但一时还不知道说些什么。 走到小巷里,离尉迟府已经越来越近,眼看赵四已从尉迟府门前迎上来,于是尉迟真金停下脚步,说道: “你回去吧。” 狄仁杰也就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转身回去,赵四在他身后还小声地问了一句: “不叫他进来吃饭啊” 尉迟真金看了赵四一眼,径自往府里走,还小声地斥责道: “老四你这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怎么好胳膊肘向外拐你还跟我装糊涂” 第二天,狄仁杰又在同一时刻出现在路口,要和尉迟真金同路回去。 两人依旧不说话,路边有人看到狄仁杰为尉迟真金提着灯笼,认出来是前几日刚平反的宰相,在旁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很快又走近了尉迟府门前,尉迟真金说道: “以后别再来了,让他们看着像什么样子。” 狄仁杰面上依旧堆着笑,说道: “大人别生我气了,不让我走前面,我就走在你后面,远远地看你一眼行么” “不敢劳动狄大人。” “我明日再来,看看大人就好” “算了,随你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狄仁杰依旧在路边等着尉迟真金的马车,看到对方掀开车帘看他一眼,便报以一个微笑,却也不跟上去了,只是目送对方的车进到巷子里。 来俊臣下狱了,武承嗣在朝中取得了短暂的全面胜利,他在武皇面前仍旧坚持说,狄仁杰此人不能尽信,于是武皇询问了婉儿的意见。 “你说你近日看到,狄仁杰总是去找尉迟真金,他要做什么让尉迟卿为他说好话” 武皇听婉儿说了近日打听到的事情,便推测,是否狄仁杰还想出来做官。 “这个臣觉得不是这样他们两位吧,感觉怪怪的” 婉儿有些暧昧地跟武皇说道: “要是他去求官做,也不用几十天如一日地提着个灯笼在路边,弄得像等情郎回家似的么” “哈哈哈哈” 于是武皇下令,命狄仁杰到彭泽县去待一阵,这样,武承嗣也就没话说了。 武皇的诏令发下的这天,狄仁杰依旧在路边等着尉迟真金,想要拦住对方,跟他告别。 尉迟真金却主动下了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就要去彭泽县郡了,有什么想说的。” 狄仁杰只觉得鼻子一酸,忍着激动的情绪说道: “大人,我会想你的。” “你也够了,别总是做出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快滚吧” 看到尉迟真金是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狄仁杰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79章 彭泽县是个不大的地方,县郡里的生活说起来也还算清闲,当狄仁杰将每日的公文c农事c案件的卷宗处理完毕后,就坐在回廊下品着茶,看着院里的天空下飘着绵绵细雨。 狄仁杰任县令半年以来,处理了不少积压的案件,让彭泽县的上下人等都十分敬佩,人们对他的崇敬和信任也就与日俱增。 完成公事,让治下的百姓都生活得安定,是他的职责,虽然每到一处,都有很多人像礼敬圣贤一般对狄仁杰,不过将近六十岁的狄仁杰脸上,很少挂着笑意,下属们时常看到他似乎有些忧愁,无事时坐着看雨,也不敢去打扰他。 也有不少人想,狄仁杰被贬至彭泽县只是一时低落,随时还会升官,都对他十分礼敬,但大家都不会想到,他只是经常会回想,自己离开神都前的那晚,与尉迟真金的把酒夜话,互诉不舍之情的旖旎场景。 他想着自己那晚对尉迟真金各种温存,对方也是百般迁就;不知道自己离开神都后,何时才能与对方再见,想着想着,就难免有些感伤起来。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会在彭泽县见到尉迟真金。 “大人。” 一名衙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打扰狄大人了,外面有几位大人来了,拿着这个要我交给您,请您出去迎接他们几位。” 衙役说完后将一枚玉佩双手奉送到狄仁杰面前,狄仁杰才就着他手里瞄了一眼,就跳起来一把抢过玉佩,飞奔了出去。 年轻衙役惊诧之下心里只想,看不出这老头身体还挺好,跑得还挺快,那块玉佩是个藕片形状,在他手里还没捂热,没细看,就被狄仁杰抢过去了。 他看到狄仁杰笑得十分灿烂,激动地将七个人迎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红发长官,只比狄仁杰矮一点点。 这位长官穿着黑色的窄袖常服,玉佩此时已系好了,腰带下除了玉佩,还坠着一只银色链球。帽沿下露出的鬓角上,有些许白发,眼角有了些皱纹,下巴留着一点浅浅的胡须。他的面目温和俊雅,想来年轻时更是英俊不凡。 这红发的长官扫视了周遭的人,看到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眼光中透出一丝微微的笑意,跟狄仁杰说,你这儿不错啊,便快步走进县衙大堂来。 衙役听到狄仁杰称呼他们为“尉迟大人,姚大人,李大人”,纷纷议论,原来这红发的大人这就是当年名满神都的大理寺卿,都说百闻不如一见,看起来倒不像个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练家子。 “陛下命本司来巡视巡视,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不老实。”尉迟真金笑着接过仆役奉上的茶,一边喝茶一边眼神注视着狄仁杰,调侃着他。 于是狄仁杰命人将近一个月的公文和案卷都搬来,让他们几人审看一番。 于是姚崇和李元芳,带着四名下属开始审看各自负责的那一面的公文来,剩下狄仁杰和尉迟真金互相对视,说些有的没的。 “大人如今也知道享福了,都交给他们干,让他们也好有机会,大人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贼竖子,要是让他们发现,你这里的事都是你让底下人随意干的,你就完了。哼” 两人还在闲聊,门外又有人通报,有一对老夫妇到县衙申诉,要求县令审理他们的和离诉求。 