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兰闱庶妾》 一 往事莫沉吟 大洪朝景平二十八年,初夏。 催成新夏荷浮翠, 送尽余春柳褪绵。 正是清和好时节, 嫩柯娇叶媚晴天。 大洪国幅员辽阔,纵横九万里,皇都名为白玉京,地处中原,四季分明,因每年春季白玉兰花满城盛放而得名。 此时正是初夏,白玉兰仍然开放,又有新荷初生,桃花烂漫,满城缤纷,花香盈鼻,美丽之极。 白玉京既是一国之都,自然规模宏大,白玉京外城四通八达,工农商学齐全,往来商贸发达,街市干净繁华。白玉京的中央偏南,便是内城,也称皇禁城,此处有大洪所高权利象征——皇宫。 白玉京三街九市,其中有繁华亦有幽静。距禁城西华门外不远有一条极肃静的街道,街道甚长,路两边人家皆是朱门大户,每家正门两边俱有镇宅神兽,威风凛然,此处人称"王府街"。 "王府街"尽头的位置有一处宏丽府院,正是当今皇帝景平帝第六子——永亲王应煊的王府。 初夏时节的午后,微风吹拂,风中带着从花园吹来的花香,满府皆闻。府中静悄悄,只闻柳蝉声声,主子们歇晌未起,奴才们自然不敢有动静。 王府占地极大,一重重院门之后,才是后宅。后宅十分深广,其中在较偏僻处有一安静小院,院门半掩,门上有扁,上题"灵犀"二字。 院中有一排重瓣红色夹竹桃,正开的艳丽,枝叶浓绿,煞是好看。此时,一女子大约只十五六岁模样,却已作妇人装扮,正在赏花。 她亭亭玉立,粉白色偏襟上裳,百褶如意绣花月裙,头上只挽着个十分随意的发髻 ,髻子松松坠在后颈处,乌发如墨,丝丝柔美,偶有几丝不听束缚跑了出来,弯曲着贴伏在脸颊、颈后,随轻风摇曳,更显出几分慵懒娇柔。 此女微微侧过脸来,但见面容如琬似花,肌如美玉。娥眉淡扫,双眸含波,便是不经意的顾盼也有一番婉转情意。瑶鼻樱唇,未语含羞,虽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却仿若一支清辞丽曲,清新的风姿打动人心。 奴婢晴儿在远处侍立着,看着自家主子赏花,心想主子大病初愈便如此有兴致,赏花已经赏了两盏茶的时间,还不回屋歇歇么?另一小婢丽儿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劝主子回屋,晴儿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 其实她家主子此时哪有心情赏花,她只是在发呆,在哀叹。方媃盯着那红花出神,幸亏夹竹桃长得十分高大,她站在树荫下,倒也不会晒着。 方媃低头看看自己如今这个身体,深深叹气,不知是当笑还是当哭。好端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活到二十六岁的白领女性,下雨天到阳台上收衣服,却无端让雷劈了。 再醒来,她已经穿越到了这样一个未知的时空,一个陌生的大陆,一个历史上完全没有记载的朝代;穿就穿吧,还是灵魂穿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成了一个王爷的小老婆。 方媃在这些天渐渐了解到,在这个陌生的大陆上也同样有几千年人类的繁衍,朝代的更迭,这里有着与古代中国相近的文明、文化,甚至连语言都极相近。 这里的人,目前据她观察,应该算是接近黄皮肤黑头发的人种,只是肤色稍微偏浅淡些。 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淋雨得了风寒,这种病对于别人可能不算什么,可是这个身体太娇弱,竟发起烧来,越烧越厉害,以至昏迷不醒,再醒来时,灵魂已经换成方媃。 不过幸运的是,方媃可以感受到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留下的一些记忆,虽然有些很模糊,但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装失忆好。 从脑中的那些模糊记忆里,方媃十分惊讶的知道这个小妾竟然也叫方媃,是朝廷一个五品武官的庶出女儿,去年选秀后,被纳入王府做了小妾,似乎不太受宠,因为自从她穿来,就没见过王爷来探过病。 方媃长出一口气,如今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也许运气好,下个生日时,她再许一个愿,就能穿回去了。是啊,她当然想穿回去,她是学英语专业的,来到古代是彻底没了用武之地,除了英语,她别无所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这里彻底变成了废人。 方媃回身走进正房,并未在宽敞的堂屋停留,直接进了东侧的卧房。卧房也十分敞亮,阳光充足,香炉中清香袅袅升起,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布置洁净素雅,可称得上是室雅兰香。从那些不多的摆饰可以看出,原来的方小姐虽只有十五六岁,品味却也不差。 当然了,虽做了小妾,却不是寻常有钱人家的小妾,而是堂堂亲王的小妾,与寻常的小老婆在素质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她本是五品官员家的小姐,虽是庶出,却也是官家小姐,多少有几分品味和见识。 坐在几案旁的一张黄花梨圈椅里,对镜而观,镜中人的五官依稀与自己先前有几分相似,然而肤色更加莹白,眉睫更浓,又兼有古时女子特有的气韵,总之是比原来要美丽许多,堪称云容月貌,翩然如画。 只是因为年纪小,眉宇间带着青涩与稚嫩,眉宇间带着青涩与稚嫩,眉目虽美,却还不算完全长开了,假以时日,必然会有倾城之姿。照着镜子,方媃心情稍好了些,毕竟穿到一个美女身上,算是幸运的了。 她继续思忖着,脑子里把穿到这里后见过的人过了一遍。穿来月余,前阵子卧床养病期间,王府女眷都来探望过,娘家方府也来过人,是方家嫡出兄长的妻子代表全家来的。 所以除了那位永王爷,她已认识了很多人,那位爷至今没来看过她,据贴身丫头晴儿说,是因为皇上派了差使,他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功夫。 永亲王爷应煊,字赫兮,今年二十八岁,去年封的亲王,如今正管着吏部,有实权在手,据说是位性格极为稳重、严厉的人。 晴儿未敢多谈论主子,方媃也不便多问,只隐约猜出这应煊是位性格果决,城府极深的人。府里乃至朝堂,没有不怕他的。 悠闲的午间,百无聊赖,方媃拨弄着妆匣里各式各样的手饰,黄灿灿的赤金花簪、步摇,赤金玲珑镯,明艳的红宝耳坠,镶青金石的珠花、溜金蜂赶菊别针,羊脂白玉佩,还有各色各样的宫花、花钿。 便是连最寻常的梳蓖,也是有不同质地的,黄杨木、石楠木、象牙,式样各异,做工细巧。当时自己初看到这些东西,心中惊叹良久,真像是山里人进城一般,眼花缭乱。 从现代社会而来的她,哪里有机会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精美的珠宝,在她看来,每一件都是那么精美,古香古色,优雅贵重。 后来慢慢从丫头嘴里得知,这些手饰里大部分其实并不算上等,成色质地都只一般,个别极好的,都是应煊赏的。饶是如此,还是让方媃大饱眼福。 来到这个世界,最不习惯的竟是悠闲渡日,原来的她,每天忙碌着,早出晚归的挣钱。如今却有大把的光阴闲置。 这王府有正妃一位,姓常,乃当朝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常浩然之嫡女。侧妃暂无,庶妃两位,下面姬妾五位,也不知这位爷能不能忙得过来,肾亏不亏? 方媃哀叹,自己便是那若干中的一员。方媃对这位王爷毫无兴趣,想到这些男人们三妻四妾,每天换着女人睡觉,就极倒味口。 方媃记得有一首形容妓、女的诗这样说:"二八鸡婆巧梳妆 ,洞房夜夜换新郎 。一双玉臂千人枕 ,半点朱唇万客尝 。"这首诗不是也可以来形容这些有好多小老婆的男人吗? 他的手臂抱过那么多女人,嘴唇也亲过不同的女人,他的身体很多女人都看过,他与她们鱼水之欢。而且最悲摧的是这些女人还要引以为荣,为他朝思暮想,为他争风吃醋。 一想到这里,方媃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对这样的男人她只能做到表面上应付,心里是很难真的喜欢他的。 晴儿端着一盏香茶走进来,放到案上,轻柔劝道:"小姐如今病好了,也不能天天窝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明日起,是否便恢复了每日早上给王妃请安?" 方媃点头,晴儿是跟过来的陪嫁丫头,对自家小姐忠心耿耿,她的话还是要听的。晴儿绝不会想到她家小姐的身体已经换了灵魂,方媃也决定先做好这个方小姐,争取不露马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 旧影无处寻 古时候的夜晚最让人觉得难受,深宅里的女子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便洗洗睡了,所以方媃用过晚饭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看着两个小丫头收拾了房间,粗使的妈妈们去关紧院门,各处检查火烛以毕,便吩咐人给她取洗漱的水来,准备睡觉。她是不在晚上看书的,怕伤了眼睛。古代没有电灯,屋中虽不缺烛火,却还是嫌暗,这年代可没有眼镜,她很怕近视。 穿着中衣正要安寝,忽听外面院门响,有脚步声走近,正要寻问,晴儿面带喜色匆匆进来道:“小姐,王爷来了。”说着便打起了卧室的帘子。 方媃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位永亲王应煊已经走入内寝。方媃坐在床边发愣,王爷却也不急于说话,也在端详她,两人就这样互望了片刻。应煊走到几案边坐下,也不同她说话,只对晴儿道:“今天累了,快取水来洗漱,早早歇下。” 晴儿忙不迭应声,又朝方媃使了个眼色,才出去了。方媃慢慢站起来,也不迎上去,只在原地施了一礼:“王爷万安。” 应煊点头,也不支使她,自己动手宽了外袍,脱下鞋和袜子,一副回到自家十分随意的居家模样,又扫了她一眼道:“一个月不见,不认识自己丈夫了?只管盯着看什么?” 方媃听了,勉强提提嘴角,算是有了个笑模样,但在心里却想:“你与王妃是夫妻,只是王妃一个人的丈夫,对于我们这些侍妾来说,你只是主子罢了。”她病了这么久,也没见这位“丈夫”来看一看,有这样做“丈夫”的么?她不得不替以前的那个方媃寒心,也难怪那方小姐连个发烧都熬不过去,她心里一定是极苦的,连求生的yuwang也没有了。 其实她现在有点紧张,一是怕有露馅的地方,二是开始担心一会儿睡觉时要怎么办。她垂下眼,警告自己别再盯着人家发愣, 晴儿和另一个小丫头端着水进来,开始伺候王爷洗漱,方媃走到梳妆台前,假装对镜整理头发,实际是趁机再次打量这位陌生的“丈夫”。 说起来,方媃刚才一照面时便十分惊叹,没想到这王爷竟是如此出众。身姿挺拔矫健,宽肩细腰,行动从容优雅。容长脸,宽阔的额头,正是所谓的天庭饱满。修眉如墨,一双凤目长得极其出彩,微挑的眼梢隐藏着些许风流。眸子似点漆般黑亮,却又令人感觉这眼眸幽深如海,谁也无法洞透他心中所想。高鼻薄唇,更显五官深刻,男人味十足。方媃暗暗点头,气度清伦贵重,矫矫不群,这位爷倒不愧是凤子龙孙。 洗漱以毕,应煊一挥手,所有下人静悄悄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晴儿有些担心的看了方媃一眼,才转身出去,顺手放下帘子,关紧了房门。 室内一片静谧,方媃惴摸着,看应煊的意思是要直接就寝了,便走过去熄灭了灯烛。实际上她巴不得黑下来,因为她怕自己脸上表情僵硬,被应煊看出什么不对来。 烛光没了,屋内却并不黑暗,有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照在屋内的墙上,墙上有一幅美人图,月光照在那画中美人身上,更显出灵动的气韵。不知何处有知了声响起,一声声在宁静的夜里传出很远,空气中还浮动着夹竹桃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应煊也不管她,顾自躺在床外侧,道:“白玉京以白玉兰得名,别人的院中都种着白玉兰,偏你这灵犀院中尽是夹竹桃,你这个人,总是这般与众不同的别扭性子。” 方媃不以为然,道:“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才好看,何必都看一样的花。依着我的意思,还要再移几株红梅来,到冬天才缤纷好看。” 应煊听了沉默片刻,才道:“病了一场,越来越没规矩,在爷面前‘我’长‘我’短的。” 方媃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刚才是越矩了,忙轻声道:“一时嘴快,好久不曾与爷说话,生疏了似的。” 平躺着的应煊极短促的笑了一声,道:“你这是转着弯的怨我许久不来看你,是不是?” 方媃连忙道:“不是,不是,贱、贱妾如何敢呢?”嘴上这么说,却大大翻了个白眼,心中骂这人自作多情。 “既无怨怼,为何不上床来,你只穿着中衣,打算在那窗口凉地上站至几时?虽是热天,夜里到底发凉,也该多当心自己才是。”应煊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黑夜中听来,有一种男性特有的诱惑。 方媃轻咳一声,该来的总是会来,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她咬着后槽牙走到床边,从应煊脚边爬上床,一躺下来便侧过身,脸朝里躺着。对于方媃来说,应煊就是她的老板,管吃管住还给钱,方媃实在不能得罪,若只是像以前给老板打工,大不了炒他鱿鱼不干了,可这个老板绝对不能得罪,若是冒犯了他,轻则家法,重则小命怕也难保。如今只能忍耐一时,反正她也不受宠,今夜过后,下次还不知在几个月后,最好他彻底忘记她。 “你是越加放肆了,谁准你背对着你丈夫的?”应煊在她后面说。 “啊?连这也不行!”方媃心内惊叹,这还有没有人权啊,贵族的讲究真是多到无聊。 方媃怏怏得翻身躺平,这样总可以了吧。她心里算计这王爷一会儿倒底要不要跟她那个,一想到他的嘴亲过那么多女人,她真是要强忍着才能坚持住。其实方媃也不是没谈过恋爱,男女之事她自己经历过,也算了解男人的身体,她知道这些男人的劣根性,女人越对他们抗拒,越会使他们念念不忘,而方媃最怕的就是这位爷真的记着她,所以如今倒不如装得温驯些,让他没了兴趣,以后才有太平日子过。 应煊摸了摸方媃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瘦了很多,多吃些好的,快些补回来。明日你打发人上内院总管那里去,自有备好的补品。” “是,多谢爷。”隔着中衣,方媃可以清楚感到他手上的温度,不禁全身紧绷,变成一根木头。 应煊忽然停下动作,轻笑一声:“紧张成了一根木头,还有什么意思?也罢,今日实在太累,况且你大病初愈,多歇歇也好。” 说完,他竟只是凝视了她片刻,在她脸上轻吻一下,便翻过身去睡觉了。方媃大睁着眼僵了半天,耳听旁边呼吸平稳,他竟是在片刻后便进入了梦乡,此时才知道自己这是躲过一劫。 方媃深呼吸,平稳了心情,耳边只听得到应煊悠长的呼吸,她尽量往里移了移,闭上眼,安慰自己不要过于多想,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事明天再想吧。 第二日还未到五更天,应煊便起身洗漱,他的贴身太监陆吉捧上亲王朝服,服侍他穿好,应煊抬步便走,竟是连头都未回一下。从他起床到离开,整个过程十分快,而且几乎鸦雀无声,跟在应煊身边侍候的人动作轻捷熟练,机灵干练,一个个都训练有素的样子,十分得力。方媃只在一边旁观,便在心里赞叹,以小见大,只看应煊手下的奴才便知此人绝不是寻常皇子,以他的能力和手腕,怕绝非是池中物。 方媃只顾观察这些,对于应煊走时连头都未回,显是对这温柔乡毫无留恋,她倒是毫不在乎,像这样有好多女人的天家贵胄,很难还会对女人有痴心。女人对他们来说,是脸面,是身份,是工具,却独独不是平等的爱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 王府众生像 方媃又睡了一会,天亮时起来,梳洗过,用了早餐,由晴儿陪着来到王妃所居的后宅正房。 王妃常氏所居之处在后宅中轴居中位置,方媃凭借脑中残存的记忆,顺着整洁的青砖路走了将近两盏茶的工夫才到,穿过一个月亮门,绕过影壁,便可看见这处极宽敞的院子,高大庄重的屋宇,象征正房主母地位崇高不可动摇。 方媃刚一进院,便有人快步去向王妃禀报,正房门外两边侍立的丫头含笑向她问安,打起帘子请她进入。 堂屋十分阔大,装饰的富丽堂皇,来请安的姬妾们竟已经都到齐了,珠环翠绕,满室脂粉香气。方媃先向坐在正中的王妃行礼问安,又向两位庶妃行礼,最后便是那五位侍妾,她们地位相等,互相问了好。 王妃常氏二十四五岁年纪,长得称不上美丽,银盘脸,生的珠圆玉润,天生的福相。她举止庄重,面色和蔼却不失严谨,令人不敢冒犯。 她看了看方媃的气色,对一旁下首坐着的两个庶妃道:“这孩子可算是好全了,前些日子病成那样,真令人担心。” 庶妃孙氏笑着接应道:“可不是,府里女眷里她年纪最小,身子骨也最弱。前些天病倒在床上,全府上下都担着心呢!咱们王爷那么忙碌,还特地抽了空,亲自见了赵医正,连药方都是亲自过目了的。” 孙氏长得柳眉杏眼,一看便知是个精明厉害的人。 另一位庶妃元氏立刻道:“可不是,方妹妹娇娇弱弱的,自然要爷多关心一些的。”她倒是显得很宽厚。 方媃笑着向众位姐姐致谢,心里却在翻白眼,“那方小姐病得魂归离恨天,这身体连灵魂都换了,你家王爷都不知道,你们从哪里看出他关心我啊?” “方妹妹总是那样不爱说话。”旁边的侍妾任氏笑着道,她是浓眉大眼的艳丽,性格爽利,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 方媃无言以对,只能笑着,看看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正当好年华,却圈在这王府里,轻易也出不了门,就这么一天天等着一个男人,一天天年华老去。 没过一会儿,乳嬷嬷们领着三位小主子走进来。应煊有一子两女,与他老婆的数量相比,子嗣实在不算多,方媃很坏心的想,也不知是他不行还是他老婆们不争气。 长子名叫应湛,六岁了,因是王妃嫡出,理所当然的便是世子,真正是一出生便注定金尊玉贵,全府上下的命根子。两位小姐也是金枝玉叶,被穿扮的花团锦簇,芷兰四岁,芷芸三岁,是庶妃孙氏和侍妾任氏所生。 三个孩子给王妃跪下行礼问安,对庶妃们拱手深深一揖,而对姨娘们只是直身拱手便罢了,连芷芸的母亲任氏也不例外。而姨娘们也要站起来还个半礼。 贵族等级森严,侍妾的地位实在太低,她们生下孩子,孩子的地位反而比她们高,是府里的小主子。而她们虽名为姨娘,却实际只算是半个主子。 应湛行过礼便扑进王妃怀中撒娇,奶声奶气得说话,一会儿要吃甜糕,一会儿又要喝果茶,王妃连声答应,搂着儿子笑得慈爱,脸上全是母爱光辉。 方媃论份位资历是坐在最末位的,她一直是个旁观者,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群熟悉又陌生的贵妇。她的前任留下的记忆不多,所以她现在看她们,真的只能是一群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方媃最奇怪的是,这些贵妇中,论相貌,她算最出众的,又是最后进府的,还算新鲜,为什么不太得宠呢?难道真的像应煊昨晚所说,是因为那方小姐是个别扭的人,又不爱说话,所以不得宠爱? 元氏还未生育过,十分喜欢孩子,她顺手拿了一个苹果给芷兰,芷兰伸手去接,却没接稳,苹果掉落地上,咕噜噜滚开,芷兰小孩子心性,忙不迭去追,那苹果一路正好滚到方媃脚边,方媃连忙捡起来,芷兰跑到方媃跟前,不伸手要苹果,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这个脏了,让奴婢们再给你拿好的来。”方媃笑着道,她倒是很喜欢小孩子。 孙氏见自己女儿只定定看着方媃不说话,似乎是认生的模样,便笑道:“兰儿,怎么才一个多月未见,连方姨娘也不认得了?你忘了,方姨娘住的灵犀院里有夹竹桃花,你很喜欢的。” 芷兰听了母亲这样说,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杏眼轻轻眨了眨,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 方媃低头拉起她小手,笑道:“想起来了?” 芷兰点点头,指着方媃转头对自己母亲清清脆脆道:“狐狸精。” 屋中一片死寂,半晌无人说话,奴才们全变了脸色,看看方媃,又看看孙氏。孙氏白白的脸庞不停变换颜色,一阵青一阵红,她狠瞪了一眼芷兰。芷兰睁着大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其实根本不明白狐狸精到底是什么。 方媃也愣住了。小孩子口无遮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芷兰明明知道了她就是方姨娘,才开口叫她“狐狸精”的,这分明是以前有人常在她耳边念叨,小孩子记住了,此刻才有口无心说了出来。 屋里气氛尴尬以极,此时王妃轻咳一声,脸上适时浮出笑容,她招手把芷兰叫到膝下,道:“平日乳嬷嬷们为了哄你们睡觉,什么故事都讲,想是最近又听了那些个精灵趣怪的故事,才逢人便这样说。以后可不许说这些话,失了小姐身份。” 她又转头看了乳嬷嬷们一眼,乳嬷嬷早吓得跪下了,王妃沉下脸道:“小姐们何等贵重身份,那些没来由的故事不许再讲给她们听,教坏了主子,你们有几颗脑袋?” 不仅乳嬷嬷,在场所有奴才全部恭敬得磕头称是,孙氏虽稳稳坐着,脸皮却僵得厉害。显然,王妃方才那番话绝不只是说给奴才们听的。方媃除了有几分惊讶和尴尬外,倒并不生气,毕竟她刚来,总有点事不关己的态度,总觉得那是以前的那位方小姐惹了这些事,与她无关。 话说回来,狐狸精又怎么了?真要是狐狸精倒好了,方媃心想,“真要是狐狸精,我也不在这里呆着,去仙山修炼个几百年,再下凡来妖娆人间。” 众人见方媃神色如常,倒有几分不在意的模样,便放下心来继续聊天,一直到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 过往恩怨情 方媃带着晴儿没有直接回灵犀院,而是进了后花园。王府的花园,无论从规模、设计还是花园内的建筑,都已经完全超越寻常富贵人家的花园,可与皇家园林媲美。 方媃前几天第一次来这花园时,简直要惊叹——这哪里是什么花园,这样的规模,放在现代完全就是一个美丽的风景公园啊!它的占地很广,光是从面积上就完全可以称为园林。花园里亭台楼阁、湖泊奇山,还有栽培完美的植物,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徜徉于园中,耳听百鸟争鸣,鼻闻清香飘渺,眼观湖光波影、万紫千红,真令人心旷神怡,流连一天也不舍离开。 方媃自从上一次来过,便爱上了这个园子,总想找一天,带上几个小菜、点心,一小壶淡酒,在花园里好好玩一天,观赏美景,忘却种种烦恼。 刚走进花园,晴儿便忍不住道:“小姐,您真是好脾气,刚才大小姐那样说,明明就是那孙氏背后常念叨,让孩子听了去。” 方媃笑了笑没说话,先延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了一段,沿路观赏奇花异草,一口气逛到一个亭子,抬头看,亭子名为忘忧亭。方媃觉得此名取得十分恰当,这座亭子是入园后的第一个亭子,起名的人一定是想进园的人忘记忧愁烦恼,在园子里赏尽美景。 方媃随意坐在亭子里,晴儿侍立在一旁,有专门负责园子的管事连忙令人敬上茶来,方媃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随身侍候,管事便行了一礼,带奴才们退下了。 “晴儿,我大病一场,发了好几天的烧,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有些旧事竟是模糊不清,倒要来问你了。”方媃斟酌着道。 “小姐尽管问奴婢,但凡奴婢知道的,都会如实禀告。”晴儿道。 “如此,你尽管把知道的说出来,不要忌讳什么。”方媃怕晴儿碍于她的面子,有些话吞吞吐吐不敢明言。 “你先和我说说去年选秀的事,我脑中只模糊记得入宫选秀最初的一些片段,层层选拔,好像撂了好些人的牌子,我却通过了这些关卡,至于后来是如何被选入王府的,竟都忘了。”方媃抬头看向晴儿,这些话都是实话,方媃此刻的脑海里确实只能模糊记着一些选秀前期的事。 听到这里,晴儿脸上显出几分郁色来,道:“小姐不记得了,当时在宫中,似乎是王爷先看中了您,王爷的母妃——贤妃娘娘亲自跟皇上请了旨,把您指给了王爷。” 方媃点头:“原来是贤妃去请的旨。” “是,但小姐当时并不愿意。”晴儿道:“小姐不记得了吗?您一直都不愿参加选秀,只因若是被选中,不是留在宫中便是被各皇子们纳入府中做妾,从此便再不得自由。况且皇家的规矩最大,人事也最复杂,身在其中很难自处。小姐并非嫡出,可怜咱们姨娘也早逝,太太对您也只是面上功夫罢了,您曾对奴婢说过,宁肯嫁与普通官吏之子做正室,也不愿进朱门大户做妾。” 方媃点头,这方小姐未嫁前的处境不想也知道,亲娘早逝,又是庶出,虽没受慢待,却也不是那般被爹娘珍爱,或者三不五时太太还给穿穿小鞋。方媃认同方小姐不愿嫁入帝王家的想法。 这一点倒真是难得,不贪慕荣华富贵,不虚荣,宁做小家小户的妻子,不做贵族的小妾。能有这等想法在这个年代其实已经算有见识的了。 “我不是有一位姐姐么?她是正房所出,为何不去应选?”方媃问,她脑中有关于这些人的一些记忆,而且在她养病期间,娘家嫡出长兄的妻子代表全家来探望过她,谈话中也提起过。 “这便是小姐这么久来都无法释怀的事。”晴儿叹道:“小姐病了一场,连此事的因由也忘了,奴婢倒觉得忘了也是好事,强如整日伤心、生闷气。” 方媃叹口气,道:“你还是都告诉我吧,我总要知道进王府的来龙去脉,以后才好在府里自处,况且以后见了娘家人,心里也明白些。你放心,过去的事,我心里有底也就罢了,再不会为它烦恼。” 晴儿点点头道:“是,小姐。您去年进了王府,时常闷闷不乐。您耿耿于怀的就是关于咱府大小姐选秀的事,说起来,去年本应大小姐应选的,可太太不舍得。皇上已将近花甲,如花似玉的小姐哪个真心愿意进宫为妃的?皇子们年纪小的还不到娶妻的时候,成年建府的都有了正妻,便是没正妻也轮不到一位没背景没身家的五品武官之女去做。” “看来看去,竟是若不给皇子做妾,便没更好的出路。是以太太开始打如意算盘,让小姐装病,只要不参加选秀,过了年纪,便可自行由父母主持婚配,她想向上巴结,把小姐嫁给京城里门弟高、前途好的官宦子弟做正妻。” “所以我这姐姐装病,我便只能代她选秀。”方媃接口道。 “小姐苦求过老爷太太,他们好狠的心肠,全不动心。奴婢就是不懂,都一样是老爷亲生的骨肉,凭什么这样不公平!”晴儿忿忿道。 方媃静静凝望远方片刻,茶已温凉,不过天热倒是不妨,她抿了几口,又道:“选秀的事我想起的很少,当时你也不跟在身边,想必很多事也不太清楚吧?” 晴儿道:“是啊,奴婢知道的,也是后来听您说起的。您入宫应选,原本是想被撂牌子的,所以无论从装扮、言行上都十分谨慎、内敛,凡事绝不出风头。可还是被选中了。听说那贤妃娘娘素以严厉刻板著称,从不选特别美貌的女子给儿子,怕儿子被狐媚了去,永王府里的女眷相貌都不算特别出众,那孙庶妃就因稍漂亮了些,便不很得娘娘喜欢。这一回,若不是王爷先看中了,她怕是不会亲自向皇上请旨的。” 方媃叹息道:“无论如何,我还是没逃过去,进了王府,此事已成事实,先不必再去想。晴儿,说来也怪,我脑中只记得一些进府后的日常生活小事,却不记得进府后有无发生什么与我有关的大事。”方媃道。 “大事倒不曾有,小姐进府后十分安静,中规中矩的,任谁也挑不出错来。要说有什么事,恐怕就要算是——”晴儿忽然犹豫起来。 “快说吧,只我们两人在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方媃催她。 “早前便听说,永王爷为人冷肃,并不像那些贵胄子弟般重女色,养外宅、逛青楼。奴婢听说王爷一心只在政务国事之上,府中女眷在皇子中是最少的,也从在外边乱来。可小姐您一进府,王爷竟对您颇为上心,竟然一连几个月,几乎每晚都在咱们灵犀院里过夜。除了王妃那里还偶尔去几次,其他院子竟极少踏入。当时王府中盛传您占了王爷的独宠,是王爷的心尖子呢!”晴儿红着脸道。 “所以,你是说,如果进府后有什么事算是大事,便是王爷宠我这件事。我被人忌妒了,是吗?”方媃冷静得说道。 “是啊,您就是把以前的事全忘了,今天听大小姐的话也该了解一二了。之前就因王爷宠爱您,那孙庶妃可没少说闲话,她还拉着别的女眷一起说,甚是讨厌,亏得王妃大气、贤惠,压着这些作怪的人,不然还不定会如何呢!” “那么后来呢?”方媃问,后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这王爷才冷落了方小姐。 “去年临近过年时,因老爷突然背上长疽,病势汹汹,大夫都说十分危险,小姐请得王妃许可,回娘家去尽孝心。王爷得知后立派王府大总管亲自出马,去请太医院公孙太医为老爷看病。亏那公孙太医真是神医,竟救下了老爷。背上长疽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小姐在娘家侍奉老爷十天才回来,这在王府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奴婢当时恰好得了伤风,没有跟随小姐回娘家,可是小姐从娘家回来后就心事重重的,更加没有笑颜,奴婢问您也不说。奴婢不知道您在娘家时发生了何事,只是您刚一回来,王爷便寻了个错处,罚您在佛堂时跪了一夜,可把奴婢吓坏了。王爷也不知听了谁嚼的舌根,竟再不进灵犀院。” “在这府里,王爷对女眷虽一向不热络,却也不会冷漠,即使不受宠的小妾,平日见了,王爷态度也还是很温和,吃穿用度上也绝不会亏待。可是小姐曾经那么受宠,怎么突然就理也不理了呢?这可把那几个不受宠的乐坏了。就这么,您一直郁郁寡欢,前些日子又淋了大雨,才病倒了。” “原来如此,那么之前她还确实受宠过。”方媃可算是明白了,至于方小姐回娘家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王爷一下子冷落了她,方媃在脑中也找不到任何回忆。 “小姐,您——”晴儿欲言又止。 “什么?有话便说。”方媃道。 “您可曾想过,如何才能再得到王爷的宠爱?” 方媃摇摇头,道:“你怎么操心起这个了?” “奴婢听府里的人说,贤妃娘娘有心想把自己娘家的外甥女白小姐许给王爷,只因这位小姐秀外慧中,十分讨娘娘喜爱,况且又是她的娘家人,自然希望亲上加亲才好。”晴儿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方媃佩服得笑道:“是贤妃的亲外甥女吗?” “这白小姐的母亲是娘娘的表妹,所以这白小姐应该是娘娘隔了一层的表外甥女。奴婢担心的是,若是那位小姐进了门,有娘娘的面子在,又是王爷的表妹,王爷怎么能不宠她呢!到时,小姐您可怎么办?” 方媃笑了一声:“怎么办?凉拌。” “啊?什么?”晴儿没听懂。 “没什么,我的意思就是什么也不必多想,安安稳稳渡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那怎么能行。”晴儿有些着急。 “晴儿,世上的烦心事,大多是庸人自扰罢了。你想想,即使没有那位白小姐,也会有黑小姐,黄小姐,蓝小姐,以后王府的女眷只会不断增加,下属敬献的,宫里赏下的,选秀而来的,或是王爷自己外边找的,等等等等,没有个尽头,我要是为这个烦忧,不如现在立刻便死了倒省事。”方媃缓缓道。 “哎哟,小姐快别说那不吉利的话。”晴儿已经红了眼圈,道:“是奴婢糊涂了,小姐刚才说的很是,咱们为这种事烦恼怕是无边无尽了,还不如放宽心,到底是身子要紧。” 方媃笑道:“晴儿你是个很聪明的丫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 莺莺娇软语 晴儿听到主子夸奖,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见亭外小路上,有一行人分花拂柳而来,为首的是庶妃元氏,后面跟着侍妾平氏和任氏。 任氏看见她们,遥遥向她们招手,晴儿忙低声在方媃耳边道:“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这府里任姨娘算是跟咱们走得近的,也谈得来。她的父亲是从五品的官,在大洪西北部重镇漠西府下辖的云州做知州。” 方媃点头,表示知道了。 “方妹妹在这里一站,满园鲜花都要失色了。”元氏走近,笑盈盈道。 “元姐姐说笑了,咱们这园子里鲜花争奇斗艳,名贵品种随处可见,若真因我而失了色,那我可赔不起。”方媃走上去,把三人迎进亭子。 一句话,说得三人都笑了,连亭子外侍立的众丫头也均用手帕掩着嘴笑。 “方妹妹病了一场,人倒开朗些了,脸上也常带笑意,这也算因祸得福了。要我说,人活一世就该想得开些,莫要钻那牛角尖。”任氏亲热得拉着方媃的手坐下。 平氏抬手扶了一下鬓发上的顶花珠钗,才淡淡道:“任姐姐说的是不错,只是若也同方妹妹一样,遇到今早的事,怕一时半刻也难想得开了。” 任氏闻言,看了平氏一眼,道:“若真遇到今早的事,我不但不会想不开,反而要大笑三声,说我是狐狸精,真是大大的抬举我了。岂不知那古今杂记、野史传说中但凡提到狐狸精,哪个不是倾国倾城,把男人迷得甘拜石榴裙下。我若真有那般容貌,咱们王爷从此便是我一人的,平妹妹可别哭哟!” 元氏笑叹:“真是个疯颠颠,满嘴胡言,也不害臊。咱们这王府规矩最严,王爷的性情你们都知道,就算真有个狐狸精,也是迷不住他的。更何况方妹妹虽容貌出众,性情却极平和的,今晨的事,不过是稚子之语,无心无忌,当不得真的。” 方媃含笑点头,平氏轻咳一声,也不说话。 平氏名玉容,十七岁,比方媃早进门一年多,是正六品钦天监监判平文焕庶出之女。方媃听晴儿说过,这个平氏既不是选秀进府,也不是宫中长辈所赐,更不是官媒说合,竟是永亲王自己看上的。 原来平氏秀外慧中,生来一双巧手,自小擅绣,她是闺中小姐时,所绣之物有一二件流到外面去的,竟是绣中极品,千金难求。永亲王偶然看到,也赞赏有加,虽未见过平氏,却很欣赏她,慕名向平家提了亲,这对平家自然是天降之喜,没有不应的,好事便成了。 可能有点才气的人,都带几分傲气,这平氏便是如此,她是锥形脸,薄粉敷面,五官清丽灵秀,只是眉目之间那几分孤傲之气,令她显得有几分尖刻,失了亲和温柔之意。 此时元氏正与任氏谈笑,方媃觉得,元氏容貌虽不出众,却胜在温柔敦厚,男人虽更在意女子容貌,但有时累了倦了,也会希望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女子。 而任氏却胜在爽直,言语犀利却不粗陋,听她说话,有时会感觉像喝了冰镇的酸梅汤,清心痛快。加之她容貌艳而不俗,也很讨人喜欢。 “咱们王妃平日里脾气是最和善的,也就是她能容得下有些人无风起浪,若是我,定要把那些负责教养大姑娘的妈妈丫头们好好教训一番,看谁还敢胡嚼舌头。”平氏看着方媃道。 方媃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并不计较。” 平氏似乎是很看不惯孙氏,今日这番话,怕也并非只是替方媃鸣不平。方媃觉得自己人生地不熟,背后议论却要妨听者有意,还是少说为妙。 平氏见方媃不以为然的样子,也不好再提,转变话题,说起了旁的。 元氏和任氏把这些看在眼里,也只是笑笑。 方媃看到任氏手腕上戴着一双极亮眼的白色雕花玛瑙手镯,晶莹剔透,衬着手腕也显得分外光洁,便道:“任姐姐这对手镯真美,做工也好,那花雕得可真巧。” 元氏抬起任氏手腕细看一番道:“我刚才也注意到了,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是王爷新赏的么?” 任氏明艳的脸庞现出些羞赧之色,摆弄着手镯,道:“正是王爷新赏的。论起来,这还是沾了我家二姑娘的光。” “从何说起?” “前几日我领着二姑娘在这园子里玩耍,她淘气,非要爬那湖边带着小瀑布的假山,我只顾在下面伸手护着,手腕上那对方条翠玉手镯在假山上一碰,当时便断了一只,可把我心疼的。二姑娘见了,也知道是因她而起,便奶声奶气的哄我开心,把她手上戴着的长命百岁镯子摘下来,非要给我戴上。正巧王爷和平郡王也逛园子,见了这番情景,王爷夸芷芸小小年纪也知道心疼母亲,是个孝顺孩子,当时便命人取了这对玛瑙镯来给了我。论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这对手镯可比我原先的珍贵多了。” 三人听了这番话,都道:“你是个有福的,有孩子孝顺你,是你将来的依靠,不论到何时,王爷也不会亏待你。” 元氏更是面露羡慕之色,叹道:“我进府这么久,比你们年长,却无一儿半女,算来我为人平和,从不与人争锋,也没做损人利己之事,如何就没有子女之福呢?” 三人听了,忙反过来安慰她,别人倒罢了,只平氏的安慰之言听在方媃耳里,真是别有滋味。 平氏道:“元姐姐,你入府虽稍久些,但为人平和不会争抢,府里这么多女人,你又能轮到几次?旁人眼睛都是亮的,没人因此事怪你。倒是像方妹妹,入府时候虽不长,却是盛宠,仍未能梦熊有兆,才是最该急一急的。” 听了这话,方媃几乎忍不住,真想狠狠瞪平氏几眼,心里一再提醒自己:你是有文化的、有素质的,有涵养的现代女性,不和这小女子一般计较。”好容易才平下这口气。 元氏一听平氏的话,立刻看了看方媃,她也觉着这话有点过,忙道:“我不过是叹口气,方才任妹妹说的对,万事要想开些才是。” 任氏轻哼一声,道:“元姐姐宽容,方妹妹大度,好人好报,终会有子嗣的,要我说,没子嗣的又不是只有你们两位,这府里女人没生养的多了,都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平日口上无德之故。” 平氏俏脸一白,当时便要回嘴,元氏和方媃两人反应快,不用商量,立刻一人拉一个,口里说着:“陪我去那边看看景色。”赶紧把这两个不对付的冤家分开了,各自散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 闲话织女星 初夏过去,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方媃身体娇瘦,清凉无汗,完全没体会到那些胖人的难受,听小婢丽儿说,其他院子那几位都天天嚷着热,恨不得把王府的冰窖搬到自己院子里才好。 “宫里娘娘赏下来的那些个去暑的稀罕果子,都让她们抢着分去了,轮到咱们这里尽剩些不好的了。”丽儿抱怨,她只有十四岁,悲喜全挂在脸上,在方媃眼里还彻底是个小孩子。虽然方媃自己现在的年纪也不到十六岁,但心理年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熟女人了,所以在她眼里,这些小丫头真的只是小孩子。 “你想吃果子?那桌上不是很多,自去取来吃便是,馋嘴猫。”晴儿倒是没有陪嫁大丫头的架子,对丽儿很好。 丽儿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晴儿姐姐,不是我嘴馋,只是替咱们主子不平罢了。果子咱们谁没吃过?只是宫里的果子是娘娘赏下的,分外不同罢了,是关乎脸面上的事呢!” “你一个小孩子也知道脸面?”方媃含笑走到院子里,在藤椅上坐下,丽儿忙拿着湘妃竹扇走过去要给打扇子,方媃摆手示意不必,晴儿端着一盘新鲜瓜果出来,放在石桌上。 方媃挑了个大蜜桃递给丽儿,丽儿忙着称谢,躬身接了。 此时已是夜晚,月亮初现,寂静的天幕上星辰灿烂,院中暗香浮动,伴着微微凉风,已经不像白天那么热了,正是十分惬意的时候。 “主子,您看今晚天上的星星多亮啊!”丽儿道。 方媃看看夜空,忽然想起一首词来,便信口念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丽儿听了,赞叹一声,道:“真好听的词。奴婢虽然不大能听得懂意思,也能觉出词句优美。” 晴儿思忖片刻,白了丽儿一眼,道:“好听又如何,这词里一点高兴的意味都没有,又是冷画屏,又是凉如水,好不孤寂。” 方媃惊讶得看着晴儿,赞道:“晴儿,你真是聪慧过人,竟能从词中品出孤寂之意,难得啊!” “哎呀,小姐又笑话奴婢,奴婢也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方才是信口胡言的。”晴儿羞赧着道。 “不,不,你说的很对。此诗正是说一个失意宫女的孤独、凄凉心情。” “啊?还真是这样啊。”晴儿惊讶。 丽儿问道:“可是奴婢从没听过天上有什么牛郎织女星啊?牛郎织女是谁?” “他们是一个传说里的主人公,很感人的故事。”方媃悠然道。方媃知道在这里,没有关于牛郎织女的传说,更加没有牛郎织女星。 一听说是个好听的故事,丽儿和晴儿都来了精神,目光炯炯,一致请求方媃讲给她们听。 方媃清清喉咙,摆起了龙门阵,“相传天上有两颗遥遥相望的星星,一颗名牵牛星,一颗名织女星,它们是怎么来的呢?传说很久之前,九天之上的天帝有一个美丽的女儿” 月光如洗,夏夜宁静,方媃把牛郎织女的故事绘声绘色讲出来,丽儿和晴儿听得津津有味,时而唏嘘,时而感叹,一直到讲完,她们还是沉浸在故事里。 方媃讲完便开始喝茶润喉,而那两个小丫头还在回味刚才的美丽传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其实就是个爱情故事,关于爱情,任何人都有向往,这些小姑娘也不例外,谁家少女不怀春?方媃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几段恋爱,虽全部无疾而终,没能修成正果,却也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些美好回忆。 晴儿和丽儿还在你一言我一嘴讨论牛郎织女的故事,方媃见她们真的是十分喜欢这个传说,自己这个讲故事的人自然也很满足。 正说笑着,忽见院里的小丫头芳儿快步走过来禀道:“小姐,看门的婆子说,瞧见王爷朝咱们这边走来了。” 晴儿听了,喜不自禁,赶紧拉着丽儿到门口侍候。 方媃站起来,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人,好像每次只能在晚上看见,晚上踏着月色而来,早上月亮还在时就走,你当你是楚留香么?” 应煊已经进了院子,“王爷万安。”方媃走过去见礼。从上回第一次见到应煊到现在差不多又是一个多月,这其间他也只来过两次,都只是在这里纯睡觉而已,并没对方媃做任何事,方媃也是一副不冷不热,兵来将挡的架势,她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应煊对她干什么或不干什么,她都无所谓,反正是要活下去的,应付一时是一时。 “你们在乘凉?”应煊有些漫不经心。 “是。”方媃闻到应煊身上的酒气,“王爷饮酒了吧?” “恩。”应煊睇了她一眼,抬脚便往房里走。他贴身侍候的人都跟了进去。 方媃心说这人总是冷冰冰的, 晴儿走到方媃身边悄声道:“小姐,王爷怕是有些喝高了,您可得小心担待着。” 方媃只点头,不说话。晴儿急忙又道:“小姐,您发现没有,从您病好后,王爷好像又愿意来咱们这里了。虽远不如去年那般天天来,这一个多月算上这次也四回了,而且每次都是歇上足足一整晚才走。奴婢看,王爷这样莫非是要回心转意了?。” 方媃闻言十分奇怪,停下脚步,悄声问道:“莫非他去别人的院里过夜,不是过一整晚才走?难道还半夜再换个女人?” “哎呀,小姐,瞧您想什么呢?”睛儿羞红了脸,拉着方媃的袖口,轻声在她耳边道:“王爷岂是那种荒淫无度之人!你可是真的都忘了,除了在王妃那里,王爷平日去别人院中,大多是从一更天呆到二更过一刻就离开,通常都是回书房过夜,王府女眷个个都知道这是王爷习惯。可自您进府,王爷就破了这不成文的规矩,独独在咱们这里总是要过一整晚的,这也是府里女眷怨气冲天的缘由所在,她们都说王爷一碗水不端平,偏宠了您,心里不服气呢!” 还有这等事!方媃又想翻白眼了,这个应煊,你当你是皇帝呢?她只听过皇宫有这种规矩,应召的妃子不得在皇帝寝宫留宿,一般都是完事就走的,如果真有很受宠的妃子,皇帝干脆直接去她们的宫里,这样皇帝便可以在那里过一整夜了。 这位王爷倒比皇帝还架子大、规矩多,一个王爷竟也如此行事,这人真够可以的。他是怕身边的女人烦他,发泄过后就去书房找清静?还是故意要跟他的女人们保持距离,好让她们更猜不透他,更敬重他?这个时代的男人在想什么,方媃实在无法理解。 晴儿早进屋去伺候了,方媃磨蹭了一会儿,才一步三摇走进卧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 被翻红浪锦 平日贴身侍候应煊的有几个小厮,都是从小在府里接受过训练的机灵鬼儿。其中最得应煊信任的当属卫枫,他是家生子,父亲是王府的副管家。但卫枫不是太监,不方便进后宫或王府女眷处,所以通常应煊入后宫或来妻妾的院子时,都带着两个小太监福生、禄生。 方媃一进卧室,迎面遇见正要出来的福生、禄生,原来他们已经伺候完毕,正要退下了。 方媃知道自己这是怠慢了那位主儿了,朝晴儿微微吐了下舌尖,睛儿抿着嘴唇冲方媃摇摇头,示意她要谨慎。 方媃蹭进屋中,屋中只有应煊一人。他坐在床边看着他自己带来的书,知她进来,连头都未抬一下。 方媃先宽了外衫,走到长几案前坐下,案上正中便放着镜匣,她顺手打开,对镜把发髻拆开。今天晴儿给她梳的是桃心髻,样式简单利落又好看,拆起来也方便。 方媃一直接受不了古人用大量的头油来抿头发,但是不用头油,就不能梳出复杂的发髻,所以至今她所梳的发式都是很简单的。拔下发簪,把头发放下来,用梳子一点点理顺,如瀑般的秀发垂下,镜中的她此时更显柔美婉约。 方媃在镜前梳完头发,正要起身,却发现应煊已经走到她身后,弯下腰,两手搭在她肩膀上,从镜中凝视她。 应煊的眼睛向来冷淬如寒潭,然而此时方媃却觉得他的目光不再冰冷,而是一种复杂的目光。目光中有一丝温柔,一丝审视。 屋内一片安静,方媃正想找些话来说,他却忽然有所动作。搭在她肩上的两手慢慢滑下,竟停在她的胸前。 方媃全身瞬间紧绷,血液都涌上脸去,她低垂眼帘,心想,这难道是要开始了? 片刻后,应煊的双手又向下至她腰间,方媃今天腰上系着一条淡粉薄绸汗巾子,她低头看,应煊手指修长,捏着汗巾一头轻轻一拉汗巾便松开了。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方媃清楚地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耳边和脸庞。这气息有着男人特有的味道,还有丁香皂角的清香。 她有些微微的恍神,忽然身体被应煊腾空抱起,几步走到床边,方媃平躺在了松软的锦褥上,发丝散乱,有几绺遮住了眉目。 应煊半覆在她身上,手指轻轻挑开那几绺发丝,露出如雪似脂的脸庞。应煊并不急于动作,只是近距离的凝视着她,目光中有审视,好像要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对于应煊来说,方媃的人和身体都已经非常熟悉,但是对方媃来说,身上的这个男人真的不算很熟,所以她不愿与他对视,低垂眼帘,以浓密的睫毛遮住自己忐忑不安的眼光。 然而这个看似害羞的行为在应煊看来似乎别有意味,竟是像惹恼了他,他忽然哼了一声,动作突然变得粗鲁开来,三两下将两人的衣衫除尽,方媃还未来得及对自己裸、露感到羞赧,身上的人已经分开她双腿,方媃看他意思,竟是连前戏也没有便要进入。 这个男人,把女人当成什么了?在他眼里,她完全是泄、欲的工具吗?方媃怒从心起,抬起腿一脚踹向应煊坚硬的胸膛。 应煊眼也未眨一下,抬手便握住她脚腕,顺手向一旁撇开,使方媃的双腿张得更开,并且压住她,不让她再动。 他的嘴贴近她耳旁,低声道:“还是这么不情不愿?真真是冥顽不化。如何你才能醒悟过来接受一个事实——你踏进王府的那一刻,这一生便只能是我的人,天崩地陷也无法再改变!” 应煊说话时吐出的热气真喷到方媃脸上,方媃觉得难受,想偏过头努力躲开,然而听到应煊的话,方媃却呆怔住了。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才她本来是想顺从于他的,只是因他行为粗鲁才令她生气,有了反抗之意,但听应煊话中之意却是这方媃以前便十分抗拒他,这让方媃摸不到头脑,难道以前的方小姐竟是不喜欢这王爷,对夫妻之事十分抵触?晴儿说过,之前她十分受宠,难道竟是这王爷“剔头挑子一头热”!方小姐的心竟是不在他身上? 还来不及多想,应煊便再次有所动作。他不再像刚才那般粗疏,却也谈不上温柔,他的嘴唇在她脸上、项间、胸前留连,吮着吻着,这吮吻的力度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霸道得让方媃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这样的吻却令方媃有一点动情了,这是原始的欲、望,是个人就无从抵抗,何况方媃本来就没打算真正的抵抗,自己现在这身份就是个给人家暖床的,吃人的用人的,有什么资格说“不”! 抱着这样的心情,方媃只能努力去投入这一场鱼水之欢,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应煊的嘴唇忽然吻上她的唇,辗转深吻,掠夺她口中很一个地方,这深吻持续很久,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似的锦帐深垂,被翻红浪,一片静寂的屋中只能听到喘息之声。窗下的夹竹桃在夜色中听到这声音,也羞涩的收拢了花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 高挂小帘钩 “日夕是西风,流光半已空。山光渐凝碧,树叶即翻红。”盛夏一过,晚夏便带着一丝凉意到来,令备受炎热煎熬的人们长舒一口气,王府的冰镇酸梅汤也消耗得慢了许多,不再是抢手货,总管总算也松口气。 这些时日,晴儿都乐陶陶的,因为她家小姐又得宠了。王爷除了偶尔往王妃那里点卯,就是来她们灵犀院了,别的院子去的极少。晴儿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有时王爷来了,她还在有意无意间怠慢,好像要把王爷气走。 然而王爷八风不动,根本不与她计较。可也是,晴儿想,王爷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将这种小事小情放在眼里,小姐白白费心机了。 可是令晴儿担心的是,小姐这样受宠却迟迟不闻无喜信,着实令人心急。王爷子嗣不盛,所有人都盼着王爷多添贵子,如今又专宠小姐,小姐若不怀孕是无论如何也交待不下去的。 晴儿平时和府中下人来往,已经能听到些风言风语,背地里说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晴儿常在方媃念叨这事,方媃只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其实这些时日,应煊常来,她开始还担心会很快怀上,但竟然没有。后来她猜想,怀孕这种事跟身体、心情都很有关系,以她现在年纪、体质,不易受孕是极正常的。况且她也实在没那个心情。 至于应煊的宠爱,方媃觉得这只是一时的,很快激情退却,一切是过往云烟。这里的男人可以任娶新鲜的小老婆,怎么可能总痴心在一个女人身上,新鲜劲儿一过,还不是喜新厌旧另寻新欢。别说是这里,就是在现代,方媃也深知婚姻多年的夫妻早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存在的只是亲情,约束他们的也不过是法律和道德。 现代社会只允许一夫一妻,那些对丈夫或妻子失去激情的人们,只能去搞婚外情。于是婚外情成了很常见的事。所以,有着现代人头脑的方媃对男人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虽然应煊不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外貌都有着十足的吸引力,有足够理由令女人们为他死心塌地,但幸好,方媃还有一点免疫力。 就算在与应煊的耳鬓厮磨间,她有时也难免有一点动心,但只消想想别个院中那些女人,就会立刻清醒。 方媃回想起那日,应煊在床上说的那几句莫明其妙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是应煊很清楚方媃的不甘愿,两人也因此生过龃龉。联想晴儿在花园里说过的话,应煊是去年在她回娘家之后才突然冷淡她的,方媃有些怀疑,这位方小姐回娘家后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或做了不该做的事,传到了应煊耳中。 方媃很好奇那次回娘家,方小姐究竟做了什么惹恼了应煊,也许只有再回娘家,才能打听清楚。但深宅大院规矩太多,她这种地位的小妾是难得见着娘家人的,前些天若不是那场大病,怕是也难见到娘家人。怎生想个法子回趟娘家呢?她不敢冒然向应煊提出,只好迂回了。 自恢复了每日去王妃处的请安,方媃慢慢对府中诸人加深了解,应对逐渐自如。“狐狸精”事件后,三个孩子明显是回去都被教育叮嘱过了,所以再见了她,都十分规矩,再听不到那些“童言童语”了。 听丽儿说,“狐狸精”事件令孙氏大扫面子,此事居然传到王爷耳里,自此再未踏入孙氏屋门。晴儿和丽儿皆觉得王爷心中很爱自己主子,很替主子出了气,令她们行走府中都觉扬眉吐气。 方媃日日早上向王妃请安,挑了个屋中没有旁人的时间,委婉向王妃提出想回娘家的请求。 王妃一听,脸色立刻十分难看,平日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也全不见了,严厉的看了方媃一眼,沉默片刻方才道:“前些日子你一直重病卧床,王爷嘱咐让你静养,有什么话待你好了再说,我只好按下不提,如今你也好全了,我还没来的及说,你倒又提回娘家的事。你可是忘了上次回娘家之事?” 上次回娘家发生的事?方媃表面上低着头,温顺不语,实际却是竖起耳朵听王妃怎么说。 王妃见她沉默不语,接着数落道:“你毕竟还是年纪轻,行事欠妥。既已嫁做人妇,便应该时时谨守礼节、妇道,就算是回了娘家,也不能越礼。你那娘家表兄虽是亲戚,但毕竟是正当年的男子,你回娘家侍奉父亲本已是王爷特别开恩,怎么可以常常在家中与他见面?你只以为是在自己娘家,无人知道,却不想想,别说是咱们这京城,就是整个大洪,又有多少事是能瞒过王爷的! 那些日子,王爷整日阴沉着脸,全府如乌云盖顶,有些正撞在当口的人,虽只是犯了一点错,便稀里糊涂便受了重罚。你想,王爷是何等身份地位的人,他怎么受的了这种事?饶是气成那般,也还是给你留了脸面,此事也只有王爷和我知道,若不如此,你还如何在王府立足!” 王妃目光凝重,看着方媃,等她表态。方媃心里自然是惊讶的,没想到以前的那位方媃回了娘家,还与表哥互动频繁。对一个已婚之妇来说,这种行为是决不被允许的,更何况还是王爷家的女眷!这个方小姐昏了头吗?又或是与表哥有旧情,情难自禁?有可能! 不过方媃转念一想,方小姐如今仍安稳的做着王爷的小妾,王爷王妃也没有深究,看来她与那表哥并未做出什么真正苟且之事,坏了名节,否则她怕是早已经被休,连累娘家全家获罪。眼下应该赶快认错,争取让王妃消气,同意自己的请求。 想到此处,方媃低着头,态度很诚恳的回道:“王妃教训的是,妾身年纪小不懂事,行事无方,惹王爷和王妃生气了。自去年从娘家回来,妾身也是日夜不安,为自己所做之事愧疚不已,还望王妃宽宏大量,原谅妾身这一次。” 王妃听了这番话,只是看着她,半晌没言语。方媃看王妃的脸色,似是很惊讶,那目光像是不认识她一样。难道自己话语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妃呼出一口气,脸色缓和许多,慢条丝理道:“你病了这一场,性子却比先前随和了许多,也会说话了。人不经事,总是长不大,看来你也懂事了。” 方媃听了恍然,看来原先的那个方媃性格不太好,不擅言辞、人际,所以刚才王妃听了她的话才吃惊。 “妾身年轻,做事确实不妥,多亏有王妃处处包容担待,妾身如今想来,心里真是感激不尽。以后妾身再有不当之处,王妃只管教训,妾身有错便改,心中也绝无芥蒂。”方媃索性低头低到底,只为挽回一点王妃对她的印象。 王妃听了,脸色更好了些,正要说话,她身旁的一个一等大丫鬟如意却冷笑一声,轻声提醒道:“主子,王爷才跟您嘱咐,近日要整肃府规。按府里的规矩,除有重大事由,姨娘们是不得回娘家的,咱府里规矩一向最严,此例若破,以后主子便难管束其他姨娘们了。 方姨娘病中,主子已经开恩,允娘家人来探病,如今病都好了,更不应回去了。何况,方姨娘上次回娘家,惹了那种是非,此次回去若再有什么事,咱们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放?王爷定是不允的。” 果然,态度刚有所松动的王妃被提了醒,点头向方媃道:“风波方平,你是绝不能再回去的,况且没有再三破例的道理。你已经是受宠的了,若再不守规矩,其他姐妹们怎能心服?安稳在府中侍候王爷吧。” 如意又低声在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妃点点头道:“差点忘了,我另有几句话要问你。” 方媃看了那如意一眼,笑着道:“王妃有事只管吩咐。” 王妃慢条斯理接过如意敬上的茶盏,品了一口茶,才道:“王爷子嗣不盛,贤妃娘娘也极惦念着,我也是日夜向菩萨祈求,保佑咱们家能为皇家多多延续香火。原指望你们这些年轻的姨娘们能争气,却没想到连最受宠的你都迟迟没有消息。 我打算这一两日便回禀了王爷,请太医院专攻女科的医正来为你诊治,你一定要懂事,该吃药就吃药。你眼下是最受宠的,若连你也没音信,怎么对得起王爷对你的好。宫里的娘娘也是不答应的。”她的话其实没说完,宫里的娘娘不答应,那么结果会是如何,方媃自然明白。 方媃肃立着,面上平静无波,恭敬得答应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 故人有传音 回到自己的屋子,方媃一下坐在椅子里,长出一口气,之前不明白的事,今日终于搞清楚了。 原来这方小姐回了娘家不太守“妇道”,竟与表哥经常见面,王爷知道了,自然生气,所以她回来后,才被冷落。至于她淋雨生病,怕也跟这些事有关系。不想选秀被逼着选秀,不想进王府也进了王府,不想做妾还是做了妾,长期心情抑郁,怎能不病? 只是这方小姐也太欠考虑,不管她和那表哥是什么关系,怎么能在回娘家期间频繁相见?方媃心里说:“这方小姐好糊涂,就连我这个刚穿过来的人也看明白了,这永亲王心有凌云志,绝非池中之物,他是有实权在手的亲王,只要他想知道,这大洪国的地界还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他?她竟以为回了娘家就没人看着了,真是天真啊!” 这些日子,方媃耳听眼看,已经了解到一些大洪国的情况,大洪国皇帝已经六十多岁,身体不算好,却迟迟不立太子。十个皇子,除去岁数太小无力竞争的,剩下已经成年并具备竞争力的皇子有五位。其中只有三皇子瑞亲王应焱是皇后嫡出,其他四位皆为妃子所出,分别是大皇子诚亲王应炜,二皇子温亲王应烽,六皇子永亲王应煊,七皇子安郡王应焕。 而夹在其中的四皇子康郡王和五皇子平郡王虽年纪不小,却皆因母妃出身太低而至今未能封王,自然也无力竞争皇位。大洪国建国至今一百年,太子之位历来是以立贤为主,当然,如果嫡皇子十分贤能就更好了。而当今皇上之所以迟迟不立三皇子为太子,就是因为这位嫡子实在不太争气,立他为太子,怕难以服众。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其他几位皇子更加跃跃欲试,谁会甘心放弃登顶巅峰的机会? 如今的朝廷一定是暗潮汹涌,各方派系虎视眈眈,各显神通支持自己看好的皇子。与人斗其乐无穷,如今这关键时刻,此时不斗更待何时?所以每当方媃看到应煊时,总会禁不住不住暗暗打量,心里惴度,这人难道真的有望成为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晴儿和丽儿进来,服侍方媃喝茶,香甜可口的杏仁茶,配上脂白如玉的茶盏,美茶美器,真是人生一大享受。方媃穿来后,发现她这屋里不论摆设、用具甚至手饰都非学精美,旁敲侧击下才知道,原来按方媃在王府的地位,本没有这么多精美器具,这些好东西,大都是王爷亲自赏下的。 王府规矩大,按理说,姨娘房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不能越过庶妃去,毕竟尊卑有别,所以王府内库房总管配给各房的东西都严格按着份位,一丝不苟,但如果是王爷赏的,便不算越礼,别人皆无话可说。由此也可看出,这永亲王心里怕是真的十分喜爱方姨娘。 方媃喝了茶,全身放松,便有些困了。早上起的太早,所以每天这时候,方媃通常会睡个回笼觉。她睡前必要躺在床上翻一会儿书才能睡着,便命晴儿取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看的大洪地理志来。 拿着书正要躺下,芳儿走到门口,轻声对晴儿说了几句话,晴儿便来回禀:“小姐,家里差了两位管事妈妈来问安,已禀过王妃,王妃叫她们直接过来,现在正在门外候着。” 竟是方府来人了,“请她们进来吧。”方媃放下书,打起精神,略整了整发髻走到厅堂坐好,丽儿领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妈妈走了进来。 两个妈妈都精心打扮过,头插珠翠,穿的十分干净体面。恭敬的向方媃行礼问安,因是娘家来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方媃吩咐搬了两个莲花纹小圆台凳请她们坐。两位妈妈连称不敢,再三让了才半坐下。 “家里一切安好?老爷夫人身体康健?”方媃笑问。 “一切都好,二小姐尽管放心。眼下正是瓜果丰盛的时候,太太差我们来送些时令的果子,都是二小姐在家时最喜欢吃的。太太说您大病初愈,还要多多将养身体,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只管捎信回去。”妈妈笑回道。 方媃笑着点头称谢,心里明白,如晴儿所说,自己在娘家只是庶出,夫人虽不至于苛待却也绝不放在心上,如今成了王府受宠的小妾,也给娘家长了脸,将来若得个一儿半女,更有可能升了位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一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所以此时才做出慈母姿态,巴结着。 两位妈妈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也不敢久留,便要告辞,方媃命丽儿拿了赏钱给两个人,两人接了赏,千恩万谢地出去了。方媃依旧回了内室,晴儿跟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小姐,这是妈妈临出门前,瞅着没旁人看见,悄悄递给奴婢的。” 方媃很惊讶,信封上没有字,拆开来,一张薄纸,纸上是半阙词,字迹一看就是男子的笔迹,十分潇洒有力。 “玉京自是离愁苦,况蓠蓠古道,归雁平沙。怎得银笺,殷勤说与年华。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 写信的人,竟然是方媃的娘家表哥,落款是这位表哥的姓名,龙飞凤舞的写着“凌云”。 方媃怔了半晌,看来这个表哥还是个痴情种。这一笔字劲骨丰肌,力透纸背,很有几分不羁的风骨。这半阙词虽不明述相思,却字字有情,含蓄深沉。 晴儿在一旁,关心地问道:“小姐,是表少爷的信吗?” 方媃抬头,这丫头显然很了解小姐的事,“你怎么知道?” 晴儿脸微红,轻声道:“小姐怎么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先前在娘家时,表少爷常来玩的。表少爷是太太的外甥,按理本应该与大小姐更亲些,可是也不知为何,倒是自小与小姐更要好,幼时便常在一起玩耍。表少年天资绝佳,凌家请了名师教他,如今可谓文武双全。表少爷他,他对小姐您很好,小姐您对他也——”晴儿再不好意思说下去。 原来这凌云与方小姐是青梅竹马,难怪趁她回娘家时私自相见,方媃想,这两个人都不是傻子,然而有情人相见,怕也顾不得那许多,最后竟被应煊发现。不过,他们两人应该只是见面,还不敢越礼,不然应煊是绝不能放过的。 方媃觉得凌云胆子也太大了,刚才显然是他买通了这两个妈妈才能递信进来。万一这两个妈妈有个闪失,或是嘴不紧,非惹出乱子来不可。单从这一件事上,便可看出凌云的性格和处事风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 入耳爱与嗔 晚上,应煊在王妃处用了饭后过来,一进屋便闻到扑鼻的果香,晴儿笑着回道:“是姨娘家里送来的,都是从南面来的时鲜果子。也给王妃那里敬了些,请王爷也尝尝。” 应煊点头,问道:“娘家人来走动,你们姨娘高兴么?” “高兴,姨娘吃了不少果子,直赞甜呢!”晴儿回道。 方媃从内室出来,向应煊问安,帮他宽了外袍,丽儿端上一盏炖雪梨羹来,方媃接过,双手奉到应煊面前。 “我不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上茶来。”应煊只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便道。 “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吃这个有益,王妃吩咐厨房炖好送过来的,照顾着王爷的口味,不是很甜。”方媃劝道,这是刚才王妃派人送来的,特地嘱咐了要劝王爷吃,方媃可不敢不尽心。 应煊抬眼皮,扫了方媃一眼,接过碗来,揭开盖子吃了两口,停了停,道:“何时起如此听王妃的话了?” 方媃闻言默了片刻,才道:“王妃与妾身的身份是云泥之别,一是主,一是奴,王妃的话,妾身怎敢不听?若是以往有不敬之处,也是因年轻不懂事罢了。” 应煊看着碗里的雪梨羹,道:“你能懂事,自是好的,到底比初入府时老成些了。王妃与我是少年夫妻,素来端方贤良,你理应尊重。只是你也要明白,你的夫君和主子是我,听谁的话也不如听我的话,万事以我为先才是根本。比如说这雪梨羹,我素来是不爱的,你却说是王妃嘱咐一定要让我吃的。可知如此,我心里便做何想法?” 方媃惴惴,知道应煊不太满意自己刚才的行为。应煊是说一不二的人,更不允许任何人操控他,影响他。那雪梨羹,王妃若只是在自己屋里献给他,他最多只是推开罢了,但王妃把雪梨羹特地送到方媃的灵犀院,又命令方媃劝他吃,他便觉得王妃的手伸的太长了些,管的也太宽了些。而他更不满意的是,方媃竟不以他为先,没有自己的主意,轻易听从王妃操纵。 老板不高兴,赶紧承认错误才是聪明人,方媃欠身道:“是妾身欠思虑了。只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却未想到凡事皆是由小及大的,一件小事处理的不好,把握不好与人相处的尺度,以后便会更加失控了。王爷说这些都是为妾身好,妾身一定记在心上。日后不但尊敬王爷与王妃,也要有自己的考量。” 应煊看着她诚惶诚恐承认错误的样子,带着些孩子气,却要做出老成的样子,话却说的在情在理,忍不住带了笑意,道:“罢了,你说的很通透明白,我只看你日后作为。自古男子主外,妇人主内,可无论男女,先要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管好了,才能立稳脚下。 便如你这小小的灵犀院,也该用心管理,从上到下整理的清楚干净,才能保你在这王府里安稳渡日。也如王妃管理这偌大王府,也要整顿的清楚明白,方能坐稳这当家主母之位,受上至公婆下至奴仆的尊重。” “是,王爷说的十分明白,妾身谨记在心。”方媃真不知今日应煊为何这般长篇大论。 应煊看她站的远,便道:“你过来。” 方媃慢慢蹭到他面前,应煊笑了,拉着她手道:“定是嫌我啰嗦了,是么?”方媃摇头,应煊看她嫩芽般的模样,轻叹一口气:“我为你操的心又何止这些,若都说了,怕是要说一天的。罢了,你也总会成熟,我此时也不必揠苗助长。” 他想了想,又道:“令尊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年纪吧?” 方媃怔了一下,道:“是,家父春秋正盛。” “前些天大朝,还曾看见过他。散朝时人多,我见他似是想过来与我说话,只是人太多,没有机会。明日是沐休之日,难得我也无事,请你父亲过府,我要与他谈一谈。”应煊边说边吃雪梨羹,三口两口便吃完了,像是完成任务似的。 京官多如牛毛,方媃的父亲是京中步军副尉,这对一个亲王而言,实在算不上是个大官。方媃有点不明白,永亲王妻妾成群,但是名正言顺的岳父只有一个,就是王妃的父亲礼部尚书常浩然,其他庶妃及侍妾们的父亲永远只是他的下属而不可能成为亲家。庶妃及侍妾们的父母便是朝堂之下见了应煊,都要行拜见亲王之礼,不敢自认长辈。 王府门槛儿高,平日不是谁想来就来的,便是来了,王爷说不见便是不见,想巴结也巴结不上。承蒙应煊今日开金口,亲招小妾的五品官父亲来见,这倒是难得的事。方媃忍不住问道:“按理妾身不该问,只是既然是父亲的事,妾身也好奇,王爷请父亲来是有什么事吗?” 应煊抚着她衣袖道:“令尊做步军副尉已逾五年,一直未获升迁。他的上峰也曾在我面前赞过他,说他十分尽职尽责。你入王府后,人前人后,他从未敢凭这层关系拿大做势,也从不钻营、招摇,这倒是难得的。 我冷眼看着,他行事还算沉稳。只是京中官员人浮于事,背景复杂,像令尊这般的很难出头。我想着,倒不如外放出去,在外面历炼一番,升任便指日可待了。” 方媃听了这番话,才知道原来应煊是要提拔方老爷。外放出去,即使是平级调动,也比京官好许多。若是能得到个美差,更可名利双收。裙带关系就是这么厉害,否则那些人也不会费尽心机把女儿们塞进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可是方媃并无惊喜的感觉,因为实在对那个“父亲”没有感情。话虽如此,还是要装出感激的样子,拜下称谢。 应煊淡淡一笑,继续品茶,一会儿才悠悠叹道:“还是那般又呆又木,死心眼儿。此时若是别的女人在我面前,听了方才的话,早就欢天喜地谢了又谢,更会行事的,已经上来撒娇、奉承了。” 方媃知道应煊是指自己笨,没有及时投怀送抱以表感谢,这也不怪她,她对那个娘家实在没什么牵挂和感情,方老爷怎么样,她并不关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一 闲坐倚绣帘 屋里的下人们都悄悄退了出去,应煊端坐着,却拉方媃入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对视着,方媃凝视面前的男人,凤目微挑,英俊不凡,深沉的霸气在眉宇间流露无疑,平添一股摄人的性感魅力。 这样的男人放在任凭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魅力十足,令女人无法抵抗的。哎!若他不是无数人的丈夫,若他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那就完美了。 应煊搂紧她,眸光深深,手指轻轻在她唇上来回摩挲,脸越凑越近。方媃以为他要吻她,不想他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下可高兴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方媃忙笑道:“高兴了,妾身又不是贪心之人。”应煊继续在她耳边道:“不贪心便好,乖乖的,不该想的别想。前尘往事,无非是少女怀春,清梦一场罢了,我不当真,不与你计较,却也有限度。上次之事一笔勾销,若再有第二次,或让我知道你心里还不清净,那便绝不轻饶。” 方媃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连忙点头,清丽难言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惶恐,眼波清澈,认真的样子令应煊忍不住笑了,这一次的笑意直达眼底,他道:“前次你从娘家回来,我罚你在佛堂跪了一夜,对外也只称是你顶撞于我。前些日子下大雨,你赌气淋雨,便得了病。赵医正曾说你年纪尚轻,又病了这一场,身体还须调理。 一两年内不孕也属正常。王妃要请医士给你和其他几个妾侍看看,我吩咐她,只请赵医正便可。上次也是他来诊治的,更了解你的情形,我也放心。” “其实妾身年纪尚轻,此时有孕反不甚好,倒不如再过两年身子强健了,再养育不迟。”方媃温柔表达自己的想法。古时候的人结婚生子都太早,其实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 应煊的眼角泛起微微的粉红色,修长洁净的手指慢慢攀上她衣襟,轻轻挑开,道:“这是你娘家人教的么?” 方媃只能点头,应煊把手探入她衣襟内,轻轻摩挲着,轻声道:“我于子嗣之事上,向来顺其自然,唯独是你,倒也希望你早日梦熊有兆,如此方能抬举你升庶妃。将来你父亲渐渐升上去,你有了娘家的倚仗,水到渠成,升侧妃也指日可待。” 方媃没想到应煊对她当真如此宠爱,不只是表现在甜言蜜语和床闱之内,而是肯为她打算,为她谋得一些真实的利益。以她的出身,庶妃四位里若能争得一席,是何等艰难,何况是侧妃。应煊能为她预留一席,对于她这个还没孩子、背景寻常又不听话的小妾,可算宠到天上去了。 应煊看到她在走神,便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方媃感到他的手在自己胸上的力度,脸早就通红,这王爷平日绝对是一本正经,性子刚毅凝重,可是一上了床,便像换了个人,男女之事精通这倒不奇怪,只是他脸上永远是四平八稳,手下去毫不留情,搓捻揉摸,不把她摆弄的全身发软绝不入港。 方媃看的出,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挺喜欢她,然而那又如何?她永远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且说不定哪天就会失宠,花只开一季,女人却是年年都有新的进府。 夜色深深,锦帐垂,鸳鸯枕,此刻虽缠绵相交,却一个痴醉,一个清醒,今朝难知明日事,且先沉出这温柔乡 没过几日,请了赵医正来诊脉,赵医正果然也说是因前段时日生病,身体还虚着,加之年纪尚小,是以暂时难有身孕,只需慢慢调理便可。 医正开下药方,府里速速配了药来,晴儿亲自每日熬好了看着方媃喝,方媃虽嫌苦,但也知道这药对身体只有益处,便也都按时服了。