那名老汉六十五岁了,和当今陛下的年纪差不多,那名老妇人,六十岁不到。两人看起来都是时常需要劳作的普通人,面目看起来就不如为官之人那么年轻了。 “那本司就坐在旁边,听你怎么劝和的。”尉迟真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年纪了还诉请离婚的夫妇,还是女方先提出来的,于是坐在旁边看热闹。 “禀告县令大人,我和这个臭老头没什么情分了,我知道本朝沿用了前朝的永徽律,夫妻不安谐,可请求和离。大人定会为民妇做主的。” “这个看来这位夫人也是有备而来,须知诉请和离,须是合法合理,你与你的丈夫不相安,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了如若他没犯错,又不肯和离,只要有一方不是自愿的,本县都要为你们调解一番。” 狄仁杰安慰了双方一番,让老妇人说说对方有什么缺点,自己会劝他改正,就听到老妇人说: “这个死老头,不爱洗澡,每日吃了饭就躺着啥也不干。” 狄仁杰听了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农闲时节,几乎所有的老爷们儿都这样,于是说道: “那家里有孩子照顾吗有的话就让他歇会儿呗” 老妇人接着又讨伐老头道: “做什么事都不听人劝,讲也讲不听,听又听不懂,懂也不会做,做又做不好” 这一串顺口溜还没念完,旁边的几个年轻衙役都笑成了一团,尉迟真金也在旁不住的微笑。 一个小衙役插话说道: “这位婶娘不要生气了,我母亲大人也是每日在家这般骂我父亲,懂也不会做,做也做不好,家家如此” 狄仁杰也在旁笑着劝道: “这样的说辞倒是常见,我多年前也听堂弟被老婆如此骂过,这位夫人,你还是说他最不可饶恕的事吧” 那老妇人咬了咬牙,还是大声地说了出来: “这人是个老不修每天晚上都要和我好,一次都要半个时辰以上,我怎么受得了” 这下在场的人都吃惊和沸腾了,几名年轻小衙役纷纷追问那老头平日爱吃什么,怎么外表看起来平凡无奇,竟然晚上如此勇猛。 狄仁杰在旁还没开口阻止几个小衙役,眼角就瞄到尉迟真金突然脸色红了一点,心里得意又暗笑不止。 一直不敢吭声的瘦小老头终于说了句话: “那我还不是喜欢你嘛再说我天生就这样,你不是要推我去外面找些不好的女嘛” 尉迟真金这时站起身来,整了一下衣衫,“咳咳”了两声,说道: “本司还有公事要看,狄大人在这里忙着,先告辞了。” 狄仁杰笑着尾随他追出门外,问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判他俩离还是不离啊” 尉迟真金红着脸瞪他一眼说: “自己看着办。” 于是狄仁杰大笑着回来劝了那老夫妇几句话,把他们两人高高兴兴地哄劝回家了。 晚间,尉迟真金宿在县衙后院,狄仁杰的内院里,与主人一墙之隔。狄仁杰依旧过来问东问西,看他还缺些什么用具。 “什么都不缺,你走吧。” 狄仁杰自然是不想走,问道: “陛下为何会派你来巡视,你又不是御史台的巡察史,难道她知道你我之间” 尉迟真金看他将手伸过来拉着自己的手,也不推开,正视着他说道: “许是她真的明白。” 狄仁杰抬了抬眉毛,有些惊诧地说: “为何大人如今也这么坦然,就不怕陛下是让你来挑我的错处,好考验你我。” 尉迟真金摇了摇头,说: “陛下并非为了考验我等对她是否忠心。一日她召我去御书房,突然说了一堆话,什么物是人非,当年种种,可惜错过后不能再追回,她心中有些遗憾,已不能再弥补。给我放个大假,让我来看看你,免得我也有遗憾” 尉迟真金告诉狄仁杰,明崇俨留下三封信,要他交给陛下,陛下看后,很感慨,那番话也许是因信而生,也许是陛下看明白了他的感情。 “大人,好像咱们周围的人都懂了,都知道我念着你,好像就是你不知道。” 看着狄仁杰似乎有些怨怼的眼光,尉迟真金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回,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月亮说: “狄仁杰,你觉得所有人都懂了你的心意,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不懂我的心意” 他转过身来,笑着对狄仁杰说: “你我相识二十余年,多少个生死关头,都共同渡过,有时我在想,我并未成家,孤身一人,若是双眼一闭,一梦千年,身后有什么痛苦,反正我也不会知道,因此我从不惧怕死亡。 “只是我认识了你,和你走在一起,虽说当初或许是错,如今早已是难分难离,我怕你伤心,怕你在我面前哭。我的命,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 “你我虽是聚少离多,但这份情谊,不需要时时说出来,我要你保重自己,我也一定会好好的活着,让你看着我好好的” 尉迟真金的话还未说完,狄仁杰已冲到他面前,将他紧紧地抱住,眼泪已流了下来。 尉迟真金说他会在彭泽县待上三个月才走,是夜,两人自然是情意绵绵。 狄仁杰在小声说: “你知道我怎么劝那位夫人跟她相公回家的嘛我就说这还是那老哥哥的错,怎么能只图自己痛快呢,以后得多练几招,怎么也得让夫人先愉快了再说啊” “贼竖子快滚出啊啊~” 姚崇和李元芳睡在隔壁另外两间屋,姚崇早就睡着了,李元芳年轻,功夫又好,偶尔会听到一两声呼叫,仔细一听,又听到狄仁杰在说“你小声点儿”,摇摇头翻身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80章 尉迟真金到达彭泽县的时候已是中秋之后,天气渐渐冷了,他们几人得了武皇的许可,正好可以再待上三个月,等到过完了元正,开春之后再返回,这几个月的时日,是让他和狄仁杰感觉到无比的舒心的日子。 “什么事也不用你做,你就陪我去赏赏雪景,逛逛集市嘛”狄仁杰在央求着尉迟真金。 “去看那些小丫头和大婶们看到你就尖叫不成”尉迟真金把一本书扔到狄仁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3节 身上,又笑着说: “知道你能耐,民间的拥趸甚多,就在屋里消停会儿吧。” 仆役的小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拉着元芳一起,于是两人一起在窗边看着大大小小一伙人打雪仗,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微笑着。 张柬之c敬辉c桓彦范等人派人送了年节的贺礼和各种用具到了彭泽,桓彦范还说过年时要过来看望他们一下,让尉迟真金也感叹起来。 “果然雪中送炭的才是朋友,不过这小子为什么说看望咱俩你跟他说了我在这里” 他刚说完狄仁杰就笑起来,说: “他也算你的拥趸之一,再说你以为他们都是傻的,看不出来咱俩那什么别打哈哈” 到了过年前,桓彦范果然赶到了彭泽县,两人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赶紧将他拉到屋里,卸去厚重的披风,围炉烤火,喝茶叙旧。 桓彦范进屋来,先是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才起来与他们二人说话。 原来桓彦范此行不仅是来与他们一同过年,还有个棘手的事务。 “若不是这事情严重了些,下官也不敢来央求大人,倒是扰了大人过年的心情。” 桓彦范说越州几个民夫,在神都被武承嗣征集去修他自己的府邸的,因被拖欠了工钱,那几个民夫忍不了便与管事发生了冲突,两人被打死,另两人被打伤后逃回了原籍。 “武承嗣派人到越州拿他们,事情闹得大,那几个民夫的家属找了人告到了我这里,还有些李姓人趁此煽动闹事,要拉我起兵,下官还有妻儿老小,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求大人在陛下面前调解一番,把事情化小化无便是。” “武大人兴许将来会继承大统,桓大人何不就此与武大人结交一番。”尉迟真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桓彦范看他眼带笑意问的,也就笑着小声回道: “大人取笑下官。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想强出头,这厮闹得太不像样了,要是真让他继承大统,怎么得了倒是让大人为难了” 尉迟真金看他和狄仁杰都是一副期盼却又迟疑的样子,安抚他们道: “我会在陛下面前说一声,她一向英明睿智,事情定能解决。” 桓彦范又在旁说道: “让您去出头,得罪那小人,狄大人又该骂我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狄仁杰敲了一下脑袋,狄仁杰又笑着对尉迟真金说: “下官已经帮大人教训过他了,大人就不用再出手了。” “哼。” 尉迟真金在正月结束后回到了神都,他将在彭泽县巡视的情况禀告之后,又向武皇详细地叙说了桓彦范禀报的情况。 武皇当即派人将涉事的人员捉拿问罪,并斥责了武承嗣,让他拿出银钱,除了缴清拖欠民夫的工钱之外,又对死者家属和伤者进行了安抚,总算将此事平息了下去。 此事结束之后,武皇又召见了尉迟真金。 “尉迟卿,你说说,奉先是否真不适合继承大统”从武皇的语气听来,似乎她也很头疼。 “陛下恕罪臣不知道”尉迟真金听了也吃了一惊,赶紧跪下,低着头不敢评论。 武皇也即刻懂了他的意思,摇头叹道: “尉迟卿,你有时就是这般讨厌,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先帝重用狄仁杰,也就是因为他还敢说些实话。” “陛下恕罪” 君臣都在沉默之际,内侍前来禀告,回纥汗国的骨力可汗带着世孙骨力裴罗来参拜女皇。 骨力可汗说自己还有个表弟失散了多年,听说他在神都,想请女皇帮忙寻找一下。 听说此人的名字时,女皇也吃了一惊,瞬间又笑了起来。 “那就好巧了,尉迟卿领着他们去找他吧。” 原来他们找的可汗表弟,是沙陀忠。 当尉迟真金带着他们找到王溥的医馆时,王溥和曹道长在打坐练气,沙陀忠和胖师弟正在教几名小徒弟制药。 “唉啊,徒弟,老了就不要去当什么王孙世子了陪着我们几个不好么” “我当然陪着你啦,好师父”沙陀忠也自觉在大唐过得久了,虽然认了亲,但要回到千里之外的薛延陀城那边,恐怕是不习惯了。他把小小的骨力裴罗抱在腿上坐着,安抚着王溥,眼神又瞄了尉迟真金一下。 “嘿”真不知道是为了陪着谁,年近七十的王溥摇头笑了一笑。 骨力可汗当然不全是为了认亲而来,他要沙陀在陛下面前帮个腔说一说,回纥与突厥多年来纷争不断,只怕是不能共存了。 果然是到了突厥该灭亡的时刻,一个月不到的时日,幽州又传来消息,突厥人夜袭幽州,抢掠了不少财物,伤了不少百姓和官兵。 朝中官员为了派谁出征僵持不下,武皇有心要派武承嗣去历练历练,建点战功也好服众,武承嗣却不敢应战。 武皇看他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选不出人来,让她有些头疼。 又传来消息说,太平公主的第二任夫婿武悠暨突然自尽了,公主有些伤心,武皇也觉得难过。 晚间用膳时,光禄寺卿丁远大也来了,说是底下人为武皇研制了新的膳食,特地来呈给武皇。 “再好吃,也没了兴头啊,丁卿家费心了。” 丁远大的头发也白了很多,他笑着说道: “陛下在忧心突厥的战事,派狄仁杰去就好了,满朝文武,就数他不怕死当年的事,臣还记着呢狄仁杰也有几次对抗突厥的经验;他这人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 于是狄仁杰又被从彭泽县召回,依旧官拜幽州都督,兵马大元帅,同平章事。 “其实臣还是怕死的不过对付特鲁那小贼,应当不在话下,如今又有回纥汗国从西北面围剿,陛下就等臣的捷报传来吧” 一帮人来为他践行,沙陀忠也在其中,狄仁杰又把他拉到一边特意叮嘱道: “帮我照顾好大人。” 沙陀忠睨他一眼,点了点头,但仍旧说道: “你还是好好地回来吧,你死了他也不会跟我走的。” 两人相视大笑,于是狄仁杰领兵出发。 狄仁杰出发去幽州之后,沙陀忠记下了他的嘱咐,时常去找尉迟真金,约他一同骑马,饮酒,钓鱼。 “你如今可是回纥国的皇弟了,出行都有几个随从,让你来陪我,我是不敢当啊” “大人怎么笑话起我来了,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沙陀忠还是穿着普普通通的常服,和往日无异,听到尉迟真金调侃他,假装板起脸来。 “哎做哥哥的胡说的,别这样”尉迟真金看他有点生气,赶紧拉住他手安抚他。 “要我不生气也行,你让我亲一下。”沙陀也笑着耍起赖来。 “你臭小子不许瞎说都几十岁了,不能开这种玩笑了”尉迟真金一下有点尴尬,又不好斥责他,耳朵也红了。 “唉就知道你不肯,走吧” 两人骑着马回至城中,到了一处酒肆,这里沿着洛河而建,四周景色秀丽,尉迟真金说下来一同饮酒吃饭,于是两人的随从去拴马,他俩便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 酒菜上来以后,尉迟真金拿起酒壶,为沙陀倒了一杯酒,他自己给自己倒酒的当口,沙陀看着酒杯,突然轻笑了一声。 “可算知道,为什么狄仁杰一定要我来照顾你了。” “怎么了” “酒里有毒。”沙陀忠轻声对尉迟真金说:“若不是对毒物有些研习的人,也闻不出来。喝了也不会立刻显现,等咱们各自回家后才会发作,看着就像醉了,醉死了,天衣无缝。你是得罪了谁不然狄仁杰也不会让我这个大夫来陪你。” 尉迟真金听了也是一惊,想想敌暗我明,于是两人不再在酒肆里停留,起身招呼随从即刻离开。 四人乘马疾奔,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酒肆里有三人尾随了出来,从房屋顶上飞奔,跟随他们跑了一阵,眼看追不上了,向他们放了。 几只射中了两匹马,一名随从摔下时头正好着地,当场毙命。尉迟真金也从马上摔落。 虽然他一向对骑马颇有心得,不会因坠马而要了命,但右脚踝骨处摔下时又被伤及旧患,一时痛得他无法站起来。 “大人”沙陀忠看到尉迟真金摔下,赶紧停下,跳下马来扶起他。 眼看三名杀手逼近,尉迟真金示意沙陀将马鞍下方的箭匣交给他。 沙陀将箭匣拿出后,又大声向随从喊道: “骨力扎,快躲开” 杀手的依旧向他们发了出来,尉迟真金一边挡在沙陀身前,一边将箭匣套在手上向外发射铁签,一名杀手被铁签击中咽喉当场死去,两人继续向后退,躲闪着,渐渐地就退到了河边。 那名叫骨力扎的随从也被射中,另两名杀手也逼近了他们身前,尉迟真金感觉自己腿伤很严重,痛得让他无法使力发出铁签,于是笑着对沙陀说: “如今真是老了,感觉又护不住你了,快跳下河去,快走。” “那就我来保护你吧。”沙陀从袖子里拿出几枚药丸,向那两人扔了过去。 两名杀手被药丸击中后满身都是药粉,顿时痛痒难当,在地上打滚,两人总算可以上马脱困。 沙陀刚驾着马跑出一段路,两旁又有六个人追了出来,看来是对手的援兵到了。 这几人拿着带铁钩的绳索,飞掷出去套住马腿,将他俩的马逼停了下来,两人又再度摔到了地上,沙陀摔下时,肘关节也受了轻伤。 “谁派你们来的啊”沙陀又扔出两个药丸,正在愤怒嘶喊的同时,尉迟真金也发出两根铁签,消灭了四个之后,还剩下了两个。 “想来定是武大人派来的,哼~”尉迟真金看着两名黑衣人,继续做出对敌的姿态,只是他脚踝处的伤越来越痛,让他冷汗直冒,无法集中心神。 “尉迟大人既然已猜中了,真是对不住了。”两人亮出长剑,准备痛下杀手。 远处传来了马匹疾奔的声音,又有一队人马靠近了过来。 这一队人共有十二人,均是全副武装,轻甲连弩,正在尉迟真金痛得晕倒,沙陀忠一筹莫展之际,那两名杀手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准备逃走。 原来这些人竟然不是一伙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也罢,我也得给他治伤,跟你们走吧”沙陀忠眼看着这十二人将那两名杀手射死后,搬着尸体扔进了洛河,又十分有礼地将他们俩“请”上马,只好随着这些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c第81章 夜晚就这么静悄悄的过去,第二天早晨,神都的百姓们自然是发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和杀手的尸体,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朝中文武都很快地发现,中书舍人尉迟真金没来上朝。 赵四等了一夜,都未见尉迟真金回来,便直接跑到大理寺报了失踪,邝照接到巡逻的兵士的各种线索禀告后,便将不少信息串了起来。 “回纥国的沙陀皇弟也不见了,早上王太医到鸿胪寺报了案,这是奏报。”婉儿将各种奏折摆在了武皇的桌案前。 “朕每日操心的大事小情还不够多赶紧去查” 七天已经过去,两个人还是没有下落,没有任何消息。 邝照将调查的结果禀告了武皇,武皇将武承嗣召到了面前。 “大理寺的人说,是你的人去找他二人的麻烦,有人作证,看到不少杀手去拦截他俩,把人抓走了;还有两具杀手的死尸,身上有你的印信,你怎么解释” 武承嗣跪在地上冒汗,还未解释,就听到武皇大怒道: “尉迟真金跟你素有过节也就罢了,现在回纥国的皇弟也不见了正在与突厥交兵大战之际,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把人放了不成器的东西” 这下武承嗣可就扛不住了,在地上大呼饶命: “陛下息怒侄儿先前确曾派人去拿他俩,没成想底下的人做事不力,让他俩给跑了人没在我手里” 他不敢说自己想要下毒让尉迟真金无端毙命,也没想到底下人说被沙陀看出了端倪,更不会想到竟然有人将本来即将到手的“战利品”一锅端了。 现在武皇要他交人,他交不出来,再抬头一看,谁知道武皇脸上,竟然是一副“你闯了大祸了”的神情。 “快带人去找,一定要在狄仁杰和骨力可汗回来之前找到快滚” 此时,尉迟真金的腿伤已经好了不少,和沙陀忠坐在一处小院子的回廊下,两个人看着天上的太阳发呆。 “阿忠,你猜到底是谁把咱们关在此处” “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反正不是武承嗣,还给咱们好吃好喝的,也就是说咱俩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唉你管他那么多我还巴不得跟你多呆一会儿呢,等到狄仁杰来的时候,我跟你早就生米做成熟饭了哈哈哈别打我” 这是一个处在偏僻野外的院落,周遭有不少兵士和着便装的人把守,隔几日就有人将生活用具和柴米油盐送来,负责做饭的厨子和杂役也是一问三不知,于是沙陀每日为尉迟真金治疗腿伤之后,就扶着他走路,聊天,下棋打发时光。 他俩也曾试着爬上屋顶,看看周围的情势,但尉迟真金腿伤未愈,两人不敢贸然突围,既然死不了,于是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不知道师父他怎么样了,唉也不知道狄仁杰和我那个表兄到底战事如何” 沙陀自言自语一番,看到旁边尉迟真金一直静思不说话,也就不敢再说了。 