身体是本钱,以后纵有千般打算,此刻也要先把身体养好才行。这药足喝了两个月,入秋方停,方媃觉得感觉不错,揽镜自照时,连自己都觉得面如桃花,气色绝佳。 平日闲来无事,方媃也不出门,只在自己这块地方活动,实在无聊,便歪在窗前的榻上,看晴儿做针线活。方媃知道,在这里,只要是女人,不论尊卑都会做女红。但自她穿来,就没敢拿针线,怕漏了马脚,好在大家都知道她大病初愈,也都不疑心。 方媃帮晴儿理那竹编针线萝里的丝线,闲闲道。“我见你一有空便拿着绣,一年到头手也不闲着,也不怕伤眼睛?” “女孩儿家,除了做这些解个闷,还能做什么呢?况且小姐平日用的汗巾子、手帕、绣鞋、抹胸,哪一样不用奴婢亲手绣啊。这些东西是断不能买外面人做的,用着不放心。”晴儿手里不停,穿针引线,正在一块手帕上绣一朵牡丹。 看晴儿绣得认真,方媃也看的入了神,原来的方小姐必定是会绣的,听晴儿言谈中提过,似乎绣活很是不错。此时静下心来看晴儿绣,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也不是完全不会。她在一旁看着,觉得晴儿下一针要怎么绣,怎么落针,她竟都知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二 秋意入酒浓 刺绣是一种熟能生巧的工夫,常年累月做着,这身体难保没有记忆。想到此处,方媃上了心,坐直身体,屏声敛气看着晴儿每一次落针,越看越是惊喜,她觉得自己这身体和头脑里有很多刺绣的记忆,不由她自己控制便冒了出来。 恩索片刻,她对晴儿道:“这么久盯着看,你歇歇眼,我有些渴,你给我端盏热茶来。” 晴儿放下手上的绣花绷子,站起来道:“方才外面的婆子说,有刚沏的蜂蜜枣子茶,奴婢去端进来。” 晴儿一出门,方媃立刻拿起绷子,深呼吸了一下,拿起针来接着绣,开始几针还略带几分犹豫,到后来便不假思索的落针,手指灵活,下针准确,绣了片刻,她把绷子立起来看,自己绣的部分与晴儿浑然一体,完全没有分别。 方媃笑逐颜开,原来这身体对刺绣有如此深的记忆,这真是太好了,方媃想,自己在这里算是有了一技之长了,也多项解闷可做的事。 晴儿端茶进来,看见方媃拿着绷子满面笑容,便走过去看了看绷子,道:“小姐这么久没拿针了,活计却未退步,还是那么好。说起来,奴婢从小在小姐身边,教咱们刺绣的女师傅是同一个人,可奴婢绣的总是不如您。小姐天生便是巧手,不像奴婢,笨手笨脚的。” “哪里,我觉得你绣的很好。我大病一场,记性似不如从前了,以前学的那些刺绣技艺怕也生疏了。”方媃指着那牡丹花的叶子道:“这里用的是什么针法?” “这叫做平针扒针绣,最适合绣叶子。”晴儿道。方媃点点头,她的手可以绣出一模一样的来,可是却不知道这针法叫什么名字。 “手上会绣,却把针法的名字忘了,也不知是不是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方媃笑道。 晴儿忙道:“这些针法名称本就众多,一时记不住也不希罕。小姐千万别在这上面费心,劳神费力的,身子才刚好些,可经不起。” 方媃却来了兴趣,拿着那手帕不还给晴儿,定要自己绣,晴儿无法,只得道:“这会儿日头好,绣便绣吧,等过了晌午便不要再动针了。”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白玉京秋意正浓,白玉京的空气中飘散着桂花的香气,家家以桂花入酒,爱美的女孩子了要折下几朵簪在鬓边。 眼看还有十多天便是中秋,上次向王妃提出回娘家,碰了钉子,方媃不知这回应该怎么张口。前几天家里捎来信,方老爷过了中秋便要外放了,方太太捎话来,说若是方便,一定要回去一次。其实凭良心来讲,她这冒牌方小姐实在是不愿回去的,但于情于理,又不能不做出想回家的样子,不然岂不是惹人怀疑。 正不知如何向王妃请求,王妃却忽然令人传过话来,府中妾侍们大多都已经几年不曾回娘家,此次王爷特别吩咐,中秋是团圆之节,便让她们都在中秋之前回去一趟,住一晚上再回来,以全人伦孝道。 方媃高兴,比她更高兴的是晴儿,她是孤儿,六岁便被人牙卖进了方府,自此便把方府当成了家,她与方小姐年纪相当,陪着小姐一起长大,两人情份非比寻常。方媃看她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也不由有一点兴奋,这个娘家对她来说,除了脑中残留的一些印象就没有什么了,但她还是好奇,方家是什么样子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三 衣衫锦绣归 这段时日,应煊极忙,每日大都宿在外书房或王妃处,方媃也不以为意,反松了口气。临回娘家的前一天,管家娘子送来精致月饼、四喜乾果、四甜蜜饯,几匹上等琴州绫罗,宫制香珠串、荷包,荷包内放了专门用来赏人的吉祥小物件儿。 另有一封碎银,虽是赏下人用的散碎银钱,成色却都是好的,份量也不轻。这些都是应煊命内府管家送来的,意思很明白,让她风光地回娘家打赏用的。这份体贴,方媃也很感谢,能时时想到她,永王爷算是有心人。 第二日,方媃被晴儿和丽儿隆重打扮一番——琴绣月华云纹锦衫,淡紫罗兰缎地绣花百蝶裙,通身气派却不失清丽脱俗。头上挽着百花髻,插着赤金镶红玛瑙步摇和碧玉簪,耳上坠着翠滴碧玉耳坠,手上是碧玉手镯和一支满绿镶银碧玉戒指。 那耳坠与簪子、手镯、戒指是一套头面,应煊前不久亲自拿来的,玉料是极难得桐州玉,入手温润,油性十足,绿得极鲜艳。手饰式样虽简单,却胜在玉料绝品,识货的人一看便会为之惊艳。幽深雅致的绿色,把方媃一张白玉般的面庞衬的越发光彩照人。晴儿也知道这套头面珍贵,所以今日特意劝方媃戴上了。 她还要往方媃头上再戴些点缀饰物,方媃拦住了,她明白晴儿的意思,衣锦还家,珠光宝气让家里人都敬畏、羡慕,也好让那个嫡出的姐姐看了懊悔。只是谁的苦谁知道,进了这种高门贵户,外表光鲜内里苦,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况且她也没有这种与人斗的心思。 晴儿对着镜子,满眼欣赏地看着她,道:“小姐就是年纪还小些,未全长开的样子,若再过几年,便是艳冠群芳之容了。” 方媃笑笑:“女子容貌固然要紧,但脑子也很重要,容貌终有衰败之日,头脑却是永不会失去的。”晴儿点头:“小姐说的很是,咱们王爷也是极看重头脑的,小姐初入府时,王爷便赞您慧质兰心、颖悟过人,只是性子过于冷敝、倔强,遇事对人往往一条道儿走到黑,是以反而把这些长处都掩没了去。 小姐大病一场后,婢子瞧着,您性子通达了许多,像换了个人似的。到底是原来岁数小,如今经历了这些事,自然也老成了些。便是王爷看了也高兴,更宠小姐了。” 方媃道:“大病一场几乎死了,从前种种烦忧也都看开了,如今便如重新活过一般,自然通达许多。”她现在是十五岁的身体,二十多岁现代人的灵魂,怎么可能还跟以前的方小姐一样的见识? 方媃带了晴儿丽儿和两个粗使小婢衣锦归家,家里早得了信儿,方家管家大清早便敞开大门,带着一干下人立在门口恭候着,方媃一下车但被众星捧月般一路拥进内宅。 刚至内宅门口,方家的嫡子方靖带着妻子王氏便迎了出来,方媃事先已做过些准备,向晴儿旁敲侧击地把方家众人的特点问了个遍,加上脑中残留的印象,此时倒不至于不认识人,况且方靖的妻子王氏在方媃病时还去探望过,所以方媃此时倒并不慌张。 方家老爷方子承和夫人都在正房坐着,等着方媃来拜见,方媃进门先向方氏夫妇跪拜行礼。方老爷今年也不过四十年纪,正当年,他是武官出身,身体健壮,往那里一坐,倒是很有几分架势。 方老爷的妻子姓周,周夫人一张圆团白脸,两道柳叶眉,大眼丰唇,一身绫罗,头戴着吉祥拥福紫金簪,耳上是金玉寿字坠子,十分富态,她笑着亲自起身将方媃扶起,家里人都过来厮见过,一番问候,大家才安座下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四 裙带人情牵(一) 方家不算高门大户,人事简单之极。方老爷是独子,父母早逝,周夫人头顶没有公婆,身旁没有叔伯姑嫂,家里除了老爷就她说了算,方老爷年轻时只纳过一个妾,生下方媃不久后便病逝,从此再无别的女人。 周夫人这日子过得自然舒心。周夫人生得一儿一女,儿子便是方靖,女儿名叫方嫚。 方媃边应酬着与方老爷说话,边暗暗观察周围,姐姐方嫚就坐在她对面,和周氏相近的圆脸大眼,眉目清秀,微笑时,脸蛋儿上现出酒窝,很甜的模样。 她今日显然也是精心装扮过的,丹碧纱纹大袖长裳,茶色潞绸螺纹裙子,梳着高髻,上插宝蓝点翠珠钗,鬓边压着十分应时应景的桂花,颈上那赤金琉璃项圈耀眼夺目。 她的长相与方媃几乎并无相似之处。方媃想,自己现在这副容貌怕是要谢谢那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了。晴儿也说过,她眉目酷肖姨娘,却又比姨娘更清丽,身材也高些。 她看方嫚,方嫚也在静静看着她,似乎也在打量她。方嫚的目光从她头上的碧玉簪上划过,在她面上一扫,又落到她的手腕上,停顿片刻,然后便移开目光,似乎十分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媃心中暗笑,晴儿这丫头倒是料的准,猜到方嫚一定会注意这些。也罢,就算是她替那已经不知魂归何处的正牌方二小姐出口气吧. 方老爷今日十分高兴,本不擅言辞的他,倒是跟方媃说了许多家常话。只是他与这个女儿本就疏远,女儿待字闺中时,他便对她不甚关心,如今骤然想对女儿亲切些,却不知从何做起了。 方老爷看着眼前越发美丽的女儿,想起前些日子永王爷与他的深谈,眼下事情已经在进行之中,上下打点之事大致不用他太操心,自有王爷的人去办,相信不久之后,他的外放任命便会下来。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自己女儿方媃受宠。方老爷对女儿的得宠并不意外,毕竟男人哪个不爱美人?这个女儿的容貌比她娘更甚几分,气质也好,可称得上是娇丽清绝,般般入画,怎能不受宠? 方老爷很为当初的英明决定自得,当初虽是他太太提出来让老二代替大女的,但他居然顺其自然,没有反对,可见他有先见之明。大女儿是嫡女,从小娇纵,容貌也不算出众,若是她入王府,哪有今日之宠? 更或者,选秀时便不会幸运被永王爷看中,根本进不了王府。也就更没有如今的裙带关系,让他步步步高升。 方老爷越想越高兴,看二女儿更是如金似宝,他对周氏道:“二姑娘比未嫁时又沉稳许多,气色也好,可见王府到底不是寻常人家,最是养人。”又问方媃道:“你在府里可好?王爷待你自是不必说了,王妃和其他女眷呢?” 方媃看着这个“父亲”乐呵呵的样子,想是心满意足的。不顾女儿意愿与幸福,把女儿扔进那种地方,为他仕途铺路,这父亲实在让她难生好感。但她也明白,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本就如此,大多数父亲也都如他这样,在男人们眼里,他这么做无可厚非。 她正要敷衍几句,周氏却抢着道:“你也真是,这种话自然是等我们娘儿们几个独处时,我这当母亲的问才好,哪有当父亲的问这些的?时候也不早,你和靖儿还有事要忙,靖儿家的去厨下看看,我和两个女儿去屋里说说体己话,一会儿全家吃团圆饭。” 方子承一听有理,忙笑着起身,和儿子出去了。方靖自小由父亲教授武艺,如今在白玉京外京营城防戍卫营中做了一名小小的百夫长。方媃跟着周氏母女一路说着话,到了方家后宅主屋。周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以示亲热,倒是方嫚反坐到了下首。 周氏拿起她一只手来,看了看,道:“瞧瞧这手,越发细腻白净了。从前在家时,常常要做女红,自己贴身穿戴全要你和丫头们亲手做,有时还要帮我屋里做,真是委屈你了。你也知道,你父亲虽做着官,可这五品官在京城实在不算什么,他又是老实人,一分外财也不敢捞,连累咱们娘几个日子过的清苦。 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是永亲王的人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不用受这些苦了。想当初,本该你姐姐应选,偏她命不济病倒了,我思忖着,与其错过这次,不如把这好机会让与你,岂不是成全了你!也是你命好,才有了今日际遇。” 方媃听了这话,真想甩开手走人,这周氏好巧一张嘴,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她不舍得亲生女儿,才逼着方二小姐去应选,但此刻听她这一番表功,好像是她施了天大的恩典似的,好一个慈母! 自己有今日,倒真该好好感谢她。原来以前的方二小姐真的吃了不少苦,针线活全要自己亲手做,还要替太太做,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吃过多少亏。想必从小到大,不知看了周氏多少脸色。没娘的孩子,又是庶出,亲爹也不疼爱,她心里可有多苦。 方媃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勉强笑了笑。 “母亲,妹妹这套碧玉头面真好,一看便知是希罕宝贝。”方嫚笑着道,脸上的酒窝让她显得很甜美。 “可不是,水头这般好,一看便知是好东西。这是王爷赏的吧?”周氏问。 “是,王爷外面得的,随手便赏给了我。”方媃道。 “可见王爷多偏疼你!”周氏笑眯眯道。 “节后父亲如果外放,母亲可跟随一道去?”方媃不想继续再讨论这个,便主动转了话题。 “怕是不能,你兄长还在京里任职,你姐姐连人家还未定下,家里这许多事,我怎么能走?”周氏道。 方媃点头,方老爷放了外任,外省哪有京城的官宦子弟多?周氏又想攀高枝,又想让女儿做正室,自然不能离开白玉京。 “母亲,您听说了吗?三皇子瑞亲王爷又新纳了一位侧妃。”方嫚忽然提起一句不相干的话来,她问的是自己母亲周氏,眼睛看的却是方媃。 “三皇子?他不是早有两位侧妃了吗?”周氏似是早有准备,马上反应道。 方媃看着这两母女,也不说话,只看她们如何一唱一和。 “您还不知道啊,全京城都知道了。皇上感叹皇室子嗣不盛,前几日下了圣旨,凡亲王者,侧妃名额可增至四人,庶妃可增为六人。祖宗旧例一改,瑞亲王便迫不及待要纳新侧妃了。这还只是开头,以后看吧,京城可要热闹了,凡亲王都不能免俗了。” 方嫚说着,突然转看着方媃,道:“妹妹,这于你来讲,是好事,却也要多当心些。” “侧妃、庶妃名额再如何增加,也轮不到我做,外面世家千金多的是,削尖脑袋要和皇室攀亲的人如过江之鲫。”方媃知道她什么意思,故意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五 裙带人情牵(二) 方嫚摇头,十分语重心长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青春正好,容颜绝丽,眼下正得王爷宠,不日若是能够梦熊有兆,母凭子贵,庶妃、侧妃都是极有望的。” 周氏接口道:“只是你也要当心,娶进新人是再所难免的,要防着新人媚惑了你家王爷去。” 方媃听了两母女这一番话,几乎就要当场笑出来,这两个人演这出戏,到底是真心为她着想,还是别有用心,只有听下去才知道。 “女儿可没这么大的本事。王爷的女人太多了,新欢旧爱,防不胜防,何苦费这些心?女儿本不是有心气儿的人,只求一生安稳便知足了。”方媃悠然道。 “我的儿,你还是太年轻啊。现如今你正得着宠,自然不在乎这些,只因还未尝到失宠的滋味!等年岁渐大了,再有了一儿半女的,便是为了儿女,也不能不争不抢啊。丈夫是什么?是女人的靠山,是女人的天。失了丈夫的心,便如天塌一般,此生再无意思。”周氏急着教育她。 “那么依母亲所见,女儿应当如何做呢?”方媃问得意味深长。 周氏看了看亲生女儿方嫚,才对她道:“在王府那种地方,你若想保住自己且步步登高,一是要有真正的好容貌,二是要自己肚子争气,三嘛——” 方媃见周氏卖起关子,心中不由烦起来,这两个人真真令人厌恶,嘴脸可憎,她故意不追问,由着周氏卖关子。 方嫚倒机灵,见方媃不接话,便帮母亲搭腔,问道:“三要什么呢?” 周氏道:“三,自然是要靠娘家支撑了!娘家好,女儿也跟着受尊敬,丈夫另眼相看,名份自然高升,娘家不好了,女儿可就要苦了。” “母亲的意思女儿已经明白,父亲不是要外放了么。凡事不能着急,官场一看本事,二看关系,三看资历,王爷让父亲处放,不就是给他攒资历么!一步步稳稳的走才好,不能着急。父亲好了,兄长自然也会有出息。 至于王爷,我丝毫不敢担保,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况且裙带关系那么多,他也未必顾得过来,还要靠咱们自己争气才好。”方媃再懒得跟她们绕弯,干脆挑明了。老天知道应煊对她还能热乎几时,她也压根没想过依靠他。 周氏笑眯眯,慈眉善目着道:“自然,自然,是要稳稳的升才好,家里也都清楚,这皆是你的功劳。为娘说的不单是你父亲和兄长,还有你姐姐。” 方嫚适时地低下头,羞赧着道:“娘,您成天把我的事挂在嘴上,好像女儿嫁不出去了似的。” 周氏叹气道:“这种心,也只有我来操,你父亲是全不管的。如今他要外放,我留下来就是为了你的事。前些天遇见几位当家的夫人们,她们都知你父亲要走官运了,加之有你妹妹在王府这层缘故,都来和我攀谈。有的是要把侄子说给你,有的是家里儿子正当年纪,话里话外,都是要和咱们攀亲的。” “那母亲怎么回她们的?”方嫚问道。 周氏语带几分得意:“今非昔比!咱们如今可是和永亲王府有亲,不是寻常人家了,她们这些家世,我已经不大看在眼中了。” “母亲的意思是——” 周氏看着方媃道:“二姑娘啊,我的意思是,你姐姐的事,你要多上心才是。” “母亲请吩咐,都是一家人。”方媃早料到她要说什么。 周氏慈母般拉着她手,道:“眼下就是好机会。瑞亲王要纳侧妃,听说立冬前后必要操办宴客迎新人,他与永亲王兄弟情深,到时你们王府女眷自然要去的,到时请你带上你姐姐一道去,让方嫚也见见世面。你也多留神些,若是有门弟好人材也不错的,便端详端详,记在心里,回来告诉我。” 绕来绕去,不就是想利用她给自己女儿找个好人家嘛,方媃不禁感叹,母爱真伟大啊,为了自己女儿,让庶出女儿替代应选不说,还要拿她当桥梁,踩着她攀高枝。不过方媃也有些佩服周氏,周氏虽虚荣势利,头脑却清醒,她宁肯费心给方嫚找人家当正室,也不愿让她选秀,给皇室当小妾。 她倒是真心疼爱女儿,一心一意要让她有个明正言顺的身份。只不过,你的女儿是人,小妾的女儿便不是人么?方媃心想,这也就是我穿来了,要是真的方二小姐在这里,怕是早恨的牙痒痒了吧,还会成全方嫚?不拆台就是好的了。 “母亲这般打算也是对的,只是您莫忘了,女儿只是王府一小小侍妾,地位很低。代表王府坐客,是王妃和侧妃的事,连庶妃也未必轮的上,何况是我?” 周氏胸有成竹道:“凡事哪有死规矩的?王府还不是王爷说了算。这便要看女儿你在王爷面前的本事了。方才为娘的那番话你也明白的,总而言之,娘家人都好了,你腰杆才硬。这些事并不难,只看你尽不尽心了。” 方媃展眉而笑:“既然如此,女儿尽力便是,若有消息,自然传信回来。” 周氏终于松口气,她万没料到方媃会这么痛快答应她。想当初方媃未嫁时,明里暗里,实实在在受了她不少气,她也未曾有一天真心疼爱过这个女儿。 如今这二姑娘飞上枝头,若真不听她的话,也没办法,却没想到竟如此好说话。 周氏并不后悔当初让方媃代替方嫚应选,她也曾料到,凭方媃的姿色,就算不被皇上选中,最差也会进亲王郡王家。只是她活到这个年岁,很多事都看的清楚,皇室之家里,绝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皇子们妻妾众多,又大多贪慕女色,喜新厌旧,女儿进了那种地方,后半生便再不由己,生死荣辱全凭丈夫一念之间,哪里还能真正享受到天伦之乐,更别奢望夫妻同心,举案齐眉了。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自己亲生女儿走这条路,就算方嫚容貌不及方媃,但也不能冒险让她应选,万一选上,一生就艰难了。而让方媃应选,选上的机会高很多,方媃一旦成事,做了宠妾,便成了方家的开路石,方家便可借着方媃的裙带关系,攀上高门,这样,方家父子升官,方嫚嫁到好人家做正室,都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方媃不争气,不得宠或失了宠,对方家也不会有多大影响。既不连筋也不粘肉,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她也不会心疼。这样玲珑心肠,果断手腕,周氏越想越是得意,以后的好日子在后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六 物是人已非 说着话便到了正午,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午宴,便都有些累了,正好各自回屋午休。 晴儿等丫鬟引着方媃回到她以前的闺房,安置好后,众人散去,方媃见眼前没有外人了,才长出一口气,歪在床上打量起这闺房。 闺房倒宽敞,布置十分简洁,房中该有的家具陈设都有,却没什么值钱的摆设。方媃坐在床边看,铺盖床帐都是簇新的,看来是新换过了。 “咱们这屋子一点未变,还是小姐当初离开时的样子。”晴儿充满感情的打量四周。 方媃看看她,问:“晴儿,你感觉我以前在家里过的快乐么?”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晴儿说着,见丽儿端上茶来,忙接过来,敬到方媃面前,方媃接过来,细细品着。 “回到娘家,突然心生感慨吧,也没什么原因。” 晴儿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其他人都退出屋去了,才红了眼圈,轻声道:“小姐忘了先前的事,依婢子看,倒是有福呢!未出阁前的那些糟心事,忘了最好。” “忘记,有时确实是好事,可有时却也不好。晴儿你想,如果有人总想算计我,而我却忘了过去种种,只以为那人是好人,于我岂不是危险?” 晴儿呆怔怔看她,一会儿才点头道:“小姐说的有理,婢子竟没想到这一层去,只想着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开心些。如今想来,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曾经伤害算计过自己的人?更是要提防着了。” 方媃满意地点头:“所以,以后你多上心,遇到应该让我知道的事,就提醒着些,不要让我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更有甚者,遇到心狠的人,说不定利用完了还有过河拆桥。到时可就晚了。” 晴儿一个劲儿的点头,了悟地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小姐,太太若是吩咐您做什么,您可别真的实心肠去做,她当初对您不好,您何苦为她卖力。” 方媃点点头:“我有分寸。” 正说着话,丽儿进来道:“禀姨娘,太太亲眷凌府的表少爷来了,方才已先去见过老爷太太,老爷夫人正要午歇,吩咐表少爷自便,留他晚上一同吃了饭再回去。表少爷这会儿正在咱们院门口,只说多日不见您了,兄妹说说话,又怕在屋里不便,便请您到花园亭子里去,那里四面敞亮,也方便些。” 这表兄来的倒快,不会是打听到她要回来,特意寻来的吧。方媃想,上次方姨娘回来侍疾,与表兄私下相见,被应煊知道,闹出好大一番事来,如今物是人非,方姨娘身体还在,灵魂却换了,叫自己如何处置这青梅竹马的表兄? “还是奴婢和丽儿陪着小姐去花园见见吧,表少爷外表看着平和,其实性子极倔,您若不去,他怕是不会离开。不如正大光明的见见他,说几句便回来,不要耽搁。”晴儿劝道。 方媃思忖,上次应煊生气,应该是因为他们俩偷偷摸摸相见,若是光明正大的见面,选的地方又合适,身边还有人陪着,应煊再小心眼,也不至于不让吧。 其实她倒是好奇,这位写的出相思之词的表兄,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不是说他尚武么,看样子文也不差。 方媃随着晴儿出来,丽儿跟在后面,三人一路向府后的花园走,方府虽不甚大,却也是官员府弟,该有的都有,只是规模小些罢了。 花园不大,没什么希罕的景致,却也绿树成荫,花朵遍地,园中还有池小小湖水,碧水幽幽,从湖岸到湖心的亭子有连接的小桥,夏天到这里来乘凉倒是不错。 晴儿将方媃引到桥边,向亭子望了一眼,便道:“表少爷已在亭里了,婢子们就在这里守着,小姐千万略谈几句便好,时间长了,怕是于礼不合的。”晴儿冲着方媃使了个眼色,眼睛描了下站在身后的丽儿。 晴儿的意思方媃明白,丽儿和晴儿是不同的,虽是她的人,却也是王府的家生奴婢,也许她就是王爷的眼线也未可知。这回带上丽儿,也是光明正大的意思。 方媃轻提裙角,款步过桥,便见一青年男子已经迎出亭外,他身量适中,偏瘦削,一身石青色暗花刻丝锦袍,腰系锦带,方媃留神看,真真是吃了一惊。 眼前的男子,二十岁左右年纪,一张雪白的面庞如冰雪般无暇,在秋日的阳光下,竟是让人无法直视的清透。纤细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极少见的浅褐色眼眸,目中光芒流动,熠熠生辉,夺目无比。 他带着淡雅的笑容,清净如云,眉目如画,身姿秀逸,说不尽的风流。 他走到她面前,轻声唤道:“眉真。”声音轻柔清晰,如他出尘如仙的容貌一般动人。 眉真?方媃怔了一下,脑中仿佛有这个名字的记忆,这是在叫我吗? 凌云微低了头,浓秀的睫毛掩着眼眸,“连我给你起的小字都不记得了?‘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这句形容你再妥贴没有,所以我为你取小字为眉真。” “眉真。”方媃品着这两个字,原来她有字,字眉真。真好听的小字,在王府里从没听人叫过。 “很久不听人这样唤我,一时便怔住了。表兄近来一切可好?”方媃坐在亭子里,稳下心神道。说实话,刚才她几乎呆住,她完全没想到这位表兄风华出尘,容貌甚至超越很多漂亮女子,是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 “怎么叫我表兄?”凌云苦笑一声:“莫非嫁了人,便如此生疏了?上次你回来,我们相见时还说唤我非鸿的。” 非鸿?应该是他的字吧。方媃想,你侬我侬,明明是表兄妹,却不以兄妹相称,而是以表字相称,真真是两心相许了。 可恨那周氏,竟这么生生拆散了这一对璧人。如今再说什么呢? 其实之前方媃已经想好怎么打发这位表兄,无非是以嫁为人妇为由,干脆利落的拒绝他,反正已经再无可能,又何必拖泥带水,害了两个人。可是眼前这个人,真是让她说不出任何绝情的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七 旧情难解怀 凌云坐到方媃对面,也不说话,只静静看她,一双眼眸如飞烟蒙蒙,令人难以正视。方媃不由就红了脸,下意识抬手摸摸脸颊,怪不好意思的,被这样一个男子看着。 凭良心讲,方媃现在这副皮囊已经算是冠压群芳了,但若是与凌云配对,自己感觉竟然还是有些配不上他。 凌云是文武双全之人,所以容貌虽如兰芝,却毫无脂粉气,是男子风流入骨的美。 方媃想起应煊,他们两个是气质完全不同的人,应煊潇洒,非鸿风流;应煊狠厉,非鸿内敛;应煊是高贵清俊,非鸿则是温和秀丽。这两人身份背景不同,却都堪称人中龙凤。 只是方媃还不了解凌云,不知他心智如何,反正应煊是心机深沉、智珠在握的非凡之人,她想,应煊的智慧和头脑,怕是没几人比得过。 就这么两个人不说话的坐着,也怪尴尬,方媃做势欲站,道:“时候不早,再坐着怕于礼不合,表兄若无话,小妹便告辞了。” 凌云起身,似是想伸手拉她,却滞在半途,停顿一下,又垂下来。 “眉真,自你嫁入王府,我常扪心反思,怪我不早做打算,只顾浪荡江湖,白白耽误了这些年华。” 方媃见他雪白的面孔上尽是悔意,心中叹气,宽慰他道:“身不由己,谁也怪不得,你不必自责。” “不,是我之过。原想待你到了年纪,便请媒人来上门说亲。哪知姨母突然做出这等事,我那时正离家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原来他竟是常年闯荡江湖的,莫非是像武侠中写的那样的侠客,或是哪个门派中人?这倒是新鲜。方媃看他略显瘦削的身姿,实在不像孔武有力的学武之人。 不过这也不希奇,武侠中不是总这样写吗?只要内功高深,外表常常是看不出来的,甚至很多高人的外表还带着几分文弱呢! 方媃正浮想联翩,却听凌云接着道:“过几日便是秋闱,我会参加武举,走仕途一路。” 方媃吃惊,不解道:“你欲走仕途?” 难道是为了她吗?可他应该清楚,即便博得了功名,他们也已经不可能了。 凌云笑笑,并不多解释,片刻后只是语带嘲讽道:“不是说,‘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么?国家边陲不稳,正是用人之际,我空负一身材能,何必虚度此生。不如搏他一搏。” 他并没真正回答方媃的疑问,方媃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打算,究竟是一时的激愤,还是别有所谋,她看不透。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凌云虽是温文而痴情,外表又如此秀雅,骨子里却也有不亚于应煊的狠厉。这样的人,原该做出一番事业来的,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绝不会是沉寂无名之辈。 既然不肯说,方媃也不再追根究底,对于她来讲,毕竟眼前的人还太陌生。 “眉真,你可有想过将来?” 方媃抬头看她,他的语气绝不像是随口一问,所以她也认真起来。 将来她确实没认真想过,因为自从她穿越来,脑子里始终还想着也许还能回去,所以从未认真为将来打算,无非是得过且过。 “以你的性情,在王府渡日,如今时候短倒还不妨,长远下去,只怕艰难。” “我的性情?”方媃忽然想到,眼前的人,应该是最了解原来的方媃的。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和原来的方小姐有几分相像。 “表、非鸿,你是在取笑我吗?我的性情又如何?难道无法在王府立足?”她故意带一点娇嗔得问道。 凌云展眉而笑:“你瞧你现在的模样,还与从前一般,对别人很宽容,唯独对我,只是一味娇蛮。一句话也不让。” 方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暗合了原来的方小姐。也许她们真的是前世今生,本来就是一个人,才会让她穿越而来吧。 “你还没回答我。”方媃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凌云道:“你虽生性恬淡无争,却因自身出众,此生难免储多劫难。” 凌云很笃定道。 方媃细品他的话,确实有些道理。若非她容貌出众,怎么会被嫡母硬逼着顶替了方嫚,又怎么会进王府? 而应煊宠爱她,如今虽看不出什么,时间久了,必会招来祸端。 凌云的话说的很含蓄,方媃却理解他为何不明说,只因他爱着方媃,自然不愿从自己嘴里,明着说出“就因你美,才受宠,才会招事。”这种话。 方媃嫁人,受宠,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现实。 这现实他极清楚,却死也不愿说出口。当他面对她时,只愿他们还是当年,只如初见。 “你的担心,我明白。只是既然已经迈进去,难不成还有抽身的一天?”这话虽问的是凌云,方媃自己也在自问,若真有抽身的一天,荣华富贵,她可能抛得下? 凌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眼中神光夺目,只是凝视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便明言一般。 方媃侧过脸去,耳垂发热,这个凌非鸿,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吗?他的眼眸如海波如烟的天池之水,可让人沉溺其中。 “眉真,你保重自己,爱惜身子,你我之路,也才刚开始。千山万水,也总能有走完的一天。” 这话——方媃抿唇看他,想从他冰雪般的脸庞上找出什么来,却一无所获。 方媃想,他一定还有所期许,没有就此放弃。 ***************** 方媃与晴儿往回走时,见到了兄长方靖。他似是正要去拜访方媃,在方媃的小院门口相遇了。这位兄长二十岁出头,身材魁梧高壮,英气勃勃,一举一动充满力量,一看便知是位武将了。 “二妹妹是去花园玩了?”方靖很亲切得道。 方媃不知道方靖来是什么目的,但只能做出亲热得样子道:“请哥哥进屋说话吧。” 两人进屋里坐下,方靖略打量了一下方媃,笑道:“妹妹气色比上次来好了许多,方才在上房父母面前我也不便多说,先前实在担心你,如今再看,眉头也舒展了,眼中也没了忧愁,脸上还常带笑意,真令为兄放心了。” 他言词诚恳,语带关切,看起来是真关心这个妹妹,方媃心里觉得暖和,看来在这个家中,还是有人真正关心这个庶女的。 方媃深知自己属于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那种人,此时对方靖便不像方才那么防备,不由有了亲近之意。 只听方靖问道:“妹妹方才进园子可遇见非鸿了?” 方媃有些不好意思,猜到方靖要说什么,回道:“是,我与他只是问候了几句。” “非鸿之父去世后,只有姨母与他相依为命,好在凌家家底丰厚,广有田庄店铺,只是姨母也在两年多前去了,如今凌家只有他一人了。非鸿自小便绝顶聪明,又得名师授业,如今更是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我看他心志不小,非常人可比。” 方媃点头,问道:“妹妹嫁了人家,这两年也不清楚他的事,他这两年都在做些什么?” 方靖道:“何止是两年前,你不记得了,他十四五岁时,便常出门去,一走便是一两个月,只因那时姨母尚在世,他不能久不回家。姨母去世后,他更是没了顾忌,在江湖中混得风生水起。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见他,他与几个江湖人士走在一处,那几人一看便不是我洪国人,深目高鼻,似是獠族人。” “獠族?那个北方彪悍的游牧民族?” “正是,非鸿跟他们走得很近。我听说他近几年常在北方边关行走,怕是认识了不少獠族人。” 方靖停顿一下,语重心长道:哥哥只想叮嘱你一句,他是那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你已为人妇,千万莫与他过多牵扯,惹出事来可不得了。” 看得出,方靖对他们以前的事是了解的,这番话心存好意,方媃只能点头答应。这个话题太尴尬,方媃连忙转了话头,问道:“哥哥在外京营十分辛苦吧?” “自小习武,吃了许多苦,如今进了外京营,倒也不觉得,习惯了。”方靖道。 方媃想了想,问道:“外京营负责京都城防,内京营便是负责禁城和皇家的守卫了?内京营的差事比外京营好吧?” “正是。外京营十六卫所,内京营同样,只是内京营向来门槛甚高,等闲进不去的。我已在外京营三年,虽辛苦些,却也受到诸多历练,营中兄弟也处得好,十分相得。” 方媃点头,道:“哥哥亲和,人缘想必是极好的。”她想,方靖来找她是不是也有所图呢?看他模样,似乎很憨厚直爽,不像那种人。 方靖犹豫了片刻,才斟酌说道:“二妹妹,我不知方才母亲与方嫚同你说了些什么,但有句话为兄忍不住要嘱咐你。” “哥哥尽管说。” 方靖道:“母亲是老一辈子的人,她偏疼自己女儿是自然的,当初为了方嫚,本就已委屈了你。如今她更是一心只为方嫚打算,可能忽略了你的处境和难处。你只记得,家人虽要看顾,也要量力而行,太为难的事你不必硬着头皮答应。在那皇家的深宅大院里,保住自己已经不易。平日若遇到难处,可稍信来与我知,哥哥虽无大才,为愿尽力你分担些。” “原来他竟真心疼爱我这个庶出妹妹!”一番话说的方媃十分动容,心想这个哥哥确实拿她当妹妹,很为她着想,比那个虚伪的母亲强得多。 “哥哥的嘱咐小妹牢记心中,凡事自会衡量,若有难处也会找哥哥拿主意。哥哥如此体谅,真教小妹心怀感激。” “一家子亲兄妹,说这些话见外了。”方靖憨直得笑道。 方媃看着方靖,忽然觉得有个哥哥其实很好,她在这个世界终于不是孤立无援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八 素心含梅骨 中秋过后,天气一天天转冷,秋风扫落叶,眼看便要立冬了。 一日午后,又是午睡时间,却不见晴儿像往日那般进来伺候,方媃信步走出房门,看到廊下角落里有两个婆子在悄声聊天,一看到她,忙慌里慌张行了礼散开了。 每天午后是府里最消闲安逸的时辰,此时却听到院外有喧嚷的声音,只见晴儿匆匆进了院门,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一进来便朝厢房走,没看到正房门口站着的方媃,方媃转身回屋,片刻后,果然见晴儿端着茶进来了。 喝过茶,方媃看着晴儿道:“外面有什么事,怎么听着吵吵嚷嚷的?” 晴儿面带不豫,皱着眉道:“方才贤妃娘娘宫里的总管太监来了,在正屋里宣了贤妃娘娘的令谕,果然是将娘娘的表外甥女——工部左侍郎白延恩的第三位千金白清妍许给了王爷,一进门便是侧妃。这会儿,府里人都忙着向王妃道喜,所以有些吵嚷。” 方媃有点意外,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心中长叹一声——真让她言中了,这皇子的府上,真是年年都有新人来啊。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娶小老婆便如给自己增加政治砝码,增添人脉,是必须为之的事。 方媃看了看香炉里的鹅梨香,转头见晴儿愁眉不展的样子,道:“你不是早就听人传过此事吗?如今不过是成真了,你倒这样生气,在灵犀院也罢了,出去叫人看到你这般脸色,还以为是我在屋里正摔东西骂人呢!白白被冠上善妒的名,太冤枉了。”这些事她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倒要反过来开导晴儿。 晴儿艰难点头称是,她抬头看到方媃淡淡地模样,暗暗敬服她看的开。晴儿放下心事,平静的收拾起茶碗出去了。 方媃推开窗户,看着院中窗下,天气寒冷,平日已不常开窗,此时一开,却看见窗下摆着一排富贵白头青花大花盆,十分齐整排场。 所谓富贵白头图,便是描绘在春风中,盛开着一丛姹紫嫣红,争奇斗妍的牡丹,引得蜜蜂、蝴蝶在花间流连嬉戏。一双白头翁鸟在石上停栖着,神态闲静,与喧闹的蜂蝶相映成趣。这是极好的寓意,富贵荣华且又成双成对,白头相伴。可是如今在方媃眼里,却刺眼的很。花盆里面种的是素心腊梅,如今刚开了花,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缀在枝间。 她记起前几天应煊曾提过,说是花房回禀,新培植的名贵品种素心腊梅开花了,他问她喜欢不喜欢素心腊梅,当时她没在意,随便点了点头,其实她从没见过素心腊梅,更不知道这个品种开出的花竟然是黄色的。 难怪叫素心腊梅。想不到应煊倒上心,竟真的让人给她送来这许多,想是今晨才到的,所以她此时才注意到。 方媃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生气伤心倒还谈不上,失落总还是有的。毕竟那温柔的缠绵和被人宠爱的感觉让人很是留恋,可这一切,便如过眼云烟,转瞬既逝。眼看有新人进门,多少人都等着看她失宠啊。 正想着,晴儿进来,看她开着窗,忙上前关了,道:“小姐又这般不保养身子!天冷敞着窗,还伸出头去。若想赏那花,让他们般进屋来两盆便是。” 方媃正要说话,丽儿进来道:“姨娘,芳菲院的任姨娘串门子来了。” “快请进来。”方媃站起来迎到门口。 “你这堂屋里人来人往的,还这般暖和,可见炭是烧足了的。”任氏笑靥生花,一进门便道:“我那屋子虽也不冷,却没你这般温暖如春。”她望望屋里窗台上摆着的水仙花,又道:“瞧瞧,屋子暖和,连花都开的这般好。” 两人相互见了礼,分宾主坐下,丽儿端进茶和点心,晴儿亲自捧了敬到任氏面前。 “这陪房丫头也是水灵灵的。”她进门来这一通说,无一句不是赞美,还带着淡淡的羡慕。 方媃谦道:“什么水灵,有时也淘气地气人,不过是在客人面前端庄些罢了。” 晴儿笑着,施了一礼退在一边。 任氏品了口茶,放下道:“你来的日子短,不知道这些,咱们王爷是所有皇子中最不爱沾这些的,若是到了其他王府郡府里,略微平头正脸些的,不管香的臭的,都不放过。咱们能进永王府,也算是有幸了。” 说到此处,一直兴高采烈的任氏也有些意兴阑珊,落落叹道:“唉!每三年采选一次,我是景平二十四年进的王府,比你早三年,当时也是十五岁。转眼已经四年了,生下一个女儿,到如今还是个侍妾。过些日子,新人进门,一进来便是侧妃,咱们这些妾们,头上又多了一个主子。” “多便多吧,各自过日子,也不相干。”方媃知道她今日来串门就是为了这件事,想必心里也是不痛快,想找个人说说。 任氏白她一眼,道:“你想的美,不相干?多了个主子便如多在咱们头上压座山一般,哪有那么轻松!若是个好相与的,也罢了,若是个有心机爱争抢的,日子更难过了。” 方媃也有些无耐,无可耐何,无能为力。心头暗自叹了口气,任氏也心有所感,一时两人都静下来。 过了片刻,任氏才道:“礼制规定是一代代皇帝慢慢定下的,当今天子也有他的想法,这不是,下旨把亲王内院女眷的规格也变了,侧妃四位,庶妃竟然增至六位,侍妾原无定数,如此一来,皇子们后宅中的女人们,怕是住不下了。礼部也不敢放个屁,皇上的话,谁敢驳!” 任氏说话直来直去,很是爽脆。她也是庶出,父亲放外多年了。娘家不在京里,依靠不上,万事全凭自己打算。 “别谈这些烦心事了,怎么不把二姑娘芷芸一同带来?” 提起孩子,任氏更沮丧,道:“哪里轮的上我带她?王妃是她嫡母,天天把三个孩子拘在身边,想看一眼还要找个由头去,这日子是没个尽头的。” 侍妾地位低,不能亲自教养孩子,所以侍妾的孩子一出生便会抱到正室屋里去养,想享受天伦之乐,也只能等到孩子长大,可是孩子长大后,对这亲生母亲又能有几分感情呢?方媃看看任氏,替她难过,也担心自己将来。 “妹妹,我是十六岁那年有的孩子,你如今虽还不到十六,也该上心些,趁着得宠,早早生个儿子,也有傍身的了。”任氏劝她。 “这也不由我,看造化吧。”方媃不愿谈及这些。将来命运如何,如今也看不透,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十九 国色冷天香 任氏听她如此说,接口道“我看你是个有造化的。我小时,家人都在京里,母亲带着去庙里算过命,说我一生富贵平安,还能荫及家族。如今看来,倒是说准了,只是——”任氏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明摆着,富贵平安也只是给人做小老婆,一辈子仰人鼻息,不能痛痛快快出口气,日夜等着一个男人,同无数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姐姐只看我如今得宠便说我有造化,怎知这宠爱能有多久呢?不见立时会有新人入门了么。所以说,万事想开些,不要钻了牛角尖,苦自己。”方媃其实也愁,但也要安慰任氏,她看得出来,任氏表面开朗,心里同样苦。 “妹妹说的是,你是通透人,又这样美貌,也难怪王爷偏疼你。”任氏强打起精神,转了话题道:“三日后瑞亲王纳侧妃,听说要好好操办一回,孙氏如今是失了主子意的,自然不带她,元氏病了不能出门,王妃昨日发话,要从侍妾中选两人陪着去的。 妹妹,我料定王爷今晚上还会到你这里来,求你帮我说说,请王爷跟王妃说,让咱们两个陪她去吧?我也许久都不曾出门了,机会难得。” 方媃心里也惦记着此事,当日答应了周氏,如今方家一直在等消息,她虽不愿帮周氏,但想来便是带了方嫚去也无妨,她自有成算。可是看任氏这般郑重,倒奇怪起来,道:“这可奇了,既是王妃发话了,你怎知这两人中便没有你?非要求王爷。” “唉,你不知道,那刘雪蓝从前是王爷的丫头,王爷成亲后,她对王妃言听计从,服侍周到,便赏她开脸做了通房,后来又是王妃向王爷讨了恩典,连孩子也没生一个便升了侍妾,如今堂堂正正做了姨娘,成了同咱们成了一样的人。她是王妃心腹,王妃有意带赘她,走到哪时都带着。 我一算,你是得宠的,王爷一定让你去,加上一个刘雪蓝,不就够了?哪里还轮得到我。所以才来求你。” “刘氏?我平日也不走动,只在给王妃请安时见过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容长脸儿,细腰身,说话温柔如水的样子。原来她是这样出身。”方媃回忆道。 任氏满面不屑,冷笑道:“可不是,狐媚样子,故意做出温驯无争的样子,专哄着男人去怜爱。她算什么,丫头出身,当初王妃怀着孩子,为了拴住王爷,硬把她塞上了王爷的床。” 方媃逼自己不要去想象她是如何上了应煊的床的,只是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讲,若是男人不愿意,她就是硬塞,也不成的,说到底,还是他喜欢罢了。” “喜欢?未必。男人嘛,在这上面本来就不当真的,她当老婆的都不介意,硬往床上塞人,他自然无可无不可,顺水推舟给正室个面子罢了。那刘氏做了妾,也没见王爷去过几次,论宠爱连我和平氏、叶氏都不如的,更别提和你比了。” 任氏虽不屑刘氏出身,但有一点她还是佩服刘氏,那刘氏不管受不受宠,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温柔敦厚样子,只要王爷进王妃屋子,她便放下姨娘身段,像个丫头般在跟前服侍,看她这般温柔体贴,王爷就算不爱她,也会给个好脸色,有什么东西也落不下她。 “若王爷来了,我会开口,答不答应也不保准。”方媃喜欢任氏的性格,妾氏里,也就任氏常来和她说说话,算是最熟悉的,便应承下来。 任氏又说了会儿闲话,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临出门前,看身边没人,忽然笑嘻嘻凑过来,挤眉弄眼地悄悄在方媃耳边道:“有件事早想问你,你如今是专房专宠,牢牢拴着王爷,可是有什么闺房妙方么?或是有助兴之道,或是了解他喜欢什么姿势,不如向姐姐透露一二,感激不尽。” 方媃刹时僵住,脸红如火,推了她一把笑骂道:“亏你也是官家小姐,闺秀出身,说出这种话来,羞不羞!让旁人听了还不笑死。” 任氏边戴披风边向外走,笑道:“逗你玩的,天天闷着,也不见你大笑过几次。横竖我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早就皮厚脸厚,什么也不忌了。” 送走任氏,已经是傍晚,方媃歪在吉祥如意红木美人榻上,刚想静一静,丽儿进来看见了,道:“姨娘,这美人榻天热时躺着凉快,如今天冷了,还是不用的好。” 方媃叹气:“好不容易晴儿不在眼前烦我,你又来了,让我安静会儿吧。” 丽儿也笑了,道:“晴姐姐去领东西,婢子自然要尽心了,咱们院里那些小丫头年纪小,你又宽宏,平日只知道淘气,哪有个懂事有眼力的。” 方媃坐起来,看着笑她道:“好,好,你是最懂事有眼力的,主子我饿了,怎么还不见开饭?” “送饭的媳妇们就快来了,今日有您喜欢的糟银鱼,还有人参乌鸡汤。” “人参乌鸡汤?我又不是病着,这也太补了些。” 丽儿笑道:“是前日王爷特地吩咐做给您吃的。庄子新敬上几笼最上等的乌鸡,听说都是用好精料喂养出来的,只只皆是凤冠、双缨、白丝毛,王爷说这是大补,对你身子有益。” 方媃听了不再言语,她知道只要是应煊的吩咐,任何人都无置喙的余地,好的坏的,只要是他发话,就得受着。 晚上,没有应煊要过来的消息,,方媃原以为他不来了,早早便歇下,他却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内室,直到宽了衣服睡在她身边了,她才从睡梦中醒来。 方媃揉了揉眼睛,只瞟了身旁人一眼,复闭上眼,喃喃道:“偌大的永王府,莫非是找不到睡觉的去处了么?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扰人清梦。” 应煊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嗅着她颈间清香,道:“真是不知好歹,多少人盼还盼不到我,你倒嫌我。” 方媃已快入梦,只答了一句:“多谢眷顾。来日新人进门,只怕请也请不来了,真真是花有几日红呢?” 她随口说完便睡着了,全不感觉应煊听了这话,手臂便僵了僵,看她睡颜,容色皎皎胜月,浓睫柔美,朱唇诱人,虽在梦中却仍是国色天香。 他凝视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纵然经天纬地,万事了然于胸,终也有难以把握的,困住了人,却还少了一颗心。万幸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慢慢的磨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 软语讨人情 第二日,应煊依旧是未到五更便起,方媃也起来服侍,给他穿衣时,悄悄在他耳边把任氏和自己的请求说了,应煊也不说话,直等一切完毕将要出门时,他一挥手,命服侍的人都退出去,才搂着她的腰,道:“昨夜我做了个梦。” 方媃知道他极忙,今晨若得不到他的应允,还不知要拖到何时,所以急着等他回话,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只得应道:“王爷做了什么梦?” 应煊道:“梦到了当初你进王府的第一天,你我圆房时的情景,说来才是一年,怎么就有许多细节记不清了呢?”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看她。 方媃心思急转,又看他一副等着她表态的嘴脸,只得曲意承和道:“记不清无妨,今夜劳烦王爷过来,妾身帮您回忆一番。” 他听了才满意地笑,手用力攥了把她的盈盈细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此甚好,只是那晚你是初次,只知道喊疼,嘤嘤地哭了一夜,又不听话,这也不行那也不会,为夫真是身心俱疲。今夜虽是回忆,却要补偿我当初所受之累,教我身心舒展才好。” 这个坏蛋,趁火打劫的强盗。方媃心里骂,脸上却娇羞着推了他一把,道:“什么都依你便是,再不走便迟了。” 应煊满足地拍拍她脸,一双凤目中含着笑意道:“任氏精乖,还懂得来求你帮忙,你的性子我知道,轻易不与人结交,既然她来求你,便是与你交好了,这面子我总是要给你的。只是与人交好也要有尺度,这种事越少越好,莫叫我为难,明白么?” 方媃点头,心里佩服应煊见微知著,就连王府后宅女人之间的这点事,他也看得极通透。 “你娘家那姐姐当初想往高处走却又不肯应选,生怕把大好青春扔在深宫里,这才把你顶了上来,认真论来,我还要谢她,若不是她的私心,你我未必能相遇。所以虽然她那私心可恶,我倒要帮她这一次。”应煊如此说,便是答应了,他轻捏她下巴,语带双关道:“我全都应了你,你也一定要教我称心满意。”言毕,转身向外走了。 方媃早上刚用过早饭,便有常王妃的二等侍女红莲来传话,命她和任氏后日随王妃一同去赴宴。晴儿拿了鼓鼓的荷包塞在红莲手中,笑着问:“姐姐,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红莲是王妃身边的人,见的世面也多,虽拿了好处,却还是端着架势,看了晴儿一眼,才对方媃笑了笑,道:“王妃说,姨娘若愿带着家里的姐妹一同去,便带吧,只是有一条,悄悄的别声张,不许穿戴过于出挑,不许引人注意,安安分分的跟着才好。” 方媃看着这个高傲的二等丫头,知道在这些人眼里,姨娘实在不算什么。她也不计较,只点点头道:劳你跑这一趟了,王妃的话我都记下了,回去禀告王妃,妾身谨尊主子之意。” 红莲见这正得宠的方姨娘竟是一点都不骄傲,态度温和,有礼有节,心里也佩服她,到底是官家女儿,进退有度。 她收起几分轻视之心,温笑道:“婢子回去一定禀告王妃。姨娘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在这后宅中也是拨尖儿的,难怪王爷另眼相看。咱们王妃也常念着,只说姨娘从进王府至今,越来越懂事守礼了,有您在王爷身边侍候,王妃也放心。” 红莲这话自然是当不得真的,方媃才不相信常王妃会这样说,她夜夜霸着永亲王,常氏不把她当眼中钉她就已经念佛了,还能夸她?做梦。 方媃装着有些不好意思,又谢了一遍,红莲才去了。 方媃叹口气,目的达到,别的倒不愁,只愁今晚难过,那个人有时是铁石心肠,求饶也是无用的,只能挺着,由着他折腾了。好歹新人进了门,这样的日子也到头了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一 赴宴知深浅 瑞亲王因是皇后嫡子,王府规制比诸王又高了些。方媃随王妃和任氏走进瑞王府,一路风光赏之不尽,屋宇富贵宏丽自不用说,亭台楼阁别俱匠心,景致处处精致,摆设样样珍奇,一时让人目不暇接。 任氏与方媃并排而行,方嫚跟在她们身后,任金工对方媃道:“瞧这气派,怕是比皇宫也差不多少了吧?” 方媃刚要示意她小声,常王妃已经回首用力瞪了任氏一眼,警告之意明显,任氏连忙闭好嘴,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 因是女眷,领路的侍女直接将她们请至后宅正院门口,瑞王妃领着一众女眷站在门边迎客。 “你可是姗姗来迟,待会儿开席定是要罚三杯的。”瑞王妃华服正装,雍容华贵,拉着常氏手,亲亲热热说道。 “罚便罚,还怕了你不成?”常氏和瑞王妃是极熟的妯娌,说话也亲切。常氏今日虽也是一身华服,但无论从颜色还是式样上都十分低调、保守,虽隆重却绝不抢眼。 瑞王妃扫了眼常氏身后,也不询问,只挽着常氏的手进了厅堂。任氏和方媃晾在当地,面面相觑,被人瞧不起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任氏脸都涨红了,方媃拉着她手往进走,回头示意方嫚跟上,直到三人在厅堂最后的位置坐定了,才道:“别跟她计较了,对于堂堂嫡皇子的王妃来说,咱们是同奴婢一样的人,怎会进她的眼。” 方媃回头看了一眼侍立在身后的晴儿,见她也是两眼泛红,很生气的样子,只是此时她是万万不敢说话的。 任氏咬牙轻声道:“同奴婢一样?只怕在这些王妃们的眼里,咱们连奴婢也不如,无非是给她们男人解闷的东西。想想就觉得难过,我也是堂堂官宦人家的小姐,就算是庶出,也是正经出身,如何竟沦落到此地!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岂知世事难料,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方媃很赞同任氏的话,确实,太子位空悬,将来鹿死谁手还说不准,此时便如此目中无人,是不是太早了?况且她们虽只是侍妾,却也都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背后多少都有些势力,不然这些皇子又何必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娶? 无非以联姻增强自己的势力。这王妃托大得很,全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岂不知俗语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得罪的人多了,到时怕是要“阴沟里翻船”! “不用理她,咱们玩儿咱们的。”方媃见方嫚很安分地坐着,想了想,对她道:“姐姐,我刚才看见那些年轻姑娘们相伴着都往南面去了,想必南面有她们玩耍的所在,不如你也去散散?” 方嫚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尊贵的人物,一时有些胆怯,道:“你不和我一同去?” 方媃心中冷笑,这就胆怯了?你们母女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推出去应选,让她独自面对一切之时,可曾想过她也会害怕、无助? 方媃冲上面一努嘴,道:“我们此时怎得自由,还要等上面发了话才能走动,此时离开席还早,你先去玩吧。” 今天来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贵,方嫚今日受母亲叮嘱,自然不能死死在这里坐着,把机会耽误了。方嫚正犹豫间,忽见门口又进来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客,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姐她正好认识,正是自己家的邻居——翰林院从五品侍讲学士的小女儿,潘映雪。 看模样,这潘家小姐也是搭着亲戚的顺风车来的,目的自然与她是一样的。方嫚等这几位女客与主人们厮见完毕,得了空,便悄悄向潘映雪示意。 潘映雪也早看见了她,忙走到她身边,两人轻声嘀咕几句,便一同悄悄站起来,带着各自的贴身丫头出门去了。方媃看着她们出去,依旧转回头与任氏说话。 “你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些,带她来又是何苦?替他人做嫁衣。难道不带她来,她就嫁不出去了?今日往来子弟最不济也是三品官家出身,还有公、侯显贵,哪里就能轻易看上她!”任氏不解。 方媃笑着摇头:“你不知我那位嫡母,心大的很,一心要往高走,却又绝不愿女儿做偏房,所以实在不好找。叫她来,让她也看看,那些金枝玉叶的公子哥们,可是好相与的?若能就此死了心,安安分分地找个合适人家,也算是她的造化。” “本就该找个与令尊品级相当的官家子弟才好,门当户对,虽没有泼天的荣华富贵,却一生平平安安的。何必总想着攀高枝,还又要做正室,世上哪有那许多的两全齐美!”任氏道。 “世上安得双全法。”方媃点头,深以为然,任氏也是庶女,同样是秀女出身,如今的处境外人看来风光,实际却有苦难言,所以她内心十分向往门当户对的小家小户生活。 “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别人要劝是不通的。”方媃虽然看不惯这两母女,却也谈不上恨,毕竟现在的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方二小姐曾经历过的一切,所以只要她们不害她,她也不会做什么。 上面坐着的除了几位亲王妃和郡王妃,还有朝廷大员的正室,大都是些上了岁数的夫人,一个个显得十分端庄,脸上带着只有正室才会有的端肃和骄傲。今日主人身份贵重,座上之客也皆是地位非凡之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二 偶遇故旧人 瑞王妃站起身来,笑容满面请王妃和夫人们去花园赏新开的梅花。恰今日天气极好,一丝风也无,竟不像是要立冬的天气,反而有些回暖,夫人们应着,互相让着出门去了,各王府里的几位侧妃自然也跟着一道去,她们一走,底下的女眷才松泛些,开始谈笑起来。 任氏比方媃早进王府,多少认得几个女眷,她领着方媃与几位熟悉的人厮见。 “这位是康郡王府的秦姐姐,当初她与我是一同应选的,如今已是康郡王的庶妃了。”任氏又拉着方媃对秦氏道:“这是去年才进我们府里的方媃妹妹,她虽年轻,人却是极好的。” 方媃深施一礼,口中道:“秦姐姐安好,妹妹有礼。” 秦氏满头珠翠,笑起来桃羞李让,十分明丽可人,她拉着方媃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又把旁边几位相熟的女眷叫来,道:“你们瞧瞧,世上竟有生得如此灵秀的人物! 你的名字我早听说过的,去年初次阅选之后,我随王爷进宫给娘娘问安,那时便听说,此次应选之女中,有位姓方的姑娘最拨尖,堪称是玉蕊琼英、娇丽尤绝。我当时还不信,如今一见,啧啧,真真是宛然若仙。你们看是不是?” 旁边一女眷笑道:“瞧瞧这脸皮儿,瞧瞧这身段腰肢,怨不得一向清冷的永王爷竟主动出口求娶,依我看,但凡是男人,岂有不动心的。也亏是永王爷下手快,不然咱们那几位爷,怕是都要争的。” 任氏在一旁对方媃介绍道:“这位是瑞王府庶妃陈姐姐,人最是爽直。” 方媃连忙施礼,问好。 陈氏道:“我虽不是应选进府的,却也知道,你们这些能从众多人中被选中的姑娘,大多是容貌不凡的,只是似方妹妹这般美貌的,还真是少见。” 方媃脸上谦逊地笑,心里却想,再漂亮家世不高,也只是做妾,王府最低等的位份。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家世背景好,也许她此时会更倒霉,做那老皇帝的嫔妃了。 “这里怪闷的,咱们一同出去走走吧,听说瑞王府的园子是极美的,即便是秋末,景致也不差。”秦氏拉着陈氏道:“这些人里,你是主人,还不快领我们去玩。” 陈氏一挑嘴角,轻拍秦氏手背一下,道:“此话可莫教府里正经主子们听见,我算哪门子主子,顶天也只是半个主子。就连今日新进门的侧妃,也不过是多半个主子罢了。走,我来领路,请各位随意走走。” “陈姐姐过谦了,你好歹也是庶妃,像妹妹们这般,岂不是什么都不是了?”任氏挽着方媃边往门口走,边道。 陈氏忙笑道:“罢了,罢了,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五十步与百步之别。” 七八个人,都是庶妃和侍妾们,说说笑笑往花园去,方媃正走着,忽觉有人在身后轻拍自己肩膀,回头一看,是位十六七岁的女子,也是这群女眷中的一员,只是她刚才一直都没说话。 那女子皱眉看她,道:“眉真,你不记得我了?” 方媃心猛地一跳,糟糕,这个人应该是认识过去的方媃,并且关系还很好,不然怎么会叫她的小字。她正不知该如何接话,那女子道:“咱们一同入宫应选,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些日子,刚才见了我也不说话,你倒把我忘的干净。” 方媃连忙赔罪道:“这位姐姐,对不住的很,我前些时候曾大病一场,醒来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医士说,可能是高烧之过。刚才看您真是很眼熟,却无论如何忆不起来在哪见过,所以不敢冒然说话。” 那女子听了这番话,才有些释然道:“原来如此,我只说你不是那般目中无人的人,原来是生病的缘故。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咱们俩还要再重新认识一回?” 任氏在一旁听了,笑道:“那也不难,正好我也不认识妹妹,咱们趁机结识一番,以后便是好姐妹了。”说完又对方媃道:“原来妹妹小字眉真,从不曾听你说起,到如今才知道,以后我也只叫你的小字了,也显得亲切。” 那女子也笑了,圆眼微眯,露出小小虎牙,十分可爱,道:“这位姐姐说的是。我与眉真是同一年的应选秀女,后来进了安郡王府,与眉真一样,只是侍妾。姓李名书翠,比眉真年长一岁,家父为六品兵部主事。” 任氏上前拉着李书翠的手,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妹妹也是个爽快的,我最喜欢,咱们边走边说话。” 丫头们簇拥着,一行人往花园去。 瑞王府的花园比永王府的还要宠大些,她们这些人心照不宣,有意避开刚才王妃、夫人们要去的梅园,另寻好去处。 不远处假山旁,太阳照得正好,暖意融融,有五六个公子小姐在说话,一个个都是青春年少,俊雅秀丽。“前面那几位,可有你们认识的?”陈氏问道。能进这后宅园子的少年子弟,大都是沾亲带故的,不是这家的兄弟便是那家的侄甥。 秦氏看了看道:“那位身穿宝蓝色素面琴绣夹袍的,不是安郡王妃的弟弟么?” 李书翠听了忙抬头看,点头道:“可不是,正是我们王妃的亲弟,我在郡王府里遇见过。” “郡王妃的父亲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学富五车之士,很得皇上赏识。家学渊源,她家公子定也是不俗的。”任氏道。 李书翠道:“曾在府里听王妃夸赞过这个弟弟,想必是个有才的。” 方媃已经看到,方嫚也在这些人之中,看来她还进行的挺顺利。认识了几位贵介公子。 “哟,那不是方嫚妹妹。”任氏也看到了,她意味深长对方媃道:“眉真,你这姐姐倒是很会与人结交么。” “她们母女都是成了精的人物,我是甘拜下风。”方媃笑道。 “不要精明得过了才好。人家正聊得兴起,我们可不要过去扫兴。”任氏催着她们快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三 正逢妙曲音 一行人边赏景边散步,不远处一间亭子,还未走近便传来丝竹弹唱之声。这一行人停下脚步。 “那不是几位王爷么,他们不帮着瑞王爷迎客,都到这里躲清闲来了。”秦氏道。 一旁平郡王府的侍妾林氏开口道:“横竖今日不过是位侧妃进门,礼节上也不是很隆重,动用不起这几位爷,他们也正好休闲一日。” “真会找地方,这亭子最背风、暖和,还找了小戏班子来助兴,这些男人们就是会找乐子。”陈氏挑着眉道。 书翠道:“我们莫要过去了吧,我听见有戏子在弹唱。那些人妖娇得很,这些爷们儿还不一定说什么不上场面的话呢!咱们去了,坐在一边尴尬。” 陈氏看了看,道:“怕是不去也不成了,那边看见咱们了,你们家平郡王正冲你招呼呢。” 大家一看,可不是,那边都看到了她们,看样子,不过去行个礼是不成了。 一行人走进亭子,纷纷向几位爷施礼问安。仆人早搬了红枝镶樱木面圆台凳来,请众人坐下。 她们一来,诚亲王便叫停了乐声,令唱曲的戏子和琴师到亭子外候着。方媃扫了几眼,那两个小戏子都是十五六岁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路婀娜多姿,自有股妩媚之态。 任氏坐在方媃身边,暗拉她衣袖,用极轻的声音道:“瞧那小戏子的狐媚样儿,生着两只勾人的眼,恨不得在爷身上剜块肉下来。” 方媃心里暗笑,这任氏的眼神可真好,只一眼的工夫就看的这么真切。 “方才听人说,王妃们去梅园赏红梅了,你们如何不去?”平郡王面容温雅,谈吐也是斯斯文文。 林氏是颇得宠的,她娇滴滴道:“妾们不爱红梅,只爱那甬道两旁随意长着的杂花小草,所以一路行来,边走边赏。” 一听此言,康郡王噗嗤笑出声来,放下茶盏道:“这等爱好倒也少见。” 他扫了一眼在座女眷,目光在方媃脸上微顿一下,又转头叫着应煊的字道:“赫兮,为兄一向只佩服你的果决干练,对人对事洞若观火,可如今怕是又要加上一条——眼光绝佳,出手精准。唉,为兄自叹弗如。” 应煊抚了抚自己衣袖上看不见的尘土,看了方媃一眼,只笑着却不接话。他今日穿的是暗红云纹刻丝缎袍,腰系银丝绣麒麟腰带,腰带上白玉双鱼佩、蓝锦荷包,衣袍颜色很配他,越发衬得脸如冠玉,神采奕奕。 通身的派场自不用说,只那气质便是出类拔萃,在众兄弟中显得修竹般清俊而内敛。 习惯了应煊的少言寡语,见他不说话,康郡王也不以为忤,自顾自的笑嘻嘻道:“赫兮啊赫兮,父皇当初为你起名时,可万万想不到你这名字和本人如此背道而驰。煊,喧赫也,声势盛大,又有温暖光明之意,所以为你取字赫兮,可你们看他,冷静自持,行事沉稳内敛,何来喧赫之意。” 平郡王却摇头道:“四兄,父皇的名字倒也没取错,六弟字赫兮,有道是‘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其意便是指有君子内心谨慎,行事有所戒惧,又赞他威仪赫赫,有与生俱来之气派。这不正合了六弟为人么!” 康郡王听了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还是五弟有学问。五弟,人常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你整日埋在书堆里,可找到那‘颜如玉’了?只不知那颜如玉可爱吃醋?” 康郡王一脸坏笑,不怀好意地看那平郡王身旁的小妾林氏。这康郡王的母妃出身很低,但他人倒十分豪爽,与众兄弟相处和睦。 众人都明白康郡王的意思,掩着唇笑起来,原来平郡王的小妾林氏虽也很有几分姿色,却以泼辣爱吃醋闻名,别看只是个妾,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仗着平郡王脾气好,成天缠着他,教训她几句,便撒娇撒痴,哭天抹泪,连郡王妃也头疼。 好在她虽如此,却是嘴甜如蜜、见风使舵的精明人,高兴时把平郡王夫妇哄得笑逐颜开,大家也真拿她没办法。 平郡王俊脸微红,无耐道:“弟尚未有这等福气,倒是六弟,”他看向应煊道:“六弟真正是艳福不浅。”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大皇子诚亲王素来老成持重,此时也忍不住笑道:“看来六弟已引来众人艳羡,你得如此佳人,是否该表示一二?为兄许久不曾吃六弟请的席面了。” 长兄发话,应煊不能再装聋作哑,只得欠身道:“长兄如何也来取笑弟弟?罢了,在座除了七弟,都是我的兄长,兄长有命,赫兮安敢不从?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弟自当在京城最好的酒楼请众兄弟喝酒。” 老二温亲王是个略显阴沉的人,他一直没说话,此时却接道:“只怕忙过这一阵子,你再请客,便不能独独是为这个由头来请了。” “二兄何意?”康郡王急问道。 “六弟说要忙一阵子,忙的是与今日老三一样的事,到时请客,新欢旧爱,到底为哪个请客啊?”温王爷语带调侃问道。 康郡王一听,乐不可支,拍手笑道:“二兄绝了,这句问的好问的妙。我倒忘了这件事,亏得二兄提醒。”他对应煊挤挤眼睛,瞟了一眼方媃,道:“赫兮,请问你是为哪个请客啊?” 在座男人都窍笑不已,男人嘛,最怕当着女人面让他选择,你是选新欢呢?还是要旧爱?他这纯属是在挑拨,只恨不得六弟今日回去,佳人给他个冷冰冰的后背。众人又想,若是这方氏也和林氏一般,那回去才热闹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四 园里一出戏 方媃明白,原来他们是在挤兑应煊,故意当着她的面,挑明应煊马上也会再娶新人,然后看他和她的好戏。这些男人们真无聊啊!亏得还都是凤子龙孙呢。 众人只看应煊如何回答,方媃也似笑非笑看他,他要娶侧妃的事早已人尽皆知,这几日却从未当面跟她说起过,平时在她面前蜜里调油的痴缠样子,如今被人明提出来,看他如何应对吧。 应煊与方媃对视一眼,见她一副好看戏的样子,不由牵起嘴角笑了笑,他八风不动地稳坐着,对众兄弟们道:“纳侧妃进门自然不会无声无息,虽不像三兄这般排场,却也要略备几杯薄酒请一请兄弟们。 方氏进门时,按规矩只在内宅家宴,并不请外客,如今兄长要弟请客,弟自然遵命。论来,她虽名分不高,却也是我亲自进宫求了旨意才得的,也不能委屈她。”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讶不已,万没想到,一向不重女色,言语庄肃的永亲王会如此说。方媃也有些坐不住,脸红起来,这也算是当众表白了吧,虽然极含绪,无一字露骨,只是细品这番话,便知他心中更看重谁。 众所周知,这个侧妃是他奉母命而纳,而方媃是他自己看中求娶的,前者不过是依常例宴客,后者却是他亲自延请兄弟喝酒。这其中的亲疏远近,谁也听得出来。 片刻后,男人们心领神会的相互使眼神,抿着嘴笑,而女眷位只看着方媃,略带几分揶揄地笑她。 诚亲王拍拍应煊肩膀,道:“明白明白,你这一说,兄弟们自然懂得,佳人难得,佳人难得嘛!” 众人一起笑出声来,今日六王爷也真是破天荒这一回,担心佳人吃醋,竟当着众人面表白起来,看来男人哪有不爱美人的! 笑过这一回,又扯了几句闲话,林氏对平郡王道:“爷,为何不教那两个戏子再唱了?方才远远便听到正在唱‘月下情’,妾身们正想听呢。” 平郡王有些犹豫,那‘月下情’词句带着几分荤俗,最适合男人们喝酒时听,可有女眷在场却不太好。 温王爷喝着茶道:“提起这两个小戏子,往日他们班子也在我府里唱过,都是正儿八经上了戏妆在台上唱,今日换了寻常装扮,脸上也没有浓妆重彩,倒看着很是清秀。” 康郡王道:“这两个都是他们班的台柱子,论长相,一个清秀,一个艳丽,依我看,还是清秀的那个更胜一筹。” 林氏望着亭外细打量一番,又看看方媃,道:“康郡王爷好眼光,果然是那清秀的更美些。依妾身看,她长得倒有几分似方妹妹,究竟是何处像,竟说不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打量起这二人来,秦氏道:“果然有几分像,自然,若单论容貌气质,她是远比不上方妹妹的,只是眉目之间,确有几分相像。” 陈氏精细,见方媃面容如常,并不介意,而六爷只垂着眼帘,看也不看,便忙道:“一个有如天上的琪花瑶草,一个是凡间的俗莺凡燕,本就不应放在一处比较。各位爷,时辰不早,前边客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新人轿子想是要到了,还请各位前去观礼坐席。” 众人听了,便就停下眼前话题,纷纷起身,跟着几位王爷前去观礼。 方媃放慢了脚步,落在众人后面,行了一段路,还未出花园,晴儿拉拉她袖口,悄悄指了指从旁边假山走过来的方嫚和丫头。 方媃停下等她们过来,问道:“方才看见还有几位同姐姐一道的,眼下都走了么?” 方嫚略有些不自然,道:“他们先去前面了,我谁也不认识,不好乱走,特在这里等你的。” 方媃笑道:“怎么能谁也不认识,刚才不是认识了好几位公子小姐么?我见你们甚谈得来。” 方嫚脸现微红,还未说话,她的丫头云香满面欣喜道:“二小姐您也看见了?方才那几位都愿意同我们小姐说话,有一位赵公子还夸小姐性子沉静,是位淑女。这赵公子可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子,他姐姐正是安郡王妃。” “云香你嘴真快,有的没的便跟二妹妹说。人家赵公子的父亲姐姐是谁,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嫚嘴上如此说,脸却更红了,眼波流动,神色欣然,显然是十分高兴。 方媃微微笑着,道:“这赵公子的身家背景也算是好的,听说他年纪虽轻,学问却很好,不知可曾应考?” 方嫚道:“听他说,上个月才过了乡试,已是举人了。以他的学问和家学渊源,明年春天会试,必是要中贡士的。” 取中贡士,便可以参加殿试,最差也是个进士了,若更好些,一甲二甲,状元榜眼探花也是有望的,加上他的背景,想来仕途已是无忧。这样看来,方嫚是看中这赵公子了。方媃心里明白,口中岔开话道:“你可愿去前面观礼?” 方嫚此时以她马首是瞻,问道:“妹妹去么?” 方媃道:“我是不去凑热闹的,等一会儿乱过这一阵,直接去坐席便是。” 方嫚立刻也表示自己要同她在一起,两人带着丫头仍回后宅,有几位官员家的诰命老夫人怕吵也不观礼的,坐在后宅正房厅里,由瑞亲王家的两位女眷陪着说话,方媃她们走进来,悄悄坐在下首。 方嫚见无人注意她们,对方媃道:“有件事怕是你还不知道,凌表兄参加秋闱武选了。” 方媃侧头看她,见她话中有话的模样,心中寻思,不知这方嫚知道多少关于凌云与方二小姐的事。 方嫚又道:“自然了,以表兄武艺,考武举易如反掌,倒是屈了他。曾听闻道,凌表兄年纪轻轻便在江湖中闯出名气,因他容貌秀美又轻功高强,一柄问月宝剑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人便送他一个‘飞鸿问月’的绰号。 飞鸿与他的字‘非鸿’相近,改非为飞,意指他轻功高强。只是他明明在江湖中前途无量,却忽然放弃这一切要走仕途,真令人费解。” 看来凌非鸿真是坐言起行之人,真的参加了武选,对他来说,中个武举人,应该是小菜一碟吧。方媃还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究竟目的何在。 若说是为了她,真令人难以相信,就算他走仕途,顺风顺水一路把官做到最大,也是应家王朝的臣子,再如何也不可能把她抢回去呀?实在是看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 方嫚看方媃皱着眉,似在忧虑,便试探着问道:“妹妹,莫非你担心凌表兄?论理,我和他才是亲表兄妹,可从小时候起,你们反倒更亲近些。 后来年纪渐大,你还罢了,表兄的心思我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婚姻大事岂容自己做主,否则成了什么人了!我想,你还不至于糊涂吧?”方嫚试探道。 看她问的别有用心,方媃款款淡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听说他放弃原有的一切考取功名,我自然要替他担心。毕竟仕途之险绝不亚于江湖,也不知这条路可走的通。至于其他,姐姐担心过度了,如今该多操心的是姐姐自己的大事。” 方嫚听她提起自己的事来,便不再作声。 待将开席,有人来请她们,方媃跟着众人一同来到设宴之处吃过酒席,才随着王妃回府去了,方嫚自有家中的马车接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五 闺中双嗔怨 立冬过后,天气骤冷,人们都将夹衣放入柜中,穿上了棉毛衣裳。北风夜夜不歇,天上隔三差五便会落雪珠子,平整光亮的青砖地上覆上一层雪珠,颜色倒也好看。 只是王府的仆役勤勉,不敢让雪在地上冻住,一天到晚来回扫那甬道和院子,务必保证主子们行路安稳。 方媃窗下那一排素心腊梅依旧凌寒绽放,倒给灵犀院添了不少意趣。 晌午用过饭,应煊难得没有去书房也未出门,而是径直来她的房里歇午觉。 应煊在,院子里更是鸦雀无声,所有下人全躲在下人房中,丽儿晴儿在外间屋中侍候着,内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淡青吉祥连花纹绸帐半垂,帐子顶端一排装饰的粉色流苏也是静止着一动不动。房间静谧,应煊呼吸平稳,盖着枣红底鸳鸯戏水缎面薄被,已经睡着,方媃坐在窗下绣着一块手帕,室内温暖,鎏金喜鹊登枝铜炉里,鹅梨香的清香之气慢慢溢出,满室暖香浮动。 手帕一角的图案已经绣成了,方媃拆了绷子,把手帕展开对窗看,嫩黄玉蕊,秀雅清淡,绣的正是素心腊梅。 方媃轻轻站起,活动活动腰肩,想去桌上拿茶来喝,经过床边时,应煊突然抬手,一把便将她拉到床上来。 “你何时醒的?” “也不陪我睡会儿,一个人睡着没意思,也不踏实。”应煊刚醒,还带着睡意,语声不像平日那般清冷,倒显得更温柔些。 他探手去方媃胸前,还没碰到衣襟,方媃已经坐起:“青天白日的,外面还有丫头们在,你这王爷诗书满腹,礼义仁信学到大,如何这般没正形?” 应煊挑唇一笑,凤眼微眯,目光中有些许放任,他坐起身,搂上方媃的腰一下将她压在身下,开始解衣裙。 方媃用力挣,阻止他动作:“快停手,再不停手我叫丫头了!” “好容易有半日闲暇,莫扫兴。”他嘴上说话,手里不停,眨眼工夫她上面只剩下贴身肚兜了。 “真是不成。”方媃奋力推开他便要起床,“求王爷别在这里闹,这里闹一回,不过眨眼工夫便传得王府上下皆闻,白惹那些人笑话妾身。王爷一时痛快了,妾身好几天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那我若是偏要呢?”应煊拉住她,笑问道。 方媃有些动气,这个人只顾自己,从来不想别人的处境。她翻着裹在被子里的衣服,道:“妾身脸皮薄,王爷若忍不住了,请您贵脚挪挪地方,去别的姐姐屋里吧,她们也是盼了很久了。” 应煊本想拦她穿衣,一听此言,却滞住了。坐在床上看她一件件把衣服穿好,又去镜前整理发髻。 “你入府已近两年,原来是那么个死板样子,后来渐渐好些了,我只以为你是懂了我的心,却不想你仍是这般无心冷情。”应煊已恢复了平日的冷肃,沉着脸道:“莫非,你是嫌府里女人多了?” 方媃从镜中看了他一眼,道:“妾身并无此意。妾身方才言语失礼,却是真心的。王爷宠妾,妾心里感激。可府里还有那么多女人,请王爷无事也多去她们那里走动走动,也免得妾身成了众矢之的。” “以你的性情,只怕并不在意成为众矢之的。”应煊并不相信她这番话,“你心里清不清静只有自己知道。” 方媃怔住,他似乎另有所指,从镜中与应煊对看,他目光沉郁,带着怀疑。她想,他所说的“不清静”,是不是指她与凌云之间的旧情?他还是怀疑他们。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不论回什么,应煊都未必相信,只怕是越抹越黑。 “你真愿意我去别人那里?”应煊整理衣衫,带着气下床道:“可莫后悔。” 方媃坐着,叹口气,缓缓道:“王爷不必置气,妾身其实没有后悔的余地。就算是您为妾身冷落了原来这些人,却也还有新来之人取我而代之。后悔与否,又有何用?妾身看得很开,女人进了这般大户深宅,命便已经注定,和许多女人守着一个男人,一生如此。” 应煊皱眉,也不叫丫头,自己穿着外袍,道:“此话好没来由,即便是新人不断,谁又能轻易将你取而代之?莫非所有男人都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 你就是这般看我的!也罢也罢,便如你所愿,自今日起我少来便是,也全你一个贤慧的名声。于我而言倒也省心省事,从此再无多余烦扰。” 方媃还来不及说什么,应煊甩袖而去,门帘掀起时,带进几丝凉风,把满室的鹅梨香冲淡了些。见王爷满面怒气走了,晴儿慌忙进来看,不知所以然。 “把这香炉搬到外间去吧,闻久了脑仁子疼。”方媃坐回窗下,看那手帕上的素心腊梅。 方媃长叹一口气. 应煊知道以前的方媃与她表兄有段青梅竹马之情,开始他应该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去年发现方媃回娘家后与表兄私下相会,他才震怒不已,冷落了她一段时间,直到方媃穿来,病愈后,才渐渐重新和好。 虽和好,却在心上留下了阴影,总是怀疑她心思不属,难忘过去,所以每每她在言行上有悖逆时,他便要往那些怀疑上联想。 方媃不知道自己对这王爷到底算是什么感情,来了半年,从陌生到熟悉,他本应是枕边最亲近知心的人,却因种种原因始终无法对他交心。再想到那位容若嫡仙的表兄,她越发头痛,这位江湖少侠也同样难以琢磨,竟真的应考要走仕途,他究竟想干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六 旧闻从头叙 那日之后,应煊果然不来了,一场大雪过后,侧妃白清妍被迎入王府。 侧妃自然与普通妾室不同,是有品级在册的,地位仅次于正妃。侧妃入府之日,照例备了宴席,这一次,永王府只请了些兄弟姐妹,并未像瑞王府那般连官员也惊动。皇亲国戚们说来都是一家人,热闹了一天,给足永王爷面子,至晚方散。 方媃告病,只说头疼难奈,向王妃告个罪,没有出席。灵犀院向来僻静,此时却也能遥遥听到丝竹奏乐之声。 本来就是装病,闷在屋里也没法子,只能拿出那本大洪地理志来看。这本书她已经粗粗翻过一遍,现在又重头细读起来。书写得很好,让她详细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顺便还学到很多人情、风俗知识。 书中详细介绍了大洪国的地理情况,大洪国的国土极广,形状好似一个大碗,北部大陆微微向里缩,便是碗沿。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上是世代在那里生息的游牧民族——獠族,又称北獠,这个民族有些类似方媃所了解的匈奴人。据书中介绍,他们大都能征善战,个性豪爽。 一百多年前,仍是另一个皇朝——显朝的天下,显朝到末期时十分腐败,北獠不断骚扰显国的边城重镇。 后来洪朝代替显朝统治了大陆,同獠族交战无数,终于令其表面上是臣服于洪朝的,可也时常给大洪找点麻烦。 獠族的存在,一直是大洪的隐患。方媃觉得,虽然这个獠族擅征战却不擅治理,但他们很有野心,只是缺少一个契机,或者,只是缺少一个可以让他们都服气的领袖。 如果有一个雄心勃勃又有能力的领袖领导他们,獠族会成为洪国的强敌。 方媃正看的入神,晴儿端着茶点进了屋,“小姐歇歇眼睛吧。” “好容易清静一日,正好多看看书。”方媃捧着书不放。“晴儿,你也认得字,可读过这本书?” 晴儿回道:“小姐,婢子虽没读过此书,却也知道不少咱们大洪国的事情呢!” “哦?那你说一说你所了解的事情,也正好让我回忆回忆。” “奴婢知道咱们大洪国北部边陲第一大河——溱江。” 方媃将书翻到那一页,看了看,问道:“溱江之北全是茫茫草原么?” 晴儿道:“溱江以北并不只是茫茫草原,两百年前,那时獠族的首领很有魄力,在溱江北岸,黑水河西北方,接近草原的地方建了九座城池,供獠族族人居住、通商。还在城里建立宫殿,供贵族们居住。” “他应该是个很有雄心的领袖,想让獠族改变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建立城池也能起到很好的据守作用。”方媃很佩服这个獠族领袖。 晴儿道:“可惜他后继无人,后人也不争气。及至百年前,咱们大洪得了天下后,开国之君十分有魄力,几番交战后獠族实在敌不过,他们被迫放弃那九座城池,放弃自己世代占领的土地,完全撤到草原上去了。 大洪朝又在溱江北岸黑水河东南的广阔土地上建了十座城,与西北九城遥遥相望,并在这北斗十九城之外设立了北方第一关——霄云关。” 方媃听得入神,道:“大洪的北部疆域有诸多边城重镇,人称北斗十九城。原来这十九城里便有獠族的九座城!” 晴儿点头道:“是,如今从地图上看,咱们大洪国疆域有如一只大碗,北部边陲便如碗沿,北斗十九城就散布在这‘碗沿’上。边陲实在太辽阔,这十九城其实分散得很开,彼此也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一条黑水河和重重山岭。不过中原内陆的商人倒是欢喜,他们往来通商,倒是可以赚大把的钱。” 方媃知道晴儿虽识字不多,但长年跟在方小姐身边,耳濡目染,知道的很不少,便夸她:“晴儿真是聪慧。” “奴婢只是照猫画虎,从前在家里时常听老爷讲与少爷和小姐们听的。”晴儿受到夸奖也不忘谦虚。 方媃道:“你还知道什么,接着说。” “若说大洪的北部边陲是獠族,东部和南部是茫茫大海,东部远海有湛波群岛,那里有个岛国——滁国。洪国西部皆是崇山峻岭,深山老林间人迹罕至,倒是物产极丰富,咱们大洪的木材、皮货、山珍、药材、金银矿藏,数之不尽的好东西都出自那西部群山之中。” 方媃合上书赞道:“好个小丫头,记性好,口才也不错。” 晴儿被主子赞扬,高兴得脸现红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方媃看看天色,道:“怎么不见婆子们送过饭来?” 晴儿道:“前面宴席上客人多,厨房忙坏了,方才我遣了婆子去问,回说晚饭还需一个时辰才能送过来,”她指着桌上一碟小螺丝酥道:“小姐先尝尝这个小螺丝酥,酥而不腻,是咱们府里新来的北方厨子做的。” 方媃道:“也不是很饿,迟些吃也无妨。倒是你,忙来忙去的,想是饿了吧?”方媃让晴儿坐下吃点心,晴儿不敢,推辞半日才在下首侧坐了。 桌上有一套梅兰竹菊紫砂茶具,方媃执起紫砂壶,亲手帮晴儿倒了香片茶,让她就着点心喝。 待晚上歇息之时,遣退了所有人,方媃独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紫金蟠花烛台,烛光明亮,将桌上的红漆描金刻莲花妆奁匣子照得十分好看。 方媃打开妆匣,对着镜子一点点拆散发髻,取出平日常用的降香黄檀木梳,缓缓梳头。 乌发如云,披散下来贴伏在背上,镜中的她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柔媚的气韵。镜中人,熟悉而又陌生,却是不容置疑的琼姿玉色。眼波稍动便是起了微澜的澄波,朱唇轻挑便是拂过春风的梅林。即使是不言不动,似也有暗香浮动,一顾便可倾城。 方媃想起今日的新娘子,白清妍。 侧妃娶进门,今晚便是她的新婚之夜,虽然新郎是很多女人共有的,但至少这一刻,是只属于新娘的。方媃不禁在想,此时,那位白侧妃的屋中,一定更热闹吧?应煊在做什么呢?灯下看美人吗?或是与新娘喝着交杯酒?新娘子一定是个美人吧?听说是的。 她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人说女子是否有福运,相貌便可露端倪,有些女子长着银盘大脸,圆润富态,虽无美貌却常会被人赞为福相,而那些倾国倾城的,往往一生坎坷,甚至天不假年。 如今自己已经是这样一副容貌了,想必和那“福相”是不沾边了,只是千万不要如那些短命坎坷的美女才好。想到这里,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应煊忽然掀帘子走近内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七 新人初入府 “啊?”方媃怔着坐在镜前,从镜中看他,这个人今天可是新郎官呀,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到处乱跑?再说,自那一回吵嘴,已经半个多月没进这个门了。 “我是问你,为了何事要叹气?”应煊上前搂住她,也从镜中看她。 方媃看着他,成亲的吉服应该已经换下了,现在身上穿着紫红团花锦绣夹袍,腰系亲王品级玉带,显出华贵与喜庆来。只是身上一股子酒气,还夹着浓郁的胭脂气味。 “晚上吃的撑着了,胃胀所以叹气。”方媃微微笑着。 “呵。”没想到是这种回答,应煊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本是一贯的冷脸,偶然一笑,倒更显着朗目疏眉,魅力无穷。 应煊回头,吩咐奴婢去取消食的冰糖山楂羹来,方媃看他并不坐下,心里也知道他很快就会走,便道:“妾身院子里的小厨房里没有备下这山楂羹,还要去前头大厨房取,一来一回也要时间,大可不必了。妾身站起来走走也就消了食,正好王爷也坐不久的,不如妾身送王爷出院子,正好也散了步。” 应煊看着她:“你就这么喜欢赶我走?” “妾身不敢,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天是侧妃的好日子,王爷可不要让她久等吧。”方媃说完,起身径直走到门口,皓腕抬起,亲自挑开猩红绣花鸟的厚绸帘子等着他。 应煊用鼻子哼笑一声,走到门口,转头看着方媃,幽深的凤目辨不出喜怒,道:“你倒是会为别人着想,就这么急着把我往别的女人屋里推?” 方媃面上嫣然而笑,语气却透着一股冷意:“急不急,王爷也都还是要去的,再多留您一刻也没用。” “你不留,怎知就留不下?”应煊微倾上身,靠近她道。 方媃看着他,忽然皱眉道:“这厚绸帘子挑的得手都酸了,看来王爷是不须妾身代劳了,容妾身先行一步。”说罢,竟放下帘子径直出去了。 方媃心头火起,也顾不得外面寒冷,而她只穿着屋里的丝绸广袖长衣。这个男**妾成群,偏还喜欢挑三逗四,今天这个日子,除了那个白侧妃,府里其余的女人心里怕都不会好受,他居然还跑到她面前来卖乖,十分碍眼。 “你就好好的去洞房花烛便好,何必跑来搓火!”方媃心道。她一出正屋门,晴儿便迎过来,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迎了上来,以为她是有什么吩咐,方媃也不说话,延着青砖铺就的小路一直走到院门口,此时院门已是半掩着了,她便示意打开院门,自己领着晴儿等一干奴婢恭敬地立在旁边,一副恭送王爷的模样。 应煊一步步踱过来,方媃低着头,只盯着他的鞋。 只见他走到她面前,顿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方媃待他一出门,便回身向屋里走,边走边吩咐:“关门下钥。” 晴儿急得在她后面跟着道:“小姐,王爷自那日走了,好些日不曾来,今日是侧妃进门,王爷倒还惦记着你,专门来看你,你怎么又把他气走了?” “晴儿你糊涂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我不气他,他也必定要走的,还有个新娘子等着他。我就算是低声下气赔礼道歉,也是无用。”方媃头也不回的走回屋去。 第二日,方媃照例去向王妃请安,今日也是白清妍第一次去向王妃请安。 因只是纳侧妃而非大婚,永亲王也没有婚假,一大早依旧去上朝。王妃正屋里依然只是一群女子,方媃坐在任氏下首,静静听坐在王妃左下首的白清妍说话。 白清妍瓜子脸,目若秋水,朱唇皓齿,果然是个美人。 她语音娇脆,很是动听:“原来见了您,常称‘嫂子’,如今真是不习惯改口。”她上身穿着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下身是鹅黄绣边长裙,头上插着明晃晃的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乌浓的发髻上还戴着赤金红宝石插梳,侧鬓俏皮得贴着一串粉红宫制绢花。通身的华贵已经不亚于常氏,很有侧妃气派。 “再叫‘嫂子’,岂不是乱了身份?以后你也同我们一样,都是侍候王爷的人了,便称我‘姐姐’吧。”常氏对这位隔了一层的表妹很和蔼可亲,这白氏的母亲怎么说也是贤妃娘娘的表妹,都算是一家人,以后应煊有什么事,依靠的还是这些亲戚,大家是拴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八 娇贵盛气凌 任氏听了常氏这番话,心中不以为然,用手肘轻碰方媃,用手帕遮着嘴,悄声在她耳边道:“虽都是侍候王爷的人,可咱们打死也不敢擅自叫她一声‘姐姐’,哪个那么自不量力的?敢没了规矩。” 方媃轻轻点头,常氏口中虽称大家都是一样侍候王爷的人,但底下妾氏们心里都清楚,自己这些人可万不能与王妃比肩,王妃与妾氏,便说是主子和奴婢的关系也不为过。她可以叫你一声妹妹,你却不能称她姐姐。 “是,姐姐,一家子相处,妹妹日后若有不妥之处,求姐姐千万教我。”白清妍娇滴滴道,她倒是毫不推辞,在她心里,她们家与贤妃、永王爷本就是一家人。 “这是自然,只是你是大家闺秀,怎会有不妥之处。”常氏笑道。 “清妍行事向来粗心,家慈也常训我。比如今日,第一次来给您问安,偏来迟了,真真是过错。”白清妍歉疚道。 “你昨日过门成礼,一天辛苦,晚上还要伺候王爷,来晚些也情有可原。”常氏笑得愈加温和,又问道:“王爷待你可好?论理我是不需操这个心的,毕竟你们是表亲。只是他对自己人向来是面严心慈,你不要被他冷清清的样子吓着。你是贤妃娘娘亲指的,我知道他心里是很看重你的。” 白清妍娇羞不已,红着脸喃喃道:“谢谢姐姐关心。王爷他,待我很好。”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微不可闻,但底下的人就算听不清,从她表情也能看得出来,这白氏是很得意了。 孙氏向来爱吃醋,此时再忍不住,论位份她虽不及白氏,但她比白氏进门早许多,又生过孩子,并不怎么把白氏放在眼里,她喝了口茶,瞟了眼下首的方媃,悠悠道:“侧妃妹妹真是好福气,亲上加亲,王爷自然待你好,只是也不知有多好?” 白清妍怔了一下,不料孙氏竟还要追问这个,她是新嫁进来的,怎么好意思说男人待自己有多好?只是孙氏开了口,她也不好不理睬,当下回道:“王爷待我很温柔,慢声慢气同我说话,还提起我小时候的事,原来他还记得。” 白清妍十八岁,应煊比她大十岁,一个是宫里的皇子,一个是官家小姐,虽是亲戚却也难得见面,偶尔见一面,应煊的印象也只是她还年幼的样子。 孙氏听了,笑道:“王爷真是好记性。一家子,王爷待你好自是应该的。只不知,与他对方妹妹的好有差别没有?你怕是不知道,你入府前,最得宠的便是方妹妹,如今你来了,方妹妹若知道王爷对你比对她还好,可是要吃味儿的!” 她装着插科打诨说出这番话来,自是要把方媃引出来,看她们之间的好戏。 此言一出,白清妍立刻怔住了,下意识便去看下首坐着的诸人,她刚才来晚了,下面的人还没一一介绍,也一直没注意过这些人。但此时一注目,便立刻能看出谁是方氏。 方媃也怔住了,她刚才几乎要走神,突然听到孙氏把她名字抛出,还反应不过来。好端端的,何必招惹出她来。 白清妍细看方媃,才发现这个不声不响坐在最不起眼处的侍妾,竟堪比画中仙娥,娇嫩得如粉荷垂露,一双眼眸杏花烟润,盈盈如春水。打扮极清雅,只因这容貌便是最夺人目光的了,打扮也不过是陪衬。 白清妍坐在椅上挺挺腰身,拿出侧妃的气势来,笑道:“这一位便是方妹妹吧?我看你年纪似乎不在我之上,便冒然称你一声妹妹。” 方媃起身施礼道:“侧妃姐姐客气了,妾身便是方氏。” “果然是个美人,也难怪王爷宠爱。咱们姐妹都是一样的,日后相处,互相照应,我看妹妹断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小气人。”白清妍笑道。 方媃低头道:“妾身不敢,万事以王妃和侧妃姐姐为先,妾身是什么身份,断不敢越矩。” “方氏一直是极安分守己的,日子久了妹妹便知道,她不是无风起浪的人。”王妃在一旁道,眼风扫过孙氏。 孙氏看王妃脸色不好,也不敢过分,只讪笑着不再说话。 方媃真想把孙氏抓出来踢几脚,几句话便置她于是非之中,以后她在白清妍那里,算是挂上号了。 连续几场大雪,冰封万里,把白玉京真的变成了一座白玉无暇的城。王府的花园里有座重檐围廓两级六角楼,建造的十分精美,方媃登上小楼第二层,凭窗而望,视线虽并不是很开阔,却也能看到四处白茫茫一片,阳光照射在白雪上,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呼吸的空气清新无比,似能闻到花园里梅花的清香。一群雀儿飞过,落在远处屋顶上,留下点点印迹。 晴儿站在方媃身后,四周打量了一下,道:“小姐,这里太僻静,平日少人来,咱们略略站站也回去吧。” “你冷了?”方媃打量她,晴儿穿着素静的蓝竹暗花斜襟小棉袄和青色裙子,外穿夹棉的青色比甲。“你跟我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些,前几天我给你的藏青绵锦披风怎么不穿?” 。 “阿弥陀佛,小姐您看看这满府里的仆婢们,再冷的天,有一个敢穿披风的么?那还像个仆婢样子么?”晴儿道:“婢子倒是不冷,这裙子里穿着厚绸棉裤呢!” 方媃呵出一口寒气,紧了紧身上的杏黄云缎灰鼠毛镶边披风,道:“离过年没有多少天了吧?” “是,小姐。小姐的芳辰也是在正月里,正月初十也是个极好的日子。” 晴儿想了想,又道:“自侧妃进门那日,您把王爷气走了,到今日已有月余,也不知这气何时能消?若是趁着过年,一家子热热闹闹地,把这次事情揭过去就好了,正好又是小姐芳辰,王爷定要给您好好贺一贺。” “呵——”方媃长出一口气,过年,应该很热闹吧?方小姐的生日竟和自己在同一天,这可以说是巧合还是缘分?听晴儿说,去年过年时,正赶上因她与表兄的事,应煊在冷落她,生日根本就没过,今年却又是如此。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起自己刚穿来时,还盼着过生日,说不定再许一个回去的愿,就真能如愿以偿,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二十九 温柔岂知心 说起生日,一直不忍想也不敢想的事便冒了出来,方媃在现代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她的父亲在她还没记忆时便因车祸去世,母亲撑到她考上大学,大概是因为太伤心劳累,得了不治之症,也离她而去。她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从不也无从依靠任何人,生日,对她来说只是一年中平常的一天而已,渐渐没有了过生日的习惯。 尽管父母都离她而去,但她知道他们是爱她的,她也深爱他们,永远把他们藏在心底深处。 “小姐,您伤心了吗?”晴儿看方媃眼圈有些许泛红,忙关心地问。 “伤心?”方媃正沉浸在对父母的思念中,怔了片刻,才明白她指的是应煊近日来专宠白氏之事。 白清妍入府的这些日子,应煊十天有四、五天在她那里,余下一两天去王妃处点卯,其余的晚上或是独自在书房歇,或是去其他女眷处,只不曾到灵犀院来。 府里闲言又起,都知道她又失了宠,原来看她不忿的,有的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有的冷言冷语,说话含沙影射,虽不敢当着方媃的面上说,但灵犀院的下人们可是没少听到,传到方媃耳朵里也是必然的。 方媃倒是并不在乎是否受宠,新人进门,身份背景又与众不同,被宠是必然的,她早有心理准备。她所讨厌的是闲言碎语,更讨厌那些心存不善、幸灾乐祸之辈。都是伺候人的女人,心里都一样苦,“相煎何太急”?难道在这种地方,人与人必须要这样相互踩着才能活吗? “小姐,站的时候可不短了,咱们回吧。咱们小厨房自己熬了八宝粥,又甜又糯,王妃才赏的双色水晶糕,正好配着吃。” 方媃笑了:“说的我都馋了,走吧。”小厨房规模极小,虽不能做正经饭菜,熬制些汤粥、小点心却是很方便的。 两人正要下楼,忽听楼下有人语声,细一听,竟是应煊的声音。 “这楼上怕是有些冷,不上也罢了。外面有太阳,照着反而暖和。”应煊道。 “小姐,是王爷,好像还有别人。”晴儿小声道。 方媃摆手,示意她别出声。 “王爷说的是,那便不上去了。在楼外目光没有遮挡,视野更开阔些,赏雪景是最好的。”一个女子说道。 只听应煊道:“走了这一会儿,你也有些乏了,此处有楼挡风,景色又好,咱们就在这里歇歇脚吧。” “是。王爷大婚时,妾身还只有十岁,跟着母亲来赴宴,那时正逢春夏之季,只觉这花园真是花团锦簇,风景别致。如今虽是冬天,却又是另一番冰雪美景。王爷您看,那边白玉石小桥被白雪盖着,阳光一照,像不像冰雕出来的一样?” 说话的女子,语音轻柔甜美,温柔似水。她与别的妾氏不同,与应煊说话时,态度虽恭敬,却带着几分娇气,语气十分自在、亲切,正是白侧妃无疑了 方媃叹口气,幸亏他们不上楼来,不然冷不丁看到自己,岂不扫兴? “王爷,妾身进门也有一个多月了,府里的姐妹与我常常走动,大都熟络起来。可是有的妹妹大概是内向些,平日除了给王妃请安外,也难得亲近。妾身想,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太生分也不好,妾身想主动去她们院里走走,却又担心——”方媃听白清妍娇滴滴地说道。 “担心什么?”应煊问。 “担心自己唐突了。妾身只是想先问过王爷,那位妹妹的脾气禀性如何,可好相处?妾身心里也有个准备。” “你说的是谁?”应煊悠然问道。 “便是那位方妹妹。她虽进门比妾身早,年纪却小些,所以妾身便称她为妹妹了。”白清妍道。 听到这儿,晴儿轻轻摇了摇方媃的手臂。方媃笑了笑,轻轻摇头,这个白清妍可真会讨男人喜欢,既开朗亲和,又不自持身份,身为侧妃,却肯放低身段与等级低下的姐妹和睦相处,怎么不教人喜欢。 只听应煊道:“她原是性子疏懒的人,又一向不懂应承答对,你也不必在意。况且你位居侧妃,她不过是个侍妾,没有你去探访她的道理,不去也罢。日后相处久了,也渐渐熟了,不必急于一时。” 方媃舔了舔嘴唇,看来应煊是替她挡了,也好,省了她去应酬。说来,这应煊倒是比往日有耐心的多,看来表兄妹的情份到底不同。方媃想,他们两人是隔了一层的表兄妹,血缘可不远,生出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吧? 她这里走了神,晴儿连拉她衣袖,方媃回过神来,只听白清妍道:“爷的意思妾身明白了,从来尊卑有分,妾身不敢乱了规矩。其实妾身急着想要了解这位方妹妹,是有缘故的。” “是何缘故?” 白清妍娇嗔道:“还不是因为王爷您。” “因为我的缘故?”应煊语气淡淡的。 “是啊,方妹妹在王府的情形,妾身有所耳闻,都传王爷极宠这个妹妹。妾身只是很想知道,方妹妹因何如此受王爷的宠爱?她有何长处?妾身也想虚心学之,以博王爷青眼。”白清妍娇滴滴说道。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难为你想的多。只是你我本是表兄妹,原与别人的情份不同,大可不必如此。你既然成了我的人,我自然不负你,思虑过多伤神伤身,又是何必?”应煊语气有些低沉,态度倒还是温和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 计算徒劳神 那白清妍撒娇撒够了,想说的话也都说了,自然懂得适可而止,见应煊如此回答,便立刻转了话题,谈论起山水景色来。 正在此时,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方媃站在楼上,听到一个丫鬟的声音:“禀王爷,前院传进话来,皇上宣王爷即刻进宫议事。” 应煊听了,也不多言,只让白清妍带着几个丫鬟自去逛园子,自己匆匆去了。 方媃松口气,心想主角走了,这位奶奶大概也没兴致了,怕也要离开了。 只听一个丫鬟道:“小姐,方才您说到方姨娘受宠时,奴婢看王爷似乎不大高兴,脸色也有些沉了。” “哎,我就是忍不住。在家时,母亲便常说我遇事沉不住气。我进门这些日子,王爷待我是不错,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府里人人传那方氏因我之故已经失宠,可我却不大相信。 采珍你想想,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是新入府的,地位与情份又与别人不同,但方氏也没道理一夕之间便失宠啊,怎么说也是王爷喜欢过的人,如何这么快就能把她摞开?若说王爷心里完全没她了,我真不信。方才你也听到了,我但凡提到那方姨娘,他便替她挡了,虽表面上是抬举我贬低她,实则是处处护着她呢。” “小姐何必想这么多,方才王爷不是也说,你们是表兄妹,情份与众不同,他不会负您。”那个采珍道。 “你真是傻子,他只说不负我,却从没说过喜欢我。我怕只怕,他对我只有几分亲眷之情,却无爱慕之意。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个狐媚子的长相,如今她还是年纪略小,没有完全长开的样子,再过两年,只怕是真的可以倾国倾城了!到时,还不知怎么得宠呢!那时王爷眼里哪里还有我?”白清妍幽怨道。 “凭她再狐媚,论家世身份也比不过小姐,小姐何必自降身份与她相争。王爷是念旧情的人,你们亲上加亲,从哪边论她也越不过您去。先前奴婢在家时便听说,咱们老爷指日便要升了,将来在朝堂上,对王爷助益更多,再等小姐为王爷添得子嗣,更会受到宠爱了。小姐,好日子在后头呢!”采珍口若悬河,安慰白清妍。 被丫鬟如此这般一开导,白清妍像是松快了一些,丫鬟便陪着她慢慢往回走了。 待她们离开,方媃和晴儿也下了楼,晴儿一脸忿然,想是听了她们的话十分气愤,方媃倒笑了,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人家只是背地里念叨,咱们也只当没听到罢了。那八宝粥想是早凉了,快回吧。” “有这样的人在背后算计着,日子可怎么过?”晴儿叹着。 过年前的几日,应煊通常都会忙的脚不沾地,听晴儿说,以前他很忙时,都是歇在前院的大书房里,可能是忙的没有心思想女人了。 年前阖府忙碌,方媃的灵犀院可算是府里最悠闲的地方,平日除了任氏偶尔过来坐坐,很少有其他人光顾。年前大家各有所忙,她这里就更少人来了。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闷到发慌,方媃极想出门转转,看看白玉京的风貌。 “小姐若想出门,怕只能等正月十五那日了。依习俗旧例,十五那日不拘礼节,男女无论身份都可上街观灯。” “到时府里的女眷都会出门吗?”方媃问。 晴儿摇头:“虽有这样习俗,可据婢子所知,府中的女眷们一向娇贵,毕竟天寒地冻,又爱惜脸面身份,怕出去被人挤着,所以府里出去观灯的女眷极少。去年也只有任姨娘出去了,回来后直嚷着再不去了,又累又冻又挤,差点让人把鞋子踩掉。” “她出去,王爷不陪着吗?” 晴儿哂笑:“正月十五,宫里赐宴,皇亲国戚、朝中重臣携眷出席,永亲王携正妃和侧妃入宫,如何陪她出去?就算是腾出工夫来,也不会陪她,她又不得宠。不过是叫家丁们前呼后拥着去罢了,先坐轿子到最热闹的大街上,然后下轿慢慢随着人流走,边观灯边游玩。横竖那天不论尊卑、男女都要靠自己走的。” 方媃听了,虽仍期盼十五出去,却毕竟远水难解近渴,眼下闷得难受,怎么才能设法出门逛逛? 看她发愁,晴儿几次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吧,你跟我还有何不可说的?”方媃道。 “婢子这主意,小姐也早应想得到,只是不愿做罢了。”晴儿很聪明,只如此一说,料定小姐必会猜到。 方媃看着她笑,知道她所谓的主意无非是要自己主动去向永亲王示好,求得他原谅,到时候再要求出门散心,应煊不会不允。其实晴儿的主意是绝大多数都会想到的,本来嘛,王府最大的主子便是他,想什么办法走什么偏门都不如去求他这个正主。 “他那么忙,我就不去为这点小事扰他了。”方媃不觉得那天自己有任何错处,那天新人进门,对府里的其他女人来说,当真是一家欢乐几家愁,可是这个男人真是完全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带着满身香气来找她。 就算他是挂念她,专程来看她,她也不领这个情,她不是古代女子,没有三从四德的思想,实在做不到与多女共侍一夫还要时时笑脸相迎。老实说,如果这些事是搁在现代的方媃身上,不赏他一巴掌都算对不起他。 怎耐在这个时空,这个时代,人家又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她的大老板,打是绝不敢打的,但摆个脸色为自己出口气总可以吧?她可不想把自己委屈死。 出不了门去,只能自己找事做,早晨日头好时便刺绣,下午让晴儿在中堂西阁间备了文房四宝,练字。中堂东边那间是她的卧室,虽也有几案,却不如西阁间宽敞,这里设了书架、书案,已经成了她日常看书写字的书房。 大洪的文字几乎与中国古代一样,都是繁体字,只有个别一些字不太相同。方媃对日常常见的繁体字都能认得,只是写得不好。可不是,在现代别说写毛笔字,连钢笔铅笔都用得不多,写什么都是电脑,以至于书写功能退化,常常提笔忘字。 如今可好了,把以前那么多年没写的字都补回来了,穿来这半年多,她一直在练字,不求写得多好,只求能见人就行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一 人心最难测 “今日还是临贴吗?”晴儿摆好青玉博古墨床,上好的汉泽府制水纹四足红泥砚,轻轻研着墨,问。 方媃没回答,拿着笔出神,今日不想临贴,想随意写些什么。她取来一张芙蓉笺,先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后又写下“眉真”二字。盯着这“眉真”二字看了半天,她记忆里,应煊从未以字唤她,任氏也是上次在瑞王府听李书翠唤她,才知道了她的字。看来除了任氏,王府里至今无人知道这“眉真”是她的字。 又出了一会儿神,信笔又在笺上写了前些日子书中看见的一段曲词:朝三暮四,昨非今是,痴儿不解荣枯事。攒家私,宠花枝,黄金壮起荒淫志。千百锭买张招状纸。身,已至此;心,犹未死。 晴儿看她写的字,道:“小姐,这是词吗?” 方媃摇头:“是一段曲子中的唱词,写得入目三分,我便记住了。” “能否请小姐给婢子讲一讲其中意思?” 方媃笑:“我也只是一知半解,看书中解释是说,世间万事不可捉摸,有些人拼命积攒家私,结果横祸上身;有些人沉溺于酒色,走上了荒淫之路。祸福相依,悲乐相生,这帮愚蠢的人哪里知道荣枯变化的世事。总之是指斥富人的贪婪、狡诈、荒淫,至身败名裂仍不知悔悟,用语十分辛辣。 “啧啧,这写词的人也真大胆,敢这样骂。”晴儿觉得不可思议。“小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词曲?”在晴儿看来,方家也是官宦之家,如今嫁入王府,更是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怎么会喜欢这种骂富人的词。 “此词句句辛辣入骨,骂得痛快淋漓,我为何不能喜欢?”方媃心中很佩服这些敢于把世间愚蠢人荒唐事写出来的人。况且他们写得一点没错,对世人也有警示作用,这才是文人真正的风骨。 “眉真喜欢什么?”门帘一挑,任氏和另一位人侍妾刘氏走进来。 任氏倒罢了,也算常来,刘雪蓝却是稀客。方媃忙站起来迎上去,口中道:“没有什么,闲聊而已。今日两位怎么得闲?” 晴儿顺手把那张芙蓉笺夹进桌上一本诗集里,忙着问了安,出去沏茶。 “我有什么不得闲的?又不管事。倒是刘姐姐日日帮王妃打理府中事务,才真是忙,今日我来看你,路上遇着她,便一同来了。”任氏脱下灰鼠银丝织锦斗蓬,坐下道。 刘氏也脱下玫红镶边翻毛斗蓬递与丫头,笑道:“今日得闲,正巧遇到任妹妹,我想着咱们姐妹也应常走动,方妹妹又是娴静性子不爱出门,只好我来了。” “应该是我去姐姐们那里的,实是性子疏懒,又怕见人,怪难为情的。”方媃道。 刘氏回顾这屋子,道:“当初你要入府时,这灵犀院还是我帮着布置的。王爷特地嘱咐要精心些,不可委屈了你,我只能请王妃示下,从库里挑拣好的,着意布置。如今再看,又添了不少好物件,可见王爷是真疼你的。” “多谢姐姐费心关照,这里住着很舒适,姐姐帮着王妃管家实在不易。”方媃顺水推舟表达感谢。旁边的任氏悄悄向她眨眼,很不屑的表情。任氏一向看不上这丫头出身的刘雪蓝。倒也不是全因她的出身,主要还是对她做人做事颇有微词。 方媃细看刘雪蓝,果然是温柔敦厚,几乎有几分软弱的模样,微圆脸形,香肌如脂,目光柔媚,我见犹怜。据说,她已经二十四五岁了,然而举手投足还有几分少女般的情态。 果然,能到应煊床上去的,怎会有丑女。她能走到今日,王妃帮衬是一方面,她自己的手段心智也必不凡。 刘雪蓝笑着站起来道:“妹妹今日只管盯着我打量,倒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怪让人难为情。”她像是被方媃看得不好意思了,也不再坐下,只信步在屋中踱步,细细看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美人图。 任氏对方媃道:“眉真啊,眼看过年了,按府里规矩,年三十王爷王妃进宫饮宴后,回来还要开家宴,只是那一晚家宴不同平日,只有侧妃庶妃和小主子们可以参加,咱们这些人是不能上桌的。到时也不用咱们立规矩,你们几个都到我那里去守岁可好?大家喝点酒热闹一番。” 方媃点头:“那自然好,难为姐姐想得周到,我也是愿去的,省得冷清。” 已经踱到书案前的刘雪蓝信手翻着桌上的书,听到任氏说话,问道:“方才我就想问,听任妹妹唤方妹妹‘眉真’,可是妹妹的字?” 方媃道:“正是,不过也是小时候取着玩的,当不得真。” “难怪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知书识礼的闺秀小姐,取这样文雅的字。”刘氏也是识字的,但毕竟有限,平日跟着王妃管理府中事情,最擅长的还是算帐。 晴儿带着丽儿进来献茶,丽儿有些毛手毛脚,放下茶盏时,手晃了一下,水洒在桌上,方媃的手正放在桌边,渐上几滴热茶。 “呀,可是烫着了?”任氏忙问。 手背只是有些红,也不怎么疼,方媃还没说什么,丽儿连忙跪下请罪。 晴儿顾不上别的,快步出去吩咐人取烫伤膏来,任氏拉着方媃手看,方媃受不了人跪着,看丽儿吓得白了脸,忙叫她起来。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 好容易叫起了丽儿,晴儿为方媃抹上药膏,任氏才又坐下,一直立在书案边的刘雪蓝此时才过来,看了看方媃的手,柔声细语道:“不妨事,我瞧这是好药,一二天后是必好的。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王妃处,妹妹手疼,多歇着吧。” 任氏也不好再多坐,与方媃道了别,跟着刘氏一同走了。 叫她们这么一打岔,混过去不少时间,方媃也就没再练字。 谁知到得晚间将歇下时,多日不曾光临的永亲王忽然来了。 应煊进门宽了外面的厚衣裳,只穿着石青色云纹锦缎交领直裰,腰系丝绦,他坐在中堂一口一口喝茶,眼皮也不扫旁边侍立的方媃。 屋里的奴婢都退出去了,屋里安静无声,半晌应煊才放下茶盏,道:“骂我骂的痛不痛快?” “啊?王爷您说什么?”方媃不解,她何时骂过他?就算有,也是在心里,怎么可能被人知道? “嘴上骂也罢了,还写下来,白纸黑字,岂非铁证如山?”应煊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二 面对面易辩 方媃接过来一看,竟是自己几个时辰前才写的那张芙蓉笺。这笺怎么到了他手上?应煊看了上面的词,以为是对他不满的发泄。他竟为了这件事跑来问罪,还是终于有个由头来找她的茬?以永亲王的智慧,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方媃也不想他有所误会,毕竟他是老板,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这上面的词只是妾身练字时随手写下的,不过图它新鲜罢了,别无他意,王爷博古通今,难道以前没听过这曲词?” 她心里回想今日午后的情形,只有任氏和刘氏来过,当时她手被烫,众人都围着她,只刘氏站在书案前,此事非她莫属了。显然是她拿着芙蓉笺去向应煊告状的。这个女人不当间谍真是屈才了,亏她一副良善温柔模样,下手够快够绝。 “是我问你而非你问我。我只问你,写下这词时,心中可痛快一些?”他语带嘲讽,上下打量她,飞扬的凤眼中射出的光芒,好似带了冰冷的钩子。 方媃心中有气,知道他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已经认定是她在泄愤,那也不必多解释了,她转过头只不理他。 应煊站起身,在她身边来回踱步,道:“朝三暮四,昨非今是攒家私,宠花枝。本王还不知原来自己竟是如此荒唐之人。你是在骂我对你朝三暮四么?那么你对我又如何?” “此事王爷心中已有认定,何必再多此一问?莫说王爷并非朝三暮四之人,即便真是朝秦暮楚,谁又敢多置一辞?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妾身深知自己只是王爷众多女眷中的一个,怎敢有一星半点的奢望。”方媃尽量声音平和,拿出对待米饭班主的态度来回答。 “你不敢?还是根本不想对我有奢望。眉真,眉真,极美的字,正配你。为何从不告诉我?当初入宫应选,你的牌子我看过,姓名、年纪、家世、籍贯,只独独无‘字’,这‘眉真’应非长辈所起,不然牌子上必会记载。” 应煊踱到方媃身后,贴着她的后背站住,在她耳畔缓缓道:“是谁给你起的‘字’?以至于还要对我保密。” 原来那词不过是个由头,应煊真正不满的是她小字的来历。以他的精明,怕早已经猜到‘眉真’是凌云所起。 “现在可以告诉我,眉真二字的来历了吧?” 方媃轻笑一声:“其实再寻常不过,只是幼时孩子间玩笑而取,‘眉真’取自‘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这句诗。” 应煊反复念了两遍这句诗,走到她面前道:“起的贴切,内蕴雅意,暗含情致,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全材。 今年秋天武选,他已是中了,明年春天会试若再中,必是入仕的了。他本无心功名,从十三四岁便结交江湖中人,近一两年更是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却突然一个回马枪,要收拢身心放弃自在而受官场拘束。依你看,他所图为何?” “不论他所图为何,王爷手中有权,若真不想让他考中,只有略施手段便可,又何必问妾身?我已经是王爷的女人,而他如今不过是个武举,王爷莫非还怕了他不成?”方媃冷笑。 “怕他?若我真担心,他连京城都难以立足,遑论参加武选!不过是一条小鱼,由着他去折腾吧。只是若你有机会再见他,不妨带句话,小鱼再欢蹦乱跳,也跳不出大海去,即使跳出去了,也要死在岸上。” 应煊轻甩袖子,环顾满堂富丽,火烛高照,却只觉了然无趣。这府里的女人面上对他千依百顺,可私下有几个是真心的,有几个不算计他?方才刘氏去见他,当着王妃的面拿出这芙蓉笺来,要看他如何反应。 他自然明白刘氏用心,他宠方氏令她们妒恨,经常变着方儿的抓她小辫子,而旁边的王妃不能说是始作俑者,也脱不了干系。刘氏今日所为只是许多事情中的一件罢了,该挡的他全都能为她挡下,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真正令他生气的是,她进府一年半多,枕畔床前,也曾浓情蜜意,花前月下,也曾喁喁细语,但她竟还藏着掖着,不肯将自己的小字告诉他。眉真眉真,好个深情款款的小字,只因是那个男人为她起的,便成了他们之间的私密,封紧了嘴不肯告诉他。 她怕什么?是怕他叫她眉真,污了她的青梅竹马之情吗?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她心中有他吗?他心思百转,她不懂也不想懂,生气只伤了自己。 想到此处,应煊冷笑数声:“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方媃看他,这个人平日那么八风不动的,今日却有些不同。方媃感到自己处在矛盾中,进退两难。应煊大约是真心喜欢她的,她也想试着去喜欢他,可他身边那么多的女人,让她望而却步。 算了,先哄哄他吧,毕竟人家是她的大老板,米饭班主,真得罪的狠了,以后自己在这府里怎么生存呢?至于可否回应他的感情,留到以后再想吧。说不定还没等她想通,他已经另有所爱。 方媃走到应煊身侧,轻轻拉起他宽大的衣袖,握住他手轻晃,柔声道:“不过是没将妾身的小字告之王爷罢了,值得这样生气?王爷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妾身只是侍妾,不过是比那些有头脸的奴婢略强些罢了,许多话妾身都没机会对王爷讲,也不敢多讲。 莫说是王爷和妾身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相互间也未必事事剖白,总多少有些隐瞒。隐瞒也并非出于私心,大多是善意的,否则两人过日子,怕是要天天吵嘴了。这小字确系表兄所起,不过是小时的玩笑罢了,家中父母虽知道却也从未当真。是以当初入宫的牒牌上未录此字。” 一番软话说下来,方媃见应煊虽还不言不动,脸色却略有缓和。她趁热打铁,一句句款款道来道:“王爷若怪妾身不告之罪,妾身愿意领罪,但俗话说:‘打碎盆说盆,打碎碗说碗。’若就事论事,妾身心服口服,只切勿牵扯不相干的人,否则冤了妾身事小,伤了咱们的情份才事大。王爷是明见万里的人,做大事往往手段雷厉,却在小事上就不能还妾身个清白么?” 眼前的女子容色佳绝,如煦色韶光,秋水盈盈相看,说出的话来又应情应理,教应煊如何还发得出脾气来。 方媃察言观色,知道他气已经消了一半,便试着拉着他手,引他坐下来,转身本要去吩咐避在外边的婢子换新茶来,却被他一把揽住腰身,按坐在他腿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三 心与心难通 两人不说话,默默相对。方媃细细端详这个男人,他出身皇家——居移气,养移体,通身的贵重气派,让他不单单只是个清华俊美的男人,更多的是令人不敢逼视的尊贵威仪与气势。 回忆在现代见过那么多男人,有权的、有势的、有才的,形形**,却从未有一人可与应煊的气势相比。而再想想眼前,凤子龙孙也见过好几位了,按说都是一个皇帝爹生的,但应煊在其中却还是鹤立鸡群,卓然不同,无人可与他比肩。 此时应煊搂着她,脸上殊无笑意,双眸幽深,只在她脸上来回睃巡,目光含着几分怀疑。但是方媃并不太担心,因为他的双手已经告诉她,他是放不下她的。气归气,他还是喜欢她的,话说回来,若是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因她生气? 这点道理方媃怎么会不明白!然而他是一个皇朝的永亲王,不是与她平等的男朋友,也不可能一心一意只有她一人,所以就算知他有一份心意,她却难以真心诚意的拿出感情来回应。 两人大动肝火,此刻却相对无言。从白氏进门那日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单独相处,他身边美女常伴,今日居然因几句曲词跑来问罪于她,两人得以独处,若她真是那种爱争宠的女人,怕是要感谢那位刘氏了吧。 想起刘氏,方媃暗自咬牙:“好,很好,我本无心争斗,却是退避三舍也换不来清静。既然如此,以后也不用一味地让着、避着了。尤其是对这种两面三刀,背后算计的人,更不必手软。她只不要犯在我手里才好。” 应煊看她眸光精亮,双唇微抿,似是为什么事而气愤,便道:“隐瞒之事,你的解释我权且相信。那曲词一事却是饶不得的,‘朝三暮四,昨非今是攒家私,宠花枝,身,已至此;心,犹未死。’好辛辣词句,虽是前人写的戏文,你偏偏誊抄出来,又口口声声说喜欢此词,安的是什么心? 还偏教那刘氏捉个正着,欢天喜地当着王妃面拿给我看。谁都知我这段日子冷落了你,都相信你是拿这词来比我,出口妒气。她们只眼睁睁看我如何发落。犯上,善妒,你罪名不小,我若不罚,何以服众?” 方媃嫣然一笑:“敢问王爷要如何发落妾身呢?闭门思过?罚抄佛经?削减月例?请出王府家法来打板子?若都不能解王爷怒气,王爷便不必费心想了,只管将妾身交于王妃处置,保证合全府人的心意。” 进府这段时日,方媃渐渐品出了每个人的品性,常王妃面和心却未必善,虽还没见她有什么狠辣手段,但这位王妃绝不是易相与之人,这一回若真把她交给常氏发落,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应煊一直看她,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没放过,看她谈笑自在,方才因为生气而涨红的小脸,此刻倒是余霞成绮,晕染上雪白的脸庞,艳色无匹。 他道:“你这火气来去倒快!本王如今也成蠢材了,为了几句酸溜溜的词,跑过来对一个小妾兴师问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王真是没脑子的。若是为这种无来由的事罚你,那本王不是与你们这些女人一样了么!” 方媃淡笑,心里倒是很清楚,应煊今日此举无非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之前把他气走,他一直不肯再过来,无非是因为她没给他台阶下罢了。至于“喜新厌旧”这个词,以方媃对应煊的感觉,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至少目前不可能,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很喜欢、在乎她的,即使有了新人,也不可能被代替。 “眉真,眉真。”此时不带火气的念出来这两个字,再看看眼前的人,真觉这二字配她再合适不过,念来唇齿余香,婉转温存,心中一缕柔情随着眉真二字的余音牵扯不绝。这样的人,要永远禁固在怀中,不许任何人有非分之想。 “既然不罚,那妾身谢过王爷。时辰委实不早,王爷请去歇息吧。”方媃站起来,退后一步。 应煊纹丝不动,修眉微挑,道:“本王收回方才的话,罚还是要罚的。” 方媃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人,常年累月端严冷峻,偶尔显出点孩子气,却让人哭笑不得,也让人心动。 “那爷究竟要怎么罚呢?天晚了,妾身实在困倦,王爷慢慢想,妾身先去睡了。”方媃当然明白应煊的心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她的摆布,还不是想留就留,所以也只能顺水推舟。 方媃以手帕掩着口,打了个小呵欠,清亮的眼眸泛上一层雾气,显得朦胧幽深。柳腰轻转,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绸缎长裙在行走中发出柔和的声响,衣带之间荡出淡淡清香,她慢慢走出内室,“啪”门帘放下,再看不到人影。 应煊眼看她带着一抹轻笑走进内室门去,不禁低头笑了笑,凤眼眼梢挑起,深刻的双眼皮折痕带出淡淡的粉红色。男人情动,也可以蕴彩流光,也可以倾国倾城,令人痴醉。 他不紧不慢走过去,先侧耳细听片刻,了然一笑,一分分慢慢挑起门帘。屋外是数九寒冬,室内却是一室春色,弱水三千,此刻心心念念中只有这一杯春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四 和为如初好 第二日方媃去王妃处问安时,遇见了刘雪蓝,这刘氏当真了得,昨天才做出那种事来,今日还能笑脸如常,浑若无事。 而常王妃更是提也未提昨天的事,其实谁又会那么没眼力,都知道应煊昨夜歇在了何处,所以再提这种事就是不时识务了。 白氏气色不太好,好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她入府以来,应煊大多数时候歇在她那里,给足了新娘面子,昨日按说也应该在她那儿的,却落了空,心里想必不好受。她大概还没适应这种等待的滋味。 叶氏和平氏倒是神清气爽,她们虽然不喜欢方媃,但也同样不喜欢白清妍,昨日方媃翘走了应煊,也算为她们出口气。 任氏坐在方媃旁边,轻声道:“妹妹昨日因祸得福,把那白氏气的不轻,刘氏也弄了个灰头土脸。我昨天知道消息时已晚了,还直为你担心呢,不想却是这般结果,真真笑死我了。” “世事难料,我也不料是这样结果。因一件事看清一个人,以后倒要提防刘氏了。”方媃应道。 “咱们这些人,除了王妃和白氏,多少都着过她的道,没有不讨厌她的。” “王府规矩严,王妃莫非不知她这样处事吗?”方媃问。 任氏冷笑一声,以手帕半掩,只说了一句:“她可是王妃少不了的人啊。” 方媃了然,果然,刘氏不过是某人的工具罢了。 看这一室珠环翠绕,和睦想处,其实却是勾心斗角,谁与谁相好,谁与谁结盟,谁又算计了谁。不亚于国家之间的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巾帼不让须眉,若让这些女人去战场上指挥,未必会输啊。 应煊与方媃算是和好了,这对于灵犀院来说是好事,可晴儿见小姐无事人一般,淡淡的,看不出多少喜悦来,便瞅着机会问道:“小姐,王爷消了气,又同往常一样常来了,也不见您比之前高兴些,是不是还因王爷前阵子冷落您的事介怀。” “我是应该介怀的吧?但是认真算来,前两次我们吵嘴也是我挑起来的,放在旁人眼里真是活该,自讨苦吃。”方媃绣着荷包,苦笑道。她承认,之前是有点逞口舌之快了,但观念使然,自己也控制不了。 来自现代的女性,自小受着男女平等的教育,这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当看到应煊,看到他的那么多女人时,明知他是米饭班主,却总是无法控制地心头火起,就算是他千般宠爱,万般缠绵,到底意难平! 晴儿见她苦笑,忙道:“新人一个接一个的进,小姐心里苦,嘴里自然也不出甜言来。可小姐这性子也该自己多束着些,不能由着脾气对王爷使小性儿,虽一时口上说痛快了,但把王爷得罪了,不知道有多少烦恼。 婢子劝小姐只管往好处想想,只想着王爷其实真的很喜欢您,他在您眼前时,您只要想着他的好,其他的女人,眼不见心不烦,暂且忘到脑后去,便不会烦扰了,也便不会冲王爷发脾气了。” “噗嗤”见晴儿这般条条是道,替她想的周全,方媃忍不住笑了。“好吧,那我就权且试试,看管不管用,不过,本小姐脾气来了,有时可拦也拦不住。”方媃略带顽皮道。 晴儿也忍不住笑,丽儿端茶点进来,看这主仆二人笑得开心,也笑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话从何说起?”晴儿奇怪得道。 “白侧妃进门之时,正赶上咱们姨娘同王爷闹了别扭,谁也不理谁,所以她根本没见识过王爷有多宠咱们姨娘,自然以为王府里她是拨了头筹,得意洋洋,岂不知那算得了什么!这两日王爷与姨娘和好了,她们那边才算是知道,这王府可不是她们一家的天下。”丽儿解气得说道。这些日子,她们这些灵犀院的婢子受了不少气,如今总算舒口长气。 “丽儿,凡事有盛有衰,如潮涨潮落,最自然不过,前些日你还被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气的哭,今日却在这里笑,可怎知将来会不会愁?得意时须淡然,失意时要坦然。”方媃并不觉得与应煊和好,得到宠爱有任何值得高兴处。 丽儿听她这番话,不好意思得低下头,道:“姨娘说的是,丽儿也不愿做那种得意忘形的小人。您放心,咱们灵犀的这几个人,便是在得意时,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认真说来,白侧妃是新人进门,出身不俗,声势自然大些,我们处处都不如她,理应退让。若硬要用鸡蛋去碰石头,岂不是傻了?”方媃认真对丽儿和晴儿道:“凡我院中的人,出去都要省点事,不要强出头,争强好胜。你们把我的话也传给院里其余的人知道。” “是”两人行礼。 丽儿出去,晴儿执起紫砂壶为方媃倒了盏岫山银针茶,才道:“小姐的话婢子们都记着了,只是有些人实在可气,比如那刘姨娘,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却忽然背地里陷害您。此事说大便大,说小可小,全看王爷如何想,幸亏王爷是明理之人,不然咱们可冤死了。” 方媃细细品了品茶,道:“岫山银针名不虚传,我虽不是很懂茶,但也喝的出它的清雅甘醇来。怪不得王爷那么喜欢,听说价钱也贵得惊人,看来能喝到它的人,是非富即贵了。” 又品了口茶,她才接着道:“刘雪蓝,刘氏,外表看来弱柳扶风,柔情似水般的女子,其实她比尖刻的孙氏更难防范。经此一事,我心里也有数了,这件事对咱们是福非祸,早早看清一个人,不是有好处吗?” “凭她再奸,不过是个丫头出身。只是她的兄长刘锡,听说王爷着意培养,如今是京都以北四十里外良县的县尉。” “县尉?几品官?” 晴儿捂嘴一笑:“小姐您可真是,县丞才是八品,他一个在县里管掌治安捕盗之事的小官,连九品都算不上,只是个未入流。” 方媃想了想自己看过的书,道:“可千万莫要小看这个未入流的县尉,须知,良县是直属京都的县,算京畿防卫重地,天子脚下,那里官员任免关乎京都安定,朝廷不会不慎重。既然是王爷着意培养的人,他又能担得起良县的县尉,绝非庸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五 同为新年贺(一) 晴儿听她如此说,也赞同得点头,又道:“小姐莫要担心,王爷不是也看重咱们老爷吗?过了年,老爷外放,在外几年再回京,有王爷做靠山,升上三品四品也是有望的。” 方媃哂笑:“你当升官如此容易?靠山,靠山,也要靠得住才叫靠山,几年后是什么情形谁也难料。”方媃不便再多说,这种事很敏感,少说为妙。听说皇帝身体一直不算康健,常常生病,这几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年后到底会怎么样,实在难说。 但是她其实是看好应煊的,那样睿智果决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输掉。但愿他是最后的胜利者,不然她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撇清。 “不说这些事了,晴儿,眼看过年,该准备的可都准备了?” 早就从书里和晴儿口中得知了这里的风俗习惯,这里过年同她在以前所了解的大体相似,这是她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应该好好过一过。 晴儿一听这个,也来了兴致,掰着手指,一件件一宗宗,把这些日子准备过年的事宜报给方媃听。她们这灵犀院地方僻静,人也不多,方媃嫁来时,只带着晴儿、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厮,她的乳母据说早去世了。 两个小厮,一个叫从文,一个叫从武,正是亲兄弟俩,他们都被打发到管家处做事,晴儿算是二等丫头,所以王府按规矩给灵犀院配了一个三等丫头丽儿和两个小婢子,两个粗使婆子。 对别人来讲,也许这点人太寒酸,可是对方媃来说,已经觉得是个大家庭了,里里外外,不算她,有八个人。八个人侍候一个人,对于从现代而来的她,开始简直有点无所适从,慢慢才习惯一些。 “丽儿倒是勤快的,过了年报上去,把她升为二等丫头吧。也能替你分担一些事”方媃道。 “小姐,按规矩,咱们本来还缺个三等丫头,当初本应该拨给咱们两个三等丫头,却只有丽儿一个,这明摆着苛扣咱们的,那两个小婢年纪还小,不顶用,丽儿若升二等,还要再向管家要两个三等的来才是。” “罢了,千万不要,人已经很够用了,讲那排场做什么?少一人便少些事,这院里统共就我这么一个主子,仆人**个,闲着淘气惹事生非,还是不必了。” 晴儿叹口气,她家小姐就是太省事了,这样的性格虽不惹事,麻烦却未必不会找上门。 永亲王王府,分为中、东、西三路建筑,由严格的轴线贯穿着。建筑规制严格按亲王仪制,尤其是王府前部分的正殿更是气势宏丽,后殿和配殿也十分宽阔大气。 方媃平日从没机会到前院正殿去,前些日子回娘家或去瑞王府,从后院往前面走,刚出后宅便从角门出府了,没能看到真正完整的永亲王府。 景平二十九年正月初一大清早,常王妃着一身王妃正一品大红织金绣团花牡丹礼服,正率全体女眷向正殿走去。一行人虽主子奴仆几十人,却是鸦雀无声,没人敢喘个大气。方媃跟在平氏后面,此时才有机会看到真正完整的永亲王府,与瑞亲王府相比,永亲王是不同的风格,在体现皇室风范之余,更突出了清致素雅的风韵。 王妃率女眷在正殿向永亲王行礼,应煊端坐正殿中,头戴束发镶玉金冠,冠上十三颗硕大圆润的珍品鲛珠,发出柔和光芒。深蓝底阔袖长袍上,遍绣金银线九蟒四爪纹饰,色彩光鲜,灿烂耀眼,袍底绣着 “江牙海水”,正好衬映着上面的蟒纹,端庄华贵,这礼服更衬得他气势逼人,高贵端肃。 一通严肃繁琐的礼节行下来,别人不知道,方媃是觉得累身又累心。她主要是怕自己出什么差错,所以精神高度紧张。 她们行过礼,世子应湛,两位小姐也认认真真上来下跪行礼。 后殿之中,众女眷再次向王爷夫妇行礼,礼毕后纷纷落坐,方媃才轻舒一口气。孩子们被乳母带到偏殿去喝**吃东西,应煊与身边的王妃轻声说着话,方媃环视四周,女眷们一个个精神饱满,透着过年的喜气。她心内叹气,看看人家,多么敬业,不管昨天守岁守到多晚,今天在老板面前无一不是精神抖擞,容光照人。 再想想自己,昨夜受任氏之邀相聚守岁,玩得晚了,回去已是半夜,今晨还是晴儿和丽儿死活拽起来的。梳妆打扮时,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侍妾无品级,没有规定的礼服,只要穿得端庄隆重便可以了,不必像正侧庶妃那般,一层又一层,披挂上阵。 后殿十分暖和,殿中清香缭绕,方媃听着众人绪绪说着过年的吉祥话,几乎有打哈欠的冲动,再看看上坐的应煊,神采奕奕,凤目中含着浅淡笑意,显得流光溢彩,光华动人。 真是好精力,方媃想,应煊昨天带着正侧妃进宫朝见皇帝,领了御宴后回府,又开家宴,算来也整整忙了一天,今日又起的绝早,却看不出丝毫疲态。 再看王妃,面色红润,看着应煊时双目流光,温柔深情,一副满足幸福之相。 白氏比前些日子看着清瘦些许,侧妃礼服是水红色,比庶妃的粉红色略深些,这颜色衬得她脸很白嫩。 白氏本来正和元氏说话,发现方媃在看她,便笑了笑道:“方妹妹昨夜一定是守岁睡的迟了,脸色不大好。今日是年初一,礼仪繁复,过一会儿等王爷王妃进宫后,咱们姐妹们还要相互拜年,过了晌午,自己屋里的奴婢们,府里有头脸的管家婆们也都要来拜的,你可坚持得住?也难怪,你平日身子就弱。” 大过年,别人都是喜气洋洋,讨主子欢喜,谁愿意被人说脸色不好,大年初一给人添不痛快。方媃诚挚地微笑,欠了欠身道:“侧妃姐姐有心了,妾身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倒还不至于连礼都尽不了。今日是初一,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妾身自然也觉得比平日还精神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六 同为新年贺(二) “这话说的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四海升平,朝政清明,听说今冬北方雪量正好,瑞雪兆丰年,料想秋天必是要丰收的,粮仓丰盈,百姓也喜乐安定,咱们这个年自然是过的喜气洋洋。”任氏帮衬方媃道,她虽只是妾,却生有女儿,所以在白氏面前也敢说话。 白清妍听了这番话,笑了笑侧过脸不再说话。应煊听到她们的对话,对常王妃道:“昨日咱们进宫,你看父皇的精神可比平日好些了?” 常氏恭敬有加道:“王爷看的很准,妾身正是这样感觉。父皇谈笑风生,进食也比平日多,看来今年春节皇上心情很好。” “父皇也因国家风调雨顺,边疆安宁而高兴,我看他昨日竟连饮三杯,连平日常听见的咳嗽声也没有了。”应煊淡淡道。 “父皇龙体康健,便是咱们的最大的福气了。母妃常担心父皇身体,如今也松了口气,心怀舒畅。”常氏应和道。 应煊看着任氏,带着两分笑意道:“平日看你粗枝大叶的,不想心还牵念着外面的百姓、年景。也知道百姓好了,咱们这年才过得好。” 任氏不好意思得笑道:“王爷难得夸妾身一句,这新年头一天,妾身便得了彩头,今年一年都会顺心如意了。” 众人听了都笑,平氏、叶氏更是眼露羡慕,唯独白清妍不以为然,以手遮着嘴,要笑不笑得应付过去。 “王爷,往年过年,您比平日还要忙些,今年还像往年那般么?若依妾身想,不如效仿瑞王府,传出话去,初三之前谢客,官员亲戚请一律初三后再登门。忙累了一年,也只这几天能轻闲,王爷也该多歇歇,在家享享天伦之乐。湛儿、芷兰、芷芸也许久没与父亲说说话了。”常氏心疼丈夫,道。 应煊道:“前两个月我便传出话去了,今年过年我要闭门谢客,初五之后,我再见些非见不可的人便罢了。” 常氏等女眷一听,无不欢欣,应煊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间,他在府里,女人们的心也是活的,只要想想办法,总能见到他。 侍妾叶氏坐在孙氏旁边,悄悄在她耳边道:“孙姐姐您看,王爷一说初五之前不见客,把她们都乐的!尤其是那方氏,狐媚子一个,一个劲儿得看王爷。她前些日子也不知为什么得罪了王爷,被冷落好一阵,如今又抖起来了。” 孙氏明媚的杏眼向那边一扫,轻声道:“还不是那蠢材刘氏帮的好忙!人家正愁怎么再搏王爷关注呢,她就巴巴得拿着一张人家写的东西去告黑状,结果事与愿违,大大地帮了人家一个忙,王爷本来就入不下她,正好顺势而行,如今又蜜里调油了,连新进门的侧妃也扔在一边。我看刘氏真真是弄巧成拙!” “白氏也是个没用的,家世品貌那么好,又是母妃亲赐的,连王爷的心也留不住。”叶氏尖酸道。 “好戏在后边,我料白氏怎么会心甘情愿,她若能率先得子,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叶氏赞同得点头,心里却不屑,心里道:“你倒是生了个女儿,还不是早早便没了宠!可见生不生孩子并不是受宠的关键所在。王爷心如海深,岂能由人摆布。”叶氏边想边忍不住细细打量方媃,这个女子一如既往地安静,很少说话。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勾住王爷,就算她再安静再美,也是个狐媚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七 绝顶有琼花 初一这日实在是太累了,这样过年还不如不过。临就寝时,晴儿给方媃捶着背,方媃自己用‘美人搥’敲腿,累得唉声叹气。 “今日累了,小姐把那盏银耳燕窝羹喝了,早早歇下吧,明日王爷陪王妃回门,您也可以晚些起床。”晴儿道。 从大年三十到初二,这几日王爷是一定会陪着正室王妃的,其他女人就歇了心,早早洗洗睡吧。方媃打了个呵欠,接过丽儿端上的羹,一口气喝完,躺进松软的锦锻棉被里,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养尊处优,看似幸福,却很累心。方媃慢慢适应没有任何科技产品的生活,渐渐适应这种物质极其丰富,精神极其匮乏的生活。 难道这一生就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渡过了吗?自己曾经向往的爱情呢?家庭呢?幸福呢?离得越来越远了吗?莫非这就是我的命? 方媃轻轻翻身,夜静更深,孤独寂寞之感渐起,想到在现代的生活,其实也还没得到想要的幸福,但总算是有希望的,还可以憧憬,但如今呢,连憧憬都是奢侈的。老天爷,你在耍我吗?方媃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睫落在枕上,消失无踪。 初二这一天,倒真正是空闲了,方媃这里只有方府派了两位管事妈妈,拿着许多节礼登门。方媃礼节性得把家中人问候一遍,问到方靖时,才真正关心得细问了近况。 管事妈妈道:“大公子嘱咐过我们,这次带来的年礼中,有几样滋补的药品,都是大公子特地为二小姐寻来的,是极好的东西,小姐一定要试试。”方媃点头,方靖的这份用心她很感谢。有人关心,这种感觉很好。 管事妈妈又道:“还有表公子,也捎了礼物过来,包得严严实实得,老奴们也不知道是什么。” 闲谈几句,方媃又问起方嫚的婚事可有眉目。 一个管事妈妈陪着笑回道:“正要和二小姐说说这件事。奴婢们来时,夫人便吩咐过的。承蒙您上次去瑞王府时带上了大小姐,大小姐自己看中了一位公子,回家后向夫人说了,老爷夫人都觉得好。只是咱们是女方家,怎好主动提出?还要请二小姐从中想想办法。” 方媃暗中冷笑一声,心里明镜也似。若真是门当户对,做父亲的在朝中相见时,半开玩笑得便可提一提了,或请同僚帮着问问也可以,探探对方意思有何难的?如今求她,想必是也知道门弟不相当,实在不敢去问吧。 方媃思量一番,觉得这婚事难成,方嫚想做的是正室,单就之一点便很难。那公子的父亲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饱学文士,家里还出了个郡王妃,怎么会看得上从五品武官的女儿? 晴儿在一旁暗使眼色,示意她推掉,方媃却不着急,也没一口回绝,只说想想,便把这话放下了。 待她们走了,晴儿和丽儿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礼品,方媃嘱咐,别的倒罢了,把方靖和凌云的挑出来,让她过目。 方靖送的是上等的燕窝、参茸、何首乌等物,晴儿在一旁叹息:“还是大公子最体贴小姐。王府人多口杂,谁多占一点,多吃一口好的也有人盯着,这些补品咱们虽也能得着,到底有限,成色也差些,公子善解人意,是真心关心小姐。” 方媃让晴儿好生收着这些,用时再拿出来。又看凌云的礼品。 也不知是什么,只是一只长方形木盒,外面用凌罗包着。晴儿小心地一层层打开,那木盒毫不起眼,甚至连层漆都没刷。 方媃亲手打开木盒,只见上面盖着一层薄纱,掀开纱一看,两个人都怔住了。 盒中只有一支花,但是这支花却令人吃惊不已。 一支没有根的花,也不知被采下多久,又放入盒中多久,却奇迹般得新鲜如故,依然盛开着。 八片绿油油的叶子托着一朵约有碗口大的白花,说它是白花也不很恰当,因为它层层花瓣每片都薄如轻纱,对着光一照,几乎像透明的。如梦似幻的花瓣层叠着展开,像瑶池仙品,又似月光聚成。 “天哪,这是什么花,为什么没有根还盛开着?”晴儿惊叹,她闻了闻,道:“小姐,这花香可比咱们平日点得所有香都好闻。” 方媃轻托起花来,闻了闻,说不清是种什么香味,仿佛还带着淡淡的药味,却十分迷人,浓淡相宜,绕鼻不散。 方媃翻了翻盒子底下垫着的绒布,果然看见一张芙蓉笺,还是那笔潇洒不羁的字,只写了一行字:西南空嶙峰,峰顶绝品琼花,人赞为圣花,驻颜养容,滋补绝品。亲手采撷,遥祝芳辰。 晴儿叹道:“表少爷真是有心了,初十便是小姐芳辰,他是第一个想到的。这琼花奴婢只听说过,如今亲眼见了,才知世间真有这等神奇美好的东西。听说它就算是离了土,也可十年不谢,女子用了,肌肤如玉,美貌常驻。” “空嶙峰,便是大洪第一高峰吧?”方媃捧着那花,爱不释手。 “正是,此峰就在岈山南边,险峻之极。琼花只在此峰绝顶之处,十年一开花。多少人想得此花而攀登空嶙峰,不是半途而废就是遍寻不见,空手而回倒还好,有些不幸的失手掉下山去的,最是得不偿失。” “为什么爬上去了还找不见?” “婢子不知,传说此花只给有缘人看见,若是无缘,就是走到近前也看不到。表少爷采得此花真是十分不易,必定冒了极大的风险。难得这分心意。” 方媃爱惜得将花放回盒中,久久不言。晴儿轻声问道:“小姐可要用了此花,婢子去打听一下,不知这花如何泡制才能食用。” 方媃抚摸那木盒边缘,笑笑:“不是说它十年不谢么?那就留十年吧。” 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凌云,自己在这深宅中挣扎,过得浑浑噩噩,经常想不起,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那样牵挂着她,执着地不肯相忘。 凌云的痴心,任谁都会为之动容,方媃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之前确实对他没有特殊感情,但不可否认,当她看到这朵琼花时,确确实实被感动了,心弦拨动时,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若她早两年穿过来,以她的心性,多半不会就范,如了嫡母的愿。也许真的会与选择凌云凌非鸿,远走高飞。 如今他的深情不变,可让她如何能回应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八 除岁爆竹声 因是过年,府中热闹许多,傍晚时,估摸着王爷要在王妃家里用了晚饭才回,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任氏拉了方媃一起去请元氏到园子开阔外放爆竹玩耍。 方媃直夸任氏这个主意好,她有些雀跃,很久很久没亲手放过爆竹了,在现代时那就不用说了,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淡,往往是看完春晚就睡觉,年纪越大,越不爱过年。 其实她小时候是很爱放鞭炮的,常常像男孩子们一样,把成串的鞭炮一个个拆下来,放在棉衣口袋里,点一根粗香,一群小孩在院子里,你放一个,我放一个,疯到吃饭也不回家。 