晚间,兵士推开门,迎接了一个人进来。 这人的身形娇小,披风蒙住了头面,是个女人。 尉迟真金看她走到面前,取下了遮面的头盖,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竟然是大人你。” 沙陀忠也笑了,说道: “果然这天下的女子是不能小视。” 原来是上官婉儿。她对尉迟真金和沙陀忠说,狄仁杰与骨力可汗已经得胜,突厥军队大败,几乎全军覆没,突厥的单于都护府已被占领,阿史那特鲁被擒获,狄仁杰和可汗已经班师回朝,此刻到了洛阳城外。 “他俩得胜了固然可喜,但上官大人告诉在下这件事情,又是何意” 上官婉儿也面目含笑地告诉他俩: “知道两位大人惦记着他们,于是第一时间来向两位报个平安,就请两位还是老实待在此处,晚辈还要请尉迟大人帮我们这些弱女子一个忙。” 鸡鸣五鼓,婉儿也早就离开,留下两个大男人在屋里暗自感叹。 狄仁杰与骨力可汗回到神都的消息早已传开,他知道武皇会派一些官员到城外的驿馆早早迎接,以示嘉奖,不过没想到,最早来迎接他们的,竟然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 “狄大人安好。” 狄仁杰已有好些年没见过太平公主,她的第二任丈夫已死,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越发的冷静和淡漠,狄仁杰也听说了此事,看到她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宫求狄大人,帮个忙。” “臣不敢,公主请说。”狄仁杰不知道对方要自己帮什么忙,只觉得不会是件好事。 几个人站在驿馆内的凉亭里,公主风帽下遮面的纱巾一直在清晨的风中飘动,她开口说着: “本宫不想嫁给武承嗣,只是这满朝文武,谁都不如狄大人说话有分量,还请狄大人在陛下面前说一说,这厮是个小人,不值得托付。” 狄仁杰笑一笑对答道: “臣人微言轻,公主的家事不敢多言还请公主恕罪” 公主还未说话,婉儿就在旁插话: “武承嗣为人,既无才干,又不贤德,满朝上下莫不痛恨,就连尉迟大人都被他所害,如今还下落不明” “婉儿”公主在旁假作斥责,阻止婉儿开口。 此时公主看到狄仁杰脸上已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又假装没看见,对婉儿轻声说: “狄大人不肯帮这个忙,咱们走罢。” “不许走把话说清楚”狄仁杰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句话,吓得公主和婉儿往后退缩了一步。 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时任洛州司马的张柬之带人赶了过来,邝照c薄千张c姚崇都带了不少人赶了过来。 于是婉儿说武承嗣命人暗害尉迟真金,如今连沙陀忠也下落不明,武承嗣为官无德欺压百姓,为人不贤暗造杀孽,还要时时逼迫公主,公主的第一任丈夫就是被他借着闲话害死,现在公主的第二任丈夫没了,他就趁机起了霸占弱女之心,凡此种种,怎么可以继承大统。 婉儿还未说完,狄仁杰已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把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猛地一掷,大吼一声: “够了孟将走找这混蛋拼了” 骨力可汗也是义愤填膺的样子,张柬之,姚崇等人早就做好与武承嗣一较高低的准备,看见狄仁杰一声令下,巴不得有人领头好大干一场,一伙人跟着狄仁杰,冲出驿馆,上马直奔武承嗣的府邸。 邝照和薄千张在后面,下属们在问: “大人,到底追不追上去” 薄千张看了一眼远去的一伙人的马蹄扬起烟尘,跟邝照说道: “总算明白,为何你说先前破案破不了,却总像是有人帮你,把线索指向了武承嗣那里,这些小女子们可是厉害,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狄仁杰这也算是中了美人计了咱们追不追”邝照问他,要不要响应。 “趁此机会吧,大人生死不明,闹大点让武承嗣这厮收不了场,走”千张点头之后,他俩带着一伙人也跟了上去。 于是神都的百姓们看了一场好戏,官复原职的右相狄仁杰带了一伙人跟一向手握大权的左相武承嗣火拼了一回,狄仁杰命两千人围了武承嗣的府邸,让他交人。 “把尉迟大人交出来你敢动我的人” 武承嗣虽然也有些耳闻,狄仁杰和尉迟真金是有点那什么,不过他没想到狄仁杰会说得这么直白,关键在于,他真的交不出人来。 “狄大人在下不知道你的人是何意”他被狄仁杰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给吓得语无伦次,只好结结巴巴地说,他府里没有狄仁杰想要的人。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狄仁杰被薄千张和邝照一边一个往回拉着,两人一边劝他息怒息怒,一边挥手让手下的各色人等拉好,亮出兵刃,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公主和婉儿进了宫,向武皇禀告了狄仁杰要与武承嗣同归于尽的举动。武皇得知他们一大帮人围住了武承嗣的府邸之后,于是下旨让狄仁杰进宫去,跟他谈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4节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薄千张和邝照把狄仁杰劝回了家,让他换下铠甲,穿好官服,进宫面圣。 光远和月蓉看着狄仁杰坐在大厅里,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了,又突然跪在门口,看了看太阳,低下头来。 只不过一会儿,他们几个看到,狄仁杰的头发,白了很多。 “孩子,我这一生,负了你和你母亲太多,现在也顾不得了,我死之后,只求你答应,把我和你尉迟叔葬在一起。” 