三人带着一群仆婢,在花园中找了一处开阔地,仆人们搬来各式爆竹,任氏穿着宝蓝色遍地金通袖袄,披着掐丝牡丹暗纹银锦毛披风,显得十分活泼,她先拣起来一串小红鞭炮,用长长的竹杆挑了,道:“我先来个开门红!” “哎呀使不得,竹杆虽长,也难免有火星子乱迸,还是让下人们放,咱们一旁看着便好。”元氏是个胆小的,连忙阻拦。 “让别人放还有什么趣味?元姐姐,你和方妹妹看着,我放得可好了。”任氏道。 “我也要自己放,放那个最粗的。”方媃指着一个篮子里的十几支红色爆仗说道,那些炮看起来和她小时候放过的一种炮很像。 她小时候就敢放那种很响的爆竹,俗称“二踢脚”。 这种爆竹火药很足,响声如雷,还带着闪光,有一定危险性,一般女孩子都不敢放,可方媃小时候却敢。把它放在地上,点着了就跑远远的,看它一分冲天,响彻云霄。当然,胆子特别大的男孩子敢拿在手里放,那真是需要一些技巧和胆量的,要知道这种爆竹的威力足可以炸断手指头。 元氏连连摇头,抱着雕花铜手炉退后数步,指着她们两个道:“这两个今日是疯了,万一把手炸了可怎么好。”她指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让他们千万护着些。 任悦梅持着长竹杆,让小太监点着那一端的炮捻子,只见火花四溅,发出“嘶嘶”声,片刻炮声响声, 一声连着一声,清亮震耳,红纸屑迸飞开来,落在雪地上,煞是好看。 “芷芸他们年纪还太小,不然孩子们来看看多好。”她笑道。 “是啊,让芷芸看看你这亲娘的疯样子。”元氏取笑道。 任悦梅指着正在挑爆竹的方媃道:“元姐姐看,有人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其实也是胆大的。” 元氏点头道:“是啊,可算是看出方妹妹的真面目了。原来也是个疯丫头。” 方媃抿嘴笑,也不还嘴,自顾挑了那种类似二踢脚的大爆竹,把捻拉直,晴儿帮她在地上堆了个小雪包,她把这爆竹插在雪包顶端,吩咐晴儿走开,自己提着裙子,拿着一根长香去点捻子。 “可了不得,这丫头瞅着王爷王妃不在家,可是真疯了。你仔细手!”元氏又退后几步,冲着方媃高声说。 “元姐姐莫喊,别让她分心。这爆竹捻子很长,应该是不妨事的,若真要有什么事,可不是只炸手那么轻巧了。”任氏也盯着方媃看。 “嘶——”方媃点着捻,提裙跑开,捂着耳朵等着。 只见捻子燃尽时,那大爆竹凌空飞起在两丈高处,先“嗵!”得炸了一声,随即迸到高空之上,凌空一声巨响,响彻云霄,直震得人捂着耳朵也发怵,头皮也紧了。 “哎呀,这是什么爆竹,这样大的响声。我猜着,便是战场上两军开出的大炮也不过如此了吧?”元氏拍拍胸口道。 “这叫做‘双响雷’,可不就跟打雷一样响么!”任氏道。 “真痛快!”方媃长呼一口气,放这种炮带着惊险刺激,感觉痛快淋漓,心中有什么烦扰,也随着这惊雷似的响声烟消云散了。 晴儿上前递上手炉道:“小姐暖暖手吧。小姐以前从不敢放这种爆竹的,如今嫁了人反而胆大了。” 方媃不接手炉,笑:“胆子这种东西是可以练的嘛,以前不敢,未必永远不敢。” 任悦梅见方媃放得痛快,来了兴趣,也拿了‘双响雷’来放,两个人你放一个我放一个,玩得不亦乐乎。 元氏被她们欢乐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亲自上阵,挑了几种自己害怕的烟花来放。三个人本就正在花样年龄,平日束缚太多,都端着身份,此刻却都放了开来,尽情玩乐。一时火花束束,星花如雨,分外好看。 冬日天短,方才还是红日沉沉欲坠,不一会儿便黑了下来,仆人们点了松油火把,围了场地一圈。火光通明,把圈内照得极亮,但是圈子之外却显得更黑了。 “我们再玩一会儿便回吧,怪冷的,大过年可莫要冻病了。”元氏劝道。 “是,把这几个放了就回。”任悦梅应道。 “等我把最后这三个‘双响雷’都放了,你们退远些才好。”方媃道。心情压抑太久,突然有了释放的出口,方媃几乎舍不得离开。 她又拿了支‘双响雷’插在雪堆上,元氏任氏和晴儿等婢子都退远了,她正要点燃捻子,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有人走近自己身后。她以为是哪个仆人要过来帮她,便头也不回地向后挥手道:“快退开,我自己点。” 可那人却仍走到她身后,近到几乎贴到她后背。方媃道:“不是说不用你吗?”一转身——那人轻袍缓带,凤目如水,正挑着嘴角笑看她。 应煊!方媃惊讶了片刻,回过神来再看远处的元氏任氏,都掩着嘴在笑她。晴儿也无可奈何看着她。 “我是不是显得有点呆啊。”方媃心道。她收了收身上的披风,行礼道:“王爷见谅,妾身失礼了。” “就玩得这么疯?”应煊道,他伸手把插在雪堆上的爆竹拔下来,看了看,又道:“我小时也最爱放这样的爆竹,我和几个兄弟们都不屑放那种美丽的烟花,连响声都没有,不够劲,像是给女孩子玩的。” 他招手让福生把剩下的两支‘双响雷’也拿来,从方媃手中接过香,道:“我最喜欢拿在手里放,小时在宫里,为了这样放爆竹,没少挨母妃的训斥。”他又看了看她,问:“你是站在我身边,还是到元氏她们那边去?” 方媃看他双目明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本来还有些害怕,却也禁不起他的那种专注目光,点头道:“王爷千金之体都不怕,妾身更不怕了。” 应煊见她不走,颔首道:“保你无事。” 只见福生过来先行礼恕了个罪,然后上前为应煊把衣袖稍向上挽起两分。 应煊修长的两指松松捏住‘双响雷’上端,很随意得便点着了捻子。方一冬站在他身旁,十分紧张,真要有什么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已经答应不退开,此时就只能硬挺着。 捻子燃尽,应煊放指,那‘双响雷’腾空而起,仍是先在半空中先炸了一声,又蹿到高空“嗵!”一声,震耳欲聋。炸碎的纸屑悠悠飘下来。 应煊在爆竹腾空的一瞬间,转身双手掩住方媃双耳,两人面对面,相视着,依偎着,都在笑,却都没说话。 应煊放开手,空中红屑落下,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方媃额间,他眸光幽幽,端详片刻,道:“眉间朱砂红,唇角嫣然笑,堪比倾国倾城貌,与卿相伴至老。” 方媃脸红了,这个人冷起来冻死人,深情起来也甜死人。 应煊令所有男仆把剩下的爆竹全点着了,一时间,园中火树银花,照亮夜空,笑语盈盈,好不热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三十九 新年见故交 初三一清早,方媃和众人去给王妃请安时,便看到应煊一身家常石青锻大袖常服,坐在上首,正与常氏说话,膝下是世子应湛。 应湛正是淘气年纪,平日见了王妃便痴缠撒娇,扭股儿糖似的猴在王妃身上,没一刻安宁。此刻应煊坐在这里,应湛老老实实站着,一步不敢多动。 众女笑盈盈向上问了安,按序坐定。 王妃眼睛扫视片刻,看着元氏道:“听说昨天你们去园里放爆竹了?” 元氏连忙欠身应道:“是,今年的烟火比往年又了许多新花样,连我也忍不住手痒,亲手放了好几个。两位妹妹更是玩得尽性。” 常氏笑道:“昨日我与王爷带着湛儿回门,娘家的子侄们也在放爆竹,我本想让湛儿跟着一起玩,可湛儿到底年纪还小,竟有些害怕,不敢上前,只远远看了看。” 元氏陪着笑道:“世子年纪小,害怕是有的,王妃不知道,那两个疯丫头胆子有多大,什么样的爆竹都敢亲手放。” 常氏偏过脸来,看着应煊柔声道:“我听说王爷也亲手放了。王爷可是好几年不曾有这个兴致了。” 应煊喝了口茶,道:“看她们放得好,一时兴起。” 常氏笑了笑,眼望远处回忆道:“想起当初我入府时,王爷也才十七岁,还有几分孩子气,过年带着我在那园子里放花。” “恩,我也忆起来了,那时刚刚开牙建府,什么都新鲜,又没了宫规管束,便有些为所欲为了。” 常氏道:“后来被宫里的母妃知道了,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所以把王爷宣进宫训了一番,连我也得了不是。 应煊淡笑:“母妃总是大惊小怪。” 常氏看了他一眼,道:“王爷是至孝之人,虽嘴上不以为然,到底从此便收敛许多。如今偶然尽兴一回,也罢了,只是终究身体要紧,莫教母妃担心才是。” 她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其实就是埋怨王爷亲手放那种危险的爆竹。如此一番话,应煊听过倒也罢了,无动于衷的样子,元氏倒是惶恐不安了,连忙站起来,垂手而立不敢多说话。 任氏向方媃使了个眼色,两人也站起来,垂首听训。方媃听出了常氏话中之意,应煊不爱惜自己,自然是怨她们这些女人不懂事了。 应煊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三人坐下,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母妃自然是爱子之心,但也未免太过小心了些。想我初学武艺之时,天天摔打得鼻青脸肿,母妃便心疼得直哭,然而也没办法,男人大丈夫,总不能因为那一点疼痛便什么都不学了。” 常氏挺直背脊,淡笑一声道:“我不过是白说两句罢了。男人的事,我们做女人的也管不了。” 应湛拉着常氏道:“母亲,儿子想吃八宝年糕。” 常氏摸着应湛的头顶,道:“刚用过早饭,积了食就不好了,一会儿再吃。” 应湛摇着身体,揪着常氏的袖子晃,撒娇道:“儿子现在就想吃,就是想吃。” 常氏耐不过他,正要抬手叫人,应煊忽然道:“你已经七岁了,如何还这般缠着母亲撒娇撒痴!” 应湛听父亲语气严厉,立刻不敢再缠,低头站着听训。 “我像你这般大时,每日在宫里苦学,连母妃也不能常见,想诉苦撒娇也没处去。你如今虽已启蒙,你母亲却说你自小身子弱,天天带在身边娇惯着,学堂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何体统!” “王爷,湛儿还小。”常氏着急劝道。 “就是你这样纵容娇惯,才把他教得没有男孩子的样子。我方才听你说,他连放个爆竹都不敢,真正不像话。” 应煊站起身来,指着应湛道:“过了这个年,再不能纵着你,我永亲王的世子若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开春后,我亲自督导你的学业,每日下了学堂先来我书房里,听见了?” “是,父亲。”应湛为了一块八宝年糕,惹了父亲一顿好骂,真是得不偿失。 方媃很同情这个小孩子,父亲严厉,母亲又太溺爱,往往让孩子更不知所措。看应湛的性格,完全没继承应煊的刚硬,反而显得有几分怯懦。 看看时辰不早,众女便要告辞,忽见一婢子进来,行了礼道:“禀王爷王妃,安郡王府里的李姨娘来拜访咱们方姨娘了,知道主子们正在给王爷王妃问安,不便打扰,便直接进了灵犀院,这会儿正等着方姨娘呢。” 应煊看看方媃,颔首道:“快去吧,来者是客,不要让人家久等。” “是,妾身失礼,先行告退。”方媃笑着退出屋子,带着晴儿快步向灵犀院走去,王府太大,每天来请安相当于锻炼身体了。 这李书翠与原来的方媃是入宫应选时的朋友,可能比较投缘吧。方媃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几个朋友,人在世上行走,不能没有朋友。 “眉真,你没想到我来吧。”李书翠已经在堂中等了一会儿,看到方媃进来,笑盈盈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书翠,你这一向可好?难得见面,今日定要可留下来用了饭再回去。”方媃喜欢她开朗的性格,拉着她坐好。 “我早已向主子告了一天假,今日要好好尝尝亲王府里的菜色。”李书翠喜滋滋道,难得有一日的自由,就像放出来的小鸟,直想撒欢儿。 方媃陪着她把灵犀院前后转了一遍,最后在西阁间坐下,李书翠赞叹她这里布置得典雅,连那些盆中的花草也带着灵气。 “眉真,你过得倒也安心舒适。想起当初住在宫中应选时,我们暗地里常担心将来的日子,只觉灰心,现在想来,也是多余,各人是什么命,老天早已安排好了。” “那你过得好么?你们郡王爷对你如何?”方媃问道。 李书翠听她提起自己男人,略有些羞涩,道:“他呀,我也是他诸多女人中的一个,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他是个急性子,有时脾气来了,让人害怕,不过对我倒是没发过脾气。” 方媃笑:“那便是很喜欢你了。” 她想起来,曾听人说,这个安郡王确实脾气不大好,人缘也差些。论出身,他比康郡王和平郡王都好,也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只是因他这个脾气,皇上不太喜欢,当年晋封时,便没封他做亲王。 李书翠叹道:“也许吧,只不过花有几日红的?咱们现在正是青春年华,自然受宠些,却也不知将来是什么光景。” 方媃拍拍李书翠的手,道:“你也是个明白人。”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说点咱们女人的事。”李书翠道:“我记得上次在瑞王府相见,你还带了姐姐来,后来咱们逛园子,还看见她和我们郡王爷的弟弟在一起说话。此事可有下文?” 方媃正好也想提这件事,便把方嫚的心思说了,道:“家里人托我想办法,你觉得此事可成?” “成不成,你管她!曾听你说过,你这个姐姐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嫡母又是那样子对你,你替她们操的什么心?”李书翠道。 方媃叹口气道:“我原来也不想管,只是一想到娘家还有个关心我的兄长,我便不好丢开手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再不好,终究是我兄长的亲人,她们若过得好,我那兄长也会欣慰。再者,方家兴盛了,他也能有所依仗,前途才宽广。” “何须她们帮衬,只要你一直受宠,难道你兄长没有出头之日?何必让她们得了好处。” “你方才不也说了,现在受宠,将来却未必,我总也要留条后路。若将来真不被人待见了,只要娘家兴盛,我也不会吃大苦吧。”方媃思前想后,觉得适当帮衬娘家,对她只有好处。 就拿这次方嫚的亲事来说,成与不成非她能决定,但应该做的,她顺水推舟也会做。成了更好,不成也是注定的,毕竟两家地位悬殊。 “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是你想的长远些。”李书翠道:“他们让你想办法,你准备怎么办呢?” 方媃笑道:“我正愁呢,天上便掉下来个救星。” 李书翠瞪她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打我的主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 夜深细细语 李书翠回去后,初七这日稍来了信,信上说方媃托负之事她已尽力,探过郡王妃口气,被一口回绝。原因无他,只是看不上方家门弟。 晚上应煊到灵犀院来,看到方媃扔在桌上的信笺,顺手拿起扫了两眼,问道:“你姐姐想嫁给安郡王妃之弟?” “只是在瑞王府见过一面,有些好感,家中父母托我打听一下。人家看不上我们方家也是自然的,原就不十分指望的。”方媃笑道。 应煊细端详她面色,虽见她一如往常,却还是带着安慰的语气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那家也没什么可值得攀附的,不过是出了个安郡王妃。安郡王性情不好常惹是非,得罪朝中许多人,跟他攀亲,说不好以后还要被他的连累。” 方媃察言观色,发现应煊并不太赞成这门亲事,想是不愿与那安郡王有牵扯。 如今太子位空虚,几个王爷都蠢蠢欲动,谁与谁是一派的,她还不清楚,但从应煊的话语中,可看出他完全看不上安郡王。 她试探道:“话虽如此,但妾身的嫡母心气儿高,总想攀个高枝儿,如今弄成高不成低不就的。王爷眼界宽,觉得什么样的人家合适?” 应煊看着她,无奈摇头:“你倒是知机得很,顺着杆儿就往上爬。” “妾身除了走王爷的门路,还有什么门路可走呢?”方媃笑道。 应煊沉吟片刻,似有了计较,也不啰嗦,只说此事让他斟酌一下。方媃知道有他过问,方嫚的婚事不会差到哪去,也猜到方嫚所嫁之人,必定是应煊这一阵营的,但这些她都不管,只要最后方家称了心,她也清静了。 两人躺下后,应煊将她抱在怀里,道:“有时,我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 方媃一怔,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应煊握着她一双雪白的柔荑,道:“年前,白氏进门那些时日,我借着由头故意不过来,原以为你会很委屈生气,不料你却似不甚在意的样子,你说,我是该喜你心胸阔达、贤德懂事,还是该恼你全不把我放在心上?” 方媃倒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淡笑道:“王爷好贪心。坐拥娇妻美妾,得了我们的人,还要得我们的心。府里所有女子心只系在你一身上,哭为你,笑为你,幽怨为你。渐渐的,女人们便失去了自我。” 方媃喘口气道:“妾身虽愚钝,却也知道自我保护,若想不伤心难过,唯有一法,便是守住自己的心。任尔锋刀霜剑也罢,和风细雨也罢,只不要迷失自己,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应煊听了这一番话,表情微妙,似恼非恼,道:“何时这般伶牙利齿?从与你相识至今,竟不知你有如此口才。你只管守住你的那颗心,本王爷难道还缺了女人?” 见他不快,方媃也知自己刚才是没忍住,发了一顿牢骚,只是话已出口无可收回, 一夫多妻,这还真是不人道,她是怎么也适应不了。 应煊见她不言语,便有些不快,然而片刻后,应煊想到了另一面,他忽然笑了,她只是表面不在意罢了,方才那番话虽尖刻,却也露出她的心思。此次愉悦之情直达眼底,狭长的凤眼流光溢彩。 应煊捏捏她的手,戏谑道:“吃醋的滋味如何?如此妒妇,唯有本王可容下你,换了旁人,早将你逐出去了。你啊,言语强悍,内心却柔弱。” 方媃无言以对,这个男人竟以为她是吃醋才这般,她忽然有种“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感觉,和这个时代的男人沟通太难了。 “清妍是我母妃表妹的嫡生女儿,论理,以她的身份家世,尽可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做正妻。只因母妃希望亲上加亲,便将她许了我做侧妃,多少有些委屈她,所以我奉母妃之命着意安抚,也只是要让母妃和表姨母家里安心罢了。我的心,自始至终都在你这里。”应煊心情好了,便轻声慢语向她解释一番。 方媃点头,装着很理解的样子,心中却不以为然,身为亲王——皇帝的儿子,婚姻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他总不能把所有的话都摆在台面上来吧。另一方面,贤妃明摆着是想提携自己亲戚,那白清妍甘愿嫁来做侧室,她家图的是什么谁人不知!对两方都有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白清妍委屈吗?方媃更不觉得,侧妃地位完全不可与寻常妾氏同日而语,亲王之侧妃,已经入了皇家宗籍,并且是有相当的品级的,走出去,凭你是什么大官的正房太太,都要按礼跪拜。 况且应煊是有权势、封了王的皇子,将来前途难以限量,弄不好便成为万乘之尊,到时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么白清妍何尝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搏一把呢?她嫁给喜欢的男人,地位尊贵,前途无限,又可襄助父亲的前途,真是求仁得仁,谈何委屈?只是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不会说出来。 应煊翻身,款款将她压在身下,先轻吻片刻,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初十你生辰,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给吗?”方媃问。提起生辰礼物,方媃不觉想起那朵琼花。 “听听你这口气,好像会要天上的星辰似的。我应煊说到做到,你只管开口便是。”应煊道。 方媃把希冀以久的愿望说了出来:“妾身只想请王爷允许出去逛逛,过年时,外面想来很热闹,尤其是十五那一日。王爷若是允了,便是赠我礼物了。” 被他压得难受,想推开些,却如蚍蜉撼树。 应煊倒没想到她的要求这么简单,怜惜得看她,轻捏粉腮,道:“十五那日我要入宫,实在抽不开身,况且那时你生日已过。若拿这个顶你的生辰礼物,也太委屈你。明日初八,俗称‘游八仙’,晌午过后,我便带你出去逛庙会,痛快玩一回。初十生辰那日,我再赠你件好东西,权做庆贺。” 方媃倒没料到他想得这么周全,心知他是爱惜自己才如此用心,心生暖意,笑道:“多谢王爷。只是明日咱们要悄悄出去,别惊动了别人,免生是非。” 应煊闻了闻她颈间清香,道:“都依你便是。既然是谢我,便要好好谢一谢,若是叫累叫烦,便不是诚心谢了。” 他轻轻解开她小衣,一处挨着一处吻下,方媃轻笑着要闪躲,却怎能躲开! 看他凤眼微眯,小小得意的样子,方媃叹气,这个人,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就知道他打着如意算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一 蓦然回首时 第二日晌午,趁宅中人午睡之时,应煊果然带着方媃出了府。谁也不带,只他们两人和一个车夫,驾着马车走到南门大街处便下了车。 南门大街上有座福庆寺,是百年老寺,香火繁盛。平日这里烧香拜佛者多,小商小贩们便在庙外摆起各式小摊赚钱,形成了集市。逢年过节时,更是有大型庙会,热闹之极。 击鼓祈福、万人写福、舞狮表演、戏法杂技、猜灯谜、投福钱,人群来来往往,口中呼出的热气、孩子们的嘻笑声,小贩叫卖声把庙会气氛烘托得热火朝天。 应煊拉着方媃,一会儿在卖杂货的小摊前看看,一会儿又去猜灯谜。应煊博学,这些灯谜不在话下,他连猜出十个,灯谜主人脸都变了。 按规矩,连猜出三个就能得件小奖品,连猜中六个,就能得个大奖品。应煊再猜下去,这灯谜摊子就要关张了。方媃拦着应煊,不让他继续再猜,也不许他提醒,要自己猜一个。 “送走观音使不得,打一个字。”方媃看着灯谜,思索着。 见她想得费劲,应煊忍不住清起了喉咙“咳、咳”。 方媃睇他一眼,道:“妾身只是寻常人,没有爷的急智,请宽限时间,容妾身再想想。” 方媃承认自己真的不擅于猜谜,可这个人在旁边一直笑,扰得她把思路都打乱了。 应煊见她低头时,那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领口上的狐毛衬得她肌肤如雪,如美玉晶莹。沉思时忽闪着浓密的眼睫,分外可爱动人,便忍不住牵了她手,想提醒她,又怕她恼,索性含笑默然。 “我想到了,是个‘还’字!”方媃兴奋道。 灯谜主人忙说:“正是,夫人猜对了。”他算了算,将该给的奖品拿出来。 无非是些小灯笼、毛笔等小物件,最好的也不过是个粗糙的银钗。 他们不过是过过瘾罢了,怎会真要这些东西,方媃见那小红灯笼只有碗大,上面一根小竹杆挑着,拿在手里正好,灯笼上写一个小小的福字,底部还有红丝线做的穗子,倒是小巧可爱,便只挑了这个拿着。 灯谜主人见他们只要了灯笼,十分开心,嘴像抹了蜜一般:“祝公子与夫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方媃忍不住笑,并不认真,反而应煊倒是点点头,道了一句:“承你吉言。” 离了灯谜摊子,又去看热火朝天的舞狮表演,两个人站在人群中看了好一阵才离开。 路过一家店铺,方媃抬头看,黑匾金字——“玉屏斋”。 应煊拉着她向里面走:“进去看看,我也好几年不进这些店了。” “玉屏斋”是家门面阔大的珠宝银楼,两人刚一进去,便有穿着干净整齐的店家迎上来。 店家一看这二人衣着光鲜,气质高雅,便分外殷勤,介绍的都是店中最好的手饰。一件件,一款款,金银珠玉,宝光灿烂,令人目不暇接。 “不知道你们女人的眼光,只是很多年前带常氏来过一回。” “妾身的头面手饰已经足够,不必再买,看看就走吧。” “这一对碧玉蝶很好,成双成对的东西总比单个的好看些。”应煊道。 方媃看了看那对亮莹莹的碧玉蝶,上等碧玉所造,色泽均匀,绿得鲜艳。蝶儿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确实好看。 店家见应煊贵气十足,知道买卖上了门,连忙又推荐了一枝金菊花钿上缀着赤红宝石的步摇,金光灿烂,宝石光芒四射,做工也精致,显得分外高贵。 都是贵重漂亮的好东西,女人天性,方媃也爱不释手。 应煊见她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明明心里喜欢却还忍着只说看看,便对店家道:“这两样都买下了,装起来。” 方媃连忙阻止,道:“不必了,妾身真的只是看看。这些东西主子爷平日也常赏的,成色只会比这个好,府里按季也给做的,实在不缺。今日也没带下人,手里拿着这些东西还怎么逛街?” “你怎么了?我给你买东西不是天经地意的么?”应煊见她好像有点抗拒的样子。 方媃笑着摇摇头,谢过店家,拉着应煊出来了。 她觉得别扭,刚才的情形忽然让她想起了穿越前,看那些电视剧,剧情往往是已婚男人带着情人二奶去商店,喜欢什么买什么,那二奶娇滴滴,左手金右手银,贪婪的样子让人说不出的讨厌。 她每次看到这种情形,就很鄙视这种女人,同时更讨厌那个色迷心窍的男人。 所以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想应煊为她重金购置手饰,有心理障碍。都怪自己电视看多了,虽然明知他们的情况与现代的二奶小三完全不同,时代文化也不同,不能相比较,但还是受不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人潮却更多了,虽还未到正月十五,庙会上早挂起形态各异的灯笼,人们出来观灯、猜谜,哪里的灯新奇好看,人流就往哪里涌动。 他们两人在往庙会外面走,时候不早,再不回去会惊动王府众人了。逆着人群往外走很不容易,应煊始终走在方媃前面,为她挡住人群的碰触。手向后紧紧牵着她的手,怕被人冲散了。 正走着,方媃身旁忽然有个女子“哎哟”一声,弯下了腰,像是被人踩疼了,她拽住方媃的胳膊,似乎是在求她帮助。 方媃不由停下,想扶她起来,顺势就放开了应煊的手。人潮涌动,瞬时便将应煊与她分隔开。这时那女子站起来,二话不说,像是受了惊般推着方媃往后走,只片刻便将他们二人分开了好几步。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方媃觉出不对,可那女子好大的力气,半拥半推,她竟挣脱不开,身不由己往后退。 人声喧嚷中,恍惚听到应煊在喊她,她刚要应声,那女子嫣然一笑,竖起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在方媃耳边道:“凌非鸿就在左手边的这个小巷里,他要见你。”话毕,不由分说,拉着她就挤进那个巷子里。 天渐渐暗下来,巷里没有灯,比大街上暗许多。 方媃本来有些害怕,但听到那女子提到凌云,她便有放下几分心来,她是永亲王的女人,寻常匪徒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永亲王,料想这女子也不是会对她不利。 那女子好大的手劲,攥着她手腕,感觉像是被铁铐子箍住了一般。 “我跟你走就是,你放开手吧。凌云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去问他,不过你们没有多长的时间,你那王爷也许一会儿就会找过来。”那女子放开她,指了指巷子深处,道:“这是福庆寺后院的巷子,一直往里走可看到寺院的后门。你去吧,我去想法引开那王爷。” “你——”方媃发现这女子长相虽秀丽,言谈却有些粗枝大叶,手劲又那么大,绝不是寻常女子。 那女子也不理她,转身跑出巷子。 这是条极深的小巷,方媃犹豫片刻,觉得还是去见见凌云。他费了这么大力气要见自己一面,若就这么走了,心里实在过不去。料想应煊一时找不到自己,只会以为是被冲散了,也不会太着急。 巷子深处果然有个小门,门扇半掩着,里面幽深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方媃刚推开门走进去,忽见前面有人挑着灯走近,眉目如画,身形秀逸,正是凌非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二灯火阑珊处 凌云把灯笼挑高些,端详片刻,笑道:“还好,没有吓着。” 这里是寺院后院,依墙处有一排房子,凌云带着方媃进了其中一间。 “委屈你了,在这里见面。我派人守在王府外多日,想碰碰运气,今日你果然就出门了。”凌云点着烛火,请方媃坐下。 “我不能久坐,表、非鸿你以后不必这样,太冒险了。” “你放心,都安排好了,我的人都散在外面,他不会察觉。”凌云眼睛一直在方媃面宠上流连,目光温柔,浅褐色眼眸中有深深的眷恋。 方媃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凌云这样的男子,谁会不动心呢?若说初次见面时是惊艳,那这一次再见,只觉他无一处不是完美的,貌如琼枝,风流尔雅。 “你的礼物我看到了,你有心了,琼花那么美,我很喜欢。”在他注视下,方媃一说话就给红。 他淡淡一笑:“不值什么,你喜欢便好。” 琼花想必是他千辛万苦得来,在她面前却只是一句带过,这样的人举重若轻,非寻常人可比。 方媃低着头,正好能看见凌云手腕处,系着一根红绳,绳上穿着的不是饰物,而是一只很大的动物牙齿。牙齿有弯弯的弧度,尖而平滑,根部还带着淡淡的血色。 “这是什么动物的牙,为何要戴在手上?”方媃忍不住问。像凌云这般气质秀逸如仙的人,手上却戴着这样充满野性的东西,很矛盾。 凌云抬抬手腕,道:“此乃一位朋友相送。去年他在草原上打杀了一头狼王,拔下这最利的牙来送我,传说狼牙可驱邪避凶,狼王的牙更是难得了。” 他的朋友在草原上杀狼王?这个朋友莫非是獠族人吗?肯把这么难得的狼牙送他,交情匪浅啊。方媃想起方靖说过的话,猜想凌云定与獠族人交了朋友。 凌云见方媃定定地盯着自己手腕看,以为她喜欢这狼牙,便要解下来送她,她忙拦住,笑道:“快别解,我只是好奇而已。既是朋友诚心所赠,应该好生戴着才是。” “不妨事,他们生性豁达,不会在意。” “这东西只适合男人戴,我若戴上就不伦不类了。”方媃笑。 凌云听了,也笑道:“倒也是,我朋友说过,獠族女人就从不戴这些东西。” “你认识獠族人么?”方媃很好奇。 凌云点头:“好几年前,我初入江湖时,机缘巧合认识了他们,如今已成莫逆之交,性命相托的兄弟。” 原来真是如此,没想到凌云交游这般广。 此处不能久留,方媃问道:“非鸿,你费心引我至此,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凌云点头,道:“只是想见见你,你也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出来。” 方媃羞赧低头,这个人费尽心思也无非只是想见她一面。他对她始终没有越矩言行,十分尊重她。如果他是那种仗着青梅竹马,上来就动手动脚的男人,方媃早跑了,再不会见他。毕竟应煊待她不薄,至少目前没有做让她无法忍受的事,自己不能随便就给应煊戴绿帽子。 就算没有应煊,到目前为止,她对凌云也还只是欣赏、感动而已,所以凌云发乎情止乎礼的举动,让她觉得很舒服,并不过分。 只要一想起凌云春烟蒙蒙般的目光,还有那枝幽香的琼花,方媃就对凌云硬不下心肠。 回去时凌云没有提灯笼,夜色中,送方媃往巷口走,怕她看不清脚下,原要握着她手,却终究还是只拉着她手中的帕子。 方媃心中赞他是难得的君子,忽想起一事,问道:“听说过了年三月便是春试,你可会应考?” 凌云轻笑一声,道:“自然,怎能半途而废。” “你真的要入仕?江湖广阔,你可舍得下自由自在的生活?” “江湖虽广阔,却也并非自由自在。人在世上总要受各种拘束,人情,法典,礼教种种,怎能完全随心所欲。即使是在江湖也不例外。况且,人世之路要一步步走,入仕对别人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却只是走出的一小步而已,以后路途遥遥,不值得大惊小怪。” 方媃似懂非懂,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真是一头雾水。 临到巷口时,凌云停下,深深望了她片刻,才道:“他很快就会被引到此处,你只说是被挤散了,不辨方向,信步走到此处便可。也是老天相助,他难得没带侍卫,不然还真是棘手了。” “那,你先走吧,以后别再这样,我们本不应私下见面。虽然你我并无越礼之举,终究是不好的。还有,以后无论年节、生辰,莫要为了给我送礼而冒险,那琼花虽美,我拿在手里却也忐忑。珍重自身才是最重要的。”方媃很想说,相比讨她欢心而言,命才是最重要的。 凌云听了,渐渐笑开,眸中焕彩熠熠,柔声道:“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方媃刚要说话,凌云忽然抬头望向巷口,似乎听到了什么,他示意方媃正面面对巷口,不要看他。方媃正不知所措,只听凌云在她身后极轻声的说了一声:“保重。”一阵微风拂过,便再无声息。 “走了?这就是轻功?”方媃也顾不上多想,打足精神走上前去,应对即将面对的人。 ++++++++++++++++++++++ 正月初十,方媃起得极早,用过早饭,晴儿和丽儿便迫不及待将方媃隆重打扮一番。身上穿的衣衫选的是刻银丝如意云纹缎裳,绣玉梅折枝锦裙,脚穿宝相花纹云头锦鞋。通身的富贵却不扎眼,既符合生日的喜庆,又不越礼。 晴儿为方媃梳了个百合髻,正思忖要戴哪副头面,禄生捧着两个盒子进来,站在门口行礼,只说这两样手饰是王爷赏给方姨娘添妆的,请方姨娘打扮停当后,往书房去一趟。 丽儿接过两个盒子,禄生又重跪下给方媃磕头,恭贺她芳辰之喜,长命百岁。方媃也很开心,吩咐廊下的小丫头芳儿领着禄生去吃寿面。 晴儿忙着打开那两个红漆雕花木盒,看到里面是一对碧玉蝶和一枝金菊花钿上缀着赤红宝石步摇,哪一件都是晶莹灿烂、熠熠生辉。 方媃看见,知道是应煊看她喜欢,终究又去买了来,倒也并不意外。 晴儿欢喜道:“王爷真是有心了。既是给小姐添妆的,小姐今日就戴这两件吧,等会儿王爷见了必定高兴。” 因梳的是百合髻,便在发顶上端正中处戴了一朵淡粉红芙蓉宫花,斜插那枝红宝石步摇,两鬓各戴一只晶莹的碧玉蝶,又选了同色的碧玉耳坠。 晴儿要在方媃脸上抹胭脂,方媃怕她太过分,忙接过手,只淡淡得在两颊扫了两下。 方媃的容貌其实根本不须描画,天生丽质,正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所以化妆对她来说,非常省时间。 穿戴以毕,仆人们在前院中设下香案香烛,方媃依礼向天地行礼、上香,以茶相敬。 院中所有仆人都穿戴齐整过来,磕头贺寿,方媃笑着受了,都赏了银丝寿面、糖茶、果子。 本来先要到王妃那里行礼的,可应煊召见,只能先去他的书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三 芳辰相庆贺 书房是王府重地,等闲不得去,方媃也是头一次进来,发现这里十分阔大,也分东西两间,书房在东间。 应煊穿着亲王常服,坐在大叶紫檀线条多宝架前,福生正跪在地上给他穿靴子,贴身小厮卫枫在一旁侍立。见方媃进来,应煊道声你来了,便示意她坐下。 福生为他穿好靴子,就和卫枫悄悄退出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应煊端详她片刻,上前拉着她手道:“今日你生辰之喜,本想好好陪陪你,怎知昨晚皇后忽然得了急症,我等既为子又是臣,自然要进宫问安,王妃也要入宫,陪着母妃去侍疾。” “皇后娘娘是什么急症?”方媃想,这皇后年纪应该不算很大吧,顶多五十岁左右,五十岁的女人除了更年期之类的,再就是心脏、血压的问题了。 “我也不清楚,只说昨天夜里突然昏倒,倒是有几分中风的迹象。一切要进宫后才知道。你不必操心这些,好好过你的生日。”他显然不愿多谈此事,避讳良多。 他从紫檀灵芝纹大翘长桌上拿起一个盒子,递到她手上,道:“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只得把礼先给你了。” “不是已经送过了么?禄生今早捧去的手饰便是吧?”方媃不明白,怎么还有? 应煊勾着嘴角一笑,带着几分逗弄得看她:“怎么在你心里,竟是这般看本王爷的?对待心爱的女人,那街上买的东西也拿得出手吗?那手饰不过是给你添妆罢了,这个才是寿礼。” 方媃笑笑,手中是长条锦盒,很轻,不知是什么。 方媃刚要打开,应煊按住道:“回去再开。一会儿不必再去王妃处,她要随我进宫。我吩咐了厨房,今日在正院边的花厅给你办了两桌席面,让你请客。王妃不在,你们反倒自在些。本还叫了一班小戏,皇后病了不可招摇,只能罢了。” 应煊想得这般周到,方媃心生暖意,想给他行个礼,他却不让,只抱住她,悠然笑道:“只愿年年有今日。” “但求岁岁有今朝。”方媃道,她垂下眼帘,心中有些许感慨,前事难料,只先看眼前吧。 应煊见她唇不涂脂,却如珠红丹润,分外诱人,便笑道:“你绝少涂口脂,倒是方便了我。”言罢,轻轻吻了上去,辗转亲吻,渐渐加深。 方媃轻轻推开他,笑道:“王爷好兴致,只是妾身不能陪了,后宅姐妹们怕是要去灵犀院贺寿了,妾身必须回去。” 应煊含笑看着她转身走了,那步伐快到几乎像是提着裙子在跑。应煊在后面扬声道:“跑甚么,横竖我还追着你不成?仔细摔了跟头。” 方媃没有回头,走得更快了,她倒不是怕应煊追着她,而是怕一会儿碰到王妃。常氏既然要跟应煊进宫,一会儿很可能会来找他,让王妃看到她在书房里同应煊亲热,岂不是找死。 晴儿在书房院外等着她,她顺手把那长锦盒递给晴儿。 晴儿问:“小姐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回去看吧。” 两人回了灵犀院,没来得及坐下,就见任氏和平氏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进来。 “妹妹生辰,我来晚了。”任氏笑靥如花。 平氏倒静静的,将备好的礼交给方媃,是一把宫制象牙柄团扇。方媃道了谢,交给丽儿收下。 她两人要给方媃行礼,说今日寿星最大,方媃说什么也不受,三人对着行了个半礼了事。 任氏拿出个荷包来,笑道:“我亲手绣的荷包,我在针线上不如你,跟平妹妹就更没法比了,你别见笑,留着赏人吧。” “这是过谦了,你的针线比我好多了。这么精致的荷包我可不能赏人,一定要自己留着戴。” 任氏看到晴儿手里捧着个锦盒,大红牡丹花图案的,分外鲜艳,便问道:“那是谁送的礼?” 平氏也扭头看,淡笑道:“我猜除了王爷再没旁人。那锦盒一看便是盛放字画用的。咱们府里这些人,姐妹们送寿礼无非是些荷包、扇子、鞋袜,除了王爷,再没第二个人有这般雅趣。” 任氏看了平氏一眼,道:“到底是平妹妹心细如发”,她转头对方媃道:“妹妹可看过是什么字画?” “正要打开,请两位姐姐一同品鉴吧。”方媃示意晴儿打开锦盒。 晴儿遵命行事,三人上前一看,盒内果然是卷轴。 丽儿与晴儿两人将卷轴缓缓展开,一副美人图吴现于众人眼前。 “天啊,这画的不是方妹妹是谁!”任氏惊叹。平氏只盯着那画,默默无语。 应煊亲手所画,从落款便可知。画中美人便是方媃。画的正是她平日的模样,衣裙素雅,乌发如云,随意插着两支钗儿,显得妩媚慵懒。画中的她,站在夹竹桃边,自是眉弯秋月,羞晕彩霞,堪称人比花娇。 应煊雅擅丹青却轻易不为人作画,眼前这副显是用心用意所画,画中的方媃甚至比真人还要动人,仿佛一眨眼间,她便要走出画来。 方媃真难以想像,应煊的画功原来如此了得,这份心意也是难得,看画中落款日期,竟是在白氏刚进府时画的。原来他那时,并没将她抛在脑后。 屋中所有人都半晌无言,良久,任氏表情复杂得叹道:“这画还是别让那些人看见了,不然,她们不敢去王爷面前聒噪,便要来烦你了,到时又不得清静。”毕竟谁不忌妒呢?任氏自认为性情豁达,此时心里也酸酸的。 但她也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各人有各人的命,羡慕别人不如珍惜眼前,任氏只要一想起女儿,心里便好受些。 平氏挑着唇角笑道:“王爷赏的画,自然要好好挂出来,到时只要不是瞎子就都看见了。就算不挂出来,大伙儿也很快会知道。何必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索性大大方方的挂出来,随便别人怎么看去。” 这话说的有理,妒忌与否,实在不由她操控,何必藏着掖着。方媃觉得平氏虽高傲难亲近,倒还有几分见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四 白氏有喜信 在花厅里请客,请的都是与方媃一样的妾氏们,庶妃元氏因为同她关系好,为人亲和没架子,方媃也亲自去请了来。 这几个女子本来连一桌也坐不满,但应煊吩咐开了两席,方媃便让那几个服侍的大丫头也坐也一桌。 席上喝的是甜甜的果露酒,入口绵软甘甜也不上头。今日正经主子都不在,难得自在,妾氏们把平日的芥蒂暂且抛开,嘻笑着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方媃是寿星,自然被灌得最多,好在是果露酒,又有任氏帮着挡酒,所以还没喝醉。 众人正热闹谈笑,忽然看见白清妍扶着丫头的手,一步一停,款款走进来。 众女见了她,只得离席行礼,这里现在就属她最大了。 白清妍看起来心情绝佳,并没因为她们在这里大张着给方媃庆生而不快。 今日方媃是主人,虽讨厌她,面子上还要过得去,便笑着邀请她坐一坐。 “我不坐席了,想出去走走路过这里,你们玩你们的。” 元氏道:“院子里是不是有没扫净的雪?我看你走路小心翼翼的。” 白清妍笑靥生花,手帕轻掩樱桃小口,眼波流转,扫视众人,道:“我原来最是大大咧咧的,但以后就要小心了。” 她说一半留一半,众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白清妍的丫头采珍在一旁得意道:“侧妃娘娘清早起来不舒服,召了赵医正来看,却没想到,竟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众女脸色各异,精彩之极。方媃看着白清妍的笑容,真想问问她:“你是故意不让我过个痛快生日吧,报喜非得报到别人的宴席上。这不是给我添堵嘛!” 她想,应煊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毕竟他的子嗣与他女人们的数量不成正比。 今年正月十五灯节因皇后得病,也受了影响,但宫里该有的礼节和宴席还是会有,只是规模小了些。应煊和常氏入宫过节,白清妍怀孕,贤妃得知后欣喜非常,灯节这天特召了她也一同进宫,要当面赏她。 方靖的妻子王氏也带了灯节礼品来看方媃,这位嫂子不擅言辞却性情温和,是个老实人。 方媃令端上好茶,精致点心,好生款待王氏。两人坐着说了会儿家常话。 王氏喜滋滋道:“你哥哥要升调了,说起来,自然是王爷的安排。” 方媃吃了一惊,应煊并未跟她提及此事。 “升了外京营北城门城防分卫所的协领。我听你哥哥说,年前王爷在衙门里召见了他,王爷的意思,只要你哥哥干的好,等咱们老爷外放之后,还要再升他。” 方媃点头道:“王爷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外戚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们心里也要清楚,他不只咱们方家这一家姻亲戚,这府里女眷们的娘家,都多少受到他提携。他可不光只是为了咱们。” 王氏连连点头,道:“你哥哥也明白的。不过话虽如此,王爷的情还是要领的,他总能想着咱们方家,就是难得了,这也是对你好啊。” “是啊,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想让他提拔的亲戚那么多,能想到哥哥和父亲就是好的了。” 王氏又说起方老爷外放的事,说是一过了年,开春便要走了,周氏因方嫚婚事未定,则要留下来。 方媃把托李书翠打听的结果告诉了王低,又将那日应煊承诺的话略提了两句,让王氏回去告诉她们,耐住些性子,等等应煊的消息。王氏连忙答应了。 过完年,一切恢复正常,应煊开始忙碌起来。白氏有喜,天天变着方儿的折腾。今天吐了,明天腰疼,后天又吃不下饭了。 那采珍一天两趟去向应煊禀报,应煊只得多去看看她。 方媃开始倒不在意,不过在采珍连着两次,大晚上把应煊从她床上请走后,她也有些受不了了。 倒不是有多舍不得应煊,他本来就不属于她一个,只是觉得白清妍这种小人做法可恶,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一日,方媃去给王妃请安. 一进屋便看见白清妍端坐王妃右手,腰后还垫着蚕丝软垫。明明才一个月的身孕,便做出这番模样,方媃一看见她就觉得头疼,这个女人真是有船使尽帆,一点儿都不省事啊。 请安行过礼,坐下后,王妃问她:“我听说令尊授了上江府平州守备,已经去平州上任了?可惜你也未能去送送令尊,这一走,也不知几年能回来。” 方媃回道:“是,父亲已经上任,这两日怕已经快到了,家里还未捎来消息。” “王爷为方家这般费心安排,可见多疼方妹妹。”孙氏挑着嘴角笑。 “王爷一向是照顾亲眷们的。孙姐姐的兄弟们不也都青云直上了么?”方媃含笑回道。 孙氏还没回话,白清妍接口道:“王爷这样照顾咱们娘家,咱们更应该对得起王爷了。” 她摸着肚子又道:“方妹妹这么受宠,还是快为王爷生得一儿半女才好啊。不然,就算王爷不说什么,旁人也要闲话了,我替方妹妹着急啊。” 若放在平日,白氏就是再挑衅,方媃也忍了,女人之间斗来斗去太难看。但最近几天实在对她忍无可忍,心里有气,也就不忍了。 听白氏一说完,方媃便笑盈盈道:“我是最不争气的了,侧妃姐姐比我强的多。所以王爷自然也是最心疼姐姐的。” “是么?也许吧。”白氏止不住脸上的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方媃接着道:“昨晚和前晚,连着两天晚上,王爷本已经歇下了,采珍跑去报说你很不舒服,你猜,王爷说什么。” 白氏听她提到这事,有些许不自在,瞟了一眼王妃的脸色,才道:“说什么?” “王爷昨晚可能太累了,听到姐姐不舒服,也心烦,所以便说了一句话,却惹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爷平日总是一本正经的,难得说句笑话。到底说什么了?这么好笑。”任氏帮衬她,连忙应道。 “王爷说‘侧妃不舒服,叫大夫便是,叫我去做甚么,我又不是大夫。’听得我笑了出来。”方媃看着白氏道。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掩着口笑了,顾忌到白清妍的脸面,又不敢过分笑,忍得辛苦。然而大家都觉得出了口气,这些天早看不惯她了。 王妃初听应煊夜里三番两次被折腾时,面无表情,沉默着不说话,听了方媃这番话,才笑道:“王爷就是这般,偶尔说一句话,能噎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又安慰白清妍道:“你可别往心里去,王爷嘴上这样说,还不是照样去看你了。你如今是双身子,要心情舒畅才好。” 白清妍娇容通红,知道方媃这是故意的,却发作不得,只能勉强笑着答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五 方府待嫁女 日子流水般过,三月初朝廷开春闱,也就是会试。分文武两科,凡会试中了的便都是贡士了。 会试后若在殿试中被皇帝点中,最差也是进士出身了,好的便是状元探花,从此前程和功名算是都有了。 凌云在武举会试中毫无意外的考中,并且是贡士排名第一——会员。 应煊从未在方媃面前提起此事,方媃不知他对此做何感想,又不敢问。 三月的杨柳最是好看,摇曳在春风中,抽吞着嫩绿的新叶。晴儿和丽儿领着人在院里晒毛衣裳,方媃只领着芳儿去花园里看杨柳。 有几个婢子在清理冬天留下的枯枝,这些枯枝败叶原是埋在雪下的,雪化了才露出来。 “咱们王府似乎又添了新人,那边干活的几个,婢子一个也不认识。”芳儿跟在方媃身后,道。 方媃原来没注意,她这样一说,才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倒怔住了。 几个婢子里,竟有个十分熟悉的面孔。方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姑娘,不就是初八那天帮凌云把她引进巷子里的人! 天,她怎么进来当婢子了!方媃想了想,莫非是凌云安排她进来的?做什么?眼线吗? 方媃转头对芳儿道:“回去拿我的披风来,有些冷。” 芳儿答应着,蹦蹦跳跳去了。 方媃走近前,那个女子也看到了她,也毫不吃惊。 婢子们给她行礼,她道:“我丫头不在身边,你们来个人,帮我去那边儿折几枝柳枝。” 她信手指着那女子道:“就你吧,跟我来,那边的柳树长得好。” 那女子跟着她走到柳林里,方媃低声问她:“你怎么进来的?是他安排的么?来做甚么?” 那女子一笑,边折柳枝边道:“姨娘在问什么?婢子听不懂。” “你——”方媃见她假装什么都知道,也拿她没办法。 “王府召人,婢子是人牙婆子卖进来的。婢子只是粗使丫头,平时轻易见不到姨娘的。姨娘放心,婢子绝不会打扰到你。”那女子只说了这些。 “那你进来到底是——” “婢子就是来伺候人,做奴才的呀?姨娘怎么总问这个呢?婢子不明白。”那女子一笑,鹅蛋脸上有两个酒涡,看起来很甜,眼中却是一片寒冷。 方媃无言以对,她不认也没办法,凌云此举究竟为何?他显然不怕方媃揭穿他,知道她不会那么做。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总能说吧。” “雁北。”她淡淡道。 “雁北?这个名字很特别。” 雁北将折好的柳枝递给她,她接过来,转身要走,雁北突然在她身后说:“别太自作多情,他让我进来可不是因为你,至少不全是。” 方媃哂笑,回头看她:“你放心,我很少自作多情,既然如此,请别来打扰我。” “你以为,他是个只懂得儿女情长的男人么?”雁北冷声道。 方媃不再理她,径直走了。 凌云到底想做什么,放弃江湖,应考入仕,如今又派人潜进王府。雁北的话她相信,这种种作为,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她。 “什么,庞家已经去我娘家提亲了?王爷您怎么也不早些和妾身说一声?” 晚上就寝时,方媃听到应煊说,他从中牵线,康郡王侧妃的娘家庞家已经去方府提亲了。 “庞家家长庞正道是正四品兵部司库令史,为人端方,官运顺畅。他有两个儿子,这次说与你姐姐的是小儿子,今年十八,如今正在家中苦学,后年要应考,前程想来是不错的。” 方媃想了想,康郡王侧妃的弟弟,父亲是有实权的兵部四品官,那青年与方嫚年龄相当,从各方面来看,这个媒做得是很好的。那庞家这么痛快去提亲,怕是看了康郡王的面子,而康郡王自然是看了应煊的面子。 从平日里众人谈话的蛛丝马迹中,方媃可看出,康郡王与应煊的关系很不错。一个好汉三个帮,应煊的势力网估计早已铺就。 “你家是极愿意的,你父亲刚刚到任,还不知道,但你母亲和兄长都赞成这门婚事。只等你父亲写信回来,两家便可问名、纳吉了。最快今年秋天时,你姐姐便能嫁过去。”应煊道。 他做事向来如此,一旦是他接手来办的事,无不雷厉风行。 “庞家那边,是康郡王过去提的这事么?”方媃问。 她正坐在妆匣前,支起镜子梳头,应煊走到她身后,抚摸如瀑布般垂下的乌发。 “你不必操心这些,总而言之,庞家是愿意的,你姐姐嫁过去定会享福。那庞正道极有能力,上司也赏识,前程正好。他那小儿子我虽没见过,想必是不差的,只看他的嫡姐便知道了。” 方媃点头,这件事终于可放下来了,方家的事关系到她自己,她再烦也不能不管,眼看方父处放,方嫚岁数渐大,不能再拖,周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三番两次来催她帮忙,如今应煊帮她解了这苦恼,真是雪中送炭。 应煊闻了闻方媃的发香,问道:“这香味很独特,以前从未闻过。” 方媃疑惑,挽起发梢来闻了闻,忽然明白过来。今日白天无事,忍不住又把那琼花取来观赏,这香味正是琼花之香。没想到琼花的香气虽淡雅却持久,沾上了,一天都去不掉。 “可能是王妃赏的香粉,后院的内眷们都有,说是南边海上之国滁国觐献来的。”方媃搪塞道。 “我想起来了,恍惚听常氏提过,是种名为‘鲛凝’的香,据说是滁国人从海里提炼出的,十分珍贵。这香气好生特别。”应煊猜道。 方媃点点头,引开话题道:“滁国在大洪南部的大海上,离大洪的陆地很远吗?国力如何?” “若是乘快船,大概半个月可达。滁国是我朝临邦,岛国陆地少,物产也有限,所以滁国需仰仗我朝之处甚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六 春宵难尽意 方媃点头,其实这段日子一有空闲就读书,已了解不少事,知道应煊还有些没有说出来,滁国仰仗大洪之处的确多,两国经贸往来是支撑滁国经济的命脉。但它对大洪其实也很重要。 大洪南海上散布着一些岛屿,岛上生活了不少人,这些人名义上属于洪国,但因天高皇帝远,实际并不受洪国管制。因为岛上十分贫瘠,这些人世代便行着海上强盗的行当。就这么世代传承下来,竟也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 他们有自己的队伍、船只、兵器,专门抢劫来往船只,有时还要摸到陆地上来,抢夺大洪海岸居民的财产。为了对付这些海寇,洪国与滁国达成约定,共同打击这些强盗。滁国海上力量较强,海上做战也更有经验,洪国提供海战和平时巡海的一部分经费和兵力,两国通力合作,才能不使海寇日渐嚣张。 “春宵一刻值千金,别的女人好容易盼到我来,都是缠着腻着,你倒好,竟问些不着边际的事。” 方媃不由脸红,知道自己东拉西扯无非是在拖延时间,应煊是何许人,他自己可以看的出来。 应煊用手轻轻梳理她的长发,柔声道:“我知道年底那段时日,你心里不很自在,只是你的心胸也要放宽些,娶妻纳妾原是男子本分,更何况我是皇嗣,与其他兄弟们一样,承负着延续繁盛皇家血脉的责任。” 应煊在镜中看着方媃,接着道:“另外,内宅规格也关乎着皇家体面,皇子身份,也不是全由得我们自己作主的。即使我不要,每年也会有父皇、母妃的赏赐,还有兄弟、同僚的馈赠,便是这些我都拒了,还有每三年一次的选秀,那是一定推不掉的。所以你若是为这些事伤心,那身子怎么会大好呢?何时才能为我生下子嗣呢?你只需记得一句话,我永亲王应煊,心中最喜爱的女人,是你。” 方媃听了他的话,不知应该做何反应,无奈,无力。她觉得,如果可以爱,她也想爱上这个男人,可是理智让她不能爱,该死的理智啊。 两人正要就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嘀咕着说话,平时这个时候,只要应煊在这里,外面都是鸦雀无声的,哪有人敢出声扰着他们,只除了一个人。方媃心中有数,真忍不住想翻个大白眼,又来了,还有完没完啊。 只听晴儿在外面,语气十分不情愿得道:“主子爷,白侧妃院里的采珍来了,说是她们主子晚饭像是吃的不好,吐的厉害,想请王爷过去。” 方媃转头看已经上床的应煊,只见他略皱眉道:“让管家拿牌子去请太医院的大夫来看,我今日也头疼,不过去了,明早去看她。” “侧妃娘娘吐的厉害,奴婢们也害怕呢,她一声声叫着要找王爷来,奴婢只好来了。”采珍仗着胆子道。 方媃看看应煊,见他沉着脸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却也没有立刻驳了那丫鬟,她心里明白,便道:“她刚怀上孩子,自然心里没底,您去了也能安慰她。趁着还没歇下,就去看看吧。” 应煊抬头看她,她也回看他,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应煊起来,不发一言穿上衣袍,众人伺候着走了。 晴儿进来伺候方媃躺下,见外面人都散尽了,才在床边低声道:“那边仗着有孕,想出这种办法来争男人,真是不要脸。亏得还是大家闺秀,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王爷也是,竟一叫就走!” “不论从哪方面说,她都比我强出不知多少,她争的理直气壮,我不过是个侍妾,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你以为王爷看不出这些来么?他看得太明白了,他看到的不是女人之间的争宠,而是更多更远的事,所以才会做出如此的选择。”方媃淡淡道,不是不气愤,但更多的是悲哀,为所有这府里的女人们悲哀。 翌日一清早,方媃刚梳过头,应煊一身上朝的朝服走进来。 “快端早饭来,我今日在这里用。” 早饭摆在黄花梨镶大理石梅花形圆桌上,方媃和应煊相对而坐。婢子们安静得摆好饭,便退了下去,只留下晴儿和福生禄生在一旁侍候。 今早的主食是香菇鸡丝面,双色水晶糕,四样小菜,两荤两素,还有熬得清清的小米粥。 应煊不爱吃面,命人盛了碗粥,就着水晶糕和小菜吃。 吃了几口,看看方媃,道:“昨夜睡得好不好?” 方媃笑笑,道:“王爷大清早赶过来吃早饭,这份心意妾身心领了。” 应煊莞尔一笑,知道她明白他专程赶到灵犀院来吃早饭的意思。 快用完饭时,应煊忽然道:“有件事,你知道么?” 方媃停下筷子道:“什么事?” “凌云凌非鸿,武举会试已中。过两个月殿试,御用校场比武,若是成绩好,皇上御笔亲点,从此前程似锦了。” 方媃倒没想到他忽然在此时提起这件事来,沉默片刻道:“前几日,娘家嫂子写的家信里,提到过。” 应煊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听说,他投到瑞王门下了。会试前有人置疑他曾是江湖游侠的身份,不想让他参考,哪知瑞王亲自出面保他,这才顺利进了考场。” 瑞王?皇后唯一的嫡子。方媃想起之前去瑞王府时,那奢华的排场和瑞王妃目中无人的高傲。 凌云怎么会投靠他?投靠了他,是否就意味着与应煊站到了对立面?应煊现在虽然是轻描淡写的态度,可方媃揣摩,他在乎的应该不是凌云这个人,他在乎的是瑞王! 凌云选择投靠瑞王究竟是何用意?难道他是怕应煊阻拦他,才投靠的瑞王? 方媃深知自己处境,在关于凌云的事上,不可多说多动,否则又是一场麻烦。应煊喜欢她,正因为如此,才特别关注她的态度,稍有不慎,他又是一场雷霆之怒。 看到应煊用过饭,漱了口,便是要起身的模样,方媃才道:“妾身在深宅中,表兄的事实在不清楚。王爷是否因他投靠了瑞王而不悦?” 应煊站起来,抖展衣袖,扶正玉冠,气宇轩昂立在她面前,道:“瑞王到处招贤纳士,却无识人之能。我只怕他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终究落个养虎为患。只是,他是我兄长,我也劝不了他。” 应煊这话说得再清楚没有,他认定凌云绝非好相与的,而瑞王却要招揽他,最后肯定会得不偿失。而他明知如此,却也不能做什么,引起瑞王不满。 不过凌云投了瑞王,暂时自保的目的是达到了。以他目前的地位,应煊还不屑于对付他,也不愿为他得罪兄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七 欲加罪能逃 到四月时,天气渐暖,白清妍怀孕将满三个月,初孕时的呕吐症状消失,也没理由再折腾应煊,只是她不想再折腾时,却偏偏不能如愿了。 赵医正天天来还不算,白家也荐了名医轮流着来诊脉,都说是因为白清妍体质阴肾亏虚,气血不足,所以坐胎不稳。 一日午后,方媃才午睡起来,王妃的另一个二等丫头丁香急匆匆过来,请她立刻过去一趟。 方媃不及多想,连忙整理衣衫,带着晴儿往王妃的正院去。 丫头打起沉甸甸的门帘,方媃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 除了养胎的白清妍,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却一律沉默不语,不向往日那般热闹。王妃端坐正中,皱着眉头。 方媃行过礼坐下。 王妃沉吟着,语带为难得道:“这几天大家都知道,白侧妃坐胎不稳,请最好的太医看过,除了卧床静养,喝些保胎的药也别无他法。” 孙氏嘴快,当下便十分不屑得说道:“有孕之人,不好好积德修福,成天算计,殚精竭虑,坐胎怎么会坐得稳!” 叶氏点头道:“孙姐姐说的在理,只是王妃这时候把妾身们召来,是不是有要紧事?” 王妃颔首道:“白氏这几日每夜恶梦不断,心绪不宁,她请示我之后,请了白玉京外的长春观女观主李太真来给算算。我把咱们宅中上下凡能接近白氏的人的生辰八字都给了李太真观主。” “可算出什么了?”孙氏急急问。 王妃叹口气道:“这便是我今日召你们来的缘故。也是最令我为难之处。王爷子嗣不盛,各位妹妹都着急,咱们都是王爷的人,自然万事以王爷为重,以子嗣为重。 白氏怀孕后心绪难安,当以抚慰为要,顺着她些才好。李太真算命也颇有道行,即使是咱们之中有人要受些委屈,也宁信其有,不可以一己之私坏了子嗣大事。” 众人互相看看,忐忑不安,不知王妃长篇大论,究竟那李太真算出了什么,莫非是要对什么人不利么? 方媃看看任氏,任氏把手垂下,悄悄拉拉她袖子,极轻声道:“白氏又在做怪。” 方媃看看常王妃贤慧端庄的样子,心想只怕这次,不只是白清妍一人兴风作浪,那打着为子嗣着想旗号的王妃,不是也对此事十分支持么! 王妃喝了口茶,歇了歇才又道:“送去的所有生辰八字,李观主已经批过,其中凡丙辰年出生的阴人,都与白氏相克。丙辰年的人是沙中土,正好克的是水命的白氏。” “那如何是好?咱们这后宅中丙辰年生的女子有几个?”元氏问道。 “连丫头一共十二人。仆人们倒还好说,遣出去就是了,只是咱们姐妹里,也有这样一位。倒叫我好生为难。”王妃叹道。 众人相互看看,方媃笑笑,认道:“是妾身。妾身是丙辰年生的。” “哎哟,那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出府去?”孙氏瞪着杏眼道。 “方妹妹怕是要受些委屈了。我已经打算好,请方妹妹去王爷名下的别庄住一些日子,李观主说,只要孩子生下来便不碍事了。”王妃看着方媃道。 “是哪一座别庄?别庄大多都在京郊,还有些更是分散在各地方上。”元氏关心得问道。 “找个最近的吧,李观主又没说要离多远,离得远了,府里也照应不上啊。”任氏帮腔道。 “无妨,”方媃笑道:“若能借此机会去外边走走,也是求之不得,只当是出门散心渡假了。” 常氏赞赏道:“还是方妹妹心胸宽,这事换了谁也不会这般从容。在座姐妹不要觉得我偏心白氏,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王爷子嗣为重,这次是白氏,以后不论是谁有了王爷子嗣,我都会看重,一视同仁。” 孙氏道:“依妾身说,既然方妹妹这么喜欢出门散心,索性走远些,南直隶承平府有不少咱们的庄子,南边气候好,春光明媚,方妹妹去那里住他个一年半载岂不好?” 常氏睇了孙氏一眼,没接她的话,只说道:“我已经安排好,就在京郊的庄子上,方妹妹想带什么人都可以,有什么缺的直管来回我。” 方媃起身告退:“是,容妾身去收拾行礼,准备动身。” 常氏笑着点头:“方妹妹不必多想,等白氏顺利产子,咱们又能在一处了。你也不用着急,明日好好收拾,后日再走。” 任氏也站起来道:“妾身去帮方妹妹收拾一番,免得有什么想不到的。” 两人一同出来,晴儿刚才站在方媃身后,干着急生气也不敢说话,此时才道:“这可怎么办?莫非小姐真相信侧妃和女道士的话么?这分明是借着由头排挤咱们。” “小声,晴儿。既然知道是专门冲着咱们来的,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 任氏点头道:“是啊,王妃和白清妍都商量好的事,咱们再说什么也没用。 晴儿道:“眼下只能等王爷回来,求王爷还有几分指望。” 任氏道:“未必,夫妻一体,王爷如果事事都驳了王妃,王妃以后怎么在府里管事?所以王爷也要给王妃几分面子啊。” 方媃吐出一口气,无奈道:“我招人忌恨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不是今日这种事,也会有别的事。也罢,出去住一段时日,倒也自在。” 当晚应煊回府,听了常氏的话,倒也没替方媃说话,反是要亲自见见那女道士。 “这个李太真我早听说过,近几年,她在京内名流显贵的后院来往,颇有了几分名气。听说她算得准,我倒要见见她,请她也帮我算算。你明日请她来府,我当面问问她。” “这——”常氏踌躇着,片刻才道:“王爷,那李观主平日只与后宅女眷们来往,未必愿意来啊。” 应煊哂笑得看常氏,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本王要见她,她敢不来?她若只敢在女眷们面前说长道短,却不敢来见本王,本王倒要怀疑她的道行了。” 常氏有些许着急,道:“王爷,清妍是您亲上加亲娶进门的,好容易怀上您的骨肉,就顺着她些又有何妨?总不能因为怀疑那李太真,便不给清妍面子,惹她生气。她是有些孩子气,心胸也不太宽,妒忌吃醋是难免的,就让她这一回,等平安诞下孩子才是正理。” “你不必说教,轻重我自会掂量。若那李太真不是浪得虚名,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们。” “王爷明日还是要见李太真?”王妃问。 应煊摆袖,站起来往外边走,道:“明日一早派人把她请来。” 应煊本想径直去灵犀院,走到半路,想了想,又拐了弯,去了白清妍的院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八 聪慧避锋芒 白清妍正在床上静养,听见应煊来了,想起来,应煊几步跨到床前,轻按住她肩膀,道:“不必起来。” 白清妍半坐起来,倚在冰红菱纹大迎枕上,抬手整理发鬓,笑道:“躺了一天,也该起来坐坐。这么晚了,妾身以为王爷直接歇着去了,不会过来。” 应煊看她含羞带俏,仍是小女儿情态,怎像个要做母亲的人。心中本有不满,见她如此,倒也不好发作,只捡些闲话说说。 刚说了没有几句,福生在门外禀告道,康郡王和平郡王过府来了,正在前面侧殿书房。 应煊恍然记起,康平二人昨日下朝后对他提过,今晚要来找他喝酒。 应煊站起来要走,白清妍留恋得看着他,道:“王爷少饮些酒才好,自己兄弟也不用见外。” 康郡王最是擅饮,每次一来,总要待到半夜,有时还拉上平郡王,太晚了,便一起歇在书房了,令府中女眷十分不满。然而他们兄弟感情好,秉烛夜谈,谁也不能说什么。 应煊从白清妍院里出来,边往前边走,边叫禄生去趟灵犀院,只说今晚有客,见不到她了,让她缓些收拾行装,明日听消息。禄生答应着,转身往灵犀院去了。 方媃在屋里,看着丫头们打点要带走的东西,晴儿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什么都想拿,竟是要把屋子搬空,方媃只好盯着,不用拿的就不让她收拾。 正忙着,禄生过来传了应煊的话。 晴儿高兴道:“婢子就猜到王爷不会不管,这么荒唐的事,本来就是无理取闹。” 方媃低着思忖一会儿,令丫头们继续收拾,晴儿不解,方媃道:“常氏既然已经开口,必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发,我们还是都准备好吧。” 晴儿不服道:“王妃不是也要听王爷的嘛!” 方媃叹口气道:“你不懂,人在世上岂能事事随心,就算是皇帝,也有须顾忌的人。” 她此刻也不知王妃会怎么做,但直觉告诉她,白氏与王妃绝不会轻易做罢。 果然,翌日一早,李太真还没来,皇宫里的贤妃娘娘便遣太监来召应煊即刻进宫。 方媃听到应煊进宫的消息后,了然得笑笑,命晴儿等人把昨天没干完的事继续干完,并且要快。 晴儿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她吩咐丽儿带着人收拾,自己跑出去打听,半日才垂头丧气回来。 “如何?”方媃看她的样子,便猜到八分。 “方才王爷的贴身小厮卫枫回来了,婢子在二门叫住他,他说,贤妃娘娘召王爷进宫,他也只能在外面候着,后来太监传话给他,只说贤妃娘娘身体略有不适,王爷守着呢,令他先回来跟王妃说一声。”晴儿白着脸道。 方媃笑着摇头:“这下你可死心了吧?” 晴儿道:“可是卫枫并没说关于咱们的事,王爷也没交待下来,说不定到晚上王爷回来,就有好消息。” 方媃轻点晴儿的脑门,道:“傻丫头啊,贤妃娘娘既然已经叫了王爷去,这事必是定了,再无余地。这便是王妃和白氏所倚仗的了。王爷什么都没吩咐就让卫枫回来,必定是此事没有任何改动了。” “白侧妃是娘娘的亲戚,娘娘自然是偏心的,她们把这事捅给娘娘知道,让她来压治王爷,王爷也无法了。”晴儿终于想明白,死了心。 “所以,在这世上,不要想着去依靠任何人,不是有句话么——‘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万事只要守住自己的心便不怕了。” 方媃耐心得对晴儿道。 “小姐,你不怕这一出去,难再回来么?”晴儿担心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怕咱们出去容易回来难。或者再回来时,已经没有现在的位置,被人替代了去。” “是,婢子就是担心这个啊。万一等侧妃生了孩子,又找个什么由头,不让您回来可怎么好呢?或者就算回来了,王爷早被别人霸占了去。”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霸占他吗?就许咱们霸占,不许别人霸占啊?”方媃开玩笑道。 “小姐还有心思开玩笑!”晴儿撅着嘴道。 方媃笑道:“能不能回来,就像现在想不想离开一样,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他心里还有我,自然会想办法让我回来,如果他心里没有我,那我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就算是失了宠、守空房,我觉着那庄子也比这王府强得多。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不是这里。” 丽儿收拾东西,累得捶腰,看晴儿只管在那时绪叨,便拉着她走,道:“好姐姐,主子们的事咱们怎敢多嘴,快帮我去收拾收拾吧。” 晴儿脚不沾地被丽儿拉走了。 方媃平静地折起一件秋天穿的紫色荷花暗纹长裙, 白氏怀胎十月,恐怕她最少也要在那庄子住到秋天了,连秋天的衣服也带上吧。 应煊一夜都在宫里,方媃清早登车出发时,也没看见他。 元氏、任氏、平氏出来相送,各有东西相赠,元氏叮嘱不尽,任氏拉着她手,红着眼圈道:“她们是早计算好的,抬出娘娘来,王爷也只得罢了。你耐着性子忍几个月,迟早有回来的时候。” 平氏淡淡道:“方妹妹放心走便是,这段时日,就算王爷又有了新人,那白氏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方媃听她这说安慰不是安慰,说嘲讽不是嘲讽的送别之言,真是哭笑不得,此人性格古怪,却应该不算坏人。 再三告别,方媃登车,仆人们亦有车随行,元氏三人看着一行车马渐行渐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四十九 春种一粒粟 庄子离京城并不远,若骑快马,半天可到。庄子占地十分广大,空气新鲜,生活宁静。庄上的人大多是永亲王家奴,也有佃户。 庄头姓李,虽是家奴,却也因资历久,管着一个大庄子,很有几分脸面。 李庄头做事老道,安排得极周到,清清静静一个大院子,里面一应俱全,干净整洁。 方媃住的那正屋更是有几分富贵气,丫头们把带来的东西布置好,这房子便再舒服不过了。 正屋东侧还有间书房,一直是为应煊预备的。据李庄头说,往年主子一年里也会来两次,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带着兄弟友人,打猎钓鱼,在这里住两天再回去。所以这里平日东西都是备齐全的,防着他们突然来。 方媃在京郊的庄子住了半个月,兄长方靖和王氏都来看望过,这里不比王爷规矩大,要娘家人也容易些。 方靖想安慰她,但见她无事人一般,并不十分在意出府的事,倒不好多说了。只说缺什么只管捎信,又嘱咐王氏常来看望。他如今升了职,公务繁忙,王府的家事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心里虽急,面上也不能显出来,怕勾得她难过。 方媃送走兄嫂,信步在庄子里走着。 她在这里半个月,每天总有看不完的新鲜事,过得很有趣。 她有时河边钓鱼,看仆妇们在河边洗衣,小孩子们欢快得跑来跑去。 春播已开始,农户们忙着劳作,她看农夫们驾牛犁地,后面跟着他们的妻子,细心洒下种子。终日劳作,晒得黝黑的脸庞总是带着笑容。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种收获的喜悦,只有在经历过播种时的辛苦才体会的到。 方媃觉得自己已经等不及到秋天,看满山金黄,风吹麦浪的情景了。 见方媃天天往外面跑,晴儿担心她把脸晒黑,有时便不让她出门。 不出门便看书,她难得静下心,把那些教作诗词的书拿起来读。 原来本是打发时间随意读读,谁知越看越觉出趣味,竟有些入了迷。 她自己一人入迷没意思,便拉着晴儿丽儿也学,还命两人做诗来看,把这两人逼得头疼。 一日傍晚,方媃突然觉得有了灵感,吩咐研墨,提笔作了首诗:长蛇口中舌,蜈蚣足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晴儿在一旁看了笑道:“小姐,咱们都是女子,怎么自己说自己毒?” 方媃笑道:“好容易有点灵感,管不了那许多了。横竖就算咱们女人自己不说,那些男人也是这么想的。” “好端端为何要诬蔑我们?”一人挑帘进来,正是半月未见的应煊。 方媃也不吃惊,起来行礼,晴儿接过他的石青色团花纹披风,方媃见他解了披风,只穿着象牙白工笔山水圆领双衩长袍,虽显得长身玉立,却有些单薄。 “虽是春天了,王爷的衣衫也太单薄了些。王爷是坐车来的还是骑马来的?若是骑马不冷吗?”方媃问。 “骑马来的,为了快些。有披风倒也不冷。”应煊执着她手,看着她道:“明日休沐,我可以好好陪你两天。” 他吩咐人快些呈上饭来,奔波半日,饿得狠了。 李庄头带着人候在外边,听见里面传出话来,忙吩咐人去厨房监工,自己不敢离开,依旧站在院外。 一会儿,卫枫出来,告诉他不必候着了,今晚王爷没空,明日午后再说。 一时各色野味菜品流水般奉上,应煊和方媃坐下,安静用毕,漱口拭面,端上香茶来喝。 “这么远专程来,这份心意妾身心领了。”方媃道。 “你是该领这份情,”应煊道:“忙不完的事,两脚不沾地,若是换了旁人在这里,我真是懒得来。” 她看到方媃写的诗,笑得凤眼微弯,道:“原来毒妇之毒胜过蜈蚣蛇蝎,好生可怕。怎么?觉得这次是吃了亏了?” “不是吃亏,莫非还是占了便宜?”方媃也笑道。 “若是旁人,也许是吃亏了,若是你,便是占了便宜。” “这话从何说起?” “因为我的人和心,现在都在你这里,你总是赢了的。”应煊搂着她腰,说道。 “王爷这般说,也太轻松了。妾身怎么都觉得,这是被流放了,哪里值得高兴。”方媃调侃道。 “说得好可怜。这半个月是不是在心里将我骂了无数次了?” “没工夫骂您,妾身好比是那飞出笼子的鸟儿,忽然得了自由,两只眼睛都不够用的,两条腿忍不住往外跑,都快跑野了。” “所以我便赶来了,再不来,你真把我忘了也未可知。” “王爷您就算再迟一个月来,妾身也不会忘了您。再晚些,就说不定了。”方媃故意道。 此话一出,应煊脸色精彩之极,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他无可奈何,佯怒着轻拍了下桌案道:“好啊,好没良心!枉我还为你操心费力,为你放下公务奔波来去,天天记挂着你。” 方媃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两人插科打诨,都默契得不再提她被设计出府的始作俑者。方媃明白便是应煊也不能事事如意,权衡各方,衡量轻重,他自然会有所取舍。 这其中是有些无奈,也有必然,他放不下她,但可能更放不下的是权倾天下的雄心。 方媃能理解他,却也并不打算为了他的经天伟业甘心奉献。她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爱他,她的目标仅仅是自保。 所以,现在这样,也挺好。 “我给你的那副画,你为什么没带过来?”应煊问道。 那副画,她一直挂在书房中,这次确实没带来。 “怕在路上弄坏了,便没带来。王爷怎知的?我走后您去过灵犀院?”方媃倒是有几分意外。 应煊垂下眼帘没回答,握着她手,轻轻摩挲着。 半晌,才道:“处变不惊,心性旷达,有女儿的细腻也俱男儿般的气量,这是我最赞赏你的。只是这气量是否也太大了些?倒像是全不在乎一般。我这人很贪心,你这般,我反不舒服。倒不如看你撒娇撒痴的哭闹,我心里反倒高兴,因为知道你离不开我,在乎我。” 方媃叹口气,道:“请王爷谅解,王爷殚精竭虑忙于大事,妾身的日子也过得不轻松,我们各自有难处,谁也替不得谁。妾身这般,并不是没心没肺,不在乎,只是顺其自然而已。要知顺水行舟易,逆流而上难。好比舟行海上,大浪来时,唯有顺势而行,才不会翻船。妾身只想选一条可以自保又不艰难的路走。” 应煊点头,道:“你如此一说,我倒也理解。只是虽然你坦然而受,我心中却总觉有所亏欠。你为了我吃的苦,我都记在心里。” 方媃笑道:“这算什么苦?在这里远离纷扰,悠哉乐哉,逍遥得很。” 应煊展眉,双臂一伸,轻松打横抱起她,带着几分坏笑道:“说的是,良宵苦短,娘子快与本王共赴逍遥去吧。” 方媃满面通红,这人怎么说来就来,连点过渡也没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 忍人不能忍 四月底时,任氏突然写信来,方媃看到信大吃一惊,原来白清妍的孩子还是没保住,已经三个月的孩子流掉了。 任氏信上道,贤妃娘娘得知此事后,十分生气,她命王妃把所有伺候白氏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狠狠教训一番,责的责,赶的赶,折腾得全府人心慌慌。 任氏庆幸方媃早早离开了,不然这次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她了。即使她与白氏流产毫无关系,但白氏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诬陷她的好机会。 方媃折起信,看看院里竞相开放的白玉兰,叹口气,真真是相煎可太急。 “她那么能折腾,孩子自然保不住。仗着有撑腰的,想尽办法把咱们赶出来,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如今可算有报应了。”晴儿见没人在旁边,开心得对方媃道。 方媃瞪她一眼,刚要说话,小丫头来回,方家少夫人来了。 她一听是大嫂来了,忙迎出来,两人见了礼,拉着手亲亲热热进屋坐下。 “自从你来了庄子,你哥哥不放心,天天嘱咐我常来看你。正好你哥哥的朋友送了些杏仁露、玫瑰露,我便拿了几瓶过来。” “给母亲和姐姐留着吧,嫂子自己也用些,何必老远给我拿来。” “知道你不希罕这些,只是我和你哥哥的一些心意罢了。母亲和大妹妹也都有。”王氏笑呵呵道。 方媃谢过,命晴儿收下四瓶露汁,王氏又道:“再过三天,凌家表弟便要参加武选殿试了,我听你哥哥说,今年皇上极重视武选,要亲自前去御校场观看,非鸿文武双全,堪称惊才绝艳,高中武状元也是极可能的。” 方媃点头,可惜自己不可能亲眼看到凌云在校场比武的样子,那想必是风采卓然,如宝剑出于匣,锋芒尽显。 王氏喜滋滋道:“没想到咱们亲戚家里,还能有这样有出息的,婆婆这几天也十分开心,事事顺利,方凌两家都是好事连连。” 方媃问道:“姐姐的婚事可都顺利?” “前两日已经过定了。” “这么快!”方媃知道,过定便是“六礼”中的纳吉,男方以雁为礼来定聘,这两家的婚事至此就算正式定下了。 “两家人都希望快些,好在一切符合礼节,快些有何不好?”王氏道。 晴儿上来献茶,笑呵呵对王氏道:“少夫人,我们这里也有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王氏问。 方媃立时沉着声道:“晴儿下去,莫胡说。” 晴儿很少见方媃生气,立刻不敢再说,低着头下去了。 王氏道:“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妹妹可是怕隔墙有耳?” 方媃笑道:“这里倒还不至于。” 王氏见她不愿说,便不好再问,又说了半日闲话,用过午饭才去了。 晴儿撅着嘴,随方媃送了王氏回来,方媃命屋里人都退下,只留下她。 “晴儿,我虽然不喜欢白氏,甚至很讨厌她,但却不愿你为她的不幸而高兴。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是我凭生最恨。你明白了吗?”方媃郑重对她道。 晴儿低下头,道:“婢子知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方媃温和笑道:“你年纪还小,以后经历多了便会明白,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人所不能忍,才终究能——” “才终究能扬眉吐气、笑到最后,是吗?小姐。”晴儿接口道。 方媃摇头道:“不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才终究能海阔天空。” 晴儿似懂非懂,只得点头称是,又道:“小姐,婢子与您年纪相当,您怎么总说婢子年纪小。”她言下之意,方媃的年纪还不是一样小。 方媃笑了笑,也不解释,她总不能告诉晴儿,其实她两世为人,心理年龄比她大的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一 偷得浮生闲 晴儿本以为既然白氏流产了,她们很快便可回王府了,但方媃却主动提出,既然兴师动众出来了,就不要急着回去,索性多住些日子,应煊也答应了。 应煊只说,这阵子他实在太忙,明知府里折腾得乌烟瘴气也没工夫管,等他腾出空来好好整治完府务,方媃再回去也不迟。 方媃问他想怎么整治,他笑道:“欺上瞒下的,挑拨离间的,唯恐天下不乱不乱的那些狗腿子,还有专爱通风报信,嘴巴不严的,不清楚谁是自己的主子的,都要好好清理清理。” 方媃笑看他:“恐怕如春草般,这次割除了,明朝一阵春雨,便又发芽了。” 应煊道:“这是自然,这种人,这种事,永远也清不完的。只是敲山震虎,让指使他们的人别太肆无忌惮了。” “杀鸡给猴看?”方媃道。 应煊仰头大笑,两人于此事上,倒是心意相通。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外戚更是有如双刃剑,应煊有太多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这是对他有利的一面。但得到利的同时,应煊也往往被这些女人和她们的家族弄得头疼,有时甚至是无可奈何。 贤妃、常氏、白氏等等,方媃知道,当然还包括她自己,这些女人背后,无不是应煊争夺权势的助力,所以,他需要不断平衡她们之间的关系,打一棒子给颗糖,既要管束又要抚慰,好不为难。 尽管再为难,谁又能放着这样的利益不要呢?所以方媃一点不可怜这些男人,自找的。无欲则刚,正是他们想要的太多,才要承受这些烦恼。 甚至承受更多痛苦,爱而不得,不爱却要宠着,周旋其间,心却无人理解。 而那些女人们,也不可能给他纯粹的爱,双方都是有条件的。 如贤妃,她居于深宫,却要安插眼线,时刻掌握儿子情况,不肯撒手。这当然也是疼爱他保护他的意思,但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对权力的yuwang。 再如应煊与常氏的结发夫妻情,虽然少年相伴一路相扶,有着与众不同的信任和感情,却也难免要为了种种事相互猜度,你进我退,如弈棋般过着日子。就算再深的夫妻情,这样日久天长,也终有厌倦的一日。 应煊又来了,这一回多呆了两天,两人整日在庄子里捉鱼、捞河虾,在树林里打野鸡、野兔子。 方媃见农妇们为了干活,衣衫收拾得很利落,袖子挽得高高的,头上只插木钗,包着青布拢住头发,虽朴素,却显得很清爽。 她也仿效农妇们这般穿戴,把满头珠翠摘了,只用青花的帕子包住头发,穿着最朴素的蓝色窄袖衫,跟着应煊满山跑。 应煊见她色如春花,比那朝阳还耀眼些,脸上常带笑容,虽素面朝天,荆钗布裙,穿得像个农家女,却难掩清雅皎皎,蛾眉皓齿。 见她言笑晏晏,不经意间便是婉转风流,他突然想到了她的那个小字“眉真”——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这个小字确实再配她不过。 心里想着,嘴上便不自觉唤了出来:“眉真。” 方媃蓦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应煊笑:“是在叫你。这名字太配你,若不用,太可惜。我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以后便叫你眉真。” 方媃灿然一笑,调侃道:“那我就称你‘赫兮’?” “没人时,只管叫。”应煊拉着她手,一同往河边走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二 未知已动心 五月初时,方靖来了,告诉她个天大的好消息,武选殿试已毕,凌云果然高中一甲第一名,皇上亲点武状元。 这一下,举国皆闻其名,跨马游街时,全城轰动,蜂拥出来看他,大姑娘小媳妇们都赞他貌如幽兰,丰标不凡,看气质不像是武状元,反像是文状元。 “会授个什么样的官职?”方媃也很高兴,但是她感觉此事对凌云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天大的事。 “咱们大洪开国之初原是重武轻文的,后来国泰民安得久了,渐渐重文轻武起来,以至于如今朝廷没几个能打的武将。所以皇上特别颁旨,此次选出的武进士们,一律授五品以上官职,多为外放。非鸿是武状元,怕是最少也正三品了。”方靖笑道。 “也会外放么?” “很多武举出身的人不愿外放吃苦,但其实外放最是锻炼人,若是在边关军中好好锻炼几年,如非鸿这般才干,必是前途无量,成为国之柱石。” 方媃点头,心想,别人不愿外放,但凌云多半是愿意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天气一日热似一热,庄子里的花全开了,姹紫嫣红分外好看,湖溏里的荷花开得最好,方媃爱极荷花,整日在湖溏边流连,摆一张小案一把竹椅,把晴儿等人都打发走,她在树荫下,闻着荷香看书写字。 这湖溏甚是僻静,又因方媃常在这里,庄头便传话下去,不让闲杂人等走近打扰,所以这里除了方媃,有时一天也看不见个人。 一日午后,方媃正在湖边赏花看鱼,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晴儿,但头也不回道:“不是让你没事不必过来,找小丫头们玩去就好,怎么又来了?” 没听到回答,她随意回头,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凌云!方媃万没想到,大白天,在永亲王的庄子里竟然看见了他。 她盯着凌云呆怔怔看。 凌云见她傻傻得只知道盯着他看,便笑道:“莫非是被这湖中的荷花精迷住了心魂?” “你,非鸿?你怎么来这里的?” 凌云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自然有办法,而且不会有人知道。” 方媃蓦然想到他能把那个雁北安排进铁桶般的王府,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得进这庄子。 “恭喜,高中武状元,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听说跨马游街了,大姑娘小媳妇们可有掷果盈车?”方媃笑道。 凌云不好意思得低下头,秀脸飞红,浓密的眼睫温柔而美好得垂下。他低头的一瞬间,那羞涩的态度让人抨然心动。这样的男子,竟然是武状元,方媃简直觉得老天爷是开了个小玩笑。 “我要去北缰上任去了。”凌云是来向她告别的。 “这么快!授了什么官职?”方媃忽然有点莫名心慌,他要远赴边陲了,是否很久都见不到了呢? “正三品霄云关守关大营中军参将。” “霄云关?洪国最遍远的地方了,会很苦吧?”方媃想,一般武状元比较受重视,但也不至于一开始就安排到那么苦的地方去啊! “是我自己请命要去的。前几年我在江湖上行走,常在北斗十九城往来,对霄云关再熟悉不过了。” “是啊,霄云关外便是獠族领地,你还有很多獠族的朋友呢。你新入仕途,想去何处任职是可以自己请求的么?”方媃问道。 凌云笑道:“自然不行,但若有人在朝中说得上话,便容易得很了。” “瑞王?”方媃想起应煊的话。 提起这瑞王,凌云目光微闪,道:“他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他也是应我所请而已。我想,既是武人出身,投身军中亲自带兵是最好不过的,而霄云关又是我熟悉之地,再合适不过。” 应煊说凌云投靠了瑞王,但方媃此刻听他提起瑞王时的语气,好像略带几分不屑,并不尊重。 到底他投那瑞王的用意何在,方媃搞不清。 “你这一去,怕是几年也回不来了吧。”方媃不知道应不应该表现出关心和留恋,自己的身份原本不应该如此。如果只论亲戚关系,倒可光明正大得关心他,可是他们都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早不是兄妹之情,所以她不管怎么做,都觉得不对劲。 漠不关心,实在不能。殷勤叮嘱,又觉过了尺寸,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若是边关平静,确实几年也回不来。”凌云凝神看她,目光澄澈。 方媃点头,觉得肯定是几年也见不到了,霄云关多年安定,只偶有獠族造成的一些小摩擦和骚乱。只要没有大战争,边关将领几年才能回来述职一次。 不想让气氛变成依依昔别的感觉,也不想让凌云有太多牵挂,方媃尽量轻松得道:“何时走,随身带的行李都打点好了么?你走时,我不能送你了。” 凌云笑,笑容温雅,暖似春风,他道:“都打点整齐了,我也没什么行李。你的心意我知道,今日来就是来与你告别的。看你在这里过得悠闲自在,我也放心了。” “我在这里,你早就知道了的,是吗?” “你避开那府中乱七八糟的事来这里,其实是好事。”凌云显然早知道她在这儿,方媃笑了,是啊,若不出府,连这一面也难见到了。 “眉真,我赴任后,你保重自己,小事不必介怀,若有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可去找雁北,她脾气虽不好,心地却善良。我已嘱咐她,多留意你的事。” “我知道了。”方媃答应,听他提到雁北,忍不住问道;“雁北脾气是挺古怪,她为何会听命于你?” 凌云道:“我曾于她有些许恩情,她感恩于我,愿意帮我做一些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三 往事难相忘 原来如此,那雁北有几分江湖傲气,不是容易臣服于人的人,能甘心为他做事,想必是极感谢他的。方媃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凌云,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内心的想法。在她眼里,凌云太神秘了,以至于她就算有很多疑问也无从问起。 可就算如此不了解,却也知道他是个用情至深,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这样的人,值得上更好的女人,他应该忘了她,去爱一个能够光明正大给他回应的女人。 方媃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如此,便道:“非鸿,你此去保重,不必牵挂我。” 凌云听了这句话,抬头看着柳树,道:“眉真,你不为我折一枝柳吗?” 方媃舒展手臂,轻轻折下一枝柳条,双手托到凌云面前,柔声道:“自古送别亲人故友时,皆喜折柳相赠,柳,即为留,依依相送不忍别,盼故人早日回转。” 他接下柳枝,凝神看她:“眉真,此去万里,前路难料,想我在霄云关上,面对茫茫草原,如孤狼一般,唯有你是我的牵挂。” “非鸿,你放开我,前程似锦,自有良缘可觅,但若你一直这般,应煊总会知道,到时,对你会很不利,甚至前程性命都危险。”方媃忍着心痛劝他,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把她的心也拖进去,两人明明不可能在一起,为何还要如此痛苦? 凌云毫不在乎得笑了,道:“我凌非鸿何时这般无用了?眉真大可不必担心,前程性命在我自己手中掌握,谁也休想左右。也许此刻你认为我大言不惭,倒也无妨,且拭目以待。” 凌云上前一步,直视她,道:“千山万水如何,前路艰难又如何?眉真,我只要你平平安安活着,保重自己,只到我可以站在你身边的一日。我不是在求你等我,你必须等我。” “我,必须等你?”方媃怔怔重复他最后一句话,从没见过这般锋芒逼人的凌云,他眼中只有无往不利的勇决,没有丝毫犹豫不决。 凌云收敛起眼中的光芒,柔声道:“眉真,还记得你五岁那年,我也只有九岁,正是淘气时候。我领你去花园玩,捉了毛毛虫向你身上扔,把你吓得大哭,乳母来劝,你便不哭了,乳母问你,可还愿再跟我玩,那时我直以为你定不会再理我,没想到你却过来,牵起我手道‘云哥哥,我不哭,我乖,你别讨厌我。” 方媃低下头,虽然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这段记忆,但完全可以想像的出,那时的两小无猜,纯洁美好。 凌云接着道:“你九岁时,我十三,家父去逝,你随姨母来吊唁。我在人前忍着不哭,却躲在后院偷着流泪。你见我哭便想逗我展颜,伸着雪白小手接我流下的眼泪,口中还哄孩子似的道:“掉金豆,掉银豆,一串一串水豆豆,小娃娃羞羞羞,哭出一个红鼻头。”我见你一本正经哄我开心的样子,分外可爱,失父之痛也被你憨甜的笑脸冲淡了一些。 方媃也笑了,脑中已浮现出那首古老的诗来——“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你十二岁时,我已十六,经常出外游历、闯荡。我问你想要什么好给你带回来,你却道只想要我早些平安回来。你那样看着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不尽的美丽婉转。那时我想,这就是我要的姑娘,我要等她长大,娶她回家。”他的唇角挽出的优雅、温暖的笑容,那情定之时令他永远难忘。 “你十四岁时,我已在江湖上有了名气,结交许多朋友,却难回来见你一面,我想你是注定与我共渡一生的人,又岂在朝朝暮暮?那时你给我写信,姨母似有以你替姐之心,而因我四处奔波,竟未收到信,等我再回来时,你已经入宫应选。一生所爱竟然就此错过,始知何谓痛断肝肠。”凌云一字一句述说。青梅竹马如何,两情相许又如何,一念之差便是咫尺天涯,只落得个‘恨无人与说,相思近日,带围宽尽。’ 雪白的面孔如那冬日阳光下的雪原,无一丝瑕疵,乌沉沉双眸映衬着这样的脸庞,更显幽深如海。 方媃听他一句句把从小的点滴道来,方知他用情之深,用情之苦。 凌云道:“从前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也不过是老天捉弄而已。我向来不信天,不信佛,只信自己。眉真,人做错了事是否应该纠正?回归正道,无论有多艰难也再所不惜。” 方媃无言以对,他早已经决心去做的事,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在他心里,他们必须在一起,没有第二种结局。 如果是以前的方媃站在这里,听到这番话也许会非常高兴,但此时是她在这个身体里,她对凌云的感情很复杂,也许还没到刻骨铭心的爱恋,但已经牵肠挂肚,他太吸引人了,任何女性都会被她打动。 方媃占据了这个身体,替代了爱他的表妹,此时她完全可以说出更绝决的话,但如果这样做,就太实在对不住他,她没有权利这样绝情,借他所爱之人的嘴说出伤他的话。 况且,就算她真说出绝决的话,以凌云这般性格,也绝不会轻易放弃,甚至反而会更激进,如此岂不是弄巧成拙。但是如果就让他这样执着下去,又担心他以卵击石。方媃进退两难,不知说什么好。 凌云见她脸色发白,显然是为他担心,便笑道:“我知你的心思,你是怕我以卵击石。眉真,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吗?你管珍重自己,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这个,非鸿,如果我说,”方媃艰难得道:“若你不堪庸碌一生,要为自己挣出一番天地,那我无话可说,但如果只为了我,那我请求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我不想你因我而——” “眉真,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没有任何事瞒你。”凌云与她相视,凌云真诚道:“我可坦诚告诉你,于男人来说,挣出一番伟业与拥有心爱的女人,两者皆不可失。我两者都要。” 方媃轻吐出一口气,感谢凌云没有眼也不眨一下的说“我只为你。” 他真的是坦诚的,没想过要骗她、哄她。方媃看得出他绝不是一个没有抱负的人,所以如果刚才他只说为了她,她反而不会相信。 “那好,”方媃想,自己身在深宅,男人们的事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由着他们自去折腾吧,“远的事不必说,我只祝你此去上任一路顺风,保重身体。” “这便足够了,连我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你祝我一路顺风便是最好的。”凌云在荷花池边微笑,粉白的荷花与碧绿的柳叶掩映生姿,却难及他这一笑的潋滟容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四 初次见贤妃 方媃在庄子里享受春景.大概是太受用了.坏消息终于來了.至于方媃自己认为是个坏消息. 贤妃娘娘召方媃于五月三十日.也就是两天后入宫. 宫里的人刚走.任氏的信便來了.信中果然也提到.贤妃会召她入宫.并提醒她千万小心.任氏告诉她.白氏前两日养好了身体便进了宫.也不知和贤妃搬了什么是非.她回來沒两天.贤妃便要召方媃入宫.这肯定与白氏有关. 方媃想.如果因为白氏进了馋言.贤妃牵怒于她.会把她怎么样呢.骂一顿打一顿.关起來.最严重是什么.休了她么.方媃不知贤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天晚上应煊派人來言道.明日会安排人來接她回府.好方便翌日进宫.行李先不要收拾.把必用的东西拿上便好. 方媃倒巴不得不收拾东西.因为她还想再在庄子里住下去.能多住一天是一天. 晴儿担心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简直无心再收拾随身东西.眼巴巴看着方媃.看她那么镇定.总觉得她一定有主意了. 方媃安慰她.让她别那么紧张.兵來将挡水來土淹.担心也是白担心. “王爷会随您一起去吗.小姐要在大清早进宫.那时王爷正在朝上.抽不开身啊.”晴儿道. “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凡事不要想着依靠他人.若有他在自然好.若不在也是沒办法.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孝字当头.他怎么能为了我顶撞自己母亲.别太指望他了.” 晴儿长叹一口气“小姐说的很是.那可是王爷的母妃啊.” 第二日清早.方媃只带着晴儿坐车离开庄子.近晌午时进了城门.正要直奔王府.马车却停在了半路上.方媃挑帘一看.应煊骑着马站在车前.身后是一队侍卫方媃笑着调侃道:“王爷亲來迎接.妾身不敢当.” 应煊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回车里去.今日不回王府.我领你另去一处歇息.” 方媃也不多问.退回车里放下帘子.应煊骑马跟在车旁.马车拐了弯儿. 应煊带方媃住进一座两进的宅子.虽不很大.却十分精致.宅子闹中取静.偶然可以听到巷口货郎的叫卖声. “这里是我很久以前便置下來的.有时想清静清静.或是会会朋友.便來此处.前边是书房.后面的房子平时虽打扫的干净却无人住.你是它至今为止唯一的女主人.”应煊看方媃安置下随身物品.便让人退下.两人随意坐下说话. “这里确实清静.是个自在的地方.不过在妾身眼里.还是沒有那庄子自在.”方媃打量屋内.确如应煊所说.这里虽然干净雅致.却显然沒有人住过. “你在庄子里住了三个月.心已野了.像个小野驹子一般.不拘束是不行了.”应煊拉着她手道. 方媃笑了.小野驹子.用这个來比她.还是第一次.新鲜.她沒有问应煊为什么沒让她直接回王府.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对她沒有坏处.说不定进过宫.还可以回庄子去住. 应煊握着她手腕.她想抽出來.应煊却沉声道:“别动.” 方媃看他三指搭在她手腕处.竟像是在给她诊脉.应煊也略通岐黄之术.这她倒是知道.但从沒亲自给她诊过脉. 应煊认真诊过一会儿脉.放开了她的手腕.随手搂住她腰.沒有说话.方媃察言观色.便知他又失望了.也无言以对.方媃一点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孩子.王府的水太深.连她自己都随时可能溺水.自身难保.更何况再來个孩子. 白清妍后台那么硬.事事得意.却也沒保住孩子.更别提她的处境了. “白侧妃姐姐的孩子沒了.王爷不好受吧.”方媃问. “她先天肾气不足.气血虚亏.本不适合有孕.沒保住孩子.我之前早已有所预料.倒也不意外.”应煊摩挲着方媃细瘦的腰际.道:“倒是你.药也用了不少.身子也渐渐强了.如何怀不上呢.” 方媃道:“或许我先天..” 应煊立刻打断:“不许胡言.好端端哪有咒自己的.你身子沒事.这我还不知道吗.沒怀上也着不得急.总有怀上的一天.” 方媃得了教训.不敢顶老板的嘴.只得称是. 应煊又笑道:“莫非是我还不够用功.也罢了.再卖把力气.”言毕便打横抱起她往内室走. “你又來.眼看要用午饭.婢子们要进來了.” “谁会那么沒眼色.早躲得远远的了.”应煊把她放上床.随手一拨.放下床帘. “大白天的.多难为情啊.”方媃拒绝脱衣服.这地方对她來说太陌生.又是大中午的.实在不想做此事.况且应煊颇为强悍.她好几次暗中计算过.每次欢好总要二十几分钟.兴致來了沒完沒了.不是一时半时能完事的.这里的床是双开月洞架子床.这样的床只要动作大一点就会有吱吱的响声.外面那么多仆人.太丢人了. 应煊凤目微挑.唇线分明的嘴角带着笑意.他不再说话.行动却迅速.合身压上.不容分说.三下五除二得为她褪尽衣衫.她按住那里又失了这里.根本抵挡不了他灵活的手指. “乖乖躺着.免得我费事摆布你.若是听话.一会儿也便完了.若不听话..”应煊坏笑着慢慢脱下自己衣服.现出肌肉均匀健壮的身体. 方媃见大势已去.只得承受.他吻她.舌头闯入她口中.霸道而温柔.他的肌肤温热.紧紧挤着她.身下之物早已昂扬. “你动作轻点.别弄响了床.我..嗯!”她还沒说完.他已经闯入身体.她乌发如云.肌肤如玉.衬在青缎褥子上.婉转出一片风情万种.他吻她脖颈.紧压着她动作.每一次都是最深处的撞击. 身体在燃烧.方媃死咬住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此时他热情似火.除了承受、享受沒有任何办法.这个人说來就來.随时发情.却也可以令人神魂颠倒. 大洪的皇宫已经在白玉京矗立了近四百年.乃前朝所建.至大洪立国后又修缮了数次.如今的规模已比前朝时更宏伟壮观许多. 紫墙金瓦.金碧辉煌.长长的汉白玉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从西面的西定门进來.一路随着太监往后宫走.跨过不知几重门第.七拐八绕才來到贤妃所在的颐祥宫. 从前的方小姐是选秀出身的.在宫里住过一段日子.可是此时方媃脑子里关于皇宫的印象一丝也无. 跟着太监进了颐祥宫.在外面候着.有宫女进去禀告.却足足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有个宫女出來告诉她.贤妃娘娘刚去看望过生病的皇后回來.要休息片刻才能见她. 方媃笑着点头.站在正殿门口等着.按理说.就算暂时不便见她.也可以让她去偏殿里等着.而不是像个宫女一般站在这里等.应煊上朝去了.只怕指望不上.他母亲要给她这个狐媚子一个下马威.她早料到了. 但是她也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楚.如果真有危险.应煊不会让她就这么进宫.有应煊的宠爱在.贤妃就算再讨厌她.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又等了两、三盏茶的工夫.宫女才又出來请她.方媃略整衣裙跟着进去.宫女带着她直接去了东暖阁.贤妃正襟危坐于正中.两边宫女燕翅排开.端庄肃穆. 方媃迅速瞄了一眼.贤妃凤眼薄唇.丰容盛鬈.虽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美丽. 她按大礼行下.贤妃始终不说话.看她跪下磕头.磕过了头.贤妃却不叫起.只让她跪着.看着她不说话. 方媃跪在当地.低着头.一时殿里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贤妃身边的大宫女道:“娘娘.方姨娘这般跪着.膝盖会受不住吧.” 贤妃声音清亮却带着几个刻薄:“怕什么.她又沒怀孕.跪得再久也无妨.”这话说的可是太狠了点.方媃瞬间僵住.事前料到贤妃不会有好话.却也沒想到这么过分. 贤妃道:“方氏.你莫怪我说话难听.永亲王子嗣单薄.我天天盼着你们为他开枝散叶.可是全王府最得宠的你却始终无孕.还整日霸着他.这如此说得过去.” 贤妃直奔主題.连一句闲话也欠奉.更不给方媃辩白说话的机会. “你不生也罢了.好容易白氏有了喜.却因你之故仍是沒了.你可知罪.” 方媃尽量把态度放恭敬.道:“贱妾无用.枉负娘娘厚望.因一直未能给王爷传承子嗣.贱妾心中日夜惶恐.然而.贱妾在王府尊规守矩.白侧妃有孕.贱妾避至京外不敢冲克.娘娘加于贱妾身上的罪责.贱妾实不敢承受.请娘娘明察.” “你竟是说我冤枉了你.”贤妃立刻提高了两分声音. “贱妾不敢.娘娘是最有智慧的人.绝不会冤枉清白之人.斗胆请问娘娘.贱妾之罪从何而來.” “既然你问.便给你个明白也罢.”贤妃道:“你们皆为侍候我儿之人.论起來都是一家人.我一向一碗水端平.尽量不偏不倚.自清妍进王府后.她母亲进宫來与我说.清妍常常暗中伤心掉泪.只因王爷对她实在冷淡.清妍并不敢指望专宠.只希望王爷念在他们是表兄妹的情分上多眷顾一二.哪知王爷被你勾得全不把她放在心上.不只是她一个人.府里女眷哪个不恨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五 平安出宫禁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媃就知道.被应煊这种地位的男人宠爱不是福.而是祸.若不是因为他的宠爱.何至于此时此刻跪在这里. “就是因为你.清妍心思沉重.身体虚亏.怀得好好的孩子也掉了.你难道还敢强嘴.不是你的错.”贤妃在宫中多年.皇帝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她深受争宠之苦.最恨狐媚男人的女人.最恨“专宠”二字. 所以此刻看方媃.便如眼中钉一般.奈何她自己儿子实在放不下这方氏.早早便暗示过她这个母妃.摆摆婆婆架子.申斥、责骂一番也就行了.顶多他知错便改.以后多照顾一下其他女眷.但若是动真格的伤害于她.他绝不答应. 总不能因为个女人而伤了他们母子情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依靠谁去.所以贤妃只能暂忍下这口气.横竖以后挑刺的机会多得是.若这方氏继续不识好歹.自有收拾她的时候.更何况.如今正是紧要时候.有比这更重大的事要他们母子齐心來做.这些事且放在以后. 于是.贤妃吞下一口气.喝茶润嗓子.细细打量起下面的方媃. 方媃进宫应选时她便见过.也是她受了儿子之托.亲自去求了皇上才使方媃进了王府.说实话.当时虽见她容貌惊人.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自己儿子的心性她了解.对女色一向不上心.府里漂亮女子不少.也沒见哪个能长久放在他心上.只以为儿子虽多喜欢她一些.不过是一时新鲜.还不至于专宠于她. 沒想到.这方氏入府两年.竟像是真的占了儿子的心.儿子表面上淡淡的.却如何也丢不开手了.贤妃很担心.怕这方氏搅得后宅不宁.以至于影响到他儿子远大前程. 外戚之力不可忽视.姻亲关系万分重要.儿子正是用人之际.怎可因一个女子搅得后宅女人慌张不安.以至于影响到外戚支持. 贤妃觉得这方氏不像是糊涂人.决定对她晓之以理. “你起來站着吧.”贤妃缓和了语气. 方媃跪得久了.一时竟僵着站不起來.旁边有宫女过來扶着她.才慢慢站起. “你可知你家王爷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是那种整日混在胭脂队里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么.是那种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人么.” “王爷胸中有丘壑.睿智沉稳.是有大抱负之人.”方媃赶紧夸应煊.当时母亲夸儿子.哪个做母亲的不爱听. 果然.贤妃绷着的脸上有了松动.露出一丝笑容.但她随即又警惕得看了看四周.才缓声道:“你知道就好.有些话我也不便多说.你若真心为了王爷好.就不要霸着他.他后宅安宁了.才能无后顾之忧.明白了么.” 方媃行礼如仪.道:“贱妾明白.谨遵娘娘之命.” 贤妃这才笑了出來.满意得点头道:“那便好.明年又是选秀之年.我预备多往王府里送几个.好为你们王爷开枝散叶.” 方媃微笑以对.知道贤妃这是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多送几个女人进來.分分她的宠. ******************** 从贤妃的颐祥宫出來.出了西定门.正要上马车.应煊赶了过來. “王爷下朝了.”方媃笑问. 应煊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并不问她在贤妃处的情形.方媃知道他一定有耳目.沒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事. “我们一道回府.你留在庄子里的东西我派人取回來就是.”应煊要同她一起回王府. “这..王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应煊看着她.等她说完. “妾身想回庄子住到秋天再回來.不知道王爷是否允许.白侧妃如今怕还是耿耿于怀.妾身此时回去.怕令王爷更为难.”方媃道.虽然白氏流产其实与她并沒关系.但白氏却不这么想.方媃可以料到.此时回去.怕是麻烦不断. 要想白氏消气.还要应煊的安抚.这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应煊并不吃惊这个要求.也沒有回答.只吩咐上车出发. 方媃想.应煊大概是答应了.也许他是了解她的.早知道她还想回庄子里.所以昨天特意沒让她回王府住. 一路无话.应煊果真如她所愿.径直送她回了庄子.方媃知道明日不是休沐.他还要上朝.不想让他为了自己來回奔波.在半路时便提出不必送她.但他仍坚持把她送回庄子. 进了庄子.回到屋里安顿下.方媃问道:“王爷.明日若上朝.您恐怕歇一会儿便要往回走了.” 应煊宽了外衫.稳稳坐下道:“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每日要上朝.称为常朝.此外.十五日一次大朝.在京八品以上官员皆须参朝.但父皇上了年纪.近來小恙不断.原本每天的常朝也有些吃力了.昨日下了旨.皇上近期暂时只上大朝.常朝能上便上.不能上便由诚、温、瑞、永四位亲王轮流主持.明日不轮我.我去不去皆可.” 原來如此.皇上身体只是小恙吗.方媃心想.连常朝都上不了.怕不只是小恙这么轻吧.今年皇家开年不利.正过着年.皇后便中风躺倒了.至今仍未好转.皇上连常朝也不上了.这么下去.下边难免要有躁动. “您..不回京参朝.皇上知道了不会生气么.”方媃问道. 应煊淡淡一笑:“偶尔偷一二回懒无妨.纵观朝堂.像我这么勤力的王爷.还沒有第二个.” “皇上心里应该也有数.您是最用功的皇子了.”方媃意有所指. 应煊摇摇头道:“我父皇为人..罢了.为人子为人臣.不便议论.总之.若只依靠父皇.等着盼着他能青睐.那与等着天上掉馅饼是一样的.” 此话題到此为止.不便深入.应煊口紧.轻易是不会谈论这些事. “你姐姐下过月便要嫁过去了.出嫁那天你想去么.”应煊问. 方媃想了想.道;“按礼节是要去的.只是我如今在庄子里.当初出來时.对外说的是养病.如此就不好再露面了.我也不是重要人物.去不去都一样.” 应煊看她:“你何必妄自菲薄.我知你是为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不想见人.” “王爷误会了.虽然妾身的身份不高.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个而不见人.王爷也知道.未出阁时.妾身在家中并不受宠.亲母早逝.父亲冷淡.嫡母心机重.自己的儿女还疼不过來.哪顾得上我.妾身承认自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如今王爷成就了姐姐的婚事.她如了意也就罢了.我就不去.”方媃确实是不想看见那个周氏. 应煊伸臂把她揽过來.轻抚着后背.道:“我知道你心中总有芥蒂.只是也该明白.娘家终究是你的后盾.彼此再不喜欢.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与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方媃从他怀中抬起头來.开玩笑道:“不如.王爷屈尊.代妾身去一趟吧.方庞两家联姻.王爷是大媒.若是亲自到场.他们可是天大的荣耀和脸面.” 应煊轻捏了捏她鼻子.笑道:“也罢.既是亲戚.我便去略坐坐.恭贺一番再回來.” 方媃惊讶:“王爷.妾身只是说笑.您可是当朝一品亲王.千金之子.怎么敢真的劳动.” “你不说.我也是打算去的.本亲王礼贤下士.既然是亲自牵的线.去道声贺也并不为过.千金之子又如何.我们这样的皇子最是身不由己.此一时彼一时.将來如何还未可知.若是不好.下场甚至不如个寻常官员.” “怎么越说越丧气了.王爷给了天大的人情.妾身牢记于心.王爷胸怀万里.有鲲鹏之志.说什么下场不下场的.”方媃道. 应煊但笑不语.两人静静相依了一会儿.他才道:“今日母妃那里的事.我已经听人回了.看來是沒什么大事.你躲过一劫.” “一切尽在王爷掌握之中.妾身早料到了.” “你如此信我.我怎么能不管你.” “贤妃召妾身去的目的.王爷也清楚.以后请王爷多眷顾些别人吧.妾身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应煊笑道:“我知你难处.是我顾虑不周了.整顿府务是王妃责任.她近來也过于宽泛了.看來有些眼里沒主子.口风不紧的人是该打发了.” “王府常常整顿.可还不是野火烧不尽.” “你说的是.不过也不能为此便不整顿了.该做的还是要做.”应煊也有几分无奈. 方媃想.你们母子还不是都一样.王府的风吹草动贤妃都知道.而宫里的事.也沒有应煊不知道的.大家彼此彼此.她刚才要求应煊多眷顾别的女人.凭良心來说.其实很矛盾. 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无法放心去爱.却又有了日积月累的感情.把他推给别人.她不开心.可是不这样做.又无法平静地在王府生存.任何情况下.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如果一心只依靠应煊.那结果可能会死的更快. 这倒也不是不信任应煊.而是他在外面做大事.哪里真的能顾到那么许多事.另外.如果一味只依靠他.他不会感觉累吗.渐渐也会厌烦吧. 况且方媃心思很复杂.如果应煊为她付出太多.她会觉得欠了他.既然不能全身心爱他.又凭什么让他一味付出.就算他是心甘情愿的.她还是会觉得对不起他.良心上过不去. 恩來想去.虽然不是心甘情愿.却也只能顺水推舟.她希望应煊不要再对自己这么好.慢慢.慢慢地.一点点冷下來.让她有一点适应过程.心不会痛.不会伤.就这样平静地度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六 夏日蝉鸣声 蝉鸣声声.六月的庄子里随处可听到各种动物的声音.早上自然是鸡鸣报晓.河里鸭、鹅叫得欢畅.午后是一声接一声的蝉鸣.方媃就在这各种声音中.悠闲过着夏天. 方嫚出嫁之后.王氏又來了庄子.王氏是个实在人.情绪都挂在脸上.这次來.脸上是喜气洋洋. “此次大姑娘出嫁.王爷可是给足咱们方家面子.那天在场宾客谁也沒想到.王爷和康郡王都到了.虽只略坐了坐.却是天大的荣耀.全京城打听打听.哪个这般有脸面的.母亲和亲家那边都乐得合不拢嘴.亲事虽办完了.但京城里还在传着这件事.都高看了咱们家一眼.母亲说.这都是二姑娘你的功劳.王爷是在给你脸面呢.” 方媃心想.宫里的贤妃已经警告她不许再霸着王爷.逼她不得不推开应煊.这段日子应煊也沒有再來.而外面的人.包括娘家人却怎知内里.都依仗着她受宠而春风得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表面上风光.其实有多苦.谁关心呢. “二姑娘.你何时才能回王府啊.母亲也担心着.那白氏早养好了.还有何理由不让你回去.”王氏问道. “是我自己不想回去.那白氏心有不甘.正憋着找我的不是.这个风口浪尖回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你哥哥也是这么对母亲说的.还是他这个哥哥最了解妹妹了.”王氏道. “哥哥是明白人.有他在.我心里也是有底的.”方媃笑道. “你放心.你哥哥是心疼你的.一家人.二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和我们说.”王氏实实在在道. 方媃道:“哥哥和嫂子对我好.我都知道.” “如今大姑娘嫁得好.夫人也了了一桩心事.过一段时日.怕就要去找老爷了.”王氏道. “也好.父亲那里也需人照顾.家里有嫂子便足够了.”方媃道. 婆婆若不在.王氏这个做媳妇的也能松口气.所以她此时心情正好.想了想又道:“你哥哥不让我说.可我觉着还是应该说.依我看.虽然在这庄子里是避风头是对的.但也不能总呆着啊.妹妹打算在这儿住到何时.” 方媃点头:“我省得.这里自不是久留之地.我想.等王府平静些了.入秋之前就回去.”终究等不到秋天.看不到风吹麦浪、枫叶红遍的景色. 方媃忽然想起了凌云. 凌云去上任后.一直沒有什么消息.连娘家那边也只收到过一回信.报了个平安.已经顺利到达了霄云关. 方媃遥想边关风云.溱河水滔滔流淌.天高云淡.霄云关高高耸立.关外便是茫茫草原.凌云那样清秀风流的人物.穿上戎装.带兵操练.又会是什么模样. 方媃以为要很久才会有凌云的消息.谁知.就在她七月底回到王府后不到几天.便传來了他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并不是凌云写信告之的.而是通过一封封边关急报.报于皇上及官员的. 北斗十九城地处边陲.常有大洪的商人來往.那里又曾是獠族领地.所以獠族人总爱聚集在那里与大洪人通商. 既然是两族人混居.鱼龙混杂.便常有争端.寻常一些上争端.倒也习以为常.只是这一次.却是大洪人把獠族人惹急了. 原來獠族族长的女儿..阿隆古公主微服在令州游玩时.被一个百夫长调戏了.獠族人向來野性十足.天不怕地不怕.阿隆古公主当即抽刀砍死了那百夫长.这一下可是闹大了.跟着百夫长的官兵立刻与公主随从打了起來.争斗中双方又死了两个人.连阿隆古公主也受了伤. 不用说了.阿隆古公主当夜赶出霄云关.将此事告之族长.而官兵这边也禀告霄云关总兵.总兵再上报了西北总督李钧.李钧则急报京城. 官兵这边正义愤填膺.要找獠族麻烦.却不想.獠族那边竟然已经大兵压境.誓要为阿隆古公主雪耻. 霄云关自然不是轻易可过的.洪国陈兵驻守霄云关多年.防的就是獠族做乱. 两边都是怒火冲天.霄云关内外对峙.气氛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奏报八百里加急送到白玉京.朝廷上下一致认为.这明显是獠族蓄意挑衅.那霄云关外的十万铁骑岂是朝夕之间能齐备的.明显是早有图谋.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只等找个由头便直逼霄云关下. “不过是死了几个当兵的.朝廷息事宁人也就是了.莫非还真要打仗.”晴儿道. “现在是獠族故意小題大作.那十成铁骑显然是早就备好的.只等着找个由头开打了.朝廷就是不想打.也难.”方媃道. “这几天王爷都顾不上回府了.听说霄云关总兵是员老将.虽有经验却甚是谨慎小心.也不知能不能打得过.”晴儿操心的是.若真起了战事.应煊更沒时间來了. 方媃很惦记凌云.万一打起來.不知他会不会率兵出战.刀枪无眼.战场上殊死相搏.能在战场上活下來太不容易了.凌云是霄云关新任参将.刚上任一切还不熟.也不知行不行. 方媃这里只能听见一些传说的消息.派人传信给哥哥.他应该知道一些更准确的消息.派去送信的是当初陪嫁过來的小厮之一.叫从武的. 等了一日.直到傍晚时.从武才自二门上递进话來.晴儿拿着一封信进來道:“大爷今日轮值.从武不敢去营里找.就回了咱们府里.大少奶奶倒是略知道些事.便写了这封信给您.” 方媃拆开信一看.果然是王氏的口吻.她只是认字.沒读过多少书.所以信里写的都是大白话.读起來反倒好懂. “你哥哥只在城门值防.消息也不是最灵通的.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朝廷不让妄议此事.封锁了消息.非鸿并无家书寄來.实在不清楚他的近况.妹妹不必担心.一有消息.我便差人告诉你.” 方媃将信收好.心内叹了口气了.傍晚夕阳西垂.火烧云飞染天际.她站在院里抬头看夕阳.不知凌云此时可有闲心看天上这绚丽的晚霞. 晴儿在一边小声道:“小姐莫要担心了.这仗多半打不起來.依婢子看.那獠族无非就是想要点好处.所以小題大作吓吓人罢了.这也真是巧.霄云关平静了数十年.很多武将守在那里也无所事是.等着调防回來.表少爷才去沒多久就遇到战事.难道是运气欠佳.” 晴儿无心的一句话.方媃却觉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真是这么巧吗.” 方媃想起了那枚系在凌云手腕上的狼王之牙.凌云有獠族的朋友.并且是过命的交情.那么他与獠族会有什么关系吗. 凌云、凌云.胸有凌云志,无高不可攀.若真是他参与了此事.那么獠族怕是绝不可能轻易退兵了.他们只怕是有所图谋. 可洪国立国百余年.国富民安.虽有些重文轻武.却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啊. 想到这里.方媃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她想.还是先看眼前吧.不去想那些沒影子的事. 自从回府.她深居简出.除了给王妃请安.连门都不出.只有元氏、任氏、平氏三人來略坐了坐.都说她气色好极了.这样的好气色还是少让白清妍看到.不然她更要不忿了. 令她吃惊得的是.元氏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月份还小.对外也沒张扬.只报了王妃知道.她们两个也是才知道的.”元氏羞涩道. 任氏取笑道:“元姐姐少说了一人吧.王爷肯定是最早知道的.” “恰恰相反.你们明明知道.王爷对我一直淡淡的.偶尔去一次罢了.我怀上后最先禀告的是王妃.他忙的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如何能最早知道.”元氏眉间有淡淡的忧. “白氏的事咱们都看在眼里.人要心宽了才能康健.姐姐别想那些.只好好保胎是正紧.”任氏连忙劝道. 方媃有些内疚.前段时日她在庄子上.应煊一有空便去看她.自然忽略了元氏她们.以至于元氏怀孕他都是最晚知道的.不过近來.因为贤妃之故.应煊收敛了些.不常來见她.她也能松口气了. “这样好的天气.元姐姐莫要闷在屋里.今日咱们这几个人都在.一同出去走走吧.活动活动身子.进饭也香些.”平氏难得放下高傲.平和得说道. 元氏也來了兴致.率先站起身.扶着丫头道:“可不是嘛.方妹妹自回來还沒出过门吧.” 方媃只得站起來.道:“自当陪姐姐出去走走.” 一行人带着丫头往花园走.远远便看到园子外新刷的粉墙.上面全是崭新溜光的黑瓦.映着倚墙而栽的树木.分外清新齐整.小径上的青砖.每一块上都雕着花.极尽精巧. 这砖上雕花虽赏心悦目.却苦了仆人们.王府里讲究.不能有一丝不整洁之处.所以那雕花缝里的脏东西.便要仆人一点点抠出來. 方媃看到有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正在干这种活.实在辛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七 园中知消息 “园子原來并不是铺的这种砖.怎么突然想起换了.”元氏问道. 任氏笑道:“还不是白侧妃的主意.只说王府不同寻常富贵之家.越是细小之处越能显示身份地位.所以劝王妃重新修整了许多地方.这砖便是其中之一.” “可怜了这些伺候的人.天天扒在这里抠砖缝.”元氏是个心慈面软的. “什么人什么命罢了.可怜有何用.”平氏淡漠道. 方媃看着那些人.实际只盯着其中一人看.因为那几个婢子里.正有雁北.她穿着粗布衣衫.正跪在地上干着活. 她那样一个人.竟能为了报恩而进王府为奴.每天受这样的苦.真是不可思议.也不知她整日这样忙碌.干的又是最下等的活.如何能打听得到消息呢. 凌云让她进王府.到底是想让她帮着打听什么呢.在王府安插眼线非常困难.除了关于方媃的消息.肯定还要更重要的. 凌云啊凌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真想把天捅个窟窿. 此时雁北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方媃跟着元氏等进了园子.虽沒回头.却总觉得雁北一直在看她. 花朵烂漫.轩窗掩映.园子经过一番修整.景色更加动人.一花一草匠心独俱.一亭一阁趣味盎然. 四个人说说笑笑.丫头们簇拥着來到湖边.此湖名为翠光湖.可不是寻常人家园子里的小湖.占地四方十里.湖心积土石为山.建了亭阁.湖水碧绿.波光潋滟.在轻风中泛舟湖上.与仙人无异. 元氏要做船去湖心亭.任氏和平氏也跟着.方媃知道一上了船.沒个半天回不來.提不起兴趣去玩.但以怕头晕为由.在湖边却步. 那三人也不好勉强她.只得由着她在湖边玩.一行上船去了. 方媃见湖边尽是巧工雕砌的各种假山.便一坐坐假山慢慢地看.晴儿和芳儿跟着她一同观赏. 水以山为面.水得山而媚.都说无山难以成园.这王府中的假山真是一绝.虽巧于变化.却又自然天成.不落人工斧凿的痕迹. 方媃走得有些累了.沒办法.这园子委实太大了.晴儿选了块平整的石头.背靠假山.请方媃坐下歇脚. 园子里静静的.只有鸟鸣声.偶尔清脆啼叫.晴儿吩咐芳儿去取茶來.见方媃闷闷的.便道:“小姐.您又在担心边关的事么.” 方媃笑:“倒还沒到担心的时候.毕竟尚未开战.况且以凌云的本事.我信他可以保全自己.” “那小姐是为了元庶妃怀孕的事不开心.” “说开心当然不是真话.但也不至于为此事抑郁.王府这么多女人.不是这个便是那个.谁怀孕都一样.” “依婢子看.是元庶妃怀上了.倒比别人强.她为人和善.不盛气凌人.也不会依仗着怀孕欺负别人.” “也是.”方媃道.她内心里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适应了这种共侍一夫的生活.还是已经麻木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想到了凌云.如果当初的方二小姐和他修成正果.想必凌云不会负她吧. “小姐.孙庶妃和叶姨娘过來了.”晴儿轻声提醒她. 方媃抬头.看那两位带着几个丫头悠闲得走过來. 方媃站起身.三人见过礼. 孙氏一身暗绿色牡丹纹齐胸襦裙.显得雍容富贵.看着方媃道:“妹妹也來逛园子了.” “元姐姐、任姐姐和平姐姐也一同來了.她们去游湖.我在这里坐坐.”方媃笑道. “原來她们也进园子了.我还以为是妹妹心情不好才想出來散散.这里我们是常來的.唯有你难得來一次.”叶氏的黛眉微挑.笑得别有用心. 方媃笑着.根本不想接她的话.若是旁人.定要问“我为何会心情不好呢.此话从何说起.”可是她明知叶氏沒好话.所以问也懒得问. 她不接话.自有人一唱一和.孙氏便替她问道:“叶妹妹怎么知道方妹妹心情不好的.” 叶氏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孙姐姐.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昨日午后因要寻个绣花样子.便去王妃的贴身大丫头如意处坐了坐.如意的绣活极好.我想让她帮我描个新鲜花样.” 孙氏看看方媃.道:“可不是.如意这姑娘跟在王妃身边多年.最是心灵手巧.” 方媃想起那如意就觉得讨厌.见高捧见低踩.眼中除了王妃再放不下别人. 叶氏道:“如意亲口跟我说.贤妃娘娘等不及明年选秀.现在就要为咱们王爷再纳一位庶妃.” 孙氏眼光闪动.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方媃挑起唇角.心想:“你们只顾刺激我.自己心里又能好受几分呢.我的心理素质比你们强多了.观念不同.看待事物自是不同.” “这位庶妃來头可不小.听说是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田世英的妹妹.下个月便要进门了.依我看.既是娘娘看中了的.庶妃也是暂时的.”叶氏终于卖完关子. “不知这位田妹妹长相如何.”孙氏问道. “如意说.听说那田氏秀而不媚.明艳动人.能有此传闻.想必是很美的了.” “下个月便进门.那这亲事是何时定下的.”孙氏别有用意.看了方媃一眼.问道. “孙姐姐.咱们在这府里都是瞎子聋子.原來早在春天.也就是方妹妹刚去庄子时.这亲事便按步就班定下了.”叶氏看着方媃道:“方妹妹.你也别生气.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明白.所谓花无百日红罢了.” 方媃今日还真是有收获.逛了回园子.听了回八卦.这么关心自己的两个姐姐.教她说什么好呢. 这两人说完相声.眼巴巴等她反应.她也不能叫人家失望.忽然起了些促狭心思.不如就演一回.让她们如愿以偿有何妨. 方媃沉下脸.酝酿片刻.双手用力绞着手帕道:“他去看我时.从未对我提起这回事.何苦要瞒着我呢.那田氏进门便是庶妃.可我已入府两年还是侍妾.亏他还曾对我许下承诺.一个未曾兑现.真是拿我当傻子么.” 说完.她用手帕遮面.嘤嘤而泣.晴儿急得连声劝.以为自己家主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叶氏和孙氏终于出了口气.平时只觉这方媃沉得太稳.雷打不动的样子.如今可算是激得露出了本來面目.她们不舒服.当然也不能让她好受了. 这二人对视一眼.死忍着不笑.见方媃捂着脸哭.忙胡乱劝了两句.找个借口一阵风似的出园子去了.两人今日终于看了方氏笑话.等不及要与志趣相投的姐妹们去分享. 满府里不出一日便传遍.方姨娘听说王爷要纳新人.气得当场哭出來.被丫头扶着回自己院子了. “小姐.您可真是小孩子心性.何苦这般.凭白让她们高兴.连婢子也差点被骗过了.直以为您是真的伤心呢.”晴儿端上茶來.抱怨道. 方媃看看茶水.问道:“这是什么茶.似乎不是那岫山银针.” 晴儿努着嘴道:“自从咱们回來.府里上下都冷眼相待.哪里还有什么岫山银针喝.” 方媃淡笑:“这茶也不错.闻着挺香的.只要不是茶叶沫子.我就知足了.” 晴儿被方媃的反应弄得无可奈何. “我是兴之所至而已.她们那么想看我伤心生气.我若不如了她们的愿.只怕沒一日能清静.这下好了.让她们如了意.从此消停了.”方媃喝着茶.长出一口气. “话说回來.叶氏不会胡说.那田氏一定是早就定下的.王爷连个口风也沒跟你露.真让人伤心.”晴儿不满道. “贤妃早就看我不顺眼.白氏又不成气.她自然要再塞新人进來.通政使司副使之职.品级虽只是四品.却有实权.既然是田氏之兄.年纪想來不大.可谓年轻有为.培养一番.将來或可堪大用.娘娘当然是为了王爷着想.”方媃道. “通政使司是负责什么事的.”晴儿问道. 方媃从书架上抽出大洪官职考來.翻开找到.对晴儿解释道:“通政使司.掌受四方章奏.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早朝时汇进在外之題本、奏本、在京之奏本.有径自封进者则参驳.” 晴儿想了想.道:“原來是这么要紧的官署.全国地方上奏皇上的折子.出入公文都要通过通政使.” 方媃点头.这通政使司负上传下达之职.责任重大.是朝廷关键部门之一了. 晴儿叹气.这田氏是贤妃所选.长相好.有靠山.來势汹汹啊. 方媃白天时假哭.嗓子也有些不适.回來又与晴儿说了些话.只觉咽干.正看见蕊儿站在门外.便叫她去拿些秋梨糖來润喉. 方媃坐在西边书房.闲闲看书.珠帘挑起.进來的却不是蕊儿.而是应煊.他手里拿的正是让蕊儿去取的秋梨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八 兵事能预料 “王爷怎么來了.”方媃站起來相迎.自贤妃召她入宫后.应煊送她回庄子.离开后便再沒去过.方媃回府后.也只匆匆见过他一面.算起來竟有两个多月未曾单独相处. 应煊把糖递给她.笑道:“这才刚入秋.你便吃上这润肺的糖了.” 方媃见他脸上虽有笑意.眼神却有些紧.盯着她的脸看. “吃着玩儿罢了.”方媃把糖放下.“王爷今日怎么來这儿了.” “自打进來.你已经问了两回了.好像我不该來似的.”应煊浏览书架.又看到方媃手里的大洪官职考.拿过來.书还翻在介绍通政使司那一页. 应煊看了看.抬头盯她一眼.放下书.拉着她一同坐下. “我听说你今日哭过了.” 应煊就是为了这个.才匆匆跑來的.说好了要冷淡她一些.却还是听到一点风声便过來探看.让别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呢. 方媃不是不知道他的好.然而糟心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被他所爱.太沉重了. “妾身一时促狭.嫌她们括噪.开了个玩笑而已.并沒有真哭.王爷若不信.可问晴儿她们.” 应煊端详她片刻.见她气色正常.并无不妥.才道:“那田氏的事.是母妃一手促成.正赶上白氏流产.我若不应.只怕她会对你不依不饶.” 方媃穿越前.也沒少看那些古言.很多的女主幼稚的可笑.男主一个接一个的娶.然后再无限深情的告诉女主.他只爱她一个.她比什么都重要.女主便信了这些.死心塌地爱上他.虐到底也无怨无悔. 她低下头.半晌.悠悠道:“田氏也罢.其他什么女子也罢.总会有人进來.王爷说这次是为了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王爷不必这般在乎妾身感受.实话实说便好.” 她言下之意.显是不信应煊之话.以后那么多女人.莫非还能都是为了保护她.这种天真、自作多情的想法.方媃一刻也不曾有过. 明明是为了巩固强大自己的势力.而一个接一个的娶.却偏要这般哄她.难道他还真想让她死心塌地. 方媃想.逢场作戏可以.相互关心可以.恩爱缠绵可以.依依不舍也可以.唯独一样不行.就是要她死心塌地爱上他.因为他心里.她不是唯一...“对不起.”她想:“应煊.我要的其实不多.却是你最难做到的.”” 此时.应煊听到方才她的话.一时僵在那里. 方媃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直白了.很多事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來让他下不來台. “妾身随口说的.可能失言了.王爷不必当真.” 她说着便站起身.转身要去给他端茶來.应煊一把攥住她胳膊.把她扯回來.箍入怀里. “我不用你给我台阶下.我也沒必要骗你.以前不说.以后也不提.只说田氏的事.我绝无一句诳语.所有人都知道皇子娶亲是为了什么.相互有利的事.我沒有对不起任何人” “所以王爷当然也沒有对不起妾身的地方.那方才又何必解释.”方媃接口道. 应煊滞了片刻.垂下眼帘.道:“我沒对不起任何人.却对不起我的心.而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所以.是我对不起你.” 方媃意外他会这么说.沉默了.应煊的意思是.他爱她.所以才会觉得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她.可是就算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又有何用.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 两人相对无言.一起沉默了. 相爱再深的人.若总是一次次经受这种考验.怕终也有把爱消磨尽的一天.何况他们两人.一个胸怀天下.一个冷静自持.都不是全身心投入.一个爱得节制.顾虑重重.一个根本不敢爱.太过冷静.这两个人.本不是适合的一对. 方媃叹口气.她也想投入地爱一场.怎奈应煊实在不是个可以奋不顾身去爱的对象.谁要是不顾一切爱上他.估计会很惨很惨. 怎奈应煊不这么想.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了别的女人后.就不可能再得到她的爱情. “眉真.我人虽不在你身边.心却是时刻都在的.今日一回來便听说你哭的事.害我饭也吃不下.只想來劝慰你.我知道.我不來.你的日子不好过.我來.你更不好过.你暂且忍耐.等到..” 他沒再说下去.方媃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就算真有那么一天.还不是更加不自由.世上不如意事常**.若真的能一展他平生之志.那他需要付出的只会更多. 世事难料.满朝上下皆以为.獠族兴师动众而來.陈兵关外.必不能善罢干休.谁知沒有多久.边关再次送來奏报.却是捷报.而且獠族居然退兵了. 朝廷还沒下令.战事未起.哪來的捷报.原來边关总兵郑登科的爱妾被獠族混进关内的奸细绑了.竟辗转运出关外.郑登科气极败坏.却又不敢出战.此时一员参将竟私下行动.单枪匹马潜进敌营.不但救出总兵爱妾.还如法炮制.顺手牵羊绑了阿隆古公主. 那郑总兵见到爱妾和公主.真是又惭愧又高兴.以公主为胁.要獠族退兵. 獠族族长虽失了公主.却很强硬.天天命人在关外叫阵.辱骂不绝.郑总兵虽老.却到底是有血性的.加上爱妾被掳实是奇耻大辱.所以便不再忍受.派兵出战. 出战的便是那救回人质的参将.他率兵出战.两军阵前.他与敌方大将大战数回合.竟将敌将挑于马下.赢得精彩漂亮.不但己方赞叹.连对手也心服口服. 鸣金收兵之后.关内一片欢腾.士气大振.獠族气焰不复从前.在第二日便着信使入关.提出只要还回阿隆古公主.獠族便退兵. 信使还说.獠族族长也愿大事化小.大洪有良员猛将.獠人最是敬佩勇士.所以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朝廷本來还在紧张得商议着.毕竟打仗哪有那么简单.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人.更是钱.而据说.大洪居安久矣.无有良将.官场腐败.各种积累日久的弊病渐渐显露.致使国库空虚.若是起了大战事.竟无力支撑. 皇上正一筹莫展.却喜从天降.獠族竟愿意退兵了.皇上自然是双手欢迎.满朝文武大大松了口气. 此战首功当属掳來公主又力挫敌将的那员参将. 方媃听任氏滔滔不绝地对她说着这些事.心却跳得厉害. 好容易等任氏喘口气.她忙问:“那位立下大功的参将是谁.” 任氏笑吟吟.拉着她手道:“好妹妹.你可是要沾光了.那参将便是你家的表亲.今科武状元.凌云凌非鸿啊.” 方媃一忍.再忍.终于还是绷不住.开心得笑起來. 沒想到凌云刚上任便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几乎未损一兵一卒便使敌退兵.知道他是不凡的.却未料到如此不凡.智勇双全.实是难得. “凌参将是皇上殿试亲点的武状元.此次立了大功.显得皇上有识人之明.脸上有光啊.皇上已下旨.晋他为从二品.领霄云关驻防大营副将.即副总兵.”任氏道. 方媃在笑.晴儿也在一旁喜得不知说什么.凌云是方家表亲.他发达了.对方家.对她的小姐都有好处. “那日婢子还跟我家小姐说.边关平静数十年.表少爷一去便出了事.还道是表少年运气不好.谁知.竟是反了.表少爷是不运气不好.而是运气太好了.”晴儿笑道. 方媃听晴儿这么一说.笑容滞了滞.凌云是运气太好了.太顺了.顺到令人不敢相信. 想到自己之前的怀疑.又觉得獠族发兵发的莫名突兀.撤兵也撤得太轻易.这军功來得太容易了些. “听说西北总督李钧要回京述职.凌副将自然要跟着回來.皇上当面封赏.”任氏之父是西北漠西府云州知州.边关的消息自然也灵通些. “非鸿要回來了.” 方媃点点头.去边关短短几个月.他却已经平步青云.举国闻名了. 任氏朝四周扫了一眼.见屋里沒外人.在她耳边小声道;“咱们王爷最近心情可不大好.我听说.此次边关顺利解危.朝中最高兴的人是瑞王.只因你家表少爷当初便是他一力举荐的.”说白了.凌云就是属瑞王一系的.瑞王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应煊当然不会高兴.更何况.立功的人还是凌云. “你表兄当初为何不求在咱们王爷门下.非要舍近求远去投瑞王.”任氏小声问. “非、表兄他为人特立独行.心志高远.怕是并不想我这种沾裙带关系吧.”方媃解释道.凌云与应煊.明显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伙. “也许是我偏心.总觉得.自己家的王爷是天下最果敢睿智的男人.那瑞王嘛.除了出身高贵.还有什么呢.”任氏言下之意.是觉得凌云选靠山选的沒眼光了. 方媃笑了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的心又何尝不是深晦如海呢.咱们猜一辈子也未必猜得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五十九 岈山眉白菊 任氏听了.也赞成道:“可不是.谁也不知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说咱们王爷.田氏前几天进了门.若依他沉稳的性子.就算是冲着娘娘的面子.也要宠那田氏几日.沒想到.进门那晚竟是晒了田氏一晚.直隔了两日才圆房.这不是不给自己母妃面子嘛.” “边关捷报.朝廷事务繁重.或许是他太忙了吧.他本來就是公事大于私事的人.你也知道.”方媃随意道. 任氏白了她一眼.道:“你少糊弄我.他哪日不忙的.倒有工夫左一趟右一趟.大老远跑到庄子去看你.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那点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还想瞒我.” 方媃笑出声來:“阿弥陀佛.我竟不知有什么事.是要瞒着你的.” 任氏轻拍她胳膊.戏谑道:“表面上冷冷淡淡.不复往日热乎.其实牵肠挂肚.怕是沒一刻不想着的.因着田氏进门你闹了回脾气.他便立意冷了她三天.不是给你面子么.不是表示给你看的.姐姐我虽心如止水.却还是忍不住嫉妒你了.” “你嫉妒我.”方媃很认真得看着任氏.她与任氏交好.其实大多数时.是任氏比较主动接近她.她也曾想过.任氏也是应煊女人之一.任氏难道不会嫉妒么.可是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模样.又实在不像. 任氏苦涩得笑一笑.在方媃的注视下.略有些不好意思.她抚了抚发鬃.道:“我又不是木头.我也是他的女人.看他对你那么用心.我能不嫉妒么.可是我已经死心了.凭我的资质.能在王府立足.能提携娘家.能生下孩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方媃点头.表示理解. “说实话.最初主动与你交好.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受宠.我若与你交好.接近王爷的机会也多些.”任氏索性坦白说道:“可咱们相处的多了.我才发现.你年纪虽小.心胸去不一般.冰雪聪明.淡泊无争.是个极难得的明白人.与明白人相处.实在舒心.所以.渐渐的.我已把最初的意图忘掉.只想着咱们姐妹难得有缘.在这王府里相互扶持.才能走下去.” 任氏说着便流下眼泪.她也苦.虽有个女儿.却还是难解内心中深深的孤独. 见她哭.方媃立刻也忍不住哭了.她当然理解任氏的苦.因为她们都是同样的处境.两人互握着手.相对垂泪. **************** “哟.姐妹俩这是唱得哪一出啊.”门帘挑起.平氏和田氏走了进來. 平氏也罢了.这田氏怎么來了.她是庶妃.比方媃位份高.竟屈尊前來.田氏穿着鲜艳得绯红锦裳.满头珠翠.浑身上下散发着新娘气息.举止文雅有礼.行动袅袅婷婷.容貌亦可称得上‘芙蓉如面柳如眉’.秀色可餐. “方姐姐这里真雅致.”田氏一眼便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副应煊画的画.她驻足画前.看了半晌才悠然道:“王爷好画功啊.” 方媃请众位安坐下.丫头端上茶來.田氏揭开盖看了看道:“这是菊花枸杞茶.” “正是.”方媃道. 田氏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平氏见了便问:“庶妃妹妹不爱喝菊花枸杞茶.” 田氏的丫头碧桃在一旁道:“我家小姐也爱饮菊花茶.只是小姐只喝贡菊制成的菊花茶.寻常菊花是入不得口的.” “碧桃.就你嘴快.咱们家里还有许多贡菊茶.记着明日赠于诸位姨娘品尝一番.”田氏道. 方媃低头看了看茶盏.里面飘着的菊花是什么菊制的.她还真沒深究过. 屋里静了片刻.任氏放下茶盏.白了那碧桃一眼.道:“这位碧桃姑娘想是庶妃的陪嫁丫头了.庶妃知书识礼.是个文静的人.这丫头却太活泼了些.主子们说话.她插嘴倒快.” 任氏这么直接.田氏虽是庶妃.却毕竟是新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护短道:“任姐姐何必与个丫头计较.她不好.我自回去责她便是.原來任姐姐性子这么急.倒叫我不好说什么了.” 方媃转头对晴儿道:“这是什么菊花制的茶.” 晴儿转头问丽儿:“丽儿.我记得咱们原沒有这种茶.是谁送來的.可说了什么.” 丽儿回道:“上个月福生送來的.说是入秋了.饮菊花茶最是祛燥滋补.婢子收下时也沒在意.只恍惚听他提了一句.说是什么岈山眉白菊.”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各异.任氏畅快笑道:“原來是王爷送來的.想必不是凡品了.” “岂止不是凡品.”平氏道:“岈山在大洪西南边陲.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山上世代住着一个奇怪的民族..滕族.滕族擅机关、阵法.轻易不许外人进入他们的领地.岈山上种的这种眉白菊.制茶可谓绝佳.偏偏外人进不去.所以极难得到.我听说.皇上最爱此茶.每年要用不知多少宝贝去和滕族换点这菊花來.” 这番话的意思谁都明白.如果贡菊茶是佳品.那这眉白菊茶便是绝品了.皇上最爱的茶.宫里也沒有多少的好东西.应煊一入秋便给方媃送了來.先不论这茶好坏.单是这份心意也够令人眼红了. 任氏笑道:“还是平妹妹见多识广.我们只管闭着眼喝.白白糟蹋这么好的东西.” 平氏似笑非笑.道:“田庶妃姐姐这么爱饮菊花茶.却沒尝过这眉白菊.真是可惜.” 田氏脸色通红.恨恨瞪了眼多嘴的碧桃.一声不吭. 晴儿瞪了丽儿一眼.这么难得的茶.一共也沒多少.应该留着给小姐自己喝.丽儿不懂.拿出來待客.岂不是浪费. 平氏暗笑.这个田氏小小年纪.依仗着家世.一进王府便是庶妃.以为就能压她们一头.谁知每一次交锋便输得难看.庶妃如何.侧妃又如何.位份不是最重要的.得不得王爷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平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朵莲花.