千张和邝照看狄仁杰这样难过,也觉得有些伤心,看看光远,眼神也祈求他同意。 光远和月蓉的眼眶里也有些泪光,月蓉对狄仁杰说道: “现在舅舅还没找到,您不要着急好吗” 光远在旁笑了一声说: “父亲大人,我总算明白你对尉迟叔是什么情分了,听说你以前坐牢累得我母亲死了,你都没哭一声,你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多了,现在叔生死不明,你就要死要活的,一点都不像我狄家的人啊要是他真的死了,你先去给他报了仇,到时候你要跳海死跳河死,都随你我一定把你俩的尸首找到,埋在一起,成全你” 仆役来报,说马车套好了,让狄仁杰进宫,于是邝照赶紧陪着狄仁杰上了车。 千张安抚光远说: “你爹这也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想想又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摇摇头不说了。 狄仁杰和邝照进了御书房后,看到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也在,婉儿的脸上还有两道红肿的印记,武皇在御座上,拉着脸看着他们俩走进来。 “朕没想到,你够胆子,以前毕竟没看错你,你们如今是真的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82章 狄仁杰进宫之前,已经和邝照在马车上交换了看法,邝照叮嘱他不要因先前中了两个小女子的计策,便错乱了阵脚,他听到武皇愤怒地质疑之后,跪下说道: “陛下息怒,臣听说武承嗣对尉迟大人暗中加害,一时难以自控,带人去围他府邸,是臣欠思量了。” 武皇听他不说自己有罪,一点也不让步,冷笑一声说: “哼,你眼中还有没有朕公然带着你手下那几个卒子,带了两千人你是知道这伙人都听你的,有恃无恐还是知道法不责众,要趁机闹事要搞个天翻地覆 “你当朕不知道,宁州c越州c幽州c豫州几处的刺史,都唯你马首是瞻大理寺c户部c工部c兵部,你都笼络得熟络亲厚,就连供应兵器库物料的那个小子,也是薄千张的儿子朝野上下,都是你的人你又一向在民间威望甚高,那些王爷们都不如你你这么一呼百应,不如朕把江山送给你如何” 狄仁杰还未回答,武皇又转而问邝照: “邝大人如今也是胆子大了,声气壮了,你身为执法长官,不但不管,还跟着他们一起闹事你们逼迫奉先,实则对朕示威” 邝照低声回到: “臣不敢。大伙儿都是担心尉迟大人的处境才着急了些。” 武皇又看了看狄仁杰,留意到他的头发突然白了很多,话语声放得软了点儿,问道: “哼,狄仁杰,你作何解释” 狄仁杰的心情已平静下来,将很多事情在心里梳理了一遍,开口回道: “陛下担心臣要篡位,若是以前,臣会说,为了做个贤臣,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篡位;如今臣要说,哪怕陛下将江山送给我,让我坐这龙椅,我也不要至爱之人已去,要这天下,没什么意思了” 武皇看他一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 “你说话成心来气朕,嘿,朕倒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情种喽” 她看着狄仁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愁眉苦脸仿佛万念俱灰,又说道: “奉先固然是犯了大错,你将兵马撤了,朕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狄仁杰听闻此言又来了气,顶嘴道: “那不行,尉迟大人被他害了,他得一命赔一命。” 武皇斜睨了太平公主和婉儿一眼,又笑着对他说: “荒唐他可是我大周朝未来继承大统之人,你再胁迫朕,朕可就不想给你面子了再说了~他还要娶公主呢,你就忍心看着公主没有夫婿” 只见狄仁杰愤恨地站直了身体,大声地说道: “公主天人之姿怎么能嫁给这么个混蛋他造的罪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无德无行,如何继承大统,我不服天下人都不服” 邝照抬眼瞄到武皇似乎在笑,于是赶紧扯了扯狄仁杰的袖子,小声地说: “你差不多得了” 此时太平公主也跪下说道: “陛下,儿臣不想嫁给那个家伙,薛绍是因他而死儿臣永世难忘您是儿臣的母亲,请体谅儿臣的心情” 武皇点了点头,说: “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只要你不愿意,朕不会逼你了。” 她转而又向狄仁杰说道: “你的至爱之人叫什么名字啊你看看这是不是他的信物啊” 说笑着,她就扔出了一个物件,扔到了狄仁杰的衣襟前,砸得他一个趔趄。 那件东西砸在狄仁杰身前,他还未接住,就掉落到地上,等到狄仁杰看清楚,是那块藕片形的玉佩时,他的手发抖了,说话的声音也颤了,他将玉佩从地上拾起,哀求道: “陛下这这是尉迟大人的玉佩陛下求您” “哼,不要求朕,求求我们的好上官大人” 武皇看着婉儿,冷哼了一声。原来先前婉儿去了野外那座小院,向尉迟真金索要了他随身的这块藕片玉佩,武皇一看婉儿将玉佩呈送到面前,就明白了婉儿的意思。 狄仁杰还未进宫前,武皇已大怒,将公主和婉儿斥责了一顿,还把奏折摔在了婉儿的脸上,留下了两道印痕。 “你的小情儿,在上官大人手里,她可是有旧恨家仇在身上的,上官仪是她的祖父,想来这会儿尉迟真金兴许早就没命了吧” 武皇看着婉儿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依旧调侃他们几人,让狄仁杰找她要人。 狄仁杰听了心里也凉了半截,转而央求婉儿道: “上官大人高抬贵手” 婉儿抬起头来看着武皇和狄仁杰,眼里已流下泪来: “臣身为一介弱女子,哪里还指望报什么旧恨家仇陛下于臣恩同再造,恳请陛下开恩,迎回庐陵王显,立为储君如此,臣自当释放尉迟大人,让他安然回到狄大人身边” 狄仁杰听后,赶紧向武皇恳求: “陛下请立庐陵王为储君,他为人仁厚,最为孝顺陛下,比之武承嗣那个小人,好了万倍” “哼你那个相好的在她手里,你当然说庐陵王好咯”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狄仁杰此时已想明白尉迟真金定然没有性命之忧,婉儿想借由此事迎回庐陵王,赶紧向武皇分辨道: “庐陵王平日确是优柔寡断,在当政为君的才学上,或许还要加以历练,但他为人是最为仁厚和孝顺的;陛下切莫听信武承嗣的谗言,说什么立储不能立外姓人。