清雅鲜活.正是她自己的手艺.凭着这手绣活.她得到应煊青睐.初进府时也受过一段时日的宠.但很快便平淡下來了.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新人进來.她已经从最初的伤心变成了麻木.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來.平淡地享受荣华富贵.平静地生活.除了想要一个孩子.她现在别无所求了. 平淡的生活里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些女人们斗來斗去.平氏爱看她们各种嘴脸.精彩之极. 西北总督李钧回京述职.凌云也在期间. 皇上在殿上召见凌云.听他亲口陈述立功经过.又见他一身戎装十分英挺.眉含远山.目藏千秋.言谈从容淡定.皇上得此良将.龙颜大悦.又有瑞王在旁一力夸奖赞叹.便当即封凌云为昭勇将军.赐府弟赏金银.着他尽快返回边关.协助郑总兵守好霄云关. 这些事都是嫂子王氏告诉方媃的.她來府里说这些话时.凌云已经在返回边关的路上了.來去匆匆.连新赏的府弟也沒來得及看一眼. “他只与我们匆匆见过一面.问起家中诸人是否安好.我本想告诉他你已回王府.一切都好.他却先言道‘二妹妹回王府之后.怕也不太平.兄嫂还要多多照应’.”王氏道.她的意思是凌云人在边关.消息却这般灵通. “他又恭贺你哥哥再度升职之事.你哥哥是他回來之前三四日才刚又升了.原來他竟已知晓.”王氏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能想到凌云人虽走了.眼线却早遍布白玉京.既然能把人安排进永王府.别处就更不在话下了.这是方媃是料到的. 方靖确实是刚升了官.如今已是外京营北城门城防分卫所的巡检官.正八品.原來的协领是连九品都不是的不入流.如今却一跃升成了正八品.隔级而跳.实属少见. 凌去的事.方靖的事.方媃心里都清楚.所以自然也表现不出王氏那般的望惊讶來. 凌家除了凌云已经沒人了.只有方家是唯一的亲戚.所以王氏这几天都在忙着帮他布置昭勇将军府.只匆匆來王府略坐片刻便又去忙了. 送走了王氏.已是快傍晚了.后宅的一个副管家赵氏领着两个女裁缝进來了. “赵大娘.是要做换季的衣服了.”晴儿问.王府四季都按位份做新衣裳.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是啊.晴姑娘.这一天带着两位师傅把主子们的尺寸都量好了.只剩方姨娘了.”赵氏四十多岁.原是贤妃宫里的.应煊建府后.便被贤妃赏给应煊來管家了. 方媃从书房出來.笑道:“不须量了.还按上次的尺寸便好.” 两个女裁缝一听都笑了.道:“还是方姨娘体谅我们.最好伺候了.”她们走了一天.累得腰酸腿疼.女主子们个个眼里不揉沙子.做肥做瘦.什么料子.什么式样.什么棉里.沒完沒了的要求.把她们直累得头晕眼花. 方媃这里最简单.三言两语便定下了.两个女裁缝高兴得谢了又谢.先回去了.赵氏说她脚疼.便坐下歇会儿再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 应景作诗篇 赵氏端起茶.看了方媃一眼.笑道:“老奴失礼了.讨方姨娘一盏茶喝.” 方媃笑了笑.“赵大娘只管坐着.莫要拘束.”她手里还拿着刚才看的书.便继续翻着. “这一天.我走了这些侧妃、庶妃、姨娘处.只有方姨娘这里最痛快省事.做主子的体恤下人.才是让我们真心敬爱.”赵氏明显说得是场面话.她是贤妃亲信.贤妃不喜方媃.她又能敬爱到哪里去. “我本沒什么可特别嘱咐的.你们辛苦了.让你们早点交差是正经.”方媃淡淡道. 赵氏悄悄打量了方媃两眼.心中暗道:“贤妃娘娘一世精明却难得糊涂.当初一时大意.把这方氏许给了王爷.却万沒想到王爷对她这么上心.以至于冷淡了自己家的外甥女.娘娘不甘心.又塞进來个田氏.却也不怎么济事.王爷晚上是不怎么來这里了.可也沒见那田氏、白氏得了便宜.” “方姨娘真文雅.沒事便捧着书看.我见其他姨娘极少有爱看书的.”赵氏沒话找话. “是我太笨了.绣花也绣不好.写字也写不好.也不爱串门.只能看书了.” “不爱串门是好事.这么大的王府.蜚短流长不断.最是烦人.” 方媃笑着应了声.便不言语了. 赵氏沒话可说了.只得喝完茶.告退出去.方媃命晴儿丽儿好生送了出去. “这赵大娘真烦人.量了衣服还不走.大模大样坐在这里喝茶歇脚.这么多院子.唯独敢到咱们这里倚老卖老.还不是看姨娘性子好.”丽儿回來.不满得道. “都不容易.坐坐又何妨.”方媃不在意道. “她可是宫里出來的.贤妃娘娘的心腹.”丽儿低声道:“原是分在王妃屋里的.后來王妃寻了个由头.把她发去管采买办装了.想必也是不想放个眼线在跟前.不过.她倒是听话.只因采买办装是个极有油水的肥差.” 方媃点头.是啊.即便是娘娘的儿媳.也不愿让婆婆管得太宽.婆婆的眼线在跟前.常氏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应煊不是说要整顿府务么.就算再怎么整.也赶不走赵氏这样的人吧.毕竟是她母妃亲赐的.只要沒犯什么大错.就沒理由弄走.就算弄走了一个也沒多大用.这府里明的暗的.还不知有多少. 此事过去沒有几天.一日早晨.刚用过早饭.丽儿便呼哧带喘得跑了回來. “不在跟前伺候.到哪里去疯了.明知咱们院里比别处丫头少.你还到处跑.”晴儿不满道. “好姐姐.我去领咱们院子的月例银子去了.”丽儿按了按胸脯. “领银子领了这么久.” “咱们王府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方媃挑帘子出來. “回姨娘.前几天还带着裁缝來量尺寸的赵大娘.被哄出去了.连着她的男人.前院的副管家一同哄出去了.”丽儿道. 方媃也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丽儿道:“婢子方才去账房处领月例.听人家说了才知道.昨日查出那赵氏贪沒公银.她男人也是同罪.他们不是家生奴.本应送官法办的.王爷开恩.只沒收了他们家里查出來的钱.然后把两人一同赶出去了.” “谁查出來的.怎么事前一丝风声也沒有.”晴儿问. “若有风声.不是打草惊蛇了嘛.婢子也不知是谁查出來的.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早盯上她了.” 是应煊授意的吧.方媃心想.看來他还是有所行动的.倒也干脆利索.有铁证.贤妃也沒话说. 这一日应煊过來.和她一同用午饭. 最近应煊很少晚上过來.却改成中午常來了.有时是用过饭就走.有时不忙了.便在这里歇个午觉.这也是无耐之举.两人心照不宣.不必解释什么了. 用过饭.应煊端起茶來.道:“最近朝廷上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吧.” 方媃默默点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那表兄心大得很.我就不信他真心投了瑞王.我恐怕到头來.瑞王反是要‘陪了夫人又折兵’.” “凌表兄他.家世不过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他自己虽有才能.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但若走仕途还是缺少依仗.他投瑞王怕也是无奈之举.”方媃斟酌着道.她不得不佩服应煊看人的眼光.他早已经看出凌云不是池中物.不会死心塌地投到任何人门下做奴才. 应煊之所以听之任之.当然是因为此时还无法干涉太多.况且.那瑞王若真是吃了亏.他是乐见其成的.方媃担心的是将來.若真有一天.应煊得偿所愿.那时.凌云该怎么办呢. 反过來.将來若是瑞王登极.凌云怕是要位极人臣.到时.应煊不过是个争位失败的王爷.以凌云的心性.必不会轻易放过他.那时.她又该如何面对. 应煊看她微微皱眉.几分担忧的样子.便不太高兴.他看不得她为别人担忧.尤其是那个凌非鸿. “我去书房.”他放下茶站起身.刚才进门时.本说要在此午觉的.此刻忽然说要走.他想看她是何反应. 方媃还沒回过神來.见他往外走.自然得便起身相送. “王爷好走.” 应煊瞬地转过身來.方媃跟在后面差点撞上來. 应煊眼中带着不明的怒意.定定看她. 方媃怔怔看他.片刻后才反映过來.忙道:“王爷不是说要歇午觉么.可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急着去办.” “你..”应煊看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有脾气也发不出來. 方媃看他脸色不太好.若是被凌云的升官的事气着了.也不大可能.好些天前发生的事了.他心胸也沒那么小啊. “眉真.我..”总不能说自己不愿看她为别人操心.有点吃味儿吧. 她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是在犹豫睡不睡午觉.便道:“再忙也还是要休息.丫头们新缝了安神舒郁的决明子枕头.王爷用正合适.” “是你让她们缝的.”应煊心情好了许多. “这些时日天干物燥.最易生病.妾身前两日见王爷眼里有红丝.似是睡眠不好.便吩咐丫头们做了.”她闲得发慌.看遍各种书.正好看到养生延命录里写了四季调养之方.其中有做枕头的方法.便让人试着做了几个. 应煊见她面如新月.画黛弯蛾.很认真地看着他说话.那样子直让人心柔如水.荡起微澜便再平复不下去. “茵席絮剪茧.枕囊收决明.南风入昼梦.起坐是松声.也罢.难为你用心.便试试这枕头.可能令我入昼梦、听松声.”他凤眼里含了笑意.牵着她.往内室走去. “这个人.何时这么好劝了.只为一个枕头便要放下公事留下來吗.”方媃想. 皇后的病势也略好了些.是以皇上龙心甚悦.对他的儿子们说.今年中秋.各府中女眷.孩子.不分嫡庶.一律入宫领宴.也让他这个大家长见见众儿媳、孙子孙女们. “我命人把入宫领宴时的各种规矩.忌讳.礼仪都写下來给你.你仔细看看.”应煊把两张下江竹纸递给方媃. 小楷写得满满两张纸.方媃看就觉得头疼.抬起头來刚要说话.应煊便道:“不必想借口不去.这一回是皇上金口玉言.谁敢不去.中秋是全家团圆之日.他老人家年事渐高.精神不比从前.也难得有这么一回.” 方媃笑了:“王爷倒了解妾身.既如些.只能硬着头皮学好规矩了.” “你是应选出來的.在宫里住过.这些规矩大多也知道.况且本身也是极安静稳重的人.我并不担心你.只须切记‘谨言慎行’便可.” 方媃心想.你倒是放心.我却总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不论如何.是不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此外.你前些日子不是学着作诗么.怎这两日不见你有新作.” “王爷取笑妾身呢.不过作了几首歪诗.哪敢拿出來现眼.” “倒不是取笑你.中秋御宴上.难免要对月吟诗.虽不见得就轮到你头上.却还是准备一两首为妙.” “据妾身所知.各府女眷也多有不擅作诗的.那她们如何是好呢.” “琴棋书画.总有通一个的.实在作不出诗來便拿自己会的顶也可以.你若作不出.我替你作了.你背会便是.” “那也好.妾身先试作一番.请王爷请教.若实在不堪.就请王爷出马.” 午后.应煊早走了.方媃拿着笔在纸上试着作诗. 她这书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说这书桌上.水牛角雕童子牧牛图笔筒.紫砂竹蝉笔架.玛瑙镇纸 雕花卉福桃水盂.各种精致纸笺和上等毛笔.应有尽有. 对着这么多好东西.若不写出点什么來.真是对不住啊. 中秋必是以月和团圆为題.这类诗倒也不难.本來方媃可以把穿來前记着的诗用上.现成的.但又觉实在对不起那么诗仙诗圣们.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胡绉吧. 想了想.在滑如蚕茧的洒金纸上写道: 夜滴宫槐月正圆.洗竹沾花处处鲜.云归雁回栖凤梧.恩泽磬鸣彻九天. 这首既赞了月圆.又歌颂了皇帝.应该可以吧. 水净山光出.中秋枫正红.江山拟作画.万里共年丰. 这一首五言的.也说的过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一 偶听窗内语 作诗顺利.方媃挺自得.本想等应煊來了再拿给他看.却有些等不及了.急着想听应煊的赞美.况且今时不比往日.他也说不定哪天才來. 方媃拿着诗.也不让任何人跟着.信步往应煊书房走去. 应煊的书房有两处.一处在前院正殿之侧.平日若有官员或寻常朋友拜访.便在那处待客.那里离后宅远.别说來客人.就是跑马也惊不到后宅女眷. 另一处在二门里面.离后宅近.从后宅侧门出去.捡小径便能直接过去.应煊在这里的时候更多.或有极亲密的朋友兄弟來.便在这里见. 上次來还是过生日那天.一眨眼已经十个月了. 快过月洞门时.看见平时守在书房外的禄生飞也似得往外跑去.似乎是有消息要外传. 方媃走到书房外.果然门外暂时沒人守着.方媃知道应煊的书房是不许人随便进出的.况且也不知此时书房里有无客人.不可贸然进去.可门外沒了守着的人.怎么往里通报呢. 想那禄生也是快去快回.不如在门外稍等片刻吧. 秋高气爽之时.方媃也不怕在外面等等.这院子不大.墙边的白玉兰花.此时自然早过了花季.却还有一溜富贵白头青花大花盆.里面是尚未盛开的素心腊梅. 方媃认得这花盆和梅花.曾在自己窗下摆过一个冬天的.后來自己去了庄子.不想应煊却叫人把花盆挪到这书房外了. 正想着.耳边忽然听到从书房里传出一个苍老稳重的声音:“王爷.皇后娘娘的病日渐好转.那瑞王又活跃起來.整日拉拢这个、说服那个.如今新晋的武状元是他的人.又被封了昭武将军.在边关手握兵权.实是大患.”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响起:“不过是个副将.还不是总兵.他离升上总兵还远着呢.便是总兵也无妨.手下能有几个兵.瑞王拉帮结派.当朝确有几个实权人物拥护他.那几个人才是咱们现在要对付的.是头等大事.好在皇后母家已经衰落.不然就更麻烦了.六弟啊.你说呢.” “秦老所言.我皆心知肚明.四哥的话也是对的.只是如今父皇的精力还勉强过得去.许多事咱们无法插手.便是能插手的也只能暗中进行.稍有不慎.引得父皇怀疑便得不偿失了.京中那些瑞王拥趸.皆是绊脚石.若不搬开这些石头.咱们做事总有掣肘.怕是不行.” “王爷说的有理.为今之计.还是先一一处理清这些‘石头’.再说远的.”那秦老道. 方媃听得这几句便呆了.果然如她所料.应煊在争位.凌云有可能成了阻挡他道路的绊脚石.只是他如今还沒能力把手伸那么远.又有瑞王护着.所以暂时不动他.但终有一天.会收拾他的. 方媃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时候.幸好沒人看见.她趁禄生沒回來.赶紧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中.心里还想着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以应煊的心性.是不成功便成仁了.争位最大的敌人便是瑞王.这种斗争你死我活.不分胜负是不会休止的. 真不知凌云是怎么想的.夹在这争储之战中.多少人都会成炮灰.而她在这里.除了发愁什么也做不了.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她会想着劝他改投应煊.可那是凌云.他人虽如仙似兰般的风流清雅.心却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动. ****************************** 方媃第二日去给王妃请安.王妃又将进宫领宴之事嘱咐了一遍.生怕她们出什么差错.失礼于御前.方媃心想.以她这种身份.无非是坐得远远的吃喝罢了.离御前还远着呢. 白氏身体早好了.可看着还是娇弱无力的样子.她道:“除了礼仪.便是穿着打扮了.在座的.除了王妃和我.都难得进宫一次.又是过节.穿得漂亮些也是可以的.只是切记不能逾越了自己的身份.衣裙的料子、手饰的式样都不可越规.” 孙氏撇了撇嘴.沒言声.元氏已经三个多月了.肚子虽不明显.脸却更圆润了.气色很好.她为人温顺.见别人不应声.便道:“王妃侧妃放心.我们都会克守本分.不会越矩的.” 常氏点头.白氏看了其他人一眼.道:“元姐姐我是最放心的.但其他人就难保了.” 田氏看不惯她拿大.白清妍是侧妃.压她一头.偏两人家世容貌都相当.田氏很看不惯这白氏的嘴脸.当下便道:“再沒见过世面.也都是官家小姐出身.知书识礼.何劳侧妃叮嘱.白侧妃只管跟紧了王妃.说不定还能沾光就近看看皇上龙颜呢.” 除了常氏和白氏.众人脸上都有了笑意.方媃低下头.忍住不笑出声來.这田氏看着比叶氏平氏都文雅.大家闺秀.说出话來却更不留情面.刚才的话意分明是说白氏自己也不过是个侧妃.想接近皇上也只能靠着王妃.” 叶氏年轻.为人尖酸.最是沉不住气.手帕掩着嘴角道:“我们是沒指望一近天泽了.就靠侧妃娘娘努力.给我们长脸了.” 此话便是将白清妍归在她们妾氏一类了..侧妃再好听.也是侧室.不过是地位一些的妾罢了.虽只离王妃之位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却如同登天. 白清妍本还在生田氏的气.叶氏此言一出.正好冲她撒气:“叶慧心.上下尊卑有别.口无遮拦成什么话.” 叶氏并不害怕.只把嘴闭了.假装听不见.常氏历來是不拉架的.她稳坐钓鱼台.看下面争锋吃醋.像看戏一般. 只是她不想管.白氏却不想让她置身事外.当下便对她道:“姐姐.我好歹位列侧妃.王府上下尊卑等级森严.规矩从不敢乱.这叶慧心出言无状.妹妹实在无法容忍.” 所有人都在等王妃说话.叶氏柳眉一竖.道:“妾身只说了一句话.也是善意之言.这句话有何错处.哪里口无遮拦.还请侧妃明示.” 她刚才那句话表面上听是沒什么.其中含意不言而喻.却也无法以此來治她的罪. 常氏抚了抚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慢条丝理道:“上下尊卑绝不能乱.下位者要时刻恭谨.上位者也应宽容以待.不过.若下位者犯了什么错.该如何就如何.既不姑息也不纵容.” 常氏扫视众人.道:“中秋进宫之后.叶氏禁足三日.小惩大戒吧.” “姐姐.她这样.进宫后失了礼如何是好.依我说.从今日起至中秋禁足.中秋过了再解禁正好.”白清妍知道如果不让叶氏进宫.她一定会气疯. “哼.”叶氏冷笑一声.常王妃已经开口.她心里虽有不满.却也不敢贸然张口. “今年是皇上亲口说了要全家团圆.不分嫡庶皆须出席.我怎好违逆皇上之意.况且若不许她去.便必须禀告王爷.到时惹他心烦不说.他反要责咱们无事找事.不懂和睦之道.好了.就让她过了中秋再禁足吧.”王妃心意已定.白清妍只得点头. 叶氏站起來.听了王妃几句教训.言明中秋禁足.须认真自省.不可再犯. 叶氏对常王妃不敢不敬.低着头听了.口中称是.可是听完教训刚一坐下.但斜了那白清妍一眼.显然是丁点未将她放在眼中. 方媃不得不佩服叶氏.她眼里除了王爷王妃.谁都不放在眼里.堪称一个“真的猛士”啊. 任氏悄声对她道:“你听说了吗.宫里传出风声.说皇上因皇后病势好转.又逢佳节.心情大好.听说此次宴会之上.若有出类拔萃者或能取悦圣躬的.皆有封赏.皇上出手.自然不是赏些珠宝玩物那么小意思了.” “那还能赏什么.”方媃问. “你且想.皇上手里握的是什么.” 方媃轻笑:“自然是至高无尚的权柄.” “那不就成了吗.所以.皇上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封赏.自然是地位.” “明白了.你是说.传言如果属实.在中秋宴上表现上佳者.会赏她进位份.” “是.不光是宫里的嫔妃.还有皇亲国戚们.比如宫里未有封号的皇子.亲王、郡王家尚未得封号的儿子、女儿们.自然.这些人多半是年纪太小或庶出.不易出头.亦或像咱们这些人.” ”看來.皇上是要在中秋后大封一番了.” “也该封了.恕个罪说.皇上年事已高.此时若不封”任氏含而未吐.其意已经明明白白. “看來还有咱们的份.怪不得白氏要往下拉人.少去一个是一个.以免出什么她不愿见到的‘意外’.” 任氏点头.正要说话.便听常王妃道:“今日散了吧.回去好生想想.入宫后如何能不失礼.不要一心只想着露脸.万一出了岔子.便是弄巧成拙了.到时可别怪王爷和我不怜惜各位妹妹.” 就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们不要出风头.否则后果自负. 为什么应煊从未对她透过口风.也许是因为他怕她也对升位有所惦记.进宫后急着露脸.反而坏了事吧.或者是他觉得那么多人.哪轮得到她.所以沒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二 中秋宫中宴 新诗得酒因.因酒得诗新.缕金歌眉举.举眉歌金缕.人妒月圆频.频圆月妒人.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今年十五的月亮却分外的圆. 中秋御宴.席开四十八桌.数得着的皇亲国戚.凡在京的.皆有幸奉召出席.宴席设在倚云殿外面的宽敞之处.正对倾碧湖.夜空明月高悬.照在湖上一片白光.湖中月.水中影.周围是花繁似锦.暗香浮动. 最接近御座的席位自然是各位嫔妃们的.其次便是各位皇子.永王府的席位在御座左边.位置仅次于瑞王.对面是诚王府和温王府的席位.其次便是各位郡王的.其他皇亲们也按身份安了席. 每府三桌.按身份而坐.王爷王妃和三个孩子坐一桌.侧妃庶妃坐一桌.庶妾们坐一桌.方媃依旧挨着任氏坐.看看桌上.一水的豆青釉荷叶式盘.清雅端庄而不失秀气.盘里盛着各色皇家精美菜肴.方媃认识的菜品有限.只认得三鲜瑶柱.芙蓉大虾.御扇豆黄.鲤跃龙门.鸳鸯酥盒等几样菜.其它山珍海味样式繁复.也无一不是色香俱全.令人垂涎. 虽是中秋佳节.皇家自己人相聚.但皇家本就恪守礼仪.宴席上人人端坐.皇上虽沒到.却也不敢放开说笑.轻声细语地交谈.更不会东张西望、呼朋引伴. 任氏看了看身边的方媃.赞叹了一声.又道:“妹妹今日总算穿得鲜艳了些.平日也太素了.” 方媃看看身上.嫩鹅黄色绣如意纹宽袖长裳.锦白缎底绘粉荷花瓣八幅裙.鲜艳的有限.却胜在清新.花色和颜色都应景应时.漂亮却不显眼. 她看看任氏.同样也穿得漂亮而不扎眼.怪不得她们二人能交好.为人处事的方法都近似.自然和得來. 看看白清妍那一桌.除了元氏一如即往地妆扮稳重.其他人可谓是争奇斗艳.极尽奢华.不过她们毕竟不是沒见识的女人.打扮地再华贵.也终究不敢越过王妃去. “可惜咱们离嫔妃们的席位远了点.不然可以好好看看如今宫里都兴穿什么戴什么.我的那几样宫花的样式都旧了.”叶氏道. “我也想看看嫔妃们衣裙上的绣花样子.只听说宫中绣娘巧夺天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平氏道.她只对刺绣感兴趣.偏天性高傲.平日除了应煊能偶尔得她一两件亲手绣的物件儿.其他人想让她动手.比登天还难. 方媃也想看看嫔妃们的样子.是不是都美如仙子.她还沒穿过來前.方小姐入宫应选.以她的容貌本不会落选.也幸亏被应煊看中.才躲过了入宫为妃.虽然进了王府也不自由.总比宫里强些. 应煊与常氏坐在一起.方媃隔着中间的桌子看了看.他正在和芷兰说话. 仿佛是感受了到她的目光.应煊抬头看.两人目光相对.他冲她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如月光般皎亮. 方媃也点头示意.很快转过头去.众目睽睽这下.她不想成为众矢之地. 湖边清凉之风吹來.她们的位置离湖边很近.湖中的月亮随湖波微微起伏.荡漾不停.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方媃想起凌云.边关之月必定更明亮.月下的人是否更孤独呢. “皇上驾到.”司礼太监甩着拂尘.高声唱道. 众人跪下.待皇上升坐.众人伏地.山呼万岁. 皇上轻咳一声.苍老而略带虚弱的声音响起:“平身.今日都是自家人.正逢佳节.大家不必拘礼.孤与你们同乐.” 众人谢恩.归座.方媃很想抬头张望一下皇上是什么模样.但御前抬头是冒犯.只能用余过扫过.皇上似乎气色不大好.总是轻咳. 丝竹之乐奏起.正是一曲花好月圆. 位份较高的嫔妃.如贤妃等.都向皇上敬酒.皇子们携妻子也上前敬酒.还有德高望重的皇亲自然也不例外.皇上一一微笑着端酒.只沾了沾杯子便就是喝过了. 唯有把孙子孙女们牵到皇上面前时.皇上才真正有了舒心的笑容. 瑞王府家的孩子群最为庞大.这当然也得益于他不停的纳新人.永王府家的人丁最不兴旺.加上元氏肚子里的那个也才四个. 方媃见瑞王妃笑的得意欢畅.也忍不住轻笑.任氏问她笑什么.她轻声道:“瑞王爷的孩子最多.那瑞王妃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其余孩子全是侧室生的.可是此时在皇上面前.她笑得比谁都骄傲得意.我想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任氏惊奇得看她.笑道:“天.原來眉真也会挖苦人啊.而且还是打蛇七寸.揭了人家最痛的伤疤.” 方媃不好意思得笑笑.端起杯中酒道:“御酒名不虚传.可能是多喝了几口的缘故.” 任氏也笑着端起酒与她想碰.道:“正该如此才好.” 方媃抿了一口酒.今日真是特别放松.可能是因为天上的月亮吧.穿越而來.因身份而步步谨慎.今日竟沒來由得觉得轻松. “你们少喝一口吧.别以为人多轮不到你们露脸.我方才看见小太监拿着一枝大红宫花奉到上边去了.我猜.沒准是要击鼓传花了.”平氏道. 此言一出.方媃和任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喝酒.这御宴实在吃得不痛快.连酒也不敢痛快喝. 果然.有人提议击鼓传花.大家同乐.皇上欣然应允. 鼓声敲起.高高低低.忽慢忽快.听得人不由紧张起來.一枝红宫花经过每个人的手.从一张桌子传到别一张桌子.传到安郡王府那里时停了下來.原來正落到了安郡王妃的手里. 安郡王妃落落大方地站起來.先向皇上行了礼.道:“儿臣粗笨.琴棋书画之中也只是琴技尚可示人.今日中秋佳节.儿臣愿奏一曲明月江山.祝父皇与母后身康体健.大洪江山永固.” 皇上听了频频点头.指着她对安郡王道:“你媳妇很好.比你强得多.” 安郡王笑着站起來回道:“儿臣也常这么说.论起为人处事.儿臣甘败下风.” 众人都笑了.安郡王妃着人取來早备好的琴.叮叮咚咚弹奏起來. “这安郡王妃真是才女.贤良淑德.嫁给坏脾气的安郡王.可惜了.”叶氏道. 方媃笑笑.这安郡王妃当初一口回绝了与方家结亲.寻常人家入不了她的眼.可见是个心性高傲的人了.只是安郡王的心虽大.人缘却极差.她再贤良.再心志高也无济于事. 安郡王妃一曲奏完.皇上带头鼓起掌來.众人附和.无不称赞. 安郡王得意地笑着.这个贤内助他真是找对了.安郡王的母妃是云妃.她站起來对皇上道:“皇上.从前焕儿年少时不知事.惹下不少事.如今年纪渐长也懂事了.又有个好的媳妇在一旁襄助.更是稳重了.”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焕儿今年也二十有八了.” 此时贤妃站起來道:“皇上.焕儿年纪虽不小.可老四和老五的年纪更长些.炻儿的母妃长年卧病在床.可怜他当初小小年纪便要侍奉病中的母亲.焜儿更可怜.亲母早逝.自幼养在臣妾宫中.臣妾很是心疼这两个孩子.” 方媃暗暗叫好.这贤妃真是精明.眼看着安郡王要得封赏.便抢先一步说出这番话來.想那皇上不会越过老四老五而封老七的.她看看那桌坐着的应煊.只见他四平八稳.完全沒有表情. 果然.皇上听了这番话.也沉吟起來.片刻后.只让人捧了一尊蓝玛瑙镶金宝象赏了安郡王妃.又道:“继续击鼓传花吧.” 众人表情各异.自然有失望的.也有冷笑的. 击鼓传花继续.一会儿这个嫔妃写副字.一会儿又是那个皇子舞回剑.各展所长.显然都是有备而來. 鼓点声密密地响起.花又传到了这边.别人拿到花.尽量在不过分的情况下多在手里停留片刻.可是方媃正相反.花到她手里.她飞也似的扔出去.任氏刚接到花.鼓点便停了.任氏瞪着眼看她.道:“你可真是.怎么像抓到烫手山芋一样.沾了沾手便扔给我.” 方媃调皮得冲她眨了眨眼.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任氏怔了怔.却也不敢担搁.忙站起來.她看了方媃一眼.深吸一口气向皇上行礼道:“皇上.今日是中秋阖家团圆之日.贱妾才疏.却想与自己的女儿一同唱首歌谣.也不枉这团圆佳节.” 皇上倒有几分意外.看了看她道:“你是煊儿的妾室.你父亲是..” “家父漠西府云州知州任博诚.” 皇上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冲着应煊道:“任博诚在任上几年了.” “回父皇.三年多了.”应煊站起回道. “云州在漠西之地.民风慓悍.不易治理.任博诚在任这几年.治理得平平稳稳.可称得上是干吏.朕心甚慰.” 任氏惊喜非常.沒想到皇上居然记得自己从五品的父亲.还称赞了他.忙跪下谢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三 献诗见皇帝 常王妃已让宫女领着芷芸走到任氏身边.任氏命人从乐人那里拿來一副碰铃.又在芷芸耳边说了几句.领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芷芸还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清亮可爱.她开口唱起來.是一首童谣:“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 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 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 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任氏两手各执一铃.铃口朝上仰举于胸前.一边轻轻和着女儿唱.一边互碰铃儿.铃儿声音清越.音色优美.配上芷芸的童声.分外动听感人. 一曲毕.芷芸还懵懂着.大家已经鼓起掌來.纷纷叫好.任氏向皇上行礼.皇上笑微微赞赏:“唱得好.到底是母女天性.自有一番默锲.” 他命人把芷芸带到身边.抚摸了她的头顶两下.又慈爱得问了几句话.见芷芸回答得十分伶俐.更是高兴. 众人知道.皇上这么高兴.肯定有所封赏.果然.皇上道:“芷芸聪明可人.朕赐她为正五品县主.朕觉得静乐两字很适合她.便为静乐县主吧.” 亲王之女本可封为郡主.但芷芸年纪太小.又是庶出.所以只封了县主.不过.成了县主.郡主也有望了.总比沒有任何封号强.皇家有数不清的庶出子女.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赐封的.况且又是皇帝御口亲封的.荣耀自不必说. 永亲王带着王妃和任氏、芷芸谢恩.在场女眷中的侧室们也多有子女.心里皆艳羡不已. 任氏回到座位.兴奋之余.瞪了方媃一眼.“你是把到手的封赏给了我.心里可后悔了吧.” 方媃笑道:“我怎知那鼓声何时就停.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就不给你花了.” “你少哄我.我又不傻.那敲鼓的乐师早得了嘱咐.好处也一定不少拿的.到谁那里停.都是有门道的.岂是谁想露脸就能露脸的.有人早替你打点好了.你偏不领情.” 方媃暗叹.她当然知道应煊的心思.如果此时此刻她抛头露脸出风头.也许可以得到封赏.可回去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她正想着.忽听景平帝道:“今日歌也听过了.曲也奏过了.只缺少几首应景的好诗.如此佳节佳宴.怎么无诗.” 一位妃子忙站起來.念了一首自己作的诗.皇上点点头.微笑着说了句好.赏了她一支上等如意. 又有几人相继站起來.对月吟诗.皇上兴致甚好.点评一二.赏下许多宝贝. 皇上最年幼的儿子十皇子应煾.自小聪慧好学.他朗声诵了一首自己作的诗.虽还有些稚嫩.在同龄人里却也难得.皇上极高兴.当场封了他为郡公.郡公仅次于郡王.他小小年纪便越过了前面的哥哥封了郡公.着实令人羡慕. 十皇子的母亲丽妃更是喜上眉梢.尽管极力掩饰.却仍可看出满面的骄傲. 还有一位温亲王府的侍妾.作了首好诗.皇上点头称赞.又有温亲王王妃亲自站起來为她说了几句好话.皇上便亲口晋她为温亲王的庶妃. 眼看皇上有上些有倦了.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方媃只管坐着品菜看热闹.根本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皇上身旁的大太监似有些担心.上前小声禀奏着什么.见此情形.任氏道:“看样子皇上是乏了.只怕要散了.” 正在此时.一直沒怎么说话的应煊忽然站起來.走上几步对景平帝道:“父皇.儿臣有首诗.恭请父皇指教.” “煊儿.朕知你素有长才.却极少示于人前.今日这般.必是有好诗了.”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众人不敢怠慢.都静下來聆听.只听应煊诵道:“圆月出东山.照我轩窗前.酒至颜自解.声和心亦宣.手足千金重.情存意气间.为君歌一曲.当作朗月篇.” “好一句‘手足千金重.情存意气间’.你们兄友弟恭.孝悌忠信.朕才能安心啊.”景平帝情绪略为激动.又连赞了三个“好”.当下便要重赏. 应煊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诗.” 皇帝一听.连忙要他诵出來.应煊念道:“水净山光出.中秋枫正红.江山拟作画.万里共年丰.” 方媃正抿了口酒.听到应煊一张口.险些呛着.这诗.不是她作的吗.当时作好本想去书房给他看.却遇到他在书房密谈.自己听了两句赶紧回來了.兴致也消了.便将那诗稿随手扔到书房去了.难道后來应煊竟看到了. 应煊用心良苦.见她不肯出头.坐失良机.竟替她念了出來. “此诗虽不及上一首好.却也凝炼工整.只是朕听來.竟有些不像是出自于你.”景平帝自然是饱学之人.一听便听出來了. “父皇英明.儿臣惭愧.此诗乃儿臣之妾方氏所作.儿臣觉着还过得去.又应景.便诵了出來.” 景平帝看着应煊.语带笑意道:“朕的儿媳太多.认也认不全.煊儿如此费心.想必她不是寻常人.让她上前來见.” 此言一出.永王府的女眷都看向方媃.任氏更是催她:“还不快去见驾.” 应煊并沒有走过來亲自领她过去.他只是静静看着她. 方媃心中叹口气.虽然不想出任何风头.也明白应煊的苦心.她一直无孕.贤妃又从中作梗.应煊想提升她的位份实在很难.这次中秋御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本來就算不升位份她也无所谓.但应煊因为心里看重她.所以一心想升她位份.这番心意她能够理解. 方媃站起來.一步步款款走到应煊身边.跪下行礼:“永亲王侍妾方氏叩见吾皇.” 皇帝看了看.了然一笑道:“难怪煊儿如此了.确实是十分的人材.” 他又看几贤妃道:“依朕看來.朕所见过的后辈女眷之中.容貌以此女为冠.你的眼光很好啊.” 一句话.满座皆惊.皇上的意思是.在所有儿子们的女人中.方媃艳压群芳.为居首位.皇帝一生见过无数美女.能得这一句话.可是极高的赞赏了.贤妃只是谦逊得笑着.沒有应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注目于她.有了皇上的赞赏.尤其是男人们.更觉得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美得不似凡人了. “方才煊儿念的那首诗是你作的.不会是某人捉刀代笔吧.”景平帝看了应煊一眼.笑问方媃. “贱妾不敢.方才那首诗做得并不好.怎会是出自王爷手笔.王爷的水准岂是这么低的.”方媃淡淡笑着.从容以对. 皇帝见她如此淡定.倒比方才又高看了三分. “不必过于自谦.你可还有诗作.再念一首來听听.”皇帝更和蔼道.今日该赏的都赏了.既然老六这么抬举这方氏.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封赏也只是顺水人情.不足挂齿.若能令他们父子更和睦.又算得了什么. 方媃暗自称幸.幸亏当时备了两首.不然此刻就尴尬了. “夜滴宫槐月正圆.洗竹沾花处处鲜.云归雁回栖凤梧.恩泽磬鸣彻九天.”诵完后.方媃觉得有点脸红.这诗也是拍足了马屁. “好.这一首气魄不小.你是女子.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已属不易.”皇帝微笑点头.又向应煊道:“你的后宅也是人才济济啊.” “儿臣的后宅女眷们不过是一些琴棋书画的小才.父皇治理的大洪才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有才之士辅佐父皇.才使得四海归心.万民共沐恩泽.” 皇上舒畅以极.朗声大笑.当即道:“朕不过是守着祖宗的基业.并无大的建树.倒是一心盼望你们这些晚辈能继往开來.不负所望.”他看向方媃.略一沉吟便道:“方氏才容兼备.朕看.进上一位也是” 眼看皇上便要封赏.贤妃忽然起身行礼.奏道:“皇上.臣妾有一言.” 皇上看着贤妃.不解道:“爱妃有何事.” 贤妃笑盈盈道:“皇上.后宅先后长幼之序.有时虽可变通.然而却不可太过.方才的任氏.比方氏进门早几年.又诞下孩儿.她尚且还未进位份.方氏如何好越过她去.方氏虽也称得上才容兼备.只是毕竟年纪尚轻.又无子嗣.若只因这两首诗封了庶妃.只怕煊儿后宅诸人不服.” 皇上看了看贤妃.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应煊.道:“煊儿.这是你的家事.你已年近而立.朕也不好太过越俎代狍.你母妃之言.你如何看待.” 应煊淡然一笑.回道:“儿臣是臣子.却也是父皇的儿子.儿子的家事.父皇当然可过问.先贤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臣虽无治国平天下之材.修身齐家却也勉强可做到.若儿臣堂堂大洪亲王.连自己的内宅也理不好.镇不住.还有何脸面去外面当差.父皇只管随兴封赏.儿臣的内宅.稳得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四 亲封庶妃位 他言下之意.便是让皇上继续该怎么赏便怎么赏.不必理会他母妃的说辞. 皇上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侧头看了看嫔妃那一桌上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妃子.她也是刚进宫不久.却因得宠而连连进位.如今已经是琳妃了. 男人嘛.什么规矩啊.讲究啊.平时讲讲也罢了.却在遇到心爱之人时.便顾不得太多了.只要自己能力所及.便想给她最好的.他身为皇帝尚且如此.又怎么能不理解同为男人的应煊. 皇上看了看贤妃.只觉她未免管得太多了. 此时.康郡王站起來禀道:“父皇.六弟之言正中我等兄弟下怀.我等兄弟皆为男人.做男人自然要有男人的样子.六弟的门户是我们兄弟中最安宁规矩的.可见六弟治理有方.” 皇上也觉有理.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能不给贤妃面子.她这个当婆婆的明显不喜欢方氏.他也不好为了封赏个儿子的小妾.与贤妃生隙.贤妃说的也有理.方氏容貌虽极美.又有几分才气.却终究也是封不封都可以. 他正要和和稀泥.说几句场面话.把此事暂且放下以后再说.瑞王忽然起身.捧着一盏茶.走上前來道:“说了这许久的话.父皇必定口干了.请您品品这盏冰糖眉白菊茶.润润喉咙.” 他恭敬奉上茶.景平帝最爱这岈山眉白菊.方才喝了酒正觉口干.当下便欣然接了.饮起茶來.而瑞王则沒回座上.侍立在皇上身旁.只见他笑呵呵得凑到皇帝耳边.指着那茶轻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听了那几句话.怔了片刻.忽然抬头看了方媃一眼.而瑞王则瞟了应煊一眼.眼神中带着嘲笑. 方媃觉得皇帝刚才看她那一眼.似乎非常认真.全不像刚才的随意.瑞王倒底跟皇上说了什么.看样子似乎与那茶有关.可皇上怎么会看向她. 她侧头看看应煊.忽然发现应煊脸色虽如常.眼神却变了.他盯着瑞王看.目光锐利如锋.发生了什么.就因为瑞王那带着嘲笑的眼光.他就生气了.应该不至于吧.方媃不解.应煊随即转开目光.不再看瑞王.但方媃可以感觉出.他很不高兴.刚才贤妃站出來反对时.他也沒有这般生气.看來.确实是瑞王激怒了他. 贤妃看看瑞王.又看看应煊.似乎在权衡.她眯了眯眼睛.谁也看不清那眯起的眼睛后.是怎样的锋芒. 片刻后她忽然笑起來.用一种无可耐何却又宽容的语气.和譪说道:“皇上.臣妾真是年纪大了.儿子的事总是挂心.放不下.方才听了煊儿和老四的话.臣妾也觉有理.罢了.皇上爱怎么赏便怎么赏吧.横竖不过是个庶妃之位.方氏得煊儿喜爱.只望她德才俱修.好好服侍煊儿就好.” 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转变.反而立刻点头道:“你能如此想.便是通达之人了.” 方媃倒是吃了一惊.这贤妃变得好快.而她的态度似乎是在瑞王出现后才转变的.方媃看着满脸笑容的瑞王.这个人从來都是应煊的竞争对手.忽然在此时冒出來.又在皇帝身边耳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见皇上放下茶.看着方媃.道:“方氏.” 方媃连忙跪下:“是.” “今日是中秋佳节.早前朕便已放出话去.佳节就是图着喜庆欢乐.中秋之日.凡能讨得朕欢心.锦添花者.必有重赏.朕很欣赏你的诗.煊儿的诗做得更好.方才别人也都赏了.现在岂有不赏之理.你便进为庶妃.记得修身敬上.勤谨守德.” “谢皇上恩典.”应煊与方媃一齐谢恩.站起身时.方媃被裙子绊了一下.应煊眼疾手快.托着她的手肘站直.两人并肩而立.应煊顺势握住她手.以袖掩着.轻轻捏了片刻才放开. 方媃回座时.瞟了应煊一眼.发现他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唯有眼中.还是有隐隐锋芒. 中秋御宴已经过去一个月.可是白玉京的皇族间.还在津津乐道那一天的情形. 就连王府也不例外.女眷们相互串门.话題仍是那日的事.从各个嫔妃说到某个皇子.再到哪家的侧妃穿了什么.哪家的小妾长得丑.哪家的大爷和宫女眉來眼去了.事无巨细.说个不休. 自然.方媃也在话題之内.当日虽得到封赏的人不少.却只有她一人得到皇上“才容兼备”、“艳冠群芳”的称赞.只这一点.便在白玉京中一鸣惊人了. 她的那两首诗也传了开來.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在深闺之中.念着这两首诗.遥想着永亲王方庶妃的姿容才气.无不钦羡. 任氏此次本就沒奢望进位.她的女儿只有四岁.却意外封了静乐县主.越过了孙氏之女芷兰.她喜出望外.欣喜之余也感谢当日方媃的帮助. 任氏亲自动手.精心作了几样点心.午后端了來.聊表心意. 两人坐着一同喝茶吃点心.方媃看这几样点心.翠玉豆糕.栗子糕.豆沙卷.芝麻小烧饼.颜色鲜明.气味清香.令人食指大动. “沒想到任姐姐还有这一手.”方媃笑道. “闲着无聊做着玩.久而久之便会了.”任氏有几分无耐得道.这后宅里.女人们的空闲时间实在太多了.不找点事做.日子不好打发. “我见妹妹前些日子也常绣东西.怎么这些日子不绣了.” “有时也绣.只是怕伤眼睛.不敢常动针.倒是看书比绣花更好些.” “我知道妹妹最爱看书写字的.不然也写不出那样的诗句來.你这庶妃之位.來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凭她是谁想拦着.只要王爷上心.找准了时机.可不就是皇上一语定乾坤.” 方媃笑笑:“论理.实在轮不到我.”进府晚.家世寻常.又始终无子.不得婆婆喜爱.任氏这样已有孩子的还沒进上去.她却进了.心里总有忐忑. “你管那许多.这种事情本就不是轮着來的.就像那宫里的嫔妃们.年轻得宠的.虽然新进宫.却连连高升.那年老或容貌不佳的.就算有孩子也未必赶得上.这本來就是看主子的心.而不是论资排辈的事.” “话虽如此.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得來的位份.太过引人注目.其实还不如不要.”方媃叹口气道. 任氏揭开茶盏盖.品了口茶.忽然皱眉看那茶叶.道:“这是府里日常供给咱们的茶么.” 方媃点头:“是啊.怎么了.” 任氏将茶盏放到桌上.恨声道:“这茶是陈年的旧青茶.表面上看着与给别的人沒区别.其实味道已经不好了.这是谁送來的.” 方媃揭开茶盖看了看.道:“我不懂这些.这茶是昨天管家打发人定时送來的.只知道这是按季节送來的.每院都有.” “我那里的青茶就比这个新鲜.你如今已是庶妃.分到的东西竟还不如我.” 方媃笑了.可不是.虽然升了庶妃.然而待遇竟一日不如一日.其中的原因.她心知肚明. “你不是有王爷送你的茶么.怎么不喝那个.” “好像是喝完了吧.那么珍贵的茶叶.一共也沒有多少.”方媃不在意道. “我瞧你也太省事了些.万事不争.不过有福之人不用忙.你虽不争.福气却是躲也躲不掉.” “我现在这般是有福气么.”方媃失笑. 任氏轻拍她一下.道:“你知足吧.有人忌妒的眼睛都红里透紫了.” 方媃点头.无耐道:“我也只能知足了.” “说起來.你始终沒有喜信.到底是什么缘故可要好好让大夫看看.”任氏倒是挺想让她生孩子.因为这样一來.她们的地位会更稳固. 方媃沒有说话.來到这里最满意的就是这件事.她根本不想要孩子.也只有这件事目前來说是如了她的愿. ********************* 任氏尝了口点心.忽然想起件事.忙对她道:“有件事.我听她们传來传去的.你可知道.” 方媃漫不经心摇头:“你是千里眼顺风耳.我却是个坐井观天的青蛙.什么消息也听不到.” 任氏笑道:“天下还有这么美的青蛙.可真是让我长见识啊.” 方媃不好意思得轻推她.催她快说. 任氏道:“中秋之后.这几家女眷们都在猜测一件事.那日御宴之上.瑞王到底向皇上说了什么.当时.贤妃娘娘阻拦进你的位.看皇上的意思.虽赞同王爷.却也不好拂了娘娘的面子.我当时便觉得.王爷的愿望怕难以达成了.可是瑞王却突然出面.还对皇上耳语几句.皇上的眼神当时便变了.认真了许多.” 方媃沉思片刻.道:“那么.这些人都是怎么猜的.” “有人说.瑞王向來与永亲王面和心不和.当时却显然是为你说了话.原因无它.只有一个.”任氏看了看方媃的脸色.才含糊着道:“还不是因为他一向爱美人胜于一切” 后面的话.任氏虽不说.方媃也明白了.她笑道:“亏这些人也想得出來.依我看.他们倒把堂堂瑞王想得太不堪了.瑞王再爱美色.也不会昏头到帮忙自己的对手.” 任氏点头道:“我也如此想.其实也有机灵明白的人.与咱们想的一样.更有心细如发之人.把当时瑞王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回去细细追究.才有了眉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五 清词寄相思 “这么说.已经有人猜清了瑞王的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凡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來.还怕人打听不出么.”任氏道:“你可记得.当时瑞王请皇上品冰糖眉白菊茶.指着那茶说了那么几句话.” 方媃点头:“是.当时看到这番情形.我的感觉是.瑞王对皇上说关于茶的事.” “可不是.正是与那岈山眉白菊茶有关.上次平妹妹的话你也记得.皇上最爱岈山眉白菊制成的菊花茶.偏偏这岈山是滕族领地.采菊甚难.这一回贡上的眉白菊.都是岈山上采出的上品之菊.皇上极爱.瑞王对皇上耳语的那几句.正是告诉皇上.这一回的上等眉白菊.是上次凌云回京领封后.返回边关的路上.亲自绕路到滕族领地.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与那腾得了这么好的眉白菊.” 任氏一言致此.方媃瞬间便全明白了.瑞王指着那茶向皇上提起凌云.然后只消顺带着提醒一句她与凌云的亲戚关系.皇上立刻便对她另眼相看了. 朝廷用人之际.为抚慰边关主将.封赏他本人已是不够.而偏凌云家中再无别人.只有方家是他唯一的亲戚.赏了她.也就是变向得给了凌云面子.这也正是皇上为何突然变得认真起來的原因. 而瑞王.自然是因为凌云的关系才出面的.他帮了方媃.凌云知道后.肯定会感谢他.瑞王借此正好可以拢络人心. 如此一想.那日应煊最后的表情.方媃也理解了.显然.应煊熟知这其中牵连.在瑞王刚一站出來时.他便知道了瑞王的意思.在瑞王指着茶说话时.他也必定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所以他才眼放寒光.隐含怒意. 而贤妃.显然也是明白人.她本來是反对进封方媃的.然而看到瑞王之后.立刻重新衡量当时情形.眼见事不可阻.便迅速改态度.就坡下驴顺了皇上的意.否则.若等到皇上再开口劝她.就是沒眼色了.况且.那么多人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不合.让人笑话.又容易让瑞王钻了空子.得不偿失. 自中秋后.她虽升了庶妃.应煊的情绪却一直不怎么好.午间來时.虽照常吃饭说话.眼中却无快乐可言.方媃理解应煊这样的大男人情绪.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凭一己之力扶心爱之人上位.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而瑞王半路杀出.虽帮了他.却是打着凌云的旗号.让他如何能高兴.更何况这瑞王为了拢络手下.竟把手伸到自己的家事之中.实在可恨. 方媃暗叹一声.想不到朝堂之上的斗争.竟已蔓延至后宅.凭你再与世无争.也躲不过去.就算是个小卒子.也自有用处. ******** 人人都以为皇后病情好转.今年能过个好年.却不想边关无端又起战事.獠族这次什么借口都未找.直接与洪兵打了起來.在霄云关一带.以及延边境的北斗十九城之外.四处点火挑衅.短兵相接. 这么下去.迟早是要打大仗的.方媃心想.这些獠族人到底要干什么.太平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养精蓄锐.准备与洪国一争天下了.他们有这么大的野心吗. 洪国如今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皇储之争已经渐趋白热.皇子之间拉帮结伙.斗得不可开交.景平帝生性平和温懦.加上身体欠佳.面对儿子们的争斗.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朝廷动荡.边关不稳.朝中无可独挡一面的大将.獠族选在此时生事.其实是找准了时机的. 晴儿见方媃心事重重.便道:“小姐.婢子听从文从武说.街上的书坊中.常有新印的话本.今古故事写得十分有趣.闲时可看着玩儿.不如婢子打发从文去外面淘换几本來.小姐看着解闷.从文略通文字.人也机灵能干.最会办事的.” 方媃从善如流.欣然应允.晴儿立刻叫蕊儿拿了钱.去二门找从文.叫他买几本书來. 从文不到两个时辰便回转來.把一个包裹给了等在二门的蕊儿.蕊儿回來复命.方媃打开包裹看.果然是几本薄厚不一的话本.看封面題目.果然都是些古今传奇. 方媃來了兴趣.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安安静静坐下.好几本书.也不知先看哪一本.先翻了翻一本名为上古英雄传的书.又信手拿起一本柳山堂话本.刚一翻开.里面便掉出來一个白笺折成的方胜. 方媃怔了片刻.捡起那方胜看了看.这方胜一看就是一封信.可这明明是本新书.里面怎么会夹着一封信. 犹豫了片刻.方媃打开方胜.甫一展开看清笺上的字迹.方媃便明白了.这一笔唾玉钩银的好字.她已经深深印在心里. 看來.不但是在王府里有雁北.就连她身边也有凌云的人.那个从文.甚至还有他的兄弟从武都有可能是为他做事的. 她在深宅大院.不能与凌云随意通信.凌云恐怕也早想到了这点.虽寄來了信.却只放到了从文那里.从文平时不敢无端往里递东西.所以趁着让他买书的机会.把信夹了进來. 想清这些.方媃才仔细看信中内容.原來只是一首词. “别後应怜消息疏.西风几度过庭梧.夜來纵有鸳鸯梦.醒來空馀泪沾痕.烟树远.塞鸿分.垂垂边关望晨昏.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字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的眉真二字.更是笔意连绵.似还有无尽之言.诉之不尽. “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方媃喃喃重复最后一句.只觉心思百转.说不出是苦.是忧还是甜. 读着这词.仿佛就能看见身披甲冑的凌云.孑然独立于城头.面对茫茫草原.望着天上鸿雁.心里想着远在京都的她. 她深深叹息.这是一个“情结”.这个“情结”不单只缚住了凌云.也缚住了她.方媃现在不得不承认.几番相处下來.凌云已经从一个陌生的表兄.变成了让她牵挂、让她动心的男人. 方媃走到桌前.几次提笔想回信.却又搁下了笔.不能回信.且不论回信如何送到他手里.也不论是否会被别人看到.只论她如今的身份.便不能回这封信. 她是永亲王的女人.应煊对她用情不浅.她不能忘却这些.不管不顾得回应凌云的感情. 一边是应煊.一边是凌云.在身份上.她已经被盖下烙印.如铁板钉钉.可在感情上.她自觉还沒有真正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但是从性格等各方面看.方媃总觉得凌云更能贴近她的心.更让她心动. “烟树远.塞鸿分.垂垂边关望晨昏.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虽只读了一两遍.方媃已经可以背下这阙词.凭谁写此相思曲.一字一词.刻苦情深.怎能记不住. 女人.女人的天性.就是很吃这一套.凌云风流潇洒.俊貌兰姿.却又一往情深.谁遇到这样的人男人.不会心动呢. 方媃站起身.信步踱到墙边.抬头正看到应煊亲手画的画像. 画中的她.何尝不是清如朝露.艳若春华.在应煊笔下.她也是如此美好.然而应煊从來不是她一个人的.他甚至不是任何人的.他不属于她们. 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眨眼便是蹉跎半生.方媃不只一次的问老天爷.难道自己穿越而來.就要这样深宅独守.渡过一生吗.如果应赫兮不是良人.那凌非鸿呢. *********************** 临近年关时.边关终于再次安定下來.獠族人就像是打累了要过年一般.退到了草原深处.这种说打就打.说撤就撤的战法如同儿戏.似乎全不把大洪放在眼里.惹得边关和朝廷都气愤难平. 常王妃也在早晨众人來请安时.忍不住说道:“这些獠族人.如野人一般难以驯化.他们兵强马肥.十二三岁半大的孩子也擅骑射.连女孩子也是如此.蛮得很.” 白清妍接口道:“咱们大洪.老将都已迟暮.后继却无人.兵不强马不壮.军饷不足.军队内部诸多派系.无法团结对外.戍边的官兵一心只想着换防回來.沒人肯拼命.” 元氏怀胎已经八个月了.即将临盆.她挺着肚子道:“老将虽沒了.小将却不乏.方妹妹的表兄凌云凌副将.正是斩露峥嵘.前途无亮.” “元姐姐.凌副将又升了.”任氏道:“原霄云关总兵郑登科庸碌无为.已被调离.凌云接替了他.已经是霄云关驻防大营总兵.” “若不是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也沒这么好的事.这一年之内从参将升为一方总兵.可是从无先例的.”田氏不满道. 田氏这些时日非常得意.她最初嫁进來时.应煊对她确实冷淡.但近些日子却似乎热乎起來.晚上经常歇在她那里.其余时间除了在王妃和元氏屋里坐坐.便是独自在书房了.旁人要见他一面也难. 田氏也知道应煊只要在府里.午饭便常在方媃那里用.但她与大多数女眷一样.更在意的是他晚上歇在哪里.至于午间嘛.时辰那么短.应煊又那么忙.往往用过午饭.略歇歇便走了.所以他午间在何处.也不那么重要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六 心思难言表 方媃听了田氏的话.只笑了笑.现在虽然和田氏平起平坐了.然而她向來平和.对田氏的话也不在意.其实在她心里.别人说什么从來都不重要. 凌云夏天才封了正三品参将.不到半年便升为正二品总兵.遭人非议是很自然的.然而非议又如何.说三道四也无用.朝中缺少将才.凌云文武双全.人才能得.皇上当然要提拔重用. 方媃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自然是为凌云高兴.而另一方面.却也隐隐担心.凌云是瑞王一系.他高升.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尤其是应煊这一派.更是要盯死他了. 凌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虽然他胆智非凡.然而战场上刀枪无眼.在他领兵出战之时.万一有自己这边的人心怀不轨.从中掣肘甚至暗算.那可是致命的. 方媃发觉.自己越來越在乎、关心凌云了.这也许是不应该的.却控制不住. 回到屋里后.她站起坐下数次.终于自己也乏了.想了又想.才叫过晴儿來.吩咐她去叫从文來. 从文不一会儿便到了.只在廊下躬身站着. 方媃除了年节.平日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两个陪嫁來的家生仆人.今日隔着窗.细细打量这个从文.发现他确实长得一副伶俐样儿. 方媃让他进來站在厅堂里.她就坐在堂里问了几句话.见他言谈爽利.问一答十.确实是个机灵鬼儿. 眼见着旁边再无闲人.她才绕着问道:“你和从武成日在二门当差.消息想必是比我这里灵通.这些日子也不见家里人來.大爷那里一切都好么.大小姐在庞家也好么.” 从文低着头.依次都回了.他说到方靖时.抬眼皮瞟了方媃一眼.微顿片刻.笑着把话題一拐.道:“大爷才收到表少爷从边关写來的信.信上只说一切平安.叫家里不必挂心.” 方媃别有深意的笑道:“就只报了平安么.你真的只知道这些.” 从文肯定听出了方媃的语意.他先是朝四周扫了几眼.才低声道:“表少爷为人潇洒又重义.有真本事却不骄傲.从就任参将之日起.便着意结交军中将领.又与士兵同吃同住.深得人心.如今升了总兵.若是换了旁人.定是降伏不住底下兵将的.咱们表少爷却无此患.手下之人沒有敢不服的.” 方媃点头.从文果然知道的不少. 从文接着道:“前些时日.獠族再次侵扰边关.表少爷带兵身先士足.有勇有谋.把獠兵打得节节后退.士兵们就更是心服口服.真心拥戴了.” 方媃笑着道:“听你说的头头是道.倒像是亲眼见着一般.” 从文含畜回道:“小的在二门当些杂差.经常出府办事.有时也能见到家里大爷.所以消息便灵通些.” 方媃也不好再往深了问.毕竟隔墙有耳.况且既已心知肚明.问不问也不重要了.只要知道他现在一切都顺利就好了. 她示意沒事了.让从文出去.从文悄悄抬眼瞄了自家小姐一眼.自家小姐越來越美丽了.月貌花容.难以描述.难怪表少爷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 可是小姐叫他來.却只是随口问了问.沒有让他往外捎信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怕走漏风声.小姐不说.他也不敢主动提起.只得等表少爷问时.告诉他小姐一切安好. 刚一过完年.元氏便生下一个男孩.应煊为他取名“应潇”.全府欢庆自不必说.皇宫里也赏赐连连.应煊的子嗣太少了.所以这个男孩子來得很是时候. 元氏升了侧妃.白清妍再不是一枝独秀了.连任氏也趁着东风.多少沾了些元氏的光.升了庶妃. 方媃抱着软软的小婴儿.闻闻他身上的奶香味.觉得生命最初.都是那么美好. 今日是应潇满月之日.外面早摆了宴席.热闹喧嚷之声可以传到元氏的院里來.元氏做为孩子母亲.本來应该出去好好风光风光的.却因刚出了月子.体虚.头也疼.只得卧床休息不能见客了. 方媃也只到前边露了个脸.便悄悄到元氏这里來陪她说话. 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又看.总觉这小小的人儿太可爱了. 元氏头上戴着锦帛抹额.太阳穴上贴着膏药.靠着床头道:“你这样喜欢孩子.应该早作打算.好好调理身体.自己生一个.” 方媃看着孩子.含笑不语.她是喜欢这样软软绵绵的小孩子.可是要她自己來生.却完全沒有信心. 门帘挑起.应煊一身新制的长衫.走了进來 . “前边开戏了.你也不去看看.只在这里躲着.”应煊看了看方媃.声音温温得道. “妾身不爱看戏.况且都是看过的.不如在这里抱抱孩子.和元姐姐说说话.”方媃将孩子交给奶娘.说道. 应煊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孩子.笑着道:“你何尝会抱孩子.” 方媃笑了笑沒说话.元氏怕她心里不舒服.忙道:“方妹妹才十七岁.还小呢.以后生过两个三个孩子.自然比谁都会抱的.” 应煊坐下喝茶.道:“你看看她弱柳扶风般的身体.哪里还指望她生两三个.能平平安安生下一个來.我便要念佛了.” 方媃坐在元氏床边.睇了他一眼.心里想.这个人在前边酒宴上喝了点酒.便由着意的取笑她. 应煊又道:“以后无事便多來这里坐坐.也沾些喜气.” 元氏忙道:“可不是.方妹妹多來.也省得我闷着.” 方媃站起來道:“王爷和元姐姐说话.妾身去看戏.离席久了也不好.” 应煊却道:“方才不是还说.都是看过的戏么.” “看过也可再看.”方媃这就要出去. 应煊起身对元氏道:“你歇着吧.一会儿我吩咐人把宴席上你爱吃的菜送几样來.” 元氏忙点头道:“王爷去招待客人吧.在妾身这里耽搁久了不好.” 方媃见此情形.只得等着他.二人一同出來. “你如今眼里是越发沒我了.能躲便躲.方才在宴席上坐的好好的.看见我去了.便跑到元氏这里呆着.我來元氏这里.你又要走.难不成我是老虎.” 应煊说的其实不错.方媃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想躲着他.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如果她心中有一杆称的话.那么天平是何时偏了的呢. 凌云远在边关.难道真是距离产生美了.又或者是.王府这一切.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厌烦.所以连带着对应煊的攒起來的一点爱意也磨尽了. 不过有一点她自己倒是可能肯定.她对凌云是越來越关心.越來越想念了. “为何不说话.”应煊道. “妾身.不知该如何回王爷的话.只是觉得王爷多心了.”她确实是不知说什么. 应煊看了她一眼:“你有时也活泼爱笑.可有时.也太沉默寡言了.这些日子.我见你像是有心事一样.是不是因为元氏生了儿子.你心里也着急了.” 沒想到应煊想到这上面去了.方媃本想立刻否认.可是一转念.却改了主意.不否认也不承认.就让应煊这样以为吧.不然他刨根问底.她可招架不住. 应煊见她不否认.微低着头.面容沉静.黛眉绿鬓.淳淳浓郁.心里更是怜惜她.柔声道:“这种事真是越急越不得的.你千万莫要过于思虑.郁结于心.反伤了身体.” 方媃暗叹一声.只得点头称是. ************** 自凌云上任霄云关总兵后.与獠军交锋大大小小数十次.朝廷从最初的慌张到渐渐习惯、镇定下來.也开始慢慢调兵布阵.征收粮草.增制兵器.征兵练兵. 过了年.景平三十年春天.獠族暂时沒什么动静.朝廷缓过一口气來.还是不十分放心凌云这个新上任的边关总兵.便又召他回京述职. 听说凌云要回來.虽然呆不了几天就要走.但方家还是特别高兴的.皇上赏赐给凌云的昭勇将军府.家丁婢子俱全.但他还沒住过.王氏亲自坐镇.监督着仆人又把府里仔细整理一回.就算只住几天.也要让凌云信舒服了. 京城官宦人家.凡有女儿待字闺中的.都开始想方设法与方家拉关系.凌云是朝中新贵.为人出类拨粹.家中良田千倾.又无公婆.嫁给他真是享不尽的荣耀与富贵. 就连在深宅之内的方媃.竟然也收到了几家拐弯抹角送來的礼品. 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些礼品.方媃真不知是什么心情.突然有种冲动.一种自私的冲动.真想把这些礼品都退回去.然后对那此送礼的人家说:“凌云是属于我的.你们就别指望了.” 这样想完.好像过了瘾一样.心里舒服一些. 晴儿在一旁看着这些礼品.道:“小姐.这些人家都是看上了表少爷的官职和前程.有几个是真心的.” 方媃知道晴儿是在安慰她.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凌云姿容绝品.如明月仙松.女孩子单是看到他这个人.就应该会被迷住了.当然.如果有锦绣的前程.就更是十全十美了.这样的人.谁家不愿意招了当女婿呢. 自己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这种心思.怕是此生难以宣之于口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七 软甲托情思 “小姐.婢子听说.边关艰苦非常.也不知表少爷是不是瘦了.任姨娘最会做点心.不如小姐去跟她学几手.亲手做几样点心.早早送到家里去.”晴儿道. “边关再苦.他如今是一方主将.吃住怎么也苦不到他.倒是领兵出战时.真的很危险.”方媃叹口气.这是她最担心的. “战场上的事.咱们可是帮不了忙了.”晴儿也跟着叹气道:“婢子听说.表少爷上战场从來不穿全副盔甲.这人.真是诚心让小姐为他担心.” 方媃道:“他从少年时.便闯荡江湖.刀來剑去的早已习以为常.加上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愿戴着那沉重的盔甲.” “总要劝着他穿戴上才好啊.” 方媃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一种贴身穿的软甲.以柔软而韧的材料制成.既轻便又能防护.叫作蝉翼金丝甲.晴儿你悄悄去从文那里说一声.让他去向家里大爷打听.越仔细越好.” 晴儿答应着.忙出去了. 丽儿进來禀报.任庶妃和平姨娘來了.方媃起身迎到门口.两人已经笑吟吟走进來. “哎哟.瞧瞧这位方庶妃.成天闷在屋里.闷葫芦闷葫芦.想必说的就是她.”任氏故意打趣她. 方媃白了她一眼.拉着平氏坐下.才道:“你天天把我当成解闷的.我也懒得理你了.” 任氏捂着嘴笑.对平氏道:“瞧瞧.做了庶妃.脾气也见长了.” 平氏尖刻说道:“我看.她就是脾气太好了.才成为王府最不让人放在眼里的庶妃.” 方媃低头笑笑.不知道自己脾气好的传言是怎么來的.其实她觉得自己脾气并不好.不说别的.就是跟这王府里的老大应煊.也发过好几次脾气了.只是旁人无从知晓罢了. “放在眼里.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我倒宁愿被人忘了吧.”方媃笑道. “你处处躲着热闹.可这回的热闹你不参和也不行了.王妃有命.这一回府中女眷都要去华严寺礼佛.” “去外面走走.散散心.我倒是很愿意.这可是难得的.”方媃也很想出去透口气.即使只是去京郊的比丘尼寺院住一天. “华严寺是六百年的比丘尼古寺了.历來是皇家女眷礼佛上香还愿之地.那里背倚山峦.景色怡人.很值得一看.”平氏道. “哎呀.等不及了.真想明日就去.王爷那日也不知有沒有空.能否同咱们一同去.”任氏道. “他的事.谁知道.”平氏凌空翻了个白眼.好像在瞪空气中的应煊. 方媃看着平氏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这平氏虽高傲.有时也会露出几分孩子气.她在府中不算受宠.却也还过得去.是啊.过得去便是好的.方媃想.像自己这样“受宠”.才真正是水深火热.好在自那回贤妃召见后.应煊审时度势.收敛了许多.才让她的日子好过了几分. 晚上.方媃歇下.晴儿一个人坐在床边.悄悄把白天从文打听到的事回了. “从文去见了大爷.大爷问他为何问这个.他便说是您让他打听的.大爷让从文传话给您.” 方媃倚在枕边.忙问是什么话. “大爷已猜到您是想给表少爷做.他的意思是.蝉翼金丝软甲用料十分讲究.工艺也很复杂.寻常人是做不出的.若小姐真有此心.不如把这事交给他.他來找手艺高超的匠人來.再不惜重金选上等材料.定能做出一副好软甲來.小姐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您若真的要亲手做.在这王府里.怕也不方便.” 方媃想了想.点头道:“大爷说的对.那软甲并不是寻常人想做就做的出的.他的想法也周到.是不是我亲手所制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软甲能真正派上用场.保护他在战场上少受伤.” “那婢子明日便让从文去跟大爷说.” “把咱们体己钱拿出些來.一并让从文交给大爷.嘱咐他一定要找最好的材料和匠人來做.不惜工本.钱由我们出.” 晴儿答应着.为方媃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过了一日.午间时.应煊与方媃坐在一处用饭.外面春光正好.柳叶碧绿.白玉兰开放自不必说.还有桃花、杏花也是初绽.微风中带着花香.甚是怡人. 应煊喝了一口野菌鸽子汤.道:“春光浓似酒.过几日要去华严寺礼佛.到时.带你去周围赏春景.” 方媃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也要去.” “我迟些时候到.你们先走.”应煊停了片刻.忽然转了话題:“你觉着.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方媃怔了片刻才恍然.知道他是指元氏的儿子. “王爷问错人了吧.要问也该问孩子的生母或者王妃才是.” 应煊抬头看她.淡淡道:“是啊.问错人了.” 方媃随口打趣道:“王爷此刻虽坐在灵犀院里.却也不知把妾身当成了谁.” 应煊放下筷子.轻吐一口气.盯着她反问:“那你此刻又把我看成了谁.” 这话意味难辨.似乎话中有话.方媃心里“咚、咚”猛跳两下.想把这句话当玩笑.却实在笑不出來.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她确实在心里想着一个人. 应煊也似乎并不打算听她的回答.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便不再继续下去.两人一直沉默着吃过饭.屋内的情形.远不如屋外的春光.那么灿烂、美好. 五日后.方媃随着常王妃等人.一同出白玉京.至京郊华严寺礼佛. 众人起的绝早.天还黑着便上路.为的是早点赶到华严寺.方媃坐在车里打呵欠.此时已经出城了.天空才稍微有些蒙蒙亮光. 晴儿坐在下首陪着.看她无聊.便道:“小姐靠着婢子再睡会儿吧.” “车上颠.想睡也睡不着.还是算了.”方媃挑起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天光虽沒大亮.但清晨的空气分外新鲜.郊外官道不远处便有村落.隐隐已能听到鸡鸣犬吠. “小姐.等那蝉翼金丝软甲做好了.怎么交给表少爷呢.婢子想.小姐花了那么多体己钱才做好的软甲.怎么也要亲眼见见才好.可若把软甲递进府里來.又怕耽误了时机.不能在表少爷走之前送给他.” 凌云已于昨日抵京面圣.而在两日前.方靖已经传进话來.找了最好的匠人.正在赶制一副软甲.估计能在凌云走之前做好. 方媃当然也想亲眼看看那副软甲.更想亲手送给凌云.怎奈时间太紧.她又在深宅之中.实在难以见面. 她喃喃念起凌云寄给她的那阙词:“别後应怜消息疏.西风几度过庭梧.烟树远.塞鸿分.垂垂边关望晨昏.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 他昨日.应该是歇在自己的昭勇将军府了吧.此时.应该已经去上朝了吧.上完朝会做什么呢.必是有很多同僚來拜访.应接不暇.他在京中有眼线.肯定知道她去华严寺了.沒有机会相见.他会遗憾吗. 原本是远在天边.如今已是近在一地.却依然咫尺难以相见.即便倾囊而出做好乌金软甲.却无法亲手捧于他面前. “软甲不必拿进來给我看了.礼佛回京后.你就去告诉从文.请大爷直接交给他吧.”方媃看着窗外道. 华严寺坐北朝南.还未入寺.远远便已听到钟磬悠悠.香烟袅袅.宁静而致远. 寺院分南北两部分.北部主要是主持院、塔院、居士院和大雄宝殿. 寺院主持恒静法师.五十岁左右年纪.端严慈和.率一众女尼站在门外迎候.与法师寒喧的事.自然不用站在后面的方媃费心.她只默默跟着就行了. 随众人一路向里走.寺院内外皆是古木参天.殿宇宏丽.游廊迤逦.诵经之声不绝于耳.來到这世外清修之地.让人的心也宁静下來. 大雄宝殿是单檐歇山顶.前置重檐抱厦.黄琉璃瓦盖顶.十分恢宏.在大殿正中.佛祖结跏趺坐.高高在上.宝相庄严.两侧为十八罗汉像. 方媃随众人一同跪拜上香.殿中除了木鱼声.诵经声.便再无杂声.很是肃穆.上香完毕.众人都出來.王妃与恒静法师入后面禅房中相谈.余下的人随意了.元氏和白氏两位侧妃随着一位恒清师太去念经.还有孙氏、田氏平氏叶氏等人.坐在一处听量师太讲佛法.任氏是坐不住的性子.拉着方媃四处走. 二人信步走走看看.寺院之内.到处是百年古树.有些树干.要几人合抱才能围得住. “出世之人.是不是真的了无牵挂.再无烦恼了呢.”任氏随口问. “依我看.人活着.就不可能沒有烦恼.我是俗人.不懂出世的妙处.所以觉得是人就会有烦恼.”方媃抬头看那古树.回道. 任氏笑道:“妹妹若是俗.便沒有雅人了.吃穿用度.宠爱、面子、地位.这些女人们最在乎的.也沒见你上过心.依我看.你比这华严寺里的师傅们还要清心寡欲.” 方媃笑着摇头:“不.我也在乎.未能免俗.只是不说罢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八 佛门清净地 任氏打量了她片刻.道:“你最近打扮得越发素净了.虽是到寺里來.也用不着如此素啊.头上连朵花儿也沒有.那白玉兰开的正好.颜色也洁净.为何不簪一朵.等一会儿王爷來了.一众姐妹们站在一处.唯有你素得就像在寺里戴发修行一般.何苦呢.” 方媃看看任氏.她本來就长的艳丽.今日因要來礼佛.打扮略简约了些.却也还是明艳照人.跟她一比.自己真是毫无光彩之处了.她当然明白打扮的重要性.怎奈她心不在此.哪有心情装扮. “王爷一会便会到.”方媃问道. “最快只怕也要午后了.怎么.妹妹想王爷了.”任氏打趣道. 方媃哭笑不得.反问道:“莫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看是你想他了才对.” 任氏毫不作假.坦承道:“我自然是想他的.好容易出來一回.不在王府里.也沒那么多规矩束着.若能与他单独相处片刻.我就心满意足了.只不过.其他人怕也皆是像我这般想法.所以我也不敢奢望了.” “这也不难.你求求我.我帮你把其他人挡住.让你单独去和王爷约会去.如何.”方媃逗她. 任氏俏脸微红.轻啐了她一口.道:“你少撺掇我.只当我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可是两眼雪亮.心里清楚着呢.” 方媃不解:“清楚什么.” 任氏撇了撇嘴.瞪她一眼道:“他怎能为了我.把其他人甩开.除非是为了你吧.” 方媃一滞.倒有可能真让任氏说准了.那天应煊不是说要带她在附近玩么. 任氏见她不说话.便笑道:“莫非真让我猜中了.” 方媃摇头.道:“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他就是想单独和谁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快别说这些事了.佛祖近前.还是说些清心寡欲的话吧.” “说什么清心寡欲的话.好沒意思.”任氏见四周无人.丫头们都在远处静立.便低声问她:“妹妹.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你对咱们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想头.从你进王府.我冷眼在一旁看着.你不冷不热的.宠也罢不宠也罢.竟似全不放在心上.王爷对你也是好十日歹一日.热乎的时候把你宠上了天.冷淡时又是理也不理.竟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很多心事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方媃只得泛泛回道:“并非是我不放在心上.而是不能太放在心上.他待我也很好了.只是日久天长.大概也有厌倦的一天吧.” 她对应煊的感觉.是一句话说不完的.很矛盾.说爱吧.似乎不是.说不爱.他的举动却也能让她感到痛苦、快乐、伤心.关键是.在最初与他在一起时.在最容易产生爱情时.他们错过了.严格说.是她未能抓住那种动心的感觉.爱上他. 而在最初的冲动过去后.在众多纷扰和阻挠來临时.她逐渐看清自己.清醒过來.不再有去爱他的勇气.爱他.太苦了.他属于那么多人.他的心那么高.她永远也追不上. 应煊是爱她的.她能感觉得到.可这份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方媃哂笑.这很难说. 午饭摆在偏院中.这里禅房精舍众多.也是她们今日歇宿之地. 方媃今日第一回品尝华严寺的全素宴.比起山珍海味來毫不逊色.别俱风味. 吉祥如意卷黄灿灿的.看着就有食欲.香菇烧栗子、红烧竹毛肚.远远就能闻到香味.苦瓜酱茄子.素烩豆腐.听名字虽寻常.味道却出人意料得好.冬瓜素丸汤.清淡爽口.还有素鸭.素鹅.各色菜品满满摆了两桌. 方媃吃得津津有味.再一看任氏等人.她们也在很专注得吃菜.看來出來散散心.换换品味.食欲和心情都会变好. 用过饭不久.应煊便到了.他是上过朝.处理了事务才來的.还未用饭. 恒静法师做为一寺主持也有自己的身份在.她率众尼迎过王爷后.见王爷要用饭.便率众尼暂回.待午后再出來奉请众位礼佛. 盘盏重摆.常王妃亲自将筷子递到应煊手中.偌大一张圆桌只有应煊和常氏两人坐着.今日与在王府中不同.众女皆在一处用的饭.所以此刻.大家都在屋中各处坐下.陪着应煊. “王爷.这汤甚是爽口.请先饮一口.再吃饭才不伤肠胃.”常氏温温柔柔道. 她随后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刘雪蓝.道:“刘妹妹.你过來站在王爷身边服侍着.” 刘氏曾是丫头.如今常氏若想使唤.也是一句话的事.她算是常氏的心腹了. 刘氏轻轻盈盈站起來.裙带轻轻拂起.只见她含羞带笑得应了.先要了水净手.才款款走到应煊身边.另取了筷子.为应煊夹菜. 众人在一起看着.神色各异. “王爷.这香菇烧栗子.栗子很入味.只是小心栗子很烫.”刘氏笑盈盈道. “恩.”应煊点头.刘氏便夹了栗子到他碗中.她素手纤纤.夹菜时.露出一小截手腕.更是白如羊脂.观之可赞. 田氏和孙氏是挨着坐的.见此情景.她们两人悄悄说了几句话之后.孙氏笑着道:“刘姐姐的手好白啊.方才我去拜寺里的观音大士.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手腕洁白如玉.当时我就在想.若谁人的手腕也能生得这般好看.可真真令人羡慕.此刻看到刘姐姐的手.才知道原來真有这样的妙人.” 田氏脆生生接口道:“刘姐姐素來是肌肤胜雪.我可听说.刘姐姐十分爱惜自己的肌肤.每日以新鲜羊乳配以各种药材沐浴身体.” 孙氏立刻道:“咱们白玉京周围农庄养羊有限.羊乳寻常百姓家哪里喝得起.供给皇宫以及达官贵人已是不够了.刘姐姐好大方.竟拿着羊乳沐浴.” “孙姐姐您莫忘了.刘姐姐的胞兄正是良县县尉.离京不远.这羊乳一定是自家兄长送來的.别人用不上.刘姐姐肯定是不愁的.哎.良县來京便是乘快马.也要一天.若要常送.所费人力物力不可小觑啊.”田氏明眸皓齿.行动文静.说话却偏偏不留余地.她说完这话.先是看看四周坐着的女人.又把目光投向应煊. 任氏吃惊.悄声对方媃道:“竟还会有这等事.那刘氏可比皇宫里的娘娘还享受了.只是他兄长若真如此做.王爷怕是绝不能容的.” 果然.应煊听了这话.便很认真得抬眼看了看刘氏.道:“刘琮真的常常给你送鲜乳來.本是让他去京畿之地锻炼几年.竟长了这些本事出來.他脱了奴才的一身皮也沒多久.倒学会劳民伤财的为官之道了.”言语虽淡淡的.也沒骂人.然而刘氏已是吓得俏脸刷白. 她忙跪在应煊脚边.柔柔怯怯道:“王爷.前些时日.家兄确实托人送了些羊乳來.妾身要献予王妃.王妃却说吃不惯这东西的味道.世子和两位小姐也不爱喝.让妾身留下自用.那羊乳不能久放.妾身便把它兑了水.每日沐浴时用一点.用了几日也便沒了.家兄只送过这么一回.何來常送之说呢.妾身一家原是王爷的家生奴才.一辈子当牛做马的命.王爷大恩大德.让妾身一家脱了奴籍.又着意培养家兄做了官.妾身一家对王爷和王妃的恩德铭感五内.终生难报.家兄在任上.更是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只盼着能给王爷分一点忧.家兄怎敢做那些劳民伤财.让王爷生气的事.”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言语恳切.刘氏眼含着两汪清泪.抬头眼巴巴看着应煊. ******************************************************************************* 常王妃看了孙氏田氏一眼.道:“你们两人是何时在何地看见刘琮常常送鲜乳的.又或是听谁说的.若只是道听途说.便在王爷面前信口.未免也太不稳重了些.” 孙氏正要张口解释.应煊一摆手.道:“罢了.你是主持后宅之人.若想教训.回府再说.不要在佛门净地说这些事.刘琮尽职与否.我自会留心.” 他又低头看了看刘氏.抬手示意她起身.道:“你先起來.你是后宅的妇人.兄长的事.你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要记得.须时刻提醒、约束着自己家人.莫要贪图一时享受而断送前程.”他抬头目光严肃环视众人.道:“你们亦须谨记.” 常妃早站起身來.众人也赶紧跟着肃然立着.齐声行礼称是. 这一场闹过.孙氏田氏也暂且消停了.方媃不解的是.刘氏以前就是应煊的贴身丫头.后來又成了常王妃的心腹.摆明是有靠山的人.孙氏田氏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冲着刘氏开炮.真不怕得罪常王妃吗. 方媃看看双眼微红的刘氏.再看看神色淡然的常氏.忽然有些明白了.刘氏虽是常氏的人.但常氏为人圆滑.她有时确实需要拿刘氏当枪使.但当刘氏遇到什么事时.她会审时度势.能保就保.不能保便弃.并不肯真正为刘氏出头. 而刘氏自然不是笨蛋.应该早了解常氏为人了.只是她出身低微.就算明知如此.也不得不依附于常氏. 孙氏田氏怕也看出这些.才敢找刘氏的茬儿. 那么.方媃想.应煊对他后宅这些明争暗斗又知道多少呢.她看看正在用饭的应煊.他正慢条斯理得品尝那道素鸭.皇朝帝裔.就连吃饭也是举止优雅的.让人知道原來吃饭也可以这么好看、从容. 她觉得.应煊心里一定什么都明白.这些人想些什么.为人如何.他都清楚.他只要约束着不让出格.便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一般是不会真正干涉的. 而他的底线..方媃想.一定是这些争斗绝不能影响他的前程.影响他的大业.谁要做了他的绊脚石.他会毫不留情一脚踢开.无论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六十九 又见凌非鸿 应煊用过饭.仆人又奉上寺里早备好的绿茶.请众位一齐品茶.应煊揭开茶盖一看.便笑道:“这华严寺的主持最是吝啬.也不上些好茶來吃.专会用这些清淡绿茶來敷衍本王.” 常氏笑着接话:“王爷说这话也不怕寺里的女师傅们听了笑话.知道的.是王爷专门打趣出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喝不上好茶.跑到寺里來打秋风的.” 众人一听全笑了.应煊道:“华严寺也算半个皇家寺院.若真想打秋风.这里的地皮刮一刮.怕是也有不少油水.” 叶氏笑道:“依妾身看.这种油水不要也罢.即便是油水.也是素素的菜籽油.好沒味道.” “阿弥陀佛.叶妹妹小心.这话若让寺里的送子观音听见了.观音发怒不给你送來个胖儿子.你可要后悔了.”平氏道. 众人又大笑.连应煊也少见得笑出声來.他指着平氏道:“‘心灵手巧’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绣工精湛之人.必定是极聪明的.嘴上更不会慢了.” 常氏笑过之后.又一本正经道:“说起送子观音.等一会儿歇了午.你们都随我拜一拜去.诚心诚意多磕几个头.求观音保佑你们多为咱们王爷添丁.” 众人称是.常氏看了方媃一眼.方媃心想“不好.这又是要提我了.” 果然.常氏对她道:“方妹妹极少在这种场合主动开口.真是太沉静了些.你方才也沒去拜过送子观音吧.” “是.还未拜过.”方媃知道她又要拿自己磨牙了. “你进寺以后.为何不想着先去好好拜拜观音.别人也罢了.唯你应该更上心些才是.你如今也十七岁了.再不是初进府时.那时年纪小.一时无孕也寻常.可如今年纪长了也该赶紧着了.我们旁人在一边着急又有何用.” 方媃只得又站起來听常氏教训.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听过应煊的训又要听常氏的.这还有完沒完.这个常氏好贤慧啊.刚才一进寺院时.也不见她提醒一句.怎么现在当着应煊的面.倒是长篇大论起來.也不知是说给她听呢.还是说给应煊听的. 常氏说的似乎处处在理.此时此刻.就连应煊怕也无法出声帮她.方媃知道.叶氏刘氏等人.年纪比她长.也一直无孕.常氏却提都不提.只对着她教训.这分明是表现给应煊看的.表现她多么以他为重.为他着想.宽宏为怀.贤慧不妒. 在这时.已经有了孩子的人.似乎更能说的上话.任氏和元氏几乎同时道:“王妃教训的是.也怨我们.方妹妹头一回到华严寺.还不熟悉.我们应该提醒她才是.等一会儿我们领着几位妹妹.到观音面前好好拜一拜.” 常氏见元氏任氏都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下去.长篇大论说多了.也怕应煊不耐烦. 应煊轻推开面前的碗.道:“你们散了吧.念经的去念经.想歇会儿的便去禅房.” “几间干净禅房早备好了.王爷上朝起得那么早.也去歇会儿吧.”常氏道. 应煊点头.要转身时.忽然看了方媃这边一眼.方媃觉得他似乎是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却也不确定.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便未放在心上. 侍女引路.常氏陪着应煊走了.众人恭立.看着他们离开.一时都默默无言. 一时叶氏悠悠叹气道:“正室的好处.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现出來.咱们只能干瞪眼看着.能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有正室.” “阿弥陀佛.不过是一个午间罢了.也值得你眼红.”田氏白了她一眼. “田妹妹倒是大方.我们不过是俗人罢了.”任氏语带嘲讽.其实这里面谁不羡慕常氏的正室地位呢.这田氏也真够虚伪的. 众人散去.任氏也带着侍女回了分给自己的禅房.方媃想.等一会儿常氏回來.怕是真要领她们去拜送子观音.这一拜便是会一直到晚上了.明日一早.参加过早课便要回府.如果此时不去.便再无机会去寺庙周围赏景.难得出來一次.错过春景太可惜了. 眼见应煊去和常氏午休.是指望不上了.方媃决定自己出去走走.晴儿刚刚去与一众丫头吃了饭回來.见她往外面走.忙跟上. “我出去随意走走.我那间房空着.你去歇歇吧.不必跟着我.”方媃笑着道.她想一个人静静走走.也知道晴儿起了个大清早.忙前忙后伺候到现在.也累了. “这如何能行.此处是郊外.婢子怎能不跟着.”晴儿坚持. “咱们阖府至此.周围早被王府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有人.有什么好跟的.你回去吧.”方媃不容晴儿分说.轻轻推了她一下.催着她转身走了.才一径走出寺庙. 一出寺门.果然便能看到四散开的侍卫们.只是他们都站得远远的.并不靠近寺门.方媃知道这里的守卫外松内紧.表面看是松散的模样.实际上.怕是连只苍蝇都难飞进來. 沿着寺院围墙.她信步走了一会儿.发现寺院后面不远便是一座小山.满山郁郁葱葱的绿.高大的树木同寺院里一样.都有百年的岁数了. 林里隐有鸟儿鸣叫.花香伴着微风飘散而來.静谧幽幽.方媃不自觉得向山里走.忽然有所感觉.回头一看.果然有三四个侍卫远远跟着她.是保护的意思. 方媃提高声音朝他们道:“这小山里难道会有什么野兽.跟着我做什么.我并不往深处走.” 侍卫们犹豫片刻.行礼退了回去.却也沒完全离开.只在山角处四散开.如果有什么事.只要方媃稍微喊一声.他们随时可以冲进來. 方媃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像是沒有牢笼的囚犯.永远沒有自由自在的权利. 这山就在寺院后面.想必寺里的师傅们也常來.山路虽窄.却不陡峭.小径早被人踩得很平.两侧是依山势生长的树林. 方媃正慢慢向上走.忽听头顶“扑棱”一声.抬头寻找.似乎是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进了旁边的林子. 方媃猜是什么小动物.不禁提起嘴角微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便进了林子. 刚一进树林.果然又听到动静.抬头在茂密的树枝间寻找.一根树枝上正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松鼠稳稳蹲在枝上.两只前爪也不知捧着什么食物.正吃得香.它边吃边用圆溜溜的黑豆眼睛盯着方媃看.想是知道自己在高处很安全.所以见了人也并不跑. 方媃与它对视片刻.忍不住又笑了.好可爱的小家伙.这家伙吃东西时的样子太可爱了.大大的尾巴向上立着.弯出一个好看的形状. 她忍不住小声对它说话:“你不怕我.小心我把你捉回家去.” 看它仍用圆溜溜的眼睛瞪她.毛尾巴悠闲得晃來晃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方媃越发觉得有趣.对它道:“你别走了.跟我做伴吧.我给你瓜子吃.” 刚说到这里.只觉一阵风忽然袭來.衣袂掠风之声响走.一个身影以优美的姿态掠过树间.方媃还沒看清楚.那人影已经落下.站在她面前. 她看清眼前人.惊讶之极.不由微张开嘴.那人轻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指按在自己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里抓着的.分明就是刚才那只小松鼠. ************ 一袭清淡得春衫.身姿如新月清晖.风流而不失清新;面容雪白.头发乌黑.一双眼眸如星辰般夺人心魄.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冰雪冻湖之上洒下的一束阳光.刹时便是倾城的丰姿.令人再难忘记. 凌云.凌非鸿. 凌云走到呆呆的方媃面前.把那小松鼠给她看:“你不是想让它留下來陪你吗.” 方媃看他.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吗.不会是自己在做白日梦吧. 凌云也知她惊讶.轻声道:“我是跟着永亲王一行人后面來的.一直在寺院周围等候.只想伺机见你一面.方才正想着.若你不出來.我只能冒险进去了.谁知便看见了你.” “你.你在边关一切可都好.”方媃凝视他.这个人大概是天生的肌肤雪白如冰.即使在边关风吹日晒.也沒有什么改变.只是在眉宇间.多了杀伐决断之气.越发令人不敢逼视. “我一切都好.只是惦记你.”凌云垂下眼帘.秀浓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眸光. 方媃悠悠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被死死抓住了.她不禁念出了那些一直萦绕心头的缠绵字句:“别後应怜消息疏.西风几度过庭梧.夜來纵有鸳鸯梦.醒來空馀泪沾痕.烟树远.塞鸿分.垂垂边关望晨昏.凭谁写此相思曲” “寄与玉京方眉真.”凌云轻轻接口道.他始终垂着眼帘.可是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语意之间却早已透出遮掩不住的思念缠绵. “眉真.眉真.我..”凌云正要说话.山下有人高声喊道:“庶妃娘娘可安好.卑职们听不到动静.十分担心.可需卑职们上來.” 方媃回过神來.忙高声应道:“无妨.我在林里赏玩.片刻便会回返.你等只在下面候着.” 侍卫应了.不再作声.凌云轻声道:“此处不是久谈之所.今夜三更.我会去寺院禅房找你.到时再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 观音抽灵签 方媃还來不及说话.凌云握住方媃一只手.将那小松鼠交给她.对她展颜一笑.眸中光华流转间.全是温柔. 她点头.虽觉太冒险.却又很期待与他长谈.小松鼠不老实.扭來扭去.她正有些手忙脚乱.再抬眼时.凌云已经转身.在树林间拐了几个弯.身影消失不见. 虽只是短短片刻相见.却给了方媃难以言表的震动.他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让她措不及防.心神俱已被他攫取. 方媃小心得握着松鼠走下山.侍卫迎下來.看到她手里的松鼠.吃惊得忘了规矩.直直看她. 她笑了笑.对那松鼠道:“小家伙.给你一点苦头吃.让你体会自由的珍贵.现在.你又自由了.好好去玩儿吧.” 她放了松鼠.看着它惊慌得逃进树林.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尾巴.一转眼便不见了. 她不先开口.侍卫不敢主动说话.哪敢问她怎么有本事抓到一只机灵的松鼠. 方媃往回走.只觉这春景再无赏玩的必要.她见到了最牵挂的人.美丽的景色对她已沒有吸引力. 刚一入寺门.迎面便见到应煊匆匆走來.方媃连忙上前行礼.应煊看着她问道:“你一个人出去的.” 方媃定定神.才回道:“妾身出去散了散心.王爷这是要去哪.” 來华严寺前.他们两人刚闹了一场小小的不愉快.当时应煊问她“你此刻又把我看成了谁.” 她的心思不属似乎已经被他看在眼里.然而方媃也知.应煊只是一直在怀疑她心里可能还有表兄.却并无真凭实据.所以不过是常常言语试探. 试探毕竟令人不快.但也只是点到为止.他们从來不愿深谈过去的事. 至少对应煊來说.她未出阁前的那些少女情怀.青梅竹马.都不过是过去的事罢了. 应煊见她问.便道:“我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找你了.方才问晴儿.说你自己出寺去了.说好要带你出去的.怎不等我.” 方媃笑道:“我见王爷去休息了.便不敢打扰.又想着.过一会儿还要再去拜佛.怕沒有时间了.一时心急就一个人出去了.王爷生气了.” 应煊摇头道:“生什么气.只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罢了.我们再出去走走.” “妾身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否则下午恐怕精神不济.”方媃此时哪里还会再有心情同应煊游玩. 应煊想了想.道:“也罢.既然累了.便回去吧.”随即又看了看她道:“你脸上有笑容.似是很开心.看來.应该常带你去外面散心.刚才去哪儿了.” 方媃淡淡笑道:“去后面的山里.随便走了走.”她低头.看自己刚才握松鼠的那只手.轻声道:“原來那山里有可爱的松鼠.见了人也不怕.很有趣.” 手掌间还残留着温度.是松鼠的.也是凌云的. 此时正是午间.寺里静悄悄的.也不见有人走动.应煊和方媃经过大雄宝殿时.他忽然拉住她:“我们两人单独进去.拜一拜佛祖吧.你方才可在佛前许过愿.” 方媃笑道:“不敢在佛前轻易许愿.只怕愿望太过奢侈.惹恼了佛祖.怪我贪心.” 应煊凝视方媃片刻.拉着她手走进大殿.方媃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佛祖.应煊与她并肩而立.片刻后道:“佛祖胸怀宽广.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无论你许什么愿.他都不会怪你.如果认真论起來.世上的人.又有谁不贪心呢.” 方以东:“如此说來.我真该许一个愿了.王爷觉得.妾身应该许什么愿呢.” “我的心愿未必就是你的.你又何必问我.”应煊笑道. 方媃当然知道应煊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但是她并不想许下这个愿望.因为这并不是她内心真正渴望想得到的.此时此地.她最想要的.不是一个孩子.更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份沒有掺杂任何杂念的.真正的爱情. 双手合什.她在心中默默许愿:“佛祖在上.上天既然安排我穿越而來.难道就是让我在这深宅大院的牢笼里渡过一生吗.请给我的心.一条出路.” 她闭着眼专注许愿.应煊在旁边看了良久.问:“许了什么愿.” 方媃淡淡笑回:“王爷何必知道呢.总规都是些女儿心事.不足为外人道.” 应煊若有所思.看着她道:“眉真.你不快乐.即使在笑时.也含着苦涩.到底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快乐.有的时候.在你面前我也感觉很累.因为我所付出的.在你面前从來沒有得到过真正的回应.如果你是我.会放弃吗.” 在佛祖面前.方媃也回看着应煊.她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他.因为他很少说出这样的话.在他们的感情上.他也迷茫.他说他累.他竟然问她要不要放弃. 也许他在想.他对她到底还能爱多久. “王爷..” “不是说过.无旁人时.你只唤我的字便好.” 方媃抿了抿嘴唇.轻吐出一口气:“赫兮.你是做大事的人.而我却是在淡泊不过的人.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应煊看着她.目光复杂:“不是一路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女人说这种话. 方媃并不介意他的语气.继续道:“蒙你不弃.心里有我.在这王府中才有了我一席之地.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是那个能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女人.因为那些并非我所求.如果有一天.你想放弃了.我不怪你.只希望在你放弃我时.也给我自由.” 应煊哂笑:“自由.你已是我的人.还想要自由.莫非你还想有朝一日自请休离.简直荒谬.” 方媃轻轻吐出一口胸中闷气.道:“罢了.你说的对.说这些简直荒谬.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你究竟要的是什么.眉真.我给你天长地久.还不够么.”应煊沒有发火.大概是因为面对佛祖.心境也平和了些. “我要的.赫兮你永远不懂.”方媃回答...因为.她和他.本來就不是活在一个世界里. “我永远不懂.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我懂吧.罢了.罢了.有些话多说无益.只会伤感情.古人总爱伤春悲秋.大概是春天的缘故.连我也说起这些沒边际的话來.” 应煊思忖片刻.又苦笑道:“我本是务实之人.将來如何难以预料.此时空谈也无用.只是有一点你要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我终于放弃了.你也不必难过.因为.放弃了你.我更不快乐.我所承受的一定会比你多.” 这个话題太沉重了.两人都无力继续. 走出殿外时.应煊忽然道:“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也许你才会真正将我放在心上.” 方媃淡淡道:“那就更应该好好去拜送子观音了.” 应煊温柔注视着她道:“眉真.祈祷菩萨.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 方媃面对他的目光.也不出什么违逆的话來.何况也沒有必要.便点了点头. 华严寺的送子观音菩萨像十分高大.端坐于莲花之上.白衣素手.面容安祥慈和.她一手加持.一手抱着一个白胖男童.悲天悯人得看着下界芸芸众生. 寺里的女师傅们分列两侧.敲着木鱼.方媃跪在常氏等人后面.先是上香磕头.再跟着她们诵读了三遍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和观世音菩萨求子疏. 诵经之后.又听法师讲解求子三要:第一要保身节欲.以培先天.第二敦伦积德.以立福基.第三胎幼善教.以免随流.等等等等. 好容易听完这些.常氏又让她们去求观音灵签. 叶氏抽到第五十六签.是支中签.忙与大家一同看.只见那签上诗曰:滩小石溪流水响.风清明月贵人忙.路须借问何方去.莫取林中花草香.签语为:此卦船行小滩之象.凡事有贵人助也. 孙氏道:“虽是中签.却还不错.” 常氏道:“这签上批着.若看六甲.是男.” 叶氏欢喜起來.田氏冷笑道:“先别忙着高兴.不过是中签罢了.六甲虽是男.却不见得能立刻怀上.且看法师解签.” 掌管送子观音殿的恒慧法师拿过签來看了.道:“此签教人营谋用事.劳心费力.守旧待时.凡事大吉.” 叶氏笑了.斜了田氏一眼道:“虽是中签.却有大吉.六甲又为男.我可知足了.” 白清妍默默上前抽了一签.第十七签.是中下签.白清妍当然便拉下了脸.常氏和元氏拿过來看后.也不说话. 任氏凑上去看.片刻后她抬头朝方媃眨了下眼.道:“这签似乎不大好呢.你们听:‘莫听闲言说是非.晨昏只好念阿弥.若将狂话为真实.书饼如何止得饥.此卦书饼充饥之象.诸事多虚少实也.六甲为空.’” “呀.那可真是不大如意了.”孙氏道.她瞧白清妍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 恒慧师太解签道:“心中不定.枉看经文.恰似书饼.食也难吞.” 常氏劝慰白氏道:“妹妹哪里都好.聪慧美貌.就中有一点不足.便是思虑过重.这签上说的确也有几分道理.你只管把心胸放开.莫听别人的闲言碎语.把身体养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一梦醒禅房见 白清妍楚楚可怜.强笑道:“姐姐说的极是.我总是爱钻牛角尖.在意他人言语.可真该改了.还请姐姐多提点着些.莫让我又上了那些个小人的当.” 此言一出.除了常氏点头之外.其他人都十分不屑.只是谁也不愿还嘴.怕真成了白氏嘴里的小人了. 任氏已有一女.并不着急.只催着方媃快点抽签. 方媃只得同众人一样.先拜了拜.然后抽签. 那签子也不知用过了多少年月.被多少渴望得子的女子抚摸过.早光滑得不似竹子.摸不到一丝棱角.上面的字虽还清晰.颜色却暗了.古仆的字迹.散发着悠长岁月的气息. 任氏从她手里接过签正要看.元氏又冲她招手.她便把签捧到常氏和元氏面前.其他人也围过來.看那签文. 元氏看了看.喜道:“方妹妹.是上签.” 任氏念道:“第六七签.一条金线秤君心.无减无增无重轻.为人平生心正直.文章全贝艺光明.签语:此卦心平正直之象.凡事平稳无凶也.六甲得男.” “真是好签.看來妹妹要时來运转了.”任氏欣喜道. “任姐姐这是哪里话.莫非她以前运气不好么.依我看.方妹妹的运气一直是好的.太好了.”白氏阴着脸道. 对这种话语.方媃向來是充耳不闻.任氏更是只作沒听见.请师太解签.师太道:“抽得此签者.心平正直.到底清平.只依本份.天下太平.” “只依本份.天下太平.”田氏疑惑着.对常王妃道:“这八个字好重的份量.方妹妹若依本份.连天下都太平了.那她若是一时糊涂.不守本份.难道天下便要乱了.“ 孙氏哂笑.睇了方媃一眼.道:“如今边关獠族三天两头兴风作浪.正不太平呢.若是以这签意來看.岂不是因为方妹妹沒有守本份.” 方媃看看孙氏和田氏.这些女人从小在深闺中学习德容言功.学來学去.去把学到的东西全变成了势利、谋算、损人利己. “何必只看字面之意.‘天下太平’未必就真的是指天下.”元氏道. 叶氏笑道:“抽到上签虽然好.只是这抽签之事也不必全信.方庶妃的这支签上说六甲得男.依我看.也就是听听而已.所以.什么天下太不太平全系在她一人身上.更不用理会了.” 任氏狠瞪了叶氏一眼.这个叶氏虽一直只是个侍妾.也不得宠.却谁都敢惹一惹.到处竖敌.若不是因为王府规矩严.恐怕早有人想置她于死地了. 方媃笑道:“观音面前.抽的是观音灵签.无论如何也不应在菩萨跟前讨论签文灵不灵.如此岂不是冒犯菩萨.” 常氏听了.转头看了田氏叶氏两眼.道:“无论位份高低.皆是王爷女眷.言行要时刻注意.不可丢了皇家脸面.时候不早.愿意在观音面前念经的.便留下.其余人也随意吧.” 田氏叶氏不敢回嘴.众人都低头答应了.各自散开.元氏身体仍沒大好.此时已觉疲累.便和常氏扶着丫头去禅房.自有师太去陪着她们讲经说禅. 方媃见任氏等人沒有要离开的意思.便独自一人走出來. 离此不远.便是居士院.院内风景格外雅致.却安静异常.一草一木虽美丽却显得有些寂寞. 既为居士院.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带发修行的女居士.这些人大都來自高门大户、深闺后宅.身份非比寻常. 至于她们为什么看破红尘在此避世.那原因便多半要三缄其口了.这里的每个女人.怕都有一把辛酸泪. “施主.”一人在方媃身后说话. 方媃转身看.是方才为她们解签的恒慧师太. “施主.此处为居士清修之地.施主乃红尘中人.还是莫要打扰她们了吧.” 方媃忙道:“对不住.我思虑不周.这就出去.” 恒慧微点头.十分有礼道:“施主第一回到我寺礼佛.贫尼愿陪着施主四处走走.” “也好.有劳师太.”方媃笑着道谢. 她们两人正要向外走.迎面过來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三人面对面停下.女居士向恒慧和方媃起手问讯.两人还礼. 那女居士最多不过三十岁年纪.虽素衣素面.却难掩清丽之色.是个美人. 她抬眼看了方媃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赞叹.似也是方媃的容色惊讶. 恒慧与那女居士寒喧两句.女居士便告辞走了.方媃转头看她背影.素衣十分宽大.却还是能看出她窈窕的身姿. 恒慧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出了居士院.边赏景边说话. “方才的那位女居士是什么身份.她长得很美.”方媃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 “阿弥陀佛.美又如何.丑又怎样.无非都是皮囊罢了.自古红颜易老.恩情菲薄.不如早早看破红尘.不在那俗世中挣扎.” 绕了半天.师太也沒告知这女居士的身份.方媃很无奈.这位师太嘴也太紧了.在这里出家真是埋沒了.也怪自己.一时好奇便多嘴问了.倒显得不稳重. 其实猜也知道.在这里出家的女居士.谁沒有或者曾经沧海.或者痛断肝肠的经历呢.心若不是死了.谁会愿意青灯古佛.把青春耗在这里. 方媃想到了自己.该不会也终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吧.如果真是那样.就悲哀了.她觉得最终选择來到寺庙渡过后半生的人.应该不是因为看开.而是因为看不开.若真正看开了.又怎会避世. 这位师太说的不错.红颜易老.恩情匪薄.早点看开些.是好的.看开了.也就大可不必出家避世. 恒慧陪着方媃在寺庙里观赏一番.又为她讲了几个佛经中的典故.倒也把时间打发了.方媃不爱学着常氏那样坐在蒲团上.听法师讲经说法.一坐便是一天.这样走走.倒觉有趣. 晚饭自然还是全素席.菜色完全不同.却仍是爽口清淡.想到晚上可能会见到凌云.方媃几乎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想.自己这算是什么心情呢.回想自己穿越前的学生时代.那种初恋时.期盼、紧张.想起來便脸红心跳的感觉.似乎和现在有些一样. 两世为人.來这里已经为人妇.本应该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就这么凑乎着过.却沒想到在此时竟又找到了这种心跳的感觉. 这是一种太有诱惑力的感觉.一种活着的感觉.她是一个活人.穿越來此.还是第一回有了这种有热度的感觉. 晚饭后各自散开.今晚常氏依然要去佛前念经.以示虔诚.应煊虽然也在这里.但是佛门净地.就算是夫妻.也要各自休息. 所有的女眷.都只好清心寡欲.在这里谁还敢去争宠.岂不是亵渎了佛祖. 众人各自回房.也有依旧去念经的.方媃向元氏任氏道了晚安.自去禅房休息. 夜渐深.四周静谧无声.这里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凉意的.与城中不同. 禅房狭小.晴儿与其他房里的丫头都被统一安排了睡处.所以她侍候方媃就寢后.便告退了. 方媃待晴儿出去.便又起床.重新穿好衣服.就在黑暗中坐着.等待夜更深些. 他会躲开庙外侍卫吗.很难吧.若稍有不慎.只怕泄露行藏.若真被侍卫发现.以他的武功.脱身应该不难.只是别让人看出他的身份才好.否则应煊立刻会联想到她身上. 自己如今这番作为.已经算不守妇道.若在别人眼中.通奸之名是坐实了的.也不知这个国家有沒有浸猪笼的旧俗.若真被人发现.她怕是再也活不成了. 明知如此危险.自己却还是期待见凌云一面.是不是疯了. +++++++++++++++ 黑暗的房间.只有月光映在纱窗上.给了屋里一点亮光.坐久了自然有睡意.方媃靠在床头.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浓烟弥漫.遍地是丢弃的盔甲和刀剑.战士尸体的满山遍野.分不清敌我. 方媃荒原之上四顾.这是一个宏大的战场.两国交兵的地方.似乎是一场战役刚刚落幕.到处是血与火. 风起.卷散浓烟.她看到远处走來一个男人.一袭战袍.外披金丝软甲.面有征尘.眉目之间是凌厉杀伐之色. “凌云.”方媃惊慌喊道:“这是在哪儿.” 凌云笑得依旧洒脱:“别慌.眉真.我这就带你走.” 忽然.她身后远方忽然传來一个声音.凛凛然端严威赫:“方眉真.我不曾亏欠于你.你怎能负我.” 是应煊.方媃回头.浓烟滚滚.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凌云身后也出现了无数语声.忽远忽近.仿佛是铺天盖地而來.这些声音有男有女.十分嘈杂.. “非鸿、怎可为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 “凌云.莫忘了你的责任和志向 “你忘了我们所有一切的初衷.” 方媃感到恐慌.她问凌云:“这些人是谁.他们在说什么.你.要离开了吗.” 凌云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盯着远方沉思.似乎是极难抉择. 方媃等不到他的回答.只觉浑身冰冷.身体在风颤抖着.心里像被砸出一个洞.漫天无际的绝望袭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二身世藏秘密 “眉真.”恍惚中.那温柔的呼唤又响起.竟不是眼前那个凌云发出的.这声音來自远方. “眉真.”又一声呼唤响起.声音远在天际.却那么温暖.方媃抬头.想寻找这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呼唤.如果这呼唤能带她远离眼前无边的孤寂和绝望.她宁愿现在就追随而去. 方媃猛一挣扎.忽然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这一回那声音不再遥远.却依旧温柔. “眉真.” 方媃睁开眼睛.仍是在禅房里.借着一点月光.看到凌云正凝视她. 方媃觉得身上粘腻.竟是出了一身汗.她慢慢坐起.喘息片刻才真正清醒过來. 原來.梦也可以让人这么恐惧.绝望. “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你何时进來的.” “做了什么梦.一定是好梦.叫都叫不醒.”凌云浅笑.从旁边取來一个巾帕.犹豫片刻.递给她.示意她自己拭一拭额头上的汗. 方媃边拭汗边苦笑.好梦吗.那也算好梦.只希望这一生都不要遇到那样的场景.要任何人为她去做那样艰难的选择. 凌云脉脉看她.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进來不容易吧.” 凌云嘴角轻扬.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道:“也罢了.围得如铁桶一般.也只是对付寻常人.若真有高手想进來.却拦不住.单单从此节看來.大洪国早已今非昔比.” 方媃笑:“真会自夸.炫耀自己是高手吗.” 凌云低头笑:“糟了.被你看穿了.小生本是浮夸纨绔之徒.深沉稳重是装也装不來的.” 方媃似乎还是第一次听他自嘲玩笑.忍不住轻笑出声來.又怕被人听见.忙捂了嘴. 看她娇柔婉约的模样.凌云忍不住想握握她的手.他伸出手.停顿片刻.却还是放下了. 她本來.应该是他的妻.可她现在却是别人的妾. 凌云沉默片刻.问道:“眉真.这一向可还好.” “我一向都是很好的.吃穿不愁.闲散度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吗.”凌云笑了笑.欲言又止.却还是换了一个话題.:“眉真你可还记得.我的父亲.” 方媃沒想到他突然会问到这个.她是穿越來的.脑中残存的记忆里完全沒有凌云的父亲.凌云突然问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踌躇着.只听凌云又接着说话了. “我父亲去世时.你年纪还很小.又不常见面.不记得也是正常.我从來只以为父亲是一个很擅经营的商人.在我自小到大的印象中.父亲跟所有的商人都不一样.他身上从來沒有所谓的“铜臭味”.他俊美儒雅.总是风度翩翩.很多人都说.他真不像是寻常的商人.可我那时还小.并未察觉出任何不妥.” “我从会拿筷子时.便在父亲的督导之下学习武功.年幼时我很不解.他为何对学武如此热衷.也曾问过他.他却总是笑而不答.问的急了.只告诉我.因他从小沒有好好习武.所以身体不够强健.希望我能比他强.” “我的师傅是他重金聘來.师傅乃是武功高手.而且天文地理、机关布阵无所不晓.他倾囊而授.教得很用心.使我年纪轻轻.就能在江湖上立足. “在父亲去世前的.三天.他突然支开母亲.把我叫到床边.他问我.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否能在心里藏得住事.守得住秘密.” “我自然拍着胸脯保证.当时父亲很信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要告诉我一个连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守了近两百年.还要一代代传下去.但是.这个故事太长.他已经无力说完.他说早就写好一封长信.就藏在书房的一个隐秘之处.让我自己去取來看.” “夜深人静之时.我去书房找出了信.眉真你知道吗.那一夜.我眼也沒有合过一下.看过信我整整呆坐了一晚.简直不敢相信.父亲竟然背负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秘密.” 方媃吃惊道:“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这样震惊.”她问完忽然笑了.忙道:“是我失言了.既然是巨大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诉我的.” “不.眉真.我今夜前來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对我來说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如今.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更令我信任呢.” 知道凌云竟然要告诉她一个大秘密.方媃不禁紧张起來.从古至今.说秘密的人会担心泄密.可是听秘密的人压力更大.因为未必能保守的住秘密. “非鸿.我知你很信任我.可毕竟此事与你父亲有关.他老人家临终前交代过你要保守秘密.你怎能随便告诉我呢.” “我并非随便告诉你.这个秘密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而且也必须应该是由我來告诉你.” 凌云道:“那封信告诉我很多事.原來.我父亲真正的故乡.并不在这里.对大洪來说.他甚至是异族.” 异族.方媃知道.在大洪及其周边.沒有太多的少数民族.除了经常惹事的獠族.便是那个神秘的滕族.再有就是远在大海之上的那个滁国.有时人们也管滁国人称做滁族.除了这三个.其他的人都被统一称为大洪子民. “姨父的故乡是獠族还是滕族.”方媃猜测着问. 凌云笑了一下.道:“是滕族.而且他并不是滕族寻常的族民.他是滕族族长的第二子.” 凌云继续道:“我的祖父是滕族族长.在我父亲15岁那年.祖父立了我父亲的大哥为族长继承人.但因为我父亲是最小的儿子.祖父一直非常宠爱.大伯害怕被抢了族长继承人的位置.便在祖父病重时.找了一个理由.把我父亲遣出了滕族.” “我父亲本是逍遥散淡之人.并无争位的心思.他來到白玉京.便在这里白手起家.成亲生子.” “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这些秘密.却要在临终前突然告诉你呢.” “只因在我父亲临终前的一年.滕族族长.也就是我的大伯突然病故了.他只留下一个女儿.沒有儿子可以继承族长之位.于是在族中长老们的主持之下.决定找到我的父亲.” 长老们暗地里找到我父亲.并暗中与他见了面.可是那时候我父亲已经身患重病.并且他也不愿意再回到族中.于是长老们便提出由我來继承族长之位.” 清幽月光映过窗纱.照在凌云身上.仿佛也在静静聆听凌云的秘密. “滕族历來是个极其神秘的民族.他们非常排斥外族.无法接受我的母亲.所以长老们和父亲约定.暂由长老轮流代替族长之位.等到我母亲去世以后.再让我回族继承族长.” 方媃呆呆看着他.喃喃道:“那么你现在早已经是滕族族长了.” 凌云点头:“我母亲一去世.我便回到本族正式接任组长之位.只是此事只有滕族自己人知晓.对外是极秘密的.” “可是.滕族素來不愿与外族來往.你既然已成为族长.为何还要到朝廷來做官呢.” “原本是不必如此的.”凌云低下头去.忽然沉默.秀美出尘的容貌在月光下沉静美好. 方媃凝视他.凌云的心思太深.背后的滕族也太神秘.谁也不会猜得透. 凌云再次抬起头來.道:“一百多年前.滕族并不像现在这般神秘隐居.族中之人大多从很小时便学习兵器锻造、机关阵法.那时的族长很有野心.又赶上天下大乱之际.他便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他想夺取天下.当时不是大洪的开国之君应启锋在和前朝打吗.”方媃的书沒白看.这些早已知晓. “应启锋擅长统兵征战.冲锋陷阵.却缺少能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要知道.一个出神入化的军师可以左右天下走势.他辅佐谁.谁就有问鼎天下的可能.同时.他的军队也急需各种能工巧匠.当时群雄并起.逐鹿天下.还有几家造反的军队.实力也很强.” 方媃想了想.道:“于是这位应启锋一定是与滕族结成了同盟.以增强自己的实力.” “不错.滕族以举族之力相帮.与应启锋约定功成之后.两分天下.滕族并不贪心.也清楚以自身一族之力不可能真正平分疆土.所以只要西边最偏远一带.那里大多是崇山峻岭.深山老林.却也好在物产丰盛.滕族想在那里建立一个国家.繁衍生息. “滕族如今所在的岈山不就是在西南吗.”方媃想起上次平氏的话.当朝皇帝最爱喝的茶就产在岈山. “岈山极为偏远.就在洪朝西南的边界之上.山上唯古老的森林和猛兽.不熟悉地形或沒在老林里生存过的人进去便出不來了.况且又有滕族人埋设的重重机关.根本难以接近.是洪朝无法管束的一方世外之地.” 方媃点头.道:“你接着讲.应启锋与滕族联合.必定是所向无敌了吧.夺取天下之后呢.” 凌云苦笑:“你心里已经明白.看如今的大洪.就应该知道.应启锋背信弃义.悔约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三再会未有期 “应启锋的军队在所有造反的势力里并非最强大的.若只凭他一己之力.绝不可能问鼎天下.我滕族顶力助他成就大业.他却在庆功之夜便突然翻脸.把我族族长、长老以及在军队里的所有滕族工匠、兵士数万人.全部抓起处死了.滕族毫无防备.几乎是灭顶之灾.” “天啊.这个应启锋可真狠.”方媃叹息.那滕族族长未免太大意了.把人想得太简单.能够造反的人.心思哪有那么简单的.应启锋只怕是个很会伪装的人. “远在家乡的滕族族民大多只剩些老弱妇孺.听到消息后悲痛难当.又听说应启锋已经派兵來追杀.要斩草除根.便只能在仅存的一位长老的带领下往西南奔逃.一直逃入岈山之中.才躲过灭族这祸.” “我族人发誓.滕族要努力繁衍.强大族群.只要还存一个男丁.便定要报得此仇.以慰惨死族人在天英灵.” 方媃看凌云:“那么你现在所做一切.都是在为报仇铺路.” 凌云点头.略带无奈道:“我少年时便闯荡江湖.最爱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可如今却背负如此重任.真是身不由己.” 方媃不敢问他有什么计划谋算.今夜她知道的事情已经太重大太多了.凌云考武状元绝不是一时兴起.攀上瑞王更不只是为了仕途.在宵云关屡败獠军更可能有内情.这些事中有太多谋算. “凌云.以我如今的身份.你不该对我说这么多.” “我已说过.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告诉你这些.并非要给你添负担.而是要你心里有个准备.” 方媃暗暗心惊.莫非滕族认为此时时机已经成熟.要报仇了.所谓的报仇.应该就是推翻大洪吧. 凌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既然已经投身进來.便不敢担保可以全身而退.成了.不过是完全我宿命中的责任.败了.也不过是将这条命送了罢了.我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我不想你把我看成是追求功名利禄之辈.这些事.都是我不得不去做的.” 方媃听到他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心立刻便提起來了.想张口阻拦他.却又说不出.他身上系着一百多年來积攒的仇恨.他是一族之长.他所做一切都不是个人行为.她怎么可能阻拦的住呢. 思忖再三.方媃只得道:“我已经清楚了你的不得已.我不会拦你.今日所说.我只当从未听过.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大洪朝王爷家的妾.而凌云却告诉她这些秘密.她能怎么办呢.一个种族背负的灭族这仇.不死不休.任何人也无力改变. 一边是她的主子.一边是凌云.她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凌云笑:“你不必如此担心、紧张.其实这些事.迟早会被知道.可是如今的大洪.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朝中重文轻武多年.无将可用.皇帝平庸老迈.皇子争位斗得你死我活.无暇他顾.獠族又在外虎视眈眈.大洪可谓内忧外患.此时.就算有人知道了这些秘密.他们又能做什么.” 方媃想到应煊.现在他的全部精力只怕都在争储之事上.确实顾不了别的.何况他现在不过是王爷.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朝中之事.诸多掣肘牵制.皇子之间都互相盯着.你要立功.我便要拆台.你要表现.我便要你丢人.功劳绝不能让别人得了去.所以宁肯大家都无功. “时辰不早.再谈下去便要天亮了.眉真.” 方媃抬头看他.知道分别的时刻又到了.可此一别.有可能便再无相见之时. 凌云温柔看她:“眉真.别哭.” 方媃慢慢地摸自己脸庞.原來不觉间.她竟已流下眼泪.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我发誓.”凌云一字一句道. 方媃觉得心已经冷了.前途茫茫.就算这江山会动荡.甚至改天换地又如何呢.她一直沒有一个真正的家. 凌云握住她的手.她略退缩了一下.便由他握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她吧.若不是怕相见无期.他也许依然不会这样做. “眉真.旁的话我此时多说无益.反到让你多有顾虑.你只需保重自己.等我们再见之日.” “再见之日.那时.会怎么样.”方媃有些不知所措. “那时.”凌云温柔而沉毅得看她.道:“那时.总要给你一个交待.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凌云走了.走的无声无息.手上的温度还在.却消散得极快. 方媃把手捂进被子里.想让这温度停留得久一些. 今夜凌云告诉她的那些秘密.她之前在所有书籍中从未看到过.可见大洪的历代统治者也知道他们开国之君做的事实在拿不出手.所以讳莫如深.不许有任何记载. 獠族与滕族只怕早已结盟.局势已成.战事必起.而她却只能等.等一个结局. 成王败寇.凌云会怎么样.应煊又会怎么样.自己又是什么结局.他无法再想下去.脑中太乱.搅成一团.仿佛撕不开扯不断的麻线. xxxxxxxxxxxxxx 回到王府当晚.应煊忽然來了.这些时候.他只在午间过來.却极少晚上來.今晚忽然來.必是有什么事了. 晴儿带着丫头们有些不知所措得站着.用眼神询问方媃.是否应该预备侍候应煊洗漱.按理说.这个时辰过來.应是留宿了.可他已经很久沒有晚上过來.说不定一会便要走. 方媃微微摇头.示意她们都退下.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 应煊不对劲.表面看是平日模样.但方媃觉得他是带着怒气來的. 方媃有些忐忑不安.直觉告诉自己.今晚应煊來是与华严寺有关. 烛光高照.室内很亮堂.窗下墙角的黄花梨草龙纹台座上.一个青花白地瓷梅瓶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出圆润柔和的光泽. 可是只眨眼工夫.这件上等梅瓶便被砸在地上.粉身碎骨.碎瓷四溅.有的迸到了应煊身上.他却连眼皮也沒动一下. 方媃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得后退了好几步.外面有脚步声.想是晴儿等人听到动静要进來. “滚出去.不许进來.”应煊喝道. 脚步声戛然而止.却沒有出去的声音.显是晴儿实在不放心.虽不敢进來.却也不愿立刻出去. 应煊冷笑一声.冲屋外道:“怎么.我还能吃了你家主子不成.再不出去.以后也别想再见你家主子.” 方媃怕晴儿再坚持.忙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自己无妨.晴儿才退了出去. “好个忠心的丫头.只是不知.昨日半夜你与凌非鸿私会时.她可在外面替你把风.”应煊一字一句.带着恨意道. 方媃在他摔瓶子时已经猜到.昨夜与凌云相见之事.必定已被他知晓了.凌云武功虽高强.但应煊既知他回京.必定会派人跟踪.即便片刻被他甩开.沒能及时发现.不久之后也会查到他的行踪. 凌云未必不知应煊会察觉.只是有恃无恐罢了.何况他只怕巴不得应煊冷落了方媃.不再亲近她. 这两个男人.都是狠之又狠的角色. 应煊看她.道:“你倒是平静坦然.莫非只是因为你们虽私会.却无更越礼行为.你便以为可以坦然面对我.” “妾身从未敢如此想.也知此举确实越矩.只是.凌非鸿身俱武功.來去如风.他要來.妾身实在无能为力.” “你若已彻底忘了他.他还会甘冒大险來见你.”应煊道:“你与他相见固然可恶.而我更在乎的是你的心里还想着他.” 方媃抬头.直视他道:“有句话.妾身常常放在心里.想请问王爷.” 应煊哂笑:“你倒有话來问我.好.随你问.” “在王爷心里.妾身算是一个人吗.还是只是一个会说会笑的玩偶.” 应煊不可思议得看她.皱眉:“你此话何意.我不当你是个人.” “若当妾身是个人.怎么会如此对待妾身.扁毛动物尚有情感.何况是人.便是年少时懵懂的倾慕也不可能说忘便忘.妾身是个人.有心有情有记忆.难道王爷以为.从嫁进王府的一刻起.妾身便会将过往统统抛去.让自己变成一个无忆可寻的木偶吗.” “为何不能.嫁为人妇.便应以夫为天.若心里还有旁人.便是不贞.”应煊此时反倒沉下气來.一撩袍子.稳稳坐下. 方媃冷笑:“不贞.待嫁闺中的姑娘.哪个沒有少女情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终成亲的.又有几个是曾经倾慕的人.嫁为人妇后.把曾经的情怀思绪藏于心底.就算是不贞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把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來:“如此便算不贞的话.那王爷妻妾成群.群芳环绕.又如何说.王爷总说爱妾身.相爱之人必定忠贞于对方.王爷办不到.却一味要求妾身办到.就算是男女不可并论.那连心底一丝回忆都不能保留.是否太强人所难.” “你是要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是吗.你恨我妻妾成群.不能专心对你.所以心生怨怼.心里不肯忘了旧人.” 方媃叹了一口气.他永远理解不了她.也不能做她心目中理想的爱人. 应煊笑了两声道:“你身为人妇.夜会男子.被丈夫发觉不知惭愧反滔滔不绝.你是仗着我太宠你.如此无礼.” 方媃眼波如水.凉凉得看着他.道:“王爷宠妾身吗.如此宠法.把妾身当禁脔一般宠.妾身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应煊眼中渐渐升起怒火. “深夜与表兄见面.虽并非主动.但确实已是不守妇德.请王爷裁度.”方媃不想激怒他.心里的不满.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早点结束吧. “你觉得我该如何惩戒于你.”应煊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眼中却是寒光逼人:“你说承受不起我的宠.那以后.便如你所愿.” “在我眼中.你们的那点子儿女情长值得什么.”应煊声冷如冰:“有朝一日.我要登上那最高的位置.万人敬仰.然后我会在后宫给你一个位份.让你一个人慢慢衰老.他纵有万般能耐.又如何到这深宫來救你于水火.这便是最好的惩戒.” 方媃闭上眼.紧咬嘴唇.这番话冷酷无情.却也是入情入理.对于应煊來说.她确实不值什么.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帝位. 平息自己的心境.重新睁开眼睛.看到应煊凤眼含霜.唇含冷笑.是一个绝决的表情. “妾身先谢过王爷成全.只愿王爷早成大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四深夜聆钟鸣 这一年的夏天和秋天过得非常平静.别人都是优哉游哉.只有方媃的心.一想到凌云 便无法平静.她有时会彻夜难眠.有时又会心跳如鼓.完全静不下心來. 那晚.应煊说过.她承受不了他的宠爱.他如她所愿.所以从那天开始.他再沒见过她.再不曾踏入灵犀院. 入冬时.皇帝得重病躺倒了.应煊带着常氏每日进宫侍疾.他们不在.府中倒是更安静了.也许是春天时.拜了送子观音的好处.还沒过完春天.叶氏终于怀孕了. 府中又要添丁.本是一件喜事.怎奈正赶上皇帝重病.谁也不敢在明面上庆祝了.叶氏为此感到十分委屈.却也不敢说话.倒是听说.应煊升了她父亲的官职.也算是对她的奖励了. 边关毫无动静.自凌云返回边关.一切安宁.獠族仿佛泄了气一般.派人查探.据说是因为獠族族长得了病正在休养.朝廷大大的松了口气.只盼着这位族长不会很快病愈.最好是就此一命呜呼. 据说皇上重病之前.应煊曾上了好几次折子.向皇上禀告边关之事.认为不可大意.最好再派心腹之臣前往监督.然而皇上并未采纳他的意见.反而觉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必再派人监督. 边关安宁.朝廷中的人缓过一口气來.又正值皇帝重病.储位之争便愈加激烈.众朝臣站队的站队.分派的分派.斗得不亦乐乎.朝中局势纷乱.即使是明眼人也很难立刻看得明白. 此时的成亲王和温亲王.也显现出了夺嫡之心.跃跃欲试.似乎要与其他兄弟一争高下. 不只是京中的大臣.就连各个地方上的重臣、封疆大吏.也各自找队站.大洪储位再不解决.国家要乱. 皇上病倒.皇后病体却渐愈.照顾他的人.首当其冲便是皇后了.她是瑞王爷的亲娘.天天守在皇上身边.永亲王应煊想要单独跟皇上说句话都很难. **** 皇帝病情时轻时重.一直拖到了景平三十一年春.忽然便急转直下.眼看是大限已到. 此时.别说是朝廷的人.就是局外人也在受着煎熬.观望着.等待着.京中贵妇们不再相互走动.都老实在家待着. 王府的园子.原本一向不缺观赏的人.可这些日子.只有方媃來踏青.别人來的极少. “倒是辜负了这么好的春色.”方媃摘下一片柳叶.对晴儿道. “一年年的过得真快.去年此时.咱们还去华严寺上香了呢.”晴儿道. 一提华严寺.方媃便想到了那个只有月光的夜晚.想起凌云在月光下雪白俊秀的面容.想起他手掌的温度. 相别又是一年.她从沒有刻意与他通消息.也沒有打听.边关暂无战事.他一定是安好的.况且他已经是一族之长.身边肯定有得力的人保护侍候了. 她从沒去找过雁北.或者从文从武.她知道.如果凌云有重要的事需要她知道.会传信给她. 如果是寻常朋友或情侣之间.一年不通消息.早就已经心生怀疑或怨怼.疑心对方是否变了心.甚至会因此翻脸.但方媃知道.凌云与她之间.是不会如此的.他们之间.可能会很久都不通一回消息.却不会改变任何事. 如果要变.又怎么能以关系身家性命的秘密相交呢.凌云对她的情份.她从來都是笃信不移的. 这份信任.她只给凌云.而对应煊.她也从來不可能倾心相托. 晴儿见方媃怔怔不语.便猜度着道:“小姐.王爷这段时日极少回府.朝廷是否要出大事.” 方媃低头看脚下的花草.笑道:“只怕是已经迫在眉睫了. 这一番博弈是关系到一身前程与荣辱的大事.王爷如今是谁也顾不上了.” “可不是.叶姨娘生下了女儿.王爷也沒顾得上看一眼呢.只给取了个‘芷芳’的名字.” 方媃道:“可怜孩子都过百岁儿了.还沒见过亲爹.皇家的孩子都是如此吧.他们的爹如今也是拼着命呢.身家性命尚且难说.哪还顾得上老婆孩子.” 晴儿四处看了看.站近些悄声道:“外面都传瑞王爷和咱们王爷争得最凶.也不知鹿死谁手.” “性命相博.无论谁赢都是以手足相残为代价.”方媃也是极轻声得道.在这里说话其实倒安全些.比在屋里还放心. “小姐您看.咱家王爷有几成胜算.” 方媃思忖着道:“瑞王张扬跋扈.他却深藏不露.只这一点便胜瑞王一筹.如今他的势力只怕并不比瑞王差.只有一处是瑞王占了优的..皇后健在.而瑞王是皇后嫡子.” “大洪历來是立贤为主.瑞王即便是嫡子又如何.平素品行不端.为人嚣张.他要是当皇帝.大洪朝只怕沒好日子了.” 方媃沒有接话.心里却想.就算是应煊胜了.登上龙位.只怕他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边关如今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个时机罢了. 晴儿又道:“想起小姐今年年下的生日.婢子便生气.今年是小姐十八岁的生辰之喜.可就那般冷冷清清过了.只有家里老爷、大爷送來寿礼.王爷只顾在外面忙.连人影都不见.” “不是已经在咱们自己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席吗.元姐姐.任姐姐.平姐姐也都來了.加上两个小孩子.不是也挺热闹.”方媃浑不在意.她失宠是最近的事.却正赶上多事之秋.所以一时竟无人发觉. 连晴儿也只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争吵.王爷虽动怒摔了瓶子.也不过是一时的.如往常一般.过些时日消了气便好了. “不过只有一桌酒席.连个戏班也沒叫.”晴儿道. “今年因皇帝病重.谁还敢放开了玩乐过节.我的生辰正好在正月里.自然不敢声张了.王爷王妃一直在宫里守着.哪还顾得上这种事.咱们能这么逍遥的日子怕也不多了.你就知足吧.”方媃道. 晴儿不解道:“小姐为何如此说.逍遥日子为何不多了.” “你以为王爷和瑞王争得如此你死我活.若是败了.还能当个闲散王爷不成.成王败寇.若真败了.不只王爷.只怕咱们所有人都沒好下场.” “可若是王爷赢了呢.好日子不是还在后面.” “一入宫门深似海.王府已然是勾心斗角.进了宫.女人更多了.背景更复杂.更要斗得你死我活了.现在不过争的是个王爷.将來争的却是一国之君的宠爱.自然有许多人不要命的斗了.你以为.进了宫.就有好日子.”更何况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应煊. 晴儿怔怔道:“天啊.这可何时是个头啊.小姐才十八岁.这样好的年华.就这样白白的耗走了.” 方媃看着她笑:“你与我年纪相当.你难道不是正值好年华.晴儿.我已经想好.若是败了也就罢了.左右谁也躲不开.可若是有进宫的那一日.你切莫跟着我.回咱们家去.大爷必会照顾你.进宫去白白搭上自己的青春太可惜.” 晴儿丝毫不犹豫得说道:“小姐.方才你也说.进了宫日子更不好过.婢子怎能放心.您在何处.婢子就在何处.” 方媃心里暖容容.笑着道:“也罢.咱们暂且不提此事.且让我好好想一想.” 晴儿笑道:“婢子的事.小姐就别操心了.若真能进宫.婢子说什么也要跟着进去的.就算龙潭虎穴婢子也要陪着您闯一闯.” 方媃听说这些话.带着孩子气.便忍不住笑了.胸中郁闷之意也减了. 五月底的一天深夜.方媃在睡梦中忽然感觉有人叫她.睁眼一看是晴儿. 晴儿脸上是惊慌表情.道:“小姐您听.宫里敲钟呢.” 方媃猛得坐起.侧耳一听.果然.一声声钟鸣从远处传來.沉重清晰. 晴儿看她.她看晴儿.两人目光相对.“应该是皇上.驾崩了.” 两人都紧张.害怕.做为王府女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來了. 隐约可听到外面传來哭声.却也不真切.她们的灵犀院地势太偏. “小姐.咱们怎么办.” 王爷夫妇都不在府里.做主的人应该就是白氏和元氏了.不过她们只怕也要等常氏从宫里传出话來.才能有所行动. “我想.天亮以后就会有消息.府里应该早有准备.孝服都是统一做的.到时会发下來吧.咱们穿好衣服躺着.等着就是了.”方媃道. 听到院里已经有其他婢子婆子们出來.慌张得议论.方媃让晴儿出去吩咐.叫丽儿看着.所有人回屋去.不得随意走动.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惹是非. 方媃把早备好的素服穿上.继续躺下來.却不可能再睡着.皇帝驾崩.一代帝王又如何.还不是躲不过天命.尘归尘.土归土.终究是要死的. 她们这些人的命运全不由自己掌握.能做的只有逆來顺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五举哀皇宫中 静待一夜.天刚蒙蒙亮时.方媃便洗漱完毕.静静坐着等.有两个婆子出去端早饭.回來悄悄和丽儿说了几句话.晴儿眼尖.叫丽儿进來问. 丽儿对着方媃小声回道:“她们二人出去端饭.听到有人议论.说外面大街上禁了市.一个闲人也沒有.成队的兵士持着刀枪來來往往.怪吓人的.咱们王府被兵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晴儿脸都白了.道:“是保护咱们的吗.” 丽儿也害怕.只是摇头.表示不清楚. 刚要用早饭.便有传话的丫头來报信.这丫头正是常王妃房里的红莲. 灵犀院里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的.脸上都有愁容.可红莲一进來.所有人看她.脸上却是一种压抑着的兴奋.虽沒笑容.眼睛却已经告诉大家.她很激动. 红莲进來行礼.传了白氏和元氏的话.令她们按规矩穿戴好了.到府门外坐车进宫.贴身丫头只准跟一人.并且只能等在宫门外. 方媃点头.表示知道了.却还是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果然.红莲再次向她行下礼來.眼中光芒闪闪.显出无比自豪.口中道:“先帝临终下旨.封六王爷为太子.继承大统.旨意已经颁知全朝.方庶妃娘娘.您再见到嗣皇帝时.可是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了.‘王爷’这个称呼永不会再用了.” 此言一出.所有屋里的.屋外的人全都忍不住欢叫起來.却又立刻捂住嘴.不敢声张. 有的婆子已经当院跪下.冲着皇宫方向磕起头來:“咱们六王爷是天子了.天爷啊.老奴们前几辈子烧了高香.才有幸曾经侍候过天子啊.” 方媃看见满院激动的人.一颗心也算落地了.报來这样大的喜信.自然是要重赏的.晴儿已经取了赏钱來给红莲.红莲笑着接了.道:“天不亮时.两位侧妃那里已经就知道了.她们二位都是喜极而泣.不知怎么好了.别人也是如此.唯独方庶妃这般平静.” “我也高兴.只是大行皇帝刚刚走.不好表露太多.以免失礼.”方媃淡淡道. 红莲道:“难怪王妃.不.是嗣皇后常对我们说.方庶妃是恬淡的人.什么都不争.可什么都会有.这才是好命之人.” 方媃摇头:“这是嗣皇后抬举我.我不敢当.” 红莲又道:“还有一件大事.庶妃娘娘还不知道吧.大行皇帝龙驭宾天.皇后娘娘悲痛万分.竟也跟着去了.” 方媃惊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皇后殉了.若说她是自愿的.方媃很难相信.她还有儿子瑞王.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去追随丈夫而死.其中隐秘.恐怕只有绝少的人知道吧.方媃暗暗心惊.昨天那一夜.在宫里不知是如何天翻地覆的. 不论如何.一切似乎都在应煊掌握之中.皇权更替.新旧统治者交接.本來就很少有不死人.不流血的. ****** 洗尽铅华.发不加泽.摘掉所有手饰.方媃穿好一身白孝服.带着晴儿走到王府侧门外.才看到外面早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所有稍微带着些鲜艳颜色的物件全用白布包住了.看來是管事带着人忙了一夜. 大家的脸上虽都是悲痛之情.但目光里却是掩不住的激动.众人相互行了礼.便各自上车.往皇宫前进.侍妾因为地位低.不必进宫.方媃心里不由有点羡慕. 进宫.行至她们哭奠之处..昭阳宫.这里已经站满了皇家女眷了.因为永王府的女眷如今地位已经与其他女眷大不同.必须与之区分.所以她们便由常氏领头.跪在最前边. 路过所有皇室女眷.她们一行人向往前走着.她们是胜利者.她们理应享受所有人的注目.方媃看到了她的朋友.安郡王之妾李书翠.李书翠面容憔悴.眼睛略有红肿.看着她轻轻点点头.目光复杂. 她们曾经是地位相等的朋友.如今.一夜之间.已经是天差地别. 瑞王妃也在其列.面容端肃.双目微凝.抬着头冷冷看她们这些人. 看到她.方媃不禁叹息.瑞王妃昔日的风光只怕再难有.难否保住身家性命.也要看应煊的意思了. 方媃想.瑞王之所以会输.原因肯定很多.其中之一.只怕是走错了凌云这步棋.他当初拉扰支持凌云.只怕就是为了今日夺位.试想.若是有边关重臣支持他.就等于是掌握了一定的兵权.夺位便如虎添翼. 然而.他如意算盘打错.凌云岂是他能拉拢的.凌云自有算计.当初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可是方媃有些不解的是.如果瑞王真是草包.凌云何不就支持他上位.毕竟对付他.比对付应煊更容易吧.为什么边关这段时间始终平静.仿佛正是要等白玉京斗出个结果來似的. “算了.不想也罢.”这里面的水太深.方媃觉得还是少想为妙.对于她來说.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先管好自己的事再说吧. 幸亏是春末了.清晨有凉意.却不至于冷.不然这样跪在外面哭.恐怕谁也受不了. 此时每个人的心情各不相同.但不论如何.必须声泪俱下哭出來.所以所有女眷都开始捧着手帕哭.声音倒是不小.眼泪却是难说. “也不知皇上现在在哪里.”田氏惦记着道.按大洪历代典制.先皇去世.嗣皇帝虽未行登极大典.朝臣便已经可称之为“皇上”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任氏白了田氏一眼.对跪在旁边的方媃悄声道:“停灵二十七天.按规矩咱们要连着哭奠五天.” 方媃点头.哭奠五天.估计她们这些人也要脱层皮了. 披麻戴孝.哭声震天.白幡白灯.大行皇帝在天有灵.看着这些孝子贤妇们的哀痛之情.大概也可闭眼了. 如此每天从早哭到晚.哭到第三天时.便有人撑不住了.昏倒的、发烧的.一个接一个.再严重也不敢告假.扶到宫里用些药.缓一缓.还要接着去哭. 方媃别的都还好.就是膝盖受不了.虽然有垫子.可跪的久了还是觉得膝盖生疼.几乎支撑不住. 每天开哭之后.她便忍不住总是去看太阳.只盼着太阳一点点向西移.却总觉那太阳好像是凝住不动了.半天也不动地方. 好容易哭完五天.那天最后朝着停放梓宫的方向三拜九叩.磕完了头.方媃和任氏两人只能慢慢互相掺扶着站起身來. “我看你脸白得像纸一般.就这么五天.都瘦了一圈儿.”任氏关切得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巴都尖了.”方媃回道. “你和我不能比.我身体向來好.瘦一些反而高兴.你本來就是柳枝般的苗条身段.再瘦可就不是柳枝了.是柳叶.”任氏揉着膝盖.还有心情打趣. 方媃正要说话.忽然便有太监來传旨.请常氏带着王府众女眷到承佑殿去.皇上召见. 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威严的常氏接了旨.带着众女眷离开时.其他所有女眷都是跪下來相送的.这就是权利的诱惑.昔日同处的姐妹.转眼便成了跪在你脚下的臣民.所有的虚荣都可以在这一瞬间满足. 方媃跟在后面.看到瑞王妃发红的双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她的目光始终沒有离开常氏的后背.死死盯着. 权利的斗争如此残酷.不死不休的结局.让方媃只想挣脱这样的世界.图个清静. ****** 承霖殿是先皇寝宫.而承佑殿就在它东边不远处.听太监说.嗣皇帝已经选定这里做为平日起居、处理政务之所. 承佑殿也是通常的工字形殿.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西次间接卷棚抱厦. 明间正中.有皇帝的宝座.上悬先皇御笔“承天之佑”匾.明间东西侧有东西暖阁.分隔为数室.作为皇帝批阅奏折、与大臣秘谈的小室.另外还有供皇帝的读书、休息的地方. 后殿是皇帝寝宫.东西稍间皆为寝室.皇帝可凭心意选择居住.后殿两侧各有耳房五间.东五间为皇后随居之处.西五间为贵妃等人居住.寝宫两侧各设有围房十余间.是供妃嫔等人随侍时临时居住的地方. 除了嗣皇后常氏.其余女眷皆是第一次踏进承佑殿.一想到她们的男人已经是万乘之尊.而这里正是皇上起居之地.是全大洪的心脏.这些人心中激动之情自是难以言表. 女眷们最少有一个多月不曾近距离见到应煊了.如今虽然都是重孝素颜.却心思雀跃.脸泛红光.耳热心跳起來. 