相信陛下定然明白,若论侄子和儿子,究竟是哪一个更亲” 他看到武皇的表情有些迟疑,又继续说道: “庐陵王是您的儿子,说句不中听的,陛下千秋万代之后,儿子定能让您配享太庙;就算不立儿子,也可以立女儿,大周朝再出一位女皇,也未尝不可。至于您那位无德无才的侄子,您真的相信他会从心里敬重您吗” 武皇大笑起来,说道: “朕的儿子和女儿,说起来都太不像朕,太软弱,太多情,也太容易被你们掌控了显儿当了储君,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要是朕再传位给女儿,这天下的男子,更要翻了天了哈哈” 武皇的笑声,听起来或多或少有些悲凉,狄仁杰也不知如何再劝,只是低声地说道: “臣会好好辅佐陛下,辅佐未来的储君” “这算是你给朕的保证吗你死了之后呢底下那些人呢你保证得了什么” 狄仁杰摇了摇头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臣有生之年尽力就是了,陛下想得太多也无益。” 看起来大家都累了,于是武皇点了点头,说道: “如今李姓压倒了武姓,罢了。传令下去,朕决定立庐陵王显为储君,明日派人将他接回神都。婉儿,你办好此事后,将尉迟卿好好地交还给狄卿。至于奉先,他毕竟是朕的侄儿,朕能登上帝位,他功不可没,既然大家都平安,朕也希望他能平安。都退下吧。” 众人叩谢了武皇,各自离开。 狄仁杰最后一个退出殿外,临走之前再度叩拜武皇,说道: “陛下,谢谢您的成全。” 武皇没有回答,狄仁杰也静静地退出了大殿。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光,显得更加的清冷,映衬着女皇的孤独。 三天之后,尉迟真金和沙陀忠发现,院外的兵士们撤走了,厨子和杂役说,他们也要走了。 沙陀拉开大门,阳光照在他和尉迟身上,他俩面向阳光下,看不太清楚,只见光影下一队人马渐渐走近。 狄仁杰从马上下来,冲到小院门口,还未开口,就用随身的马鞭戳了毫无防备的尉迟左肋一下,点了他的穴道,大伙儿笑着看他一把将软软栽倒的尉迟真金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干什么放我下来快放下来” 完全无视尉迟真金脸红挣扎不得的样子,他将尉迟真金驼在马背上狂奔而去,沙陀在后面跟着上了马,摇头叹气道: “唉越老越不像话喽早知道我当年也霸气点儿不就没他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c第83章 大周朝依旧如常运转,街边的老百姓偶尔谈起狄仁杰带着一帮人马与武承嗣火拼的花絮,但这件事的热度不过持续了一个月,很快就成了过眼云烟,随风消散。 庐陵王李显被接回神都,立为储君;天下之人,十有都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狄仁杰也成了百官拥戴的功臣。 尉迟真金一眼就看到狄仁杰白了很多头发,问狄仁杰是如何救他出来的,对方一笑置之,不作回答,他转而去问邝照,才知道了自己被救出的经过。想想当时如何惊心动魄,心下感慨之余,反倒不好责怪他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了。 “你说这天下人,每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都过得好好的,谁会来管咱俩是不是一个屋里睡,管得着吗” 狄仁杰这话也说得没错,只是尉迟真金依旧觉得顾虑重重。 “咱们各自回自己府里去,你别跟着我。” 一日散朝后,马车行进在路上,尉迟真金突然决定,先送狄仁杰回他府里。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孩子们都知道了,他们也没说什么。”狄仁杰笑说他俩自由了。 “从古到今都没有男子成婚的律令,任凭你情深似海,你我只能这样,无名无分。你觉得陛下会为了你的想法修改大周律吗还有,你在你家里如何称王称霸,那是你的事,我还有兄姐,他们可没答应。” 狄仁杰陷入了烦恼中,他先让儿媳去劝说,又问了光远,究竟自己怎样才能大大方方地和尉迟真金在一起。 月蓉很快垂头丧气的回来,说自己没把差事办好,她说: “舅舅说我如今姓了狄,就什么事都为狄家考虑了,他说再说就跟我翻脸,我只好回来了。” 光远想了一下笑了,说道: “我觉得吧叔他在道义上,觉得对不住我母亲,所以不想跟您在一起。兴许他觉得是自己身份不明,您让他嫁给您还是娶您哪嫁给您不就得叫我母亲一声姐姐了,难怪他不让我叫他舅舅了要不您去问问岳母,说自己愿意入赘尉迟家。” 很快,尉迟青岚和徐员外就被劝服,来当说客。 一天,狄仁杰和尉迟的姐姐姐夫来到了尉迟真金的府邸,邝照和千张也来了。 青岚笑着对尉迟真金说: “我这个亲家,跪在地上求我,本来呢,我倒是不想管这事,可是你姐夫说,皇帝都不让他跪,我们怎么敢让他跪啊,你就让他住你这儿吧” 看尉迟真金一直不说话,青岚又笑着说: “如今你也是个大人了,你大哥也说,我们几个都快七十了,难道还要去管快六十岁的弟弟只要你自己愿意,不要管别人的想法,莫非,你怕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宗籍族谱上,不会有你的名字大哥他会看顾你,再说了,人生一世,那些名头,都是虚空,我们这些女子,还没办法写入自己家的族谱呢。何况狄仁杰对你也很好,冒着砍头的危险去救你” 赵四在旁边插话说: “大小姐,兴许当年少爷是不得已才跟了狄大人,当年他身受重伤,悄悄逃出神都,我看他这般不情愿,肯定是肯定是狄大人趁人之危强占啊” 话音未落他就被尉迟真金一脚踢倒,他看到少爷一脸的“要你多管闲事”的样,赶紧落荒而逃。 千张和邝照都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了狄仁杰几眼。 闻听“前因后果”的青岚把尉迟真金的“掩饰”当作被欺负了还不好意思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吼道: “狄仁杰你怎么解释” 看着青岚一副护着弟弟就像护着孩子的样子,狄仁杰赶紧站起来赔笑脸: “姐姐,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 狄仁杰看着除了他们两姐弟,其他人都是用好奇的眼色看着他,把脸色一变,演了个苦肉计。 只见他一脸愤恨不平地指着尉迟真金说: “你别看他装好人早在总章年间,他就把我睡了还吃完了不认账,想一走了之要不是我对他还不错,他压根就不想对我负责任当时还要把我灭口” 话还没说完,尉迟真金已经暴跳如雷。 “狄仁杰” 现场顿乱作一团。千张和邝照赶紧跳起来,拦住真的要把狄仁杰“灭口”的尉迟真金,让狄仁杰快走,还给他做了一个“想不到你居然是被睡的那一方”的复杂表情。 “熠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青岚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信息,看着尉迟真金恼羞成怒,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吃完了不负责的罪过,起身准备出门,临走说道: “改天把人家娶进门来,自己做过的事情,得负责任。老头子,走了走了”招手叫徐员外一起走了。 “大人,想不到你的品位还蛮特别的嘛,要是我选怎么也得选沙陀狄仁杰这个牛皮糖好好好,不说了”千张和邝照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了尉迟真金几句,也被他轰了出来。 很快,武皇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召见了尉迟真金。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陛下” “也不是朕这个做姐姐的调侃你,想不到啊尉迟卿,当年多少人说你杀人如麻,冷血无情,是非不分,投靠妖后什么的,你都不介意。如今就让你娶个男人,你还是怕了。原来你还是在乎世人说什么的。” 尉迟真金此时抬头看了看坐在御座上的武皇,她的脸上,有着对岁月的淡然和镇定。 “陛下,臣有时在想,如果当初不走错那一步,如今很多事,都不是这样了。” “平身吧。”武皇笑了一笑,继续说道: “哪有什么如果明卿在给朕的信里说,如果他当年鼓起勇气,要朕跟他一起走,一切都不是今天这样了。如果他不是因为担心朕的孩子出错,阻拦他们,也许贤儿也不会变成那样。其实如果朕在感业寺遇到明卿时,不让他带信给先帝,哪里还有今天可以说,这一切,是自己选的,也都是注定的。” 她又说: “朕不过多信狄仁杰几分,就有不少人说,朕对他有意思。等到朕身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会抹黑朕,不过朕相信,岁月会证明一切。话又说回来,再多的赞美,或是再大的诋毁,朕也听不到,又会怎么样呢所以,还在呼吸的时候,珍惜着彼此吧。” 尉迟真金步出大明宫,慢慢走着,来到了政事堂。 他站在门外的一个角落里,听着狄仁杰与张柬之在说话。 “孟将,我也老了,还想过几天好日子,咱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把大家都稳住,好好的过。” 张柬之轻叹一声说: “我听大人的安排。” 狄仁杰又说: “听兄弟一言,武三思此人不能尽信,你要防着他些。” 张柬之是如何回答,尉迟真金已不关心,他悄然离去,回到自己的府邸。他派人送了口信,过了一个时辰,狄仁杰也到了他这里。 “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么你要是愿意,以后就住在我这里吧。” 狄仁杰还未开口,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喊: “不行” 是沙陀忠。他前后脚也跟了进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发笑。 正文全剧终 无厘头的尾声三娘教子 武皇驾崩之后的第三年,光远和月蓉来到天台山,当年狄仁杰和尉迟真金遇到明崇俨的地方,为他们扫墓。 隐居在此处的沙陀忠听他们说着神都和长安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此时他已经七十三岁了。狄仁杰和尉迟真金的墓地,就在那个草庐的附近,光远按照尉迟真金的遗言,将他们安葬在这里。 光远说: “女皇陛下说,她还是李家的儿媳,要与高宗陛下合葬乾陵,不过她的墓碑上什么都不用写,随便大家怎么说都好。今上是个孝子,都照她的意思办的。” 沙陀忠说着说着气愤起来: “哼,这个张柬之,你爹死了多少年了当年逼着武皇退位的时候,说是你爹的安排,人死了怎么说都可以啊你爹叫他小心武三思他不听,现在就是活该” “他们逼着女皇陛下退了位,倒是还给我爹安了个功臣良相的名号,不过怎么都感觉,他这是反复无常,对女皇是背信弃义了,哎” 光远在整理着纸做的银锭金锭,要给他们烧纸,沙陀忠在一旁看着他动作,说道: “没事,等他们都到了阴间,再去仔细分辩吧。” 月蓉一边烧纸一边说着: “我得给舅舅多烧一点,他托梦给我,都哭了,说穷死了” 沙陀在旁边大笑说: “侄女啊,你舅舅钱多得花不完,你做的什么梦啊” 月蓉也笑了,她停下手中在烧的纸钱,说道: “我昨晚梦见,舅舅在和三位他惹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5节 起的姐姐打,是咱们这儿没有的,叫麻将。那三位说三缺一,一定要他来打,他说这局面叫三娘教子,他不敢赢她们的钱,只好一个劲儿的输。” 沙陀问道: “哪三位姐姐” “就是武皇陛下,光远他娘,还有我娘。” 光远听了也笑了,说: “那是惹不起,那我爹跟你爹呢” “他俩在一边站着伺候茶水,只有高宗陛下能坐着看,他俩都得站着。你爹还给舅舅使眼色记牌,被罚了银子,也没钱了。” 沙陀忠一听笑了半天,伸手说: “那我也给他们烧一点吧,三娘教子,哈哈哈哈”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