连任氏也忍不住拉着方媃衣袖.悄声道:“这些天都是远远望着皇上.尚未看清楚过.想必他穿上皇袍是极威严的.” 方媃忍笑.这任氏也难得“花痴”一回. 太监从东暖阁走出來宣:“皇上驾到.” 声音未落.应煊已经走到明间里.众人不敢直视.都低下头跪下.行君臣之礼. 方媃低头.看着地上磨得锃亮水滑的金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此.他离她就更远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六又闻新人笑 应煊先上前亲手扶起常氏.让她做在自己御座左边.又道:“你们都起來吧.” 方媃跟着众人起身.应煊赐座.众人不敢.他又道:“坐吧.关起门來都是一家人.这些天着实辛苦.不必立规矩了.” 众人听了.才按位份顺序坐定. 常氏欠身道:“皇上.臣妾这点辛苦与您的操劳相比.何足挂齿.臣妾只担心您的身体.也不知身边伺候的人.合不合用.” 应煊点头道:“提起身边伺候之人.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常氏似乎早有准备.毫不吃惊道:“是.正想见见天天伺候皇上的人.也好让臣妾放心.” 方媃与任氏交换了一个眼神.任氏满眼不解.看來是毫不知情.再看别人.也是如此. 正在此时.明间西边的喜象升平八扇屏风之后有动静.显然是有人从西暖阁里走出來了. 是谁.什么身份的人能在承佑殿西暖阁里呆着.所有女人都在想这个问題. 问題马上有了答案.屏风之后.裙裾声微响.款款转出一女子來. 十**岁年纪.梳着宫中女官的发式.红粉青娥.香肌玉肤.一双眼眸亮如辰星.眉宇间是浓浓的书卷气.使她的气质更显高雅清新.见之忘俗. 这样一个美人一进來.殿内便是一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只见这美人儿先向皇上皇后行礼.又向众女眷行礼.态度谦恭得体.大方优雅.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这位妹妹是..”常氏温和得笑着问. “婢子柳婉.原是承霖殿三品掌书女官.” 常氏恍然:“原來是先皇贴身伺候的人.难怪气质举止如此出众.” 应煊道:“她并非选秀入宫.而是先皇特招.她乃是兵部左侍郎之女.御前侍卫营副管领之妹.在闺中时已有才名传出.先皇便召她入宫.专掌御书房.说好了用到她十八岁.亲自给她选个好人家嫁了的.” 常氏点头道:“想是因为去年先皇忽然卧病.來不及兑现承诺.倒是耽误了柳姑娘.” 柳婉低头.谦恭回道:“婢子不敢妄想.原先便是专心伺候先皇笔墨.先皇去了.如今便只知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了.” 应煊对常氏道:“前些时日.先皇后担心别人扰了先皇静养.连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也轻易不能见.多亏她在先皇跟前伺候着..” 应煊的话点到即止.沒有说完.但所有人已经大体明白.这柳婉只怕帮了应煊极大的忙.有她在先皇身边.应煊才能及时得到一些秘密消息. 常氏已经笑得更慈和了.招手把柳婉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道:“这样好的家世和品貌.又正当年.自然是不能再做宫女了.” 她对应煊道:“先皇承诺要给她一个好归宿.可是依臣妾看.天下哪还有比跟了皇上更好的归宿.还要请皇上恩典.赐她一个名分.也不枉她对皇上如此尽心了.” 常氏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不吃惊.从柳婉刚从西暖阁走出來时.所有女眷都已经心知肚明.这个女人肯定是应煊看中了的. 应煊成日进宫.怕是早已与柳婉有情.如今先皇刚走.他便迫不及待要收了她.可见对她之看重.一想到此处.所有人心里都不舒服. 侧头看到任氏脸色比刚才更不好看了.方媃暗自叹气.这只是一个开头罢了.既然做了皇帝.以后还会少得了女人吗. 她环顾屋中所有女人.突然感到.不管她们平时有多讨厌.甚至狠毒.但归根结底.她们全是可怜人.其中深深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 方媃在看这些女人.应煊也在环顾所有人.当他们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时.方媃立刻垂下眼帘.避开了.对他.从沒有奢望.甚至是信任.海誓山盟虽在.却无锦书可托.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应煊不说话.殿里便静下來.常氏有几分诧异得看看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沉默了. 柳婉本是站在了常氏身边的.此时她微微抬起头.看向方媃. 方媃感受到她的目光.与她相视.柳婉的目光很沉静.却又沉静得让人有点心生寒意. 新皇已立.朝中平静.大行皇帝和皇后停灵二十七日后.葬于皇陵.从此尘归尘.土归土.生前显赫.死后还是一把黄土罢了. 登极大典顺利举行.应煊奉天承运做了天子.当年未改年号.第二年春天.改年号为太和.即为太和元年.铸新钱.大赦天下. 六宫不可空.后妃品级分明.自皇后以下为皇贵妃.贵妃.妃、昭仪、婕妤、贵嫔、嫔、良媛、美人、才人、选侍、更衣.皇后自然是常氏.皇贵妃、贵妃之位空置.白氏元氏分别封了慧妃和淑妃.昭仪暂无人.任氏孙氏获封婕妤.暂无封号.田氏为云贵嫔.叶氏因有一女.也获封祥贵嫔.平氏为静嫔.刘氏为顺良媛. 除了原來侍候的这些旧人之外.新人自然也少不了.柳婉获封敏婕妤是意料之中.还有几位新进宫的名门闺秀.都封了才人或美人. 在其他所有人都有了封号和位份之后.方媃的封位是最后才颁下旨來的.淑妃和任婕妤都为她担了好几天的心.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为何迟迟不下旨來. 任婕妤猜测.以皇上对方媃的宠爱.怕是想封她做昭仪了.之所以迟迟不下旨.只怕是有人从中阻拦. 如今.先皇的贤妃做了太后.她素來不喜方媃.淑妃也猜测是太后在阻拦.不过她觉得.应煊一向是不受任何人摆布的.何况他又那么喜欢方媃. 方媃听她们说了自己的猜测.只是摇摇头.之前.已经听应煊说了绝决的话.如今.他的话都将应验了.他果然做了皇帝.她也果然进了宫.他说过.要让她在这深宫里孤独地慢慢衰老.如今他终于有了兑现此话的能力了. 今后会如何.方媃心里沒底.想得远想得多都沒用.过眼前的日子才是正经.凌云在华严寺的话.她记在心里.她信他.终有一天会给她一个交待. 几天后.旨意终于颁下.众人一片哗然.方媃.曾是永亲王在潜邸时最宠爱的女人.如今皇上亲自下旨.只封为了嫔.与平氏相同. 平氏封嫔本是意料之中.她家世平常.既无宠许久.也沒有子女.封嫔已经不错了.可方媃不同.在众人眼中.她品貌一流.应煊对她情有独衷.甚至为她得罪过太后.在先皇面前亲自为她争取位份.用心良苦. 然而这样一个曾受独宠的女人.却只得了嫔的位份.令所有人吃惊.后宫嫔妃们有的笑.有的叹.原來.才刚入宫.她便已经失宠了. 皇上连旧情都不念.只给了个嫔位.也沒有封号.她是面子里子一齐丢了. 晴儿气得在景澜宫里哭了两天.反倒要方媃來安慰她. 景澜宫是座规模不大的宫殿.沒有主位.平氏静嫔和方媃分住两边.清心居和忘忧小筑.倒也清静. .********** 静嫔无事时.便信步走到方媃住的忘忧小筑來.正看见晴儿眼睛红红的.对着院里的杏花树发呆. 静嫔上前.轻轻一推晴儿肩膀.道:“这丫头.哭了几天.还不够啊.你这样子.让外人看了.不知生出多少闲话來.何苦做出这副模样.惹人笑话不说.还给方嫔添堵.平日看着挺机灵.怎么如今倒糊涂了.” 晴儿忙笑了笑.道:“婢子不懂事.原是为主子不平.一时想不开罢了.主子劝了几天.如今也沒事了.静嫔娘娘说的是.不该如此.亲者痛仇者快.” “你明白就好.”静嫔道. 她转身进了忘忧小筑的正房.正房内只有两个小宫女在悄悄的擦拭桌椅.方嫔想是在东侧间里了.一个小宫女忙上前行了礼.引着她进了东侧间. 东侧间也分成了前后两个小室.前边是起居用餐之地.也可会客.后室则是寝卧之处.静嫔知道.每位妃嫔的宫里都备了皇上來时.专门承幸的精室.忘忧小筑的承幸之地一定是安排在西侧间了.那里想必更宽敞. 虽然一般皇上很少到各嫔妃宫里过夜.但按规矩.是一定要准备这样的屋子的. 小宫女进去禀报.片刻后.方媃便从后室走出來. “长日无聊.來找你说说话.大白天的你一人窝在寝宫里做什么.”静嫔进了宫后.比原來似乎更亲近方媃一些了. 她为人虽高傲.却不是奸诈人.倒也不难相处. “我正闲得慌呢.亏得你來了.”方媃笑着请她坐. 四处看看.不见晴儿身影.静嫔知道她在找谁.道:“晴儿在外面.对着一棵杏树赌气呢.” 方媃忍不住笑出來.“那棵杏树也是倒霉.自从我们进來.它可一天也沒清静过.只怕恨不得挪一挪地方.” “人挪活.树挪死.它挪了地方就难活了.但人却相反.往往能多走一步便多走一步.总比原地不动强.”静嫔悠然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七难寻真清静 方媃点头.静嫔又道:“比如咱们.从王府进了宫.便是娘娘了.原來不过是王爷的侧室、小妾.现在虽还是侧室.却是一国之君的侧室.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连朝中重臣见了.也要跪下行礼的.此其一.” “住着这么华丽的宫舍.有如此多人侍候.吃穿用度提了不知几个档次.自身受用.此其二. “家里也跟着沾了光.光宗耀祖.多少亲人都带赘着升官发财.脸上有光.此其三.” “所以说.人挪活.树挪死.便是这个道理.” 方媃品着“人挪活.树挪死”这句话.心里想的事.却与静嫔所说毫不相干. 如果真的是“人挪活”.那么如果能走出宫去.是不是更有活路了呢. “方妹妹.你是不是在心里很怨皇上.”静嫔问. “也许我应该感谢他.如果真将我封的高了.恐怕此时便是油煎火烤得过日子了.”方媃淡淡道. 静嫔惊讶得看她:“原來你竟是这么想的.” 方媃笑:“晴儿是气那些势利之人.她们嘲笑我.晴儿为我不平.也有些失望.但我心里是明白的.这样反而好.对大家都好.” “从咱们进宫之日至今已将近一年.可皇上独宠柳氏.还有那几个新进宫的.也都正新鲜.咱们这些旧人.想见他一面也难.”静嫔叹口气.却并不伤心. “你方才还例举了进宫诸多好处.才一转眼又叹起气來.可见人心不足.”方媃取笑她. “我早满足了.此生也就是如此了.不过是白叹口气罢了.在这宫时里.若连叹气都不让.还怎么活.” “横竖闲着.不如请你教我绣花吧.原來就想求你教的.只是沒机会.如今住在一个宫里.又都闲着.正好请教.只是不知你肯不肯收我这个笨徒弟.”方媃道. 她这几年绣活也进步不少.只是并沒十分用心练过. “让我教你也可.只怕你静不下心來学.” 方媃不解:“怎么.你觉得我这里还不够静吗.” 静嫔意味深长看着她道:“我说的是心静.” ****** 一天天过去.皇宫内的夏天似乎格外热.方媃和静嫔闷在宫里也烦.有时便结伴去清和宫拜访任婕妤. 任婕妤的宫里.她是主位.还有两位美人也住在里面. 三个人相见.有好一番话说.又相互取笑一阵.正商量着怎么打发漫长的夏日.宫女來禀.两位美人.张美人和林美人在外面.想进來拜见三位. 任婕妤一撇嘴.对她们二人道:“这两人年纪虽小.却全不是省油的灯.不见也罢.” 静嫔拦着道:“我们还沒和她们说过什么话呢.为何不见.倒是让我们看看皇上最近的口味是什么样的.喜欢哪一口.” 方媃笑道:“静嫔姐姐的嘴好利.这话也只能咱们听听.” 任婕妤也笑:“倒也是.这二人虽不算十分人才.倒也有五六分.各有各的长处.只不过.单看她们.不可能品出皇上的口味來.你们以为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依着皇上的口味送进來的.即使是九五至尊也不能由着自己啊.” “胖的瘦的.晕的素的.对他还不是都一样.随着自己的心情罢了.”静嫔带着几分酸意.几分无奈道. “请二位美人进來吧.” 少倾.二美人轻移莲步进來行礼.方媃一看.果然是各有千秋.还是有些姿色的. 张美人身材娇娜.杨柳细腰.动人心弦.林美人则是一双杏眼出彩.水灵灵.十分引人. 相见以毕.两位美人也坐下喝茶.略清谈了几句.表面看來倒也还规矩. “姐姐这屋里的花瓶真是好看.插的花也好.怕是今早才盛开的白玉兰吧.” 任婕妤点头道:“是我让婢子一清早去采來的.白玉京以白玉兰闻名.平日里纵是百花赏遍.到头來还是觉得白玉兰最美.” “姐姐说的很是.”林美人接口道:“妾身还在闺中时.便最爱白玉兰.” “前几日皇上召幸.妾在承佑殿里也看见花瓶里满是白玉兰.听说皇后娘娘也爱此花.”张氏说这句话时.眼眉之间全是娇羞和骄傲.掩也掩不住. “妹妹好运势.我才蒙皇上召幸过一回.你已经三回了.”林美人羡慕道. “从去年年底进宫到如今.也不过只三回.有什么好羡慕的.”张美人看似很不在意得说道. 林美人瞟了一眼静嫔和方嫔.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三回还少.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更可怜.” “别把我们和你算在一处去.”静嫔忽然出声道:“皇上在你们眼里是香饽饽.我们却是打从潜邸之时就侍候多年了.若说新鲜.自然沒你们新进宫的新鲜.若说情份.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再怎么不济.皇上对我们的情份是你们拍着马也追不上的.” “静嫔妹妹何苦跟这些小孩子计较.她们的路还长呢.一时在兴头上也是常见的.等过上两三年.你再看看.”任婕妤道.她们尚有昔日王府的旧情在.这些人什么都沒有.一批一批的新人进來.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些人连“恩”也不曾真正有过.就更是一无所有了. 张美人气得脸发红.纽着手帕道:“静嫔娘娘说的有理.只是妾曾听闻.皇上在潜邸时.最宠爱方嫔.若如您所说.皇上既然如此念旧.为何只封方姐姐做了个嫔.连后來的柳姐姐也比不上.” “何止是比不上.简直是差得远呢.”林美人与张美人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静嫔正要说话.方媃忽然淡淡开口道:“是啊.差得远呢.只是我想请问二位妹妹.你们是希望静嫔回答什么呢.依你们看.皇上究竟是念旧情好呢.还是不念旧情好呢.” 任婕妤点头:“正是这话.若只看方妹妹如今的位份.皇上似乎是不念旧情的.也就是说.皇上同天下男人一样.喜新厌旧.你们只顾现在看她的笑话.可想过今后有一日.你们就是今日的她.甚至还远不如她.” “简直是差得远呢.”静嫔把原话奉还. 张林二人哑口无言.诚然.她们跟着众人看了方媃的笑话.可谁能保证将來的她们.不被别人笑话. 沉默片刻后.张美人问道:“三位姐姐.御花园中.奇花异草盛放.怎不去赏花呢.” 任婕妤垂下眼帘.淡淡道:“我听说因为柳..哦不.是敏婕妤最爱白莲.皇上便命人在倾碧湖上遍种白莲.把原來的粉荷都揪了.这几日白莲初绽.皇上每日傍晚时都陪敏婕妤在湖边赏莲.” 静嫔不以为然.扫了张美人一眼.道:“那么这几日.想必湖边是很热闹了.我猜宫里的姐妹们.有事无事也要去走走了.” 方媃问张美人:“你们一会儿也要去吗.” 张美人红了俏脸.有几分不自在.看了看林美人. 林美人看着方媃道:“方嫔姐姐不去吗.姐姐容貌如此清雅秀美.比白莲还胜几分.若往那倾碧湖边一站.只怕白莲也要无地自容了.不去多可惜啊.” 张美人接口道:“想必方嫔姐姐很久沒见皇上了.这可是个机会.” “近乡情怯.也许正因为姐姐许久沒见皇上.此时才更不好意思了吧.”林美人笑得容光焕发.水灵灵的眼睛波光流转.看似全无恶意. 方媃并不动气.只淡然道:“我胆小.天子威仪天成.我不敢近前.” 任婕妤早听不下去.眉间已有了怒意.道:“天色不早.二位要去就快些动身吧.免得去晚了.沒了好位置.” “扑哧”静嫔忍不住笑出声來.任婕妤这句话说的真好. 方媃莞尔一笑.就算方才心中有几分气.现在也消了. 张林二人又得了个沒趣.也不好再坐下去.只得起身告辞. 她们走后.屋中短暂宁静.静嫔忽然对方媃道:“我虽知你是最不爱争的人.却也咽不下这口气.让两个小小的美人看不起.这算什么.” 任婕妤长舒一口气道:“正是.我也如此想.难不成不得恩宠.咱们就真的连门也不敢出.人也不敢见了.” 方媃正要说话.却见她二人已经很有默契的站起身來. “走.今日就出去长长见识.看看皇上倒底有多宠敏婕妤.”她二人不由分说.一边一个.夹着方媃便往外走. “姐姐们.你们去便是.何苦带上我去争这个宠.”方媃苦笑.她心早不在此.还去争哪门子的宠. “不争宠也要争点面子.” “我一进宫便沒了面子.如今还争什么.”方媃也知她们二人是为她不平.只是大可不必如此.不值. 二人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宫门外走.后边宫女们一见.知道娘娘们兴之所至.突然要出门.便也匆忙跟上來几个侍候. 王府的花园已经堪称园林典范.而皇宫的花园自然是典范之中的极品.园子太大.其间又分几个景色迥然的小园.春夏秋冬四季景色不同.处处匠心独俱又浑然天成.堪称“移步换景”.常看常鲜. 园中既有亭台楼馆、曲径斜廊这般巧夺天工的景色.又有苍松翠竹、蓬蓬花草的古朴之意. 漫步园中.时而是清幽无半分金粉之气的卧石听涛满衫松色.静赏雨景一片蕉声.时而又是美仑美奂的雕梁画栋、花影粉墙.连地上用卵石铺成的图案也精美到极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八爱莲未必痴 方媃她们三人本是走着出來的.刚进园子.因贪图景色好看.方媃一步一停.磨蹭得任婕妤受不了.便命人传了双人抬的步辇來.催她们坐上去.一路走马观花般看了看.直奔着倾碧湖去了. 倾碧湖.湖如其名.真正是碧波千倾.澄澈如练.远远望去水天一色.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湖中果然是白莲盛开.荷叶相托.朵朵相接.铺陈开來.如在云端.如临仙境. 她们來到湖边时.果然看到张林二人已在.除了她二人.竟然还有白清妍.如今的慧妃.和叶氏祥贵嫔.她二人都是盛妆打扮.好似要与那白莲争锋. 三拨人遇到一起.相互行礼问安以毕.也不多问.大家心照不宣.都知來此赏荷是假.“巧遇”龙驾是真. 张美人笑道:“原來三位姐姐终究还是抵不过白莲之诱.” 林美人道:“是啊.错过了花期.便又要等一年了.多可惜.” 任婕妤也不理会.率先转身.带着方媃和静嫔走开.离她们远一点.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是长久不了的.正如鲜花一般.花开一季便凋零了.何必费神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方媃看看四周.觉得好笑、荒唐.便要离开湖边.往别处去.任婕妤和静嫔却不依.拉着她在湖边赏荷. “也许今天不來呢.皇上政务繁重.也未必天天來.”方媃道. “你当张林二人.慧妃和祥贵嫔她们都与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她们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沒得到消息.怎会巴巴跑來.”任婕妤道. “只管等着就是.横竖咱们都是闲人.回去还不就是等着吃饭睡觉.”静嫔也道. “你答应了教我绣花的.何时开始.”方媃笑问.既來之则安之.再要走反而辜负了她们的好意. “等你想到能教我什么.我就开始教你.”静嫔道. 方媃叹口气.心想:“我倒是能教你英语.只怕你沒有兴趣.”话说穿來此地这几年.之前的世界正在淡淡遗忘.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又仿佛是一场梦. 张林二人在湖边的亭子里说话.慧妃和祥贵嫔二人结伴慢慢散着步. “这二人以前可不怎么好.如今倒近了.”方媃不解道. “听说白清妍迟迟沒有孩子.特别喜爱祥贵嫔的孩子.所以两人近了些.” “白清妍那么高傲的人.会喜欢别人的孩子.”静嫔怀疑. 任婕妤冷哼一声.道:“幸亏她看上的不是我的孩子.不然我是绝不容她的.那祥贵嫔本就是个糊涂东西.人家给些好处.她便分不清南北了.” 方媃叹口气.这些糟污事.乱麻团一般.真正不想听. 正望着湖水出神.忽然感到静嫔扯她衣袖.“皇上和柳婉來了.” 皇上与柳婉相伴慢慢走近.后面乌央央跟着两队太监和宫女.离得还有几十米远时.慧妃她们便款步上前.跪下迎驾. 方媃也只得跟着众人跪了.等着皇上和敏婕妤不紧不慢得走到近前. “原來倾碧湖如此受爱妃们的喜爱.前两日朕來时.也遇到了好几位嫔妃.”应煊低沉稳重的声音一如往常.可听到方媃耳朵里.忽然觉得很陌生.过往种种.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应煊让众人起來.柳婉又上前与她们见礼.寒喧几句. 应煊看看白清妍.见她脸色略显苍白.便道:“你身子不好.这湖边风大.赏玩一会儿便回去吧.等有空闲了.朕去你宫里坐坐.” 白清妍听了这句话.脸上瞬间像有了光彩.目光盈盈.点头道:“谢皇上关心.臣妾遵命.原想着白莲清香.看一看就回的.却被这景色迷住.流连着舍不得回了.” “慧妃娘娘如此喜欢这白莲.不如令人折几枝回去.插在屋里赏玩.”祥贵嫔道. 白清妍立刻看向皇上.眼中也有期盼. 应煊听了.似乎也有此意.正要吩咐人來.柳婉忽然道:“皇上.白莲之美.在于它出于淤泥而洁身自爱.此花天性高洁.不与俗尘为伴.所以才选择生在水中.依臣妾看.若真爱白莲.就让它好好生在水中吧.咱们这些凡尘之人只远观便好.何须再毁它清白.将它带入俗世之中.被亵玩呢.” 应煊看看白莲.又看看柳婉.道:“素知你爱莲如命.不想却到了这等地步.真是个痴人.” 他又看着白清妍.笑道:“慧妃.朕觉得婉儿说的有理.她是爱莲成痴之人.当着她的面拨荷花.连朕也要三思啊.” 方媃看向白清妍.这位慧妃位份、资历远在柳婉之上.如今当着她的面却连枝花也得不到.连皇上也不向着她.她此刻心情可想而知. 果然.白清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敏婕妤爱莲.难道就不许所有人动这白莲吗.臣妾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道理.” 看到白清妍不肯让步.应煊倒也并不责怪.他扫了眼其他人.目光停在方媃脸上. 方媃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从刚才到现在.虽然她一直跟着众人行礼.但应煊似乎完全沒有看到她.连眼风都沒有扫过她.可如今却突然盯着她看. “原來方嫔也在.朕刚才倒沒注意.许久不见你.素知你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怎么今日反而在此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方媃身上.都知她曾是他最宠的女人.所有人都羡慕妒忌过她.可从一进宫.她便被冷落.成了众人笑柄. 人们笑话之余.也觉蹊跷.皇上为何忽然就不喜欢她了呢.难道是因为有了柳婉的之故.所以.此刻应煊忽然对她说话.旁边的人都伸长了耳朵在听. “臣妾是慕名而來.”方媃回道. “如此.”应煊点头.还是盯着她.道:“依你看.应不应为慧妃折几枝白莲回去呢.” 方媃抬起头.也顾不得失礼.直视应煊.他是何意.为什么把属于他的难題抛给她叫.想让她左右为难吗. 应煊目光沉沉.喜怒难辨.金龙皇袍的袍角随着夏日微风轻轻拂起.一旁的柳婉也直盯着她.态度安稳.嘴角带着一丝清凉的笑意. 所有人都静静的.不敢插嘴.等着方媃回答. 方媃思忖片刻.道:“臣妾听闻.倾碧湖上原來有不少粉莲.它们在这湖底生根.年年岁岁.花谢花开.正所谓‘的皪舒芳艳,红姿映绿萍’.景色本就很美.想必也不输于这白莲.不知此时为何不见.” “因敏婕妤独爱白莲.不喜其它颜色夹杂其间.是以朕命人将粉莲尽数清了去.全换种白莲了.” 方媃点头.叹息一声道:“那臣妾可真要为在这里生根许久的粉莲叹惜一声了.” “白莲是莲.粉莲也是莲.同样品性高洁.同样出淤泥而不染.只是颜色不同.本性哪有高下之分.既爱莲.便不应爱一种而毁另一种.想那粉莲在此生根繁衍多年.就这般说拨走就拨走了.何止是毁其清白.连性命也沒了.好可怜啊.实在不是爱莲人所为之事.” 柳婉脸色沉下.抿着嘴唇看皇上. 应煊沒有任何表情.只示意方媃继续说下去. “臣妾听说.在天上.每种花卉都有其司管的花神.只是不知天上的莲神若知道此事.做何感想.怕也要为那些粉莲一大哭了.” “依臣妾看.今日就算让慧妃娘娘折走几枝白莲又何妨.对白莲來讲.今时之痛怎可与当日粉莲除根之痛相比.” 话至此.除皇上和柳婉外.所有人都露出钦佩之意.方媃平时从不多言.凡事忍让.宫里不熟悉她的人.只以为她不擅言辞.木讷无谋.是个绣花枕头.今日一番话说出.方知她心有锦绣.聪慧擅辨.不是凡人. 白清妍忽然道:“皇上.方妹妹言之有理.此情可感.臣妾一向相信神灵之说.更信因果循环.臣妾也是爱莲之人.心中为粉莲心痛.怎么再去折那白莲來赏.皇上不必为这点无足挂齿之事为难.” 任婕妤也道:“可怜的粉莲.多年于这湖中供人赏玩.却好端端遭了灭顶之灾.实在冤啊.” 静嫔带着冷笑道:“爱莲.爱莲.不准别人动一枝白莲.却忍心把所有粉莲拨去.真是好一个爱莲成痴啊.” 应煊道:“罢了.是朕一时想得不周到.不怪婉儿.你们女子.惯爱伤春悲秋.对着春花秋月都有好一番感慨.不过是拨了几粉色莲花罢了.也能引出如此一大番道理.” 他若有所指道:“方嫔.你可还记得在潜邸之时.每年冬日摆在你窗下的‘素心腊梅’.朕见你并不曾多看它们一眼.可有可无的模样.以为你不爱花草.却不想你今日反说出这番怜花惜花的道理.” 说到此处.他忽然微眯了凤眼看着方媃:“朕还是不了解你.” 方媃回想起那时窗下的素心腊梅.也回想起很多过往的片段.恍然如梦.她沒再说话.应煊不懂她.就像她永远也不懂应煊一样. “皇上.当初也是臣妾一时兴起.要拨了粉莲的.皇上何苦为臣妾背不是.臣妾深知皇上回护之意.只是当着众位姐妹的面.臣妾实在不敢请皇上帮臣妾担错.” 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她是想向大家显示.皇上始终都在回护她.向着她.而她.自然也是最识大体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七十九不是蓬莱岛 不是蓬莱岛 柳婉上前.向白清妍深施一礼:“慧妃娘娘.都是妾想的不周.爱白莲爱得痴了.方才有不当之举.请娘娘宽谅.” 有前面方媃的一段话.和现在柳婉的道歉.白清妍已经挽回了面子.便笑道:“都是姐妹.不过是一枝花罢了.何苦小題大作.让皇上笑话.看咱们这些女人.每日只在意这些事.实在不成体统.” 此事就算到此为止.柳婉能屈能伸.很是知机.她转了话題道:“皇上站了半日.臣妾也有些乏了.湖边轻风吹拂.又有清香.不如在望漪亭里坐下.品品清茶.皇上日理万机.也该放松一番.” 应煊点头.看着慧妃道:“你回宫去罢.得了空朕会去看你.” 慧妃温婉点头.行过礼走了.应煊对祥贵嫔道:“你既是和慧妃一同來的.便也随她一同回去吧.你出來的久了.不惦记芷芳.” 祥贵嫔不敢多说.虽还想留下來.奈何应煊不想见她.她只得也跪安了. 方媃向任婕妤使了个眼色.任婕妤明白她的意思.清咳一声.正要也顺坡下.告退而去.应煊却道:“朕前日还在皇后宫里看见芷芸.越來越懂事了.也是你的功劳.” 任婕妤告退的话先咽了下去.忙谦让起來.只说是皇后平日教导有方. 应煊扫了她们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望漪亭里走去.如些一來.谁还敢再说告退的话呢.只得都跟着了. 望漪亭临湖而建.是座单檐六角亭.汉白玉做基.红色漆柱.虽只是小小一个凉亭.却也由能工巧匠精心建造.雕梁画栋.上面是手绘的人物图案.栩栩如生. 亭内自然有样子古朴的石桌和圆凳.四周湖风吹來.好不惬意.坐在亭里便可把四周美景尽纳眼中. 应煊坐下后.才赐了其他人坐.敏婕妤和任婕妤分坐应煊左右手.下面是静婉和方媃.张林二人位份太低.不便就座.只得站在下首了. 宫女躬腰上前.跪着捧上茶來.应煊便静静品茶.一时间.亭内都安静下來. 方媃眼望湖波.此时太阳已有西斜之意.渐红的光透过云彩.映在湖面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湖中有许多鱼吧.如此深且大的湖.湖里的鱼应该是很大很肥的.只是谁也不敢到这里來钓鱼.不然钓回鲜鱼烤了吃倒也不错. 思绪渐渐飘远.方媃略微有些走神了. 忽然感觉有人在轻碰她的手.回过神來看.正看到一旁的静嫔在向她使眼色. 方媃莫名得看她.不知她是何意. “方嫔.皇上刚才问你话呢.”静嫔提醒道. 原來刚才她出神时.竟沒听到应煊说什么. 这..方媃一时不知该如何做.从來沒人有胆子敢对皇上说:“对不起.您刚才说话我沒听见.麻烦您再说一遍.”所以此刻她也不知要怎么办. 看她不说话.任婕妤急了.再不说话岂不是君前失仪.料想她是沒听清皇上的话.不知从何回答.便道:“皇上说中秋御宴时.你作的诗曾得先皇赞赏.此时湖边风景正好.不知你可能即兴赋诗一首.” 方媃怔了怔.这还有完沒完了.就算恨她讨厌她.也不用如此为难她吧. 她自认才情有限.当场赋诗的话.这诗只怕要招柳婉大才女的笑话了. 见方媃沉吟不语.任婕妤替她解围道:“皇上.敏婕妤学富五车.才情甚好.不如先请敏婕妤作一首.” 柳婉温雅得笑道:“皇上.臣妾自幼也读过几本诗集.可以勉强成诗.方嫔看來是要想一想.那臣妾便先抛砖引玉.献丑了.” 见应煊不反对.柳婉望着湖面.只略沉吟片刻.便道:“白云高嵯峨.绿水荡潭波.心净如白莲.朝朝水上歌.” “好.”应煊点头.表示赞许.又问诸人如何. 任婕妤道:“敏婕妤才情出众.妾等是早有耳闻的.” 静嫔垂着眼皮.淡淡道:“即兴赋诗.才思敏捷.臣妾很佩服.” 应煊又看向方媃.见她仍默默看着湖面不说话.便道:“就是这五言诗.方嫔依着样子.作一首來听.” 方媃见他不依不饶.本來沒气也有了气. 应煊冷落她.她从不恨他.可是.既然冷下來了.就算见面也沒必要如寻仇一般.存心找茬吧. 他是想在众人面前看她出丑吗.借此告诉她.他早已不爱她. 完全沒必要.方媃想.早在成为方媃的第一天.她就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心情糟了.脸色自然也好不了.方媃决定由着性子.胡乱作一诗. 人生四味“酸甜苦辣”.如果说柳婉刚才作的诗是甜的.那方媃此时此刻作出的诗.应该是苦的了. “园中花意浓.心里绝喧嚣.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梦去游仙境.醒归更寂寥.但看倾碧湖.不是蓬莱岛.” 此诗诵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作诗之人.此时心情如何.全可以从诗句之中品出.仙境再美也只能出现在梦中.醒來后还是在俗世.倾碧湖再好.也终究不是仙境中的蓬莱岛.人生一世.谁又能长驻红颜呢.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对宫里的女人來说.实在是永远也逃不过的宿命.后宫女子揽镜自照时.谁都会无数次的想到.未來终有一天.红颜老去时.将会是怎么一番凄清光景. 此诗可谓正戳中了在座妃嫔的痛处.所以柳婉等人一时之间.全都有所感触.应景的话也就忘了说. 应煊一直看着方媃.方媃一直避着他的视线.即使是吟完诗.眼睛还是看着湖水. 她不愿与他目光相对.但应煊看的出.她的眉宇间.并无哀怨.而他最恨的.正是这一点. 应煊不置一辞.霍然站起便走.众人回过神來忙跪下恭送.柳婉是跟着他來的.而此时他竟不理她.只管自己一个人摆驾回宫.把她扔在当地. 静嫔看柳婉的表情僵硬.便假意打趣方媃道:“方嫔这首诗一定作得极差.愣是把皇上气走了.连敏婕妤都给忘了.婕妤娘娘.不知您是打算追上去呢.还是回自己宫中.皇上沒有婕妤陪着.晚膳怕也进的不香.” 她这话.让任婕妤和方媃都忍不住想笑.极力绷着.不使脸露笑容.今日皇上可是对不住柳婉.本來等一会儿.柳婉肯定要与皇上一同用晚膳.然后自然是春宵一刻了.可看眼下这情形.柳婉今夜承幸这事.怕要泡汤了. 方媃深感无耐.都言君心难测.皇帝的心思你别猜.猜來猜去猜不明白.自己那诗也不过是深宫女子随口一叹罢了.难道真能惹得皇帝连幸妃子的兴致都沒了.这威力也太大了. 柳婉好涵养.台阶难下.硬着头皮也要优雅得下來.她笑道:“皇上理政辛苦.恰好这几日湖边景色正美.所以我便自请每日陪皇上來此处散心.诸位姐妹千万莫要以为皇上独宠于我.皇上用膳.我一向是只在旁边侍候.不敢共进的.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静嫔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规矩也是人定的.皇上若真有心要破规矩或改规矩.谁又敢拦.柳婉不愧是大家闺秀.冠冕堂皇的话张口就來. 承佑殿外侍立的小太监看见皇上远远走來.赶紧跪下.皇上大步流星得走.仿佛是有什么急事般.后面跟着的宫人尽力快走.却还是被甩出很远. 应煊进了西暖阁.宫人躬身奉上茶來.又有捧着巾帕和水來.请他擦拭.应煊坐下來.看着墙角紫檀如意纹花几上的玉云龙纹嵌宝石香炉.怔怔出神. 方才在倾碧湖边.眉真作的诗.像根刺般.扎在他心里. “园中花意浓.心里绝喧嚣.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梦去游仙境.醒归更寂寥.但看倾碧湖.不是蓬莱岛.” 应煊反复品味最后一句“但看倾碧湖.不是蓬莱岛”.这一句.活像打了他一耳光. 她已经厌倦了宫廷.厌倦了他. 应煊的目光移到桌上的玉龙镇纸.这条玉龙雕得活灵活现.仿若真龙. 为了成为真龙天子.为了登极天下.他殚精竭虑.付出了一切.每一日都在谋算、权衡.每一日都在忍耐、煎熬. 在朝堂上.在皇宫里.每行一步都是如临悬崖般的小心翼翼.心里脑中的那根弦时刻紧绷着.不能片刻松懈.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他喜欢的女人.能在他回家后.如春风般温柔得抚慰他.全心全意得爱他.让他暂时忘记外面的阴谋倾扎. 他也需要一个人.理解他支持他.能与他分担失败的痛苦.分享成功的喜悦. 他多么希望那个人是方媃.一个他爱的女人.可她多少次的告诉他.她不是那个人. 应煊失望之极.她的心.永远也不属于他.那天.愤怒失望之际.说出了狠绝的话.并且也终究付诸实际.果然不再宠她.进宫后只封她做了嫔.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彻底失宠了. 屋中的香炉里飘出袅袅香气.是清淡的莲花香气.闻到这香气.他想到了柳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 鹅梨香冉冉 (om) 先皇在位时.他做为亲王.几乎日日出入宫廷.很早便与柳婉相识了.最初他只是欣赏她的才气.并无他想. 是柳婉主动向他表达了爱慕之意.而他.出于种种考虑.便顺水推舟接受了她的感情. 他在宫里有许多眼线.但还缺少一个像柳婉这般极得父皇信任.日常能接触到御书房笔墨的人.像柳婉这样身份的宫人.是所有皇子都想招拢的. 只要能将她招览到.有她做内应.皇帝身边的事大多可知. 如此重要之人.又是主动投靠.应煊自然不会错过.更重要的是.柳婉的投靠并不只是她一人.而是代表她的家族选择了他.她的父亲是兵部左侍郎.兄长是御前侍卫营副管领.这两人手中的权利意味着什么.应煊怎会不知. 于是他们两人便你有情我有意得暗渡陈仓了.既然是他的女人.应煊自然会许她一生平安.她为他做了很多事.他也记在心里. 柳婉是极有心计的女子.她所要的不只是一个心爱的男人.还有更大的野心.这些应煊自然心知肚明.她选择他.一是因为爱他.二是因她认定他才是最有可能即位.最有实力的 皇子. 这样的女子.应煊不爱.永远也难以爱上.但他需要她.所以还要对她好. 当他看着柳婉时.与她说话时.会忽然想到王府里的方媃.想她此时正在做什么.在看书.还是在绣花.多久沒有陪在她身旁了.多久不曾与她细细说过话了.她的眼神越來越疏离.让他难受. 些微的恍神.自然入了柳婉的眼.慢慢的.她也就明白了一些事. 先皇病重时.柳婉密告他.先皇确实已经亲自写下继位诏书.只是不知内容.也不知诏书藏于何处.皇后把持内闱.等闲之人难以接近.消息封得死紧. 他焦急万分.他的谋臣们皆说.若能想法得知诏书内容.便可有的放矢.抢到先手.立于不败之地. 柳婉深知此事关乎重大.也知应煊之急.便甘冒大险.趁皇后不在时.设法从神智不清的先皇口中套得诏书所在. 她偷看了诏书.诏书上果然是命应煊即位.便立刻告之了他.沒过两日.又偷听到皇后与瑞王密谋.想篡改诏书.暗害应煊.瑞王宣布即位之时.便是皇帝咽气之时. 虽然应煊早已布置妥当.胸有成竹.却还亏得她偷听到了这些密谋.应煊才能先发制人.安排事先潜藏的人暗暗控制内廷.皇后与瑞王一举一动皆在他眼中. 后來的事.对皇后与瑞王來说.是永远醒不來的恶梦.对应煊來说.却是只手遮天、一鼓作气的痛快. 瑞王与皇后果然给昏迷的父皇喂了毒药.又要篡改诏书时.却发现诏书不翼而飞.自然惊得魂飞魄散. 应煊凭着手中的诏书顺利取得京营兵权.禁宫侍卫营将先皇寢宫层层围住.宫中暗伏的宫人同时出手.将皇后与瑞王制住.而那剩下的毒药.自然也不能浪费.恭请皇后服用了. 与此同时.京内所有瑞王党羽全被兵部派出的士兵捉拿、软禁.一切尘埃落定. 柳婉做了那么多事.他即位后自然要重赏她和她的家族.柳婉早知他在王府最宠爱方媃.视方媃为眼中钉.生怕她进宫得宠.而太后也因过去之事对方媃耿耿于怀. 而他冷落于方媃.也正合了她们的意.于是后宫安宁.方媃也平静得渡日.想到此处.应煊无耐苦笑.冷落了她.她反而得到安稳日子.这真是对他的讽刺. 今日在倾碧湖意外见到她时.他发现.原來克制自己上前抱住她.竟也很难. 那一天的绝决.让他在今日面对她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期盼着她的一个微笑.只要她对他温柔一笑.他就算做个食言的国君又如何. 可她沒有.她的眼神时而游离.时而冷漠.看向他时.眼中也沒有他. 心爱的人心里沒有他.他该怎么办.拿她怎么办.无法放手.却又不能靠近. 一个身段苗条的宫女轻手轻脚走过來.为香炉续香.他忽然对她道:“换成鹅梨香.” 鹅梨香是在王府时.方媃常用的香.每一回午间在灵犀院休息时.那支鎏金喜鹊登枝铜炉里燃的鹅梨香气.清甜淡雅.伴着眉真的朱唇素手、回眸生花.让他常常忆起.不愿忘记. 那宫女沒想到皇上会忽然对她说话.忙跪下应了.她换香时.偷眼看了看皇上.年轻清秀的面庞染上红晕. 应煊知道.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只要他一招手.甚至一个眼神.她们就会感激涕零得主动献上自己. 每一日.面对不同的女人.有清秀的.有浓艳的.有文静的也有活泼的.他并不讨厌这些女人.她们都是一个帝王应该拥有的.他只是沒有感觉.面对她们.无喜无忧.平淡得如沏过了七八回的茶水一般无味. 在他心里.谁也比不过那灵犀院内.午后悠闲时.那清甜香气中回眸一笑. 方媃回到自己寢宫时.已经快要过了用晚饭的时辰.晴儿忙忙指挥一干宫女摆好桌子.请她用饭. 方媃沒什么胃口.即便是宫廷膳房里做出的精致饭菜.也难让她有食欲.回想今日在园中情形.真不知是应该哭一场还是应该笑一场. 当时在华严寺之时.应煊曾说.如果有一天他放弃了她.她不必难过.因为他会比她更难过.难道今天他的作为.就是难过的表现吗. 他在恨她吗.恨她从始至终不曾爱上他.如果她不曾穿越來.此时还是原來的那个方媃.她会忘了青梅竹马的凌云而爱上他吗. 方媃想.不会的.因为即使分离.凌云也始终不曾放手.有他牢牢牵挂着.不论是原來的方媃还是现在的方媃.都不会忘了他而爱上另一个男人. 应煊身边那么多女人來分宠.而凌云却始终只有一个她.她是唯一. 如果身体是可以分给许多人的.那么爱情却只能给一个人.凌云的爱只给了一个人.只要一想起这点.就算是在这深幽冰冷的深宫.也让她在心底存留一丝温暖和希望.爱情.是她始终最在意的. 应煊沒有对不起她.她也不算负了他.因为他们给予彼此的.从來就不是唯一. 可是.她仍然很感谢他.感谢他曾给予她的一点点幸福感.一点点快乐;感谢他曾经的宠爱.为她费了很多心思. 往事已矣. 方媃勉强用了几口饭便推开了.起身走向西暖阁.又转进书房.一进去便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贺岁美人图. 当初进宫时.她的东西都搬了來.这画是应煊亲手所画.本就珍贵.如今作画之人已经是一国这君.这幅画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珍稀绝品.所以.一进宫便被晴儿珍而重之地挂在此处了. 晴儿认为.这幅画昭显了她的主人曾是多么受宠. 方媃盯着画看了良久.然后吩咐晴儿:“把这幅画好好收起來吧.别再挂着了.” 晴儿沉默片刻.点点头答应了. 太监摘下画來.慢慢卷起.晴儿捧着走了.不一会儿回转來.手里却多了只匣子. 方媃正随意拿着本书看.抬头看到那个匣子.立刻怔住了. 晴儿道:“娘娘.婢子放画时.在箱子里看到了您十六岁生辰之时.表少爷送來的礼物.婢子想.也不知隔了这许久.匣子里的琼花是否还如初.便自做主张取了來.” 方媃接过匣子.慢慢打开. 琼花.依然如故.依然芬芳.连那八片叶子也神奇般的依然绿着. 三年了.只有它从未改变. “果然名不虚传.这琼花还像刚摘下來时那样.如果娘娘服用了它.是不是也会像她一般红颜常驻呢.”晴儿赞叹道. 方媃摇头:“这样美丽而坚忍的花.怎忍心毁了它.生老病死原是人生轮回.谁也躲不开.何苦为了终将老去的容颜而毁了这么美丽的事物.” 方媃凝视着琼花.久久无言.晴儿知她睹物思人.定是在想那个远方的人了. 晴儿不愿她忧思太重.便故意岔开话題道:“娘娘进宫.丽儿等王府家生奴婢都沒跟进來.这也罢了.还有从文从武二人不能跟着进來.他们兄弟如今仍在潜邸做事.婢子觉着.他们本是娘娘的人.不如请咱家大爷把他们要回方家去.娘娘名下还有些薄田.也需人看管.” 方媃听她提起从文从武.才把目光从琼花上移开.想了想道:“他们兄弟都是机敏能干之人.若只去管田地.未免可惜.” “娘娘说的很是.那支使他们做些什么事才好呢.” 方媃斟酌片刻才道:“从文跟着大爷吧.从武叫他去边关.找表少爷去.今后表少爷那边若有家书给大爷.就让从武來往传送.” 晴儿笑道:“这主意好.从武与他兄长正相反.本就是跳脱的性子.片刻坐不住.让他跑腿正合适.” 方媃点头.这样做.也许她就可以尽快知道一些关于凌云的消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一酒醉人难醉 (om) 进宫时.那位叫雁北的姑娘自然是沒跟进來的.只不知她是留下來了.还是去投奔凌云去了.如今想來.她一定是滕族族人.被派來辅佐凌云的. 皇宫不比王府.不知宫中还有沒有凌云的眼线.若是从前.她一定觉得凌云沒那么大的本事.把手伸进宫里來.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凌云的身份.她想他也许还真能安排人进來.并且只怕不是此时才安排的.而是早就已经在了. 想到这儿.她想起了瑞王.应煊登极之后.瑞王收起所有锋芒.俯首称臣.甚是恭顺.甚至还主动请辞了原先的差事.回家做了闲散王爷. 他如此识时务.就算应煊想动他.也要另寻机会了. 名义上.先皇后是因与先皇伉俪情深.随先皇而去了.但真实情形恐怕则是极其惨烈的.瑞王能轻易放下这仇恨吗.能难令人相信. 进六月时.宫里更热闹起來.六月十二日乃是当今皇上生辰.也就是万寿节.这一年是应煊正式登极的第一个万寿节.虽下旨一切从俭.却也还是十分隆重. 朝臣百官恭进庆贺表文.举国同庆自不必说.皇城御街早已经平整如镜.宫门上面装饰着无数的寿字、福字形的图案.悬挂着吉祥对联.“万寿无疆”、“天子万年”这样的字眼满目皆是. 后宫就更不必提.嫔妃们早提前几个月开始精心准备寿礼.只盼能博皇上一睐. 方媃身无长物.也不想费这份劲.便传信给宫外的兄长方靖.请他帮着备一份寿礼. 方靖似早有准备.很快便托人送了进來.方媃一看.原來是一幅名家山水画.礼物既不显目也不算寒酸.作为寿礼.珍贵却也平淡. 这样正好.有情时.即使只是送一根针也大有深意.无情时.即使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也无人问津.这礼物不过是应景罢了.不至失礼便好. 万寿节正日.皇帝携皇后祭天.拜祖.回宫后.群臣在宰相率领下在御极殿向皇帝行三十三拜礼. 至大礼已毕.又回转后宫.接受皇子、嫔妃拜礼.赐宴. 方媃随在众嫔妃之中.该贺时就贺.该跪时就跪. 跪在承佑殿.眼望上方高高而座的皇上.方媃思想有片刻恍惚.忽然觉得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完全是陌生人.她从來不曾认识. 连着五天的庆贺.每日都是热闹非凡.晚上宫中皆有赐宴.皇亲贵戚、朝中重臣皆出席庆贺.方媃只在正日那次赐宴上露了一面.其余皆以身体不适推了. 嫔妃众多.不差她一个.虽有些失礼.但以病相推也在情理之中.人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唯你一个病歪歪也不好看.所以对于告假的人.皇后一率痛快准了. 万寿节庆贺的最后一日.御宴接近尾声时.燃放起了烟花.方媃在自己宫里也能看到那腾空而起的烟花. “花开牡丹”、“万年长青”、“吉祥如意”.各色花式轮流放个不歇.映红了夜晚天空. 和宫女们站在院中看烟花.回想起那年在王府.和元氏、任氏一起放烟火.自己还专挑最危险的双响雷來放.吓得她们躲得远远的. 还记得那时.最后两支双响雷是应煊亲手放的.他似乎还曾在她耳边说什么“眉间朱砂红.唇角嫣然笑.堪比倾国倾城貌.与卿相伴至老”. 方媃哂笑.哎.风流倜傥.男儿本色.唯今只余她的一声叹息. ************ 看过了烟火.小宫女还兴奋着.一个个小脸儿红彤彤的.虽不敢叽叽喳喳议论.却能从她们眼神中看出來. 方媃有些困了.便吩咐快些备水.早早安置了. 洗浴过后.刚要入寢.忽见一个名唤琳兰的宫女急匆匆走进來.连规矩都忘了.直直站着禀道:“皇、皇上驾到.此时已经在院子里了.” 晴儿和方媃对视.均是满面惊疑.只以为是听错了. “皇上驾到.怎可能.如何一些声音也未听到.”晴儿问琳兰.琳兰也不知所措. 皇上无论去何处.都有开路的太监.一路拍着手开道.喝退闲杂人等.将要到哪座宫门时.远远就会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子喊..“皇上驾到”.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就來了. “沒跟着多少人.只有贴身的福生和禄生两位公公.看样子是从御宴上直接过來看.”琳兰边说边往旁边让.皇上随时会进來.她可不敢挡了皇上的路. 晴儿转头看床上的方媃.方媃也看她.晴儿眼中沒有多少兴奋.目光复杂难辨. 方媃只穿着贴身的亵衣.站起來.随手拿了件长袍.匆匆披好.正要往出走时.皇帝已经走进來. 两人对视片刻.方媃带着晴儿和琳兰跪下见驾.应煊随意摆摆手.示意起來.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景澜宫忘忧小筑.他环顾四周.见靠墙处有两把紫檀攒拐子纹扶手椅.便走过去坐下. 晴儿和琳兰默默退下.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了. 两人均是不作声.方媃闻到了酒气.忽然想笑.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记得那回白氏进府时.他也是这般带着酒气和脂粉香气突然跑了來. 看來今日是又喝高了.兴之所至跑來这里. “你这屋子不适合摆紫檀家什.显得暗沉沉的.明日让他们送颜色鲜亮些的家什换了吧.你喜欢哪种.黄花梨还是小叶黄杨木的.不然红木嵌黄杨木.或是镂空的也都好.” 方媃淡淡回道:“如今的家什就已很好.已经用惯的何必要换.多谢皇上顾念.” 应煊垂下眼帘.看着那紫檀攒拐子纹椅的扶手.慢慢道:“一年多未曾单独说说话.倒是生分了.你坐吧.” 方媃从容走到下首一张束腰如意纹方凳上坐了. 两人无言半晌.仿佛已生分到找不到话说. “朕生辰.你也不过只送了幅画.竟敷衍到如此地步.可见是恨朕了.”他抬眼看她. “皇上言重.臣妾不敢承担.臣妾不知恨从何來.” 应煊轻轻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如果这样还不能令你恨朕.那朕真是束手无策了.我在你心里.始终都不重要.永远比不上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话.沒有再自称“朕”.而是“我”. 方媃抬眼看他.心想.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一直都清楚. “皇上统驭天下.至尊无极.何必与他人相比.臣妾知道.做为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您有您的骄傲.所以.您所做的一切.臣妾理解.”方媃说的是心里话.别说是他这般地位的男人.就是最寻常的男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惦记别人. 应煊已经算胸怀广阔了.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早把她休离了.她知道.他还是放不下. “你是巴不得我冷落你.是吗.若换成别的女人.此时早寻死觅活了.你却反而是如愿以偿的快慰.是吗.”他喝了不少酒.凤目挑出一抹微红.目光沒了往日的犀利.略带着迷离. 与喝醉的人讲道理.是枉费力气.方媃想.此时必定有许多人在找他.怎生想个法子.请他早早离开.否则明日怕又有麻烦上门. 正琢磨着.再看应煊.方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來他竟已经坐到床边.开始宽衣解带. 这个人.竟醉到如此地步了.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里任何一张床他想睡就能睡.但这里好歹也是她的屋子.他倒是自來熟.说躺就躺. 他不只一次在她面前脱衣衫.今日趁着醉更是坦荡毫无遮掩.不过一眨眼工夫而已.他竟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 方媃眼看已经阻止不了.只能无耐叹气. 再看他.已经胡乱扯过锦被盖上.倒头便睡.谁也沒有天大的胆子.敢把皇上从床上揪起來.只能由着他了.可是自己今晚怕只能睡在书房的榻上了. 看他紧闭着眼.呼吸均匀.想是睡着了.方媃便轻手轻脚息了烛火.要走出去. 还沒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刚才还似在熟睡的应煊说话:“回來.上床睡觉.” 方媃心中一声叹息.这个人.即使喝醉也永远是带着几分清醒的.按理说.他主动和好.自己识时务的话.便该给个台阶就下.还要心怀感激才对. 可是她不愿意.如今心中已经确定爱的那个人不是他.就更不愿意.脑中瞬间找了无数借口.却知这些都不管用. 想到凌云.心里难受的要命.直直得站在地上.不愿挪动半步.可不可以就此放过彼此.不要再相互折磨. 见方媃良久不动地方.应煊索性坐起來.精赤的上身.肌肉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男性的魅力.可是方媃只想转身逃跑.心里爱上别人.怎么还能接受眼前人的怀抱. 应煊走到方媃面前.不再说话在.只是看着她.他在等她.等她有所表示. 方媃就只是站着不动.她的姿态已经表明了态度. 应煊冷笑:“你莫忘了.你还是朕的女人.以前是.今后也是.永远都是.” 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边.几乎是将她扔到了被褥间. 方媃翻身要坐起.应煊已经合身压了上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二生死本无常 (ziyouge.com) 她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既然反抗是徒劳.又何必反抗.过度抗拒.反会让他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颤抖的睫毛.一动不动的身体.应煊渐渐冷静下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这是何必.何苦. 再爱她也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再爱她.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该拿她怎么办.舍不得放手.却离她越來越远. 应煊颓然翻身.躺到方媃身旁.两人不言不动.谁也不说话.过了半晌.应煊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夜深了.睡吧.” 方媃知道.应煊有他的骄傲.他显然不可能再强迫她了. 今后.该怎么办. 万寿节过去了.然而宫里的热闹并未平息.有一个消息传遍后宫..被冷落一年多的方嫔重获恩宠了. 夏日炎炎.屋里即使摆上大块的冰.也难消暑热.都说心静自然凉.然而方嫔的翻身.让很多女人都难以心静下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皇太后很平静的接受了方嫔的受宠.皇后也沒有任何表示.这倒让一直提着心的方媃很难相信.太后就这么放过她了. “娘娘如今虽又受了宠.可不比在王府时那样啊.此时毕竟还有敏婕妤和几个美人.娘娘不算独宠.太后自然也沒话说.至于皇后娘娘.只要无人危胁到皇长子的地位.她更是明哲保身了.”晴儿是这样的想法. 方媃也觉得晴儿言之有理.此时的后宫.可说是雨露均沾.她所谓重新获宠.其实也只是比原來被冷落时好了些.却也并不突出. 其实谁也不会想到.每当应煊召幸她时.其实只是有名无实.两人只是说说话.盖着被子躺在一起而已. 她理解应煊的心情.放不下也舍不得.宁愿如此相伴着.她也愿意陪着他.多和他说说话.如果不涉及感情.他们还是可以畅谈的.谈谈诗词、历史.有时也提及朝政. 应煊博学强记.可谓万般锦绣.皆了然于胸.与他相谈.原先看书时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顿时便有醍醐灌顶之快. 方媃与他交谈时.看着他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深沉或霸气.常常暗自感叹.像这样一个男人.若是真能理解她.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倾心相交.那也许.她早已经爱上他了. 只是可惜终究错过.耐何缘浅. ****** 天气太热.反而易生病.元氏淑妃这段时日身体一直不爽利.前两日更是中了暑.病倒了.方媃和任婕妤日日去探望她.看着她一点点消瘦下去.很心急. 其实.淑妃自诞下应煊第二子之后.身体一直未能大好.时常生病.入宫后似乎更严重了些. 这一日午后.方媃又与任婕妤相伴到了元氏的翠微宫.刚一入宫门.就见乌鸦鸦站了一地的人.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任婕妤立刻道:“是皇上來了.咱们还是先回避的好.” 两人正要转身走.却见里面出來一个人.正是禄生. 他一看见她们.立刻过來跪下问安.口中快速说道:“两位娘娘來的正好.方才淑妃娘娘还对着皇上念叨两位.说两位天天都这时候來看她.今日也定会來.娘娘吩咐奴婢若见两位來了.立刻请进去.” 方媃不解.淑妃这是怎么了.难得跟皇上独处一阵.却非要把她们拉进去. 任婕妤携着方媃的手.跟着禄生走进殿里.转到后面寢殿.隔着一层珠帘.可朦胧看到皇上正坐在淑妃床边.而淑妃则靠坐在床头. 两人给皇上和淑妃分别行了礼. “把帘子打起來吧.天天见面的自家姐妹.还挡什么.”淑妃虚弱地吩咐. 帘子打起來.方媃看见应煊微皱着眉.表情似不很愉快.也难怪.元氏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病的起不來.他心情怎么会好. “姐姐今日气色比昨日又好一些.想必就快大好了.”任婕妤笑道. 淑妃苦笑.颤着声道:“我心里急.只恨不得立时便好了.我还有个才两岁多的儿子.若就这般起不來了.怎对得起孩子.” “姐姐快别多想.反伤了身子.”方媃忙劝道:“常言道‘忧伤肺、思伤脾’.姐姐思虑过重.更不利于养病.如今在宫里.天下名医皆汇于此.还担心什么呢.” “方妹妹说的是.我只是担心潇儿罢了.母子连心.难免想的多了.” 应煊道:“知道自己想的多.便不要再由着自己.多往宽处想.病才能好.” 淑妃看看皇上.道:“皇上.方才臣妾请求您的事.可否现在就当面说与两位妹妹听.皇上只念在臣妾病中多思的份上.就只当是宽慰臣妾.允了吧.” 应煊沉吟片刻.转头看看方媃和任婕妤.点点头. 淑妃见他点头.立刻高兴起來.撑着身体坐端正了.郑重其事道:“两位妹妹.今日在皇上面前.承皇上恩准.请你们答允我.若我有不测.劳你们二位共同抚养潇儿.视若己出.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们了.” “哎哟.这.姐姐您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这种事也说出來了.”任婕妤惊得不知如何回答. 方媃也有点吃惊.难道元氏的身体竟已糟到这般田地.她看向应煊.见应煊也正看她.目光晦涩难明.他缓缓向她颔首.示意她先应下來. 方媃看向任婕妤.她也在看她.显然是不知如何是好.按理说.宫中嫔妃如果早逝.留下的孩子应该由正宫皇后抚养.不能轮到她们啊. 不过此事显然元氏已经得到应煊首肯.不然不会提出來.至于应煊是怎么想的.谁也猜不到. 方媃想.自己身如浮萍.在宫里也是朝不保夕.可任婕妤一直地位稳固.就算将來只有任氏照看.应潇也可平安长大. 她二人平静片刻.目光交汇.此情此景.当着皇上的面.看來是一定要答允的了. 两人安慰淑妃几句.同时也表示愿意接受托付.只请她安心养病.不要再担忧. 淑妃见她二人应了.长松一口气.道:“我知二位都是守诺重情之人.所以才有今日不情之请.只盼我平安渡过此劫.让妹妹们白担心一场.到时我再请酒赔罪.” 方媃笑道:“正是这话.到时咱们姐妹定要好好醉一场.把姐姐珍藏的好酒都喝尽.姐姐可莫心疼.” “我也早惦记姐姐藏的那几坛梨花春.想來必定是归我了.”任婕妤也凑趣道. 淑妃安心的笑着.应煊一直沉默.有时看向方媃.目光带着淡淡的痛. ******************** 太和元年.离中秋还差一个月时.淑妃便去了. 她去的太快.以至于方媃和任婕妤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失去一个相濡以沫的姐妹. 回想起在王府相处的点滴.方媃和任婕妤两人整日相对垂泪不止.元氏素日为人温和.静嫔虽与元氏情份一般.却也忍不住跟着哭泣. 应煊感念元氏为人.又是应潇生母.赐她以贵妃之礼下葬.并正式下旨由方、任二人共同教养皇二子.以慰淑妃在天之灵. 淑妃停灵七日.葬于皇陵. 秋风萧瑟.戌时三刻.方媃被接近了承佑殿.这些时日.应煊大概每隔四、五日便会召幸她一回.有时是她去承佑殿.有时是他來景 澜宫.如此已经在宫里算是头一份儿的恩宠了.即便是柳婉风头最劲时.也不过如此. 太监走过來.悄悄告诉她皇上还在批奏折.请她先入后殿西稍间寢室内等着. 方媃沒说什么.径直转入后殿.坐在“龙床”上.有些心思不属.这些天过去.脑里却还在想着元淑妃临终前的样子. 她看应煊情绪很平静.只是在提到应潇之时.才会不自觉皱了眉头.两岁多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却也已经依稀明白.母亲不会再回來.所以在灵前放声大哭.惹得她们也痛哭不已. 他现在搬到了任婕妤宫里.由她一手照料.方媃也常去照应着.芷芸倒是高兴了.天天陪着弟弟玩.清和宫成了这宫里最温暖的地方.常听到孩子们的童言童语. “在想什么.” 方媃蓦然抬头.应煊竟已站在面前. 她要起身给他行礼.他摆了摆手.坐在她身边. “在想什么.如此出神.”应煊依旧是这个问題. 方媃淡淡笑着.很自然得回道:“在想淑妃姐姐.回想从前在王府时的旧事.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人却已经不在了.” 应煊沉默片刻.打量着她.似乎在猜她是不是说了实话. 方媃坦然面对.笑问:“皇上看什么.” 应煊收回目光.看向墙角的香炉.道:“他们怎么又燃这种香.呛得朕头疼.” 方媃唤來太监.让换种香.应煊却令他直接把香炉搬了出去. “皇上.心情似是不好.” 应煊半靠在床头.道:“前些时日.瑞王闭门谢客.还算识时务.朕不是狠心之人.毕竟是手足.原想着能放过也便放过了.只是.他如今又活泛起來.竟暗自与凌云通起信來.这岂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方媃听到这里.暗暗心惊.应煊初登帝位.一切政务需时间理顺.还要慢慢清理掉原先的政敌.暂时无法对付远在边关的凌云.可是若想捏死瑞王.只怕不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三起落更寻常 (om) “瑞王不死心.不甘心.朕很清楚.他自诩先皇唯一嫡子.岂甘对朕俯首称臣.”应煊哂笑道:“连祖宗法度、先皇继位诏书都不放在眼里的逆子.还留他何用.” 应煊说的每个字都是冷冷的.方媃仿佛已经看见了皇室操戈.鲜血横流. “他蠢到把凌云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真是可笑.凌云.凌非鸿.他的心机最深.岂是瑞王这蠢材能驾驭得了的.” 应煊盯着她.道:“等朕料理了瑞王.怕就能腾出手來.好好查查这位先皇任命的凌总兵了.” 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媃知道.应煊要对付凌云.必须先安定朝政局势.否则草率行事.必会激得边关不稳.他肯定是要动凌云的.只是急不得.这也是他对边关武将任免始终沒有动作的原因. 方媃想.应煊告诉她这些.完全不担心她传出去.因为她周围怕是早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向外通消息. 应煊从不在意.当他说起凌云时.她是什么感受.因为在他心里.凌云这样的人.于蝼蚁无异.他的生死算得什么. 正当后宫为淑妃去世唏嘘之时.边陲突然传來惊天消息.时任霄云关总兵的凌云.竟于八月十二日.率兵反了. 叛军夺取霄云关如探囊取物.霄云关到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关.放獠兵进关.滕族与獠族歃血为盟.宣布联盟联军. 联军士兵虽入霄云关.却并未屠杀百姓.只是将百姓都轰到霄云关下聚集.凌云站在霄云关上.向天召告.把百余年前开国之时.大洪开国之君背信弃义、屠戮盟友的恶行公之于众.声言要大洪血债血偿. 八月十二日反.之后不到十日.便以闪电之速攻下北斗十九城中的十城.十九城之中的扈州.总兵秦北生率全城军民抵抗.最终却还是被攻破城门.秦北生自尽殉国. 凌云反得毫无预兆.所以大洪措手不及.獠滕联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攻城略地.一时竟无人可挡. 方媃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恐怕自己在这景澜宫住不久了.自传來反叛的消息.她也再沒见到过应煊. 晴儿惊得几天都回不过神來.等回过神來.才开始意识到她们所处的境地. “娘娘.表少爷是不是疯了.他.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造反.这.这到底为什么啊.” 方媃已经开始自觉收拾东西.她的表亲造反.把她打入冷宫应该算是轻的了吧.趁还沒有下旨.赶紧收拾东西.把能带的都带上. 太监來了.皇太后传她去凤鸾宫. 方媃临走时.吩咐晴儿立刻去收拾东西.晴儿惊的张大了嘴.眼露惊恐. ********* 凤鸾宫本是皇后所居之宫殿.应煊即位后.本应是常皇后住这里.但常皇后为了表示对太后的敬重.奉请太后住进了凤鸾宫.她自己住了雍华宫. 方媃跪在凤鸾宫正殿.殿上正中.坐着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过去的贤妃.现在的皇太后.保养得依然很好.精致的面容.丝毫看不出已经是奶奶辈的女人. “贱婢.你那表亲凌云狼子野心.举兵造反.霄云关有一半的兵士受他鼓噪.竟追随了他.叛兵倒戈相向还不说.竟里通外寇.开了霄云关引獠兵进犯.我朝兵将措不及防.被打得连退百里.霄云关失守.獠兵和叛兵势必趁胜攻城略地.我大洪危矣.”皇太后冰冷的声音.看着下面的方媃道. 皇后怒气冲冲.在一旁接口道:“你是叛臣亲戚.怎么可能再位列后宫妃嫔.若依了我.直接下狱也算轻的.可皇上圣明宽宏.言道凌云一人之错.不必牵连九族.你父兄虽免了职.却只是软禁于自己府中.而你.废为庶人.入冷宫.” 皇太后道:“皇上就是太过仁慈.反叛这等诛九族的大罪竟然轻轻放过.恐怕难以平息众怒啊.听说.你那姐姐的婆家.庞大人倒未受多少牵连.依然留在任上.” 方媃始终沉默.她无话可说.早料到的结局.一切都并不吃惊.不过有一点倒令她些许意外.应煊竟沒把她们方家全家下狱.看來还是手下留情了. 皇太后站起身.雍荣华贵的深紫衣裙轻轻拖曳在光滑如镜的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走到方媃面前.命令道:“起來.抬头.” 方媃站起身.平静抬头看她.这个女人.因为儿子做了皇帝.一跃成为皇太后.如今的风范.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 皇太后伸手.抬起方媃的下颌.端详片刻后.咬着牙道:“就是这样一张脸.让我儿子迷了这几年.如今总算是到头了.不然.这后宫迟早要是你的天下了.” 她放开手.对皇后道:“我累了.这种事你來处理吧.” 太后留下冷冷一瞥.转身去了后殿.殿内只留下皇后和方媃. 皇后冷笑道:“直是机关算尽啊.表面看.你与世无争.可骨子里却精于算计.原以为皇上有了那些新人.会逐渐忘了你.却沒想到你沉寂许久.却趁着淑妃去世.和任婕妤抢了应潇來养.又翻了身.” 方媃也还以冷笑:“皇后想的真对.只不过.有个孩子就能拴住男人的心吗.如果是这样.那这宫里最受宠的.难道不应该是皇后娘娘吗.” “你.你竟敢.”皇后以为方媃早吓破了胆.万沒想到方媃居然还敢还嘴.并且直击她软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淑妃将孩子托付于妾二人.不过是信任而已.其实此事娘娘反倒应该多想想.中宫之主.是所有皇子的嫡母.孩子托给皇后娘娘抚养.身份更尊贵.可为何明明中宫有主.淑妃却绕了开去.寻了两位份位不高的妃子來托付.娘娘.您想过原因么.” “那是她病得糊涂了.”皇后不屑道. “是吗.那么皇上也糊涂了.竟然应允了淑妃所求.”方媃笑道. 殿内所有宫人噤若寒蝉.吓得不敢动.皇后脸色阴晴不定.站起身.指着方媃道:“好.很好.你如今尽管一逞口舌之快.我倒要看你能在冷宫活多久.” 方媃微笑站着.平静看着常皇后.压抑在心中的话.今日一吐为快.也算不枉來凤鸾宫这一场. 所谓冷宫.不过是皇城最偏僻的角落里.最冷清的宫室.其实这宫殿也有名字.名为洗心宫.自然是取洗心革面之意. 和晴儿在冷宫之中安顿下來.发现这里确实堪称冷宫.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倒罢了.宫殿长期无人维修.虽不至于四壁漏风.可还是阴冷阴冷的. 宫里并无其他妃子.听看守洗心宫的太监说.先帝时这里有好几个妃子.皇上即位后.开恩把所有罪妃都发送回原籍了. 所以现在这里就更冷清了. 冷宫里.吃喝自然不用说.管饱就不错了.取暖却成了大问題. 眼看深秋将至.诺大的宫殿连炭火都沒有.方媃发起愁來.当初來这里时.随身藏了些小件的黄金项链和戒指.此刻本可以拿出來.求太监换些炭來.但看守的太监胆子太小.知道她们是叛将的亲属.罪不可恕.所以有钱也不敢挣. 深夜里.方媃本來和晴儿依偎着睡着了.却忽然无缘无故地醒了. 黑暗中.她仿佛听到有极轻微的响动.方媃坐起身來细听.可能又是老鼠.可怜这老鼠.费着劲偷偷进來.却不可能找到一点多余的食物. 屋里太黑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觉得那响动声竟渐渐靠近了床. 方媃眨眨眼.隔着布帘.隐约看到有个影子停在床边. 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很显然.这是一个人. 方媃瞬间想到了死.这个人.也许是有人派來要她的命的. 她看看靠里面熟睡中的晴儿.只盼这人能放过她. 她正在恐慌.忽听帘外那人用极轻的气声道:“方眉真.请出來.” 天.是个女子.听她语气并无恶意.方媃忽然有所感觉.这人.会不会是凌云派來的. 方媃轻手轻脚下床.挑开帘子下地.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对面的人穿夜行衣.身形苗条.确实是个女子. “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面前女子向前一步道. 方媃仔细一看.笑了.原來确实是故人..雁北. 方媃知道一定是凌云命她來的.她就知道.凌云不会只顾自己.而陷她于危地的.她一直相信.凌云会派人來. 雁北引她到另一房间.直接了当道:“两个选择.一.你现在就随我离开.外面还有接应之人.只是你不会武.要把你带出这禁卫森严的皇宫.恐怕很危险.二.我们來安排.过些日子给你消息.买通宫人.想法偷偷送你出去.” 方媃想了想.道:“前两种选择里.都不能带上晴儿.” 雁北不以为然道:“自然.让你一人出去都要冒天大风险.怎能再带个婢子.” 方媃摇摇头:“别人我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丢下与我患难与共的晴儿.” 雁北哂笑:“族长在战场上.每一刻都在以性命相搏.却还要为你担心.打通多少关节才能派我等进來.你却因为一个婢子而辜负了他这番心血.真不知族长为什么会看上你.” 方媃不介意她的无礼.直接道:“你刚才也说.第一选择太过危险.我不想你们因为救我而陷于宫中.两边正在交战.你们若被俘.性命必不能保.至于第二选择.也是挺而走险之举.况且不能带上晴儿.我不愿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四牵挂隔万里 om 她看着雁北.很平静说道:“雁北姑娘一心一意忠于非鸿.是忠信之人.而我方媃.虽比不上姑娘.却也知道做人道理.晴儿不负我.我也必不会负她.我在这里无性命之虞.请你回去转告非鸿.请他莫要为我行险.” 雁北不再笑.很认真得盯着她.道:“我倒有几分意外.娇养于官家的小姐、后宫贵妇.竟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很是难得.为了个婢子而放弃逃走的机会.倒是不枉了那婢子的忠心追随.” 雁北转身走了几步.停下來转身道:“其实.族长也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罔顾任何一个属下的性命.与属下性命相托.所以追随他的人才会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即便是为他死也甘心情愿.” 方媃笑了.这雁北是心直口快之人.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凌云和自己有相似之处.他们有共同的做人原则.所以心才能在一起. 方媃在冷宫中不通消息.几日后.她发现自己冷宫外.居然多了守卫.这些守卫完全不是做做样子.而是很认真严格的把守着冷宫.甚至是三班轮替.日夜不放松. 晴儿也奇怪.怎么忽然怕她们逃了似的.守得如此严密.她向送饭的太监打听了好几次.那太监才露了口风. 原來.前几日的夜里.禁卫在宫里发现有三人潜入.与之交战后.被那三人逃了.但禁卫发现那三人的地方就在冷宫附近. 此事必定是上报了.结果已经看到.冷宫忽然有了守卫. “会是刺客吗.”晴儿猜疑道:“宫里潜进人來.必定是要对皇上皇后等重要人物不利.怎么会对冷宫下手.那些禁卫眼神不好吧.” 方媃想.此事应煊必定已经知道.所以才派了人來.应煊还是不想放了她. 守卫冷宫的都是禁卫.胆子也较大.所以方媃用手饰换炭的想法终于得以实施.看來.万事皆是有利也有弊.她们被看守起來.却得來了温暖. 原來冷宫消息闭塞.自从守卫们來了.这个问題倒解决了.晴儿无事便假装在院里遛达.或扫院.或打水.竖着耳朵听守卫们聊天.能听到不少消息. ******** 入冬时.晴儿听到了前线最新的消息. “婢子听守卫们聊天时说.凌表少爷十分擅于用兵.加之獠兵凶猛擅战.短短两个月.已经快打到溱江下游的靖州了.若是攻占了靖州.再长驱直入.中原也危险了.” 方媃点头.应煊之前忙于争位.后來又忙着排除异己.收拾瑞王余党.所以被凌云打得措手不及.但是她知道.大洪是一个稳定的王朝.开始被打的不及还手.却仍然有实力在的.不至于一败涂地. 等应煊缓过一口气.调兵遣将.这仗只怕有得打了.谁也别想速战速决.但是.以獠族人的行事风格.只怕更想速战速决.不愿僵持着.他们是游牧民族.擅攻战、略夺.却不擅坚持.凌云.能驾驭得了这些凶蛮的獠兵吗. 傍晚时.任婕妤如前几次那般.悄悄遣了人从后墙扔了几袋炭过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日常用品和散碎银钱. 这些时日多亏还有她和静嫔接济.不然她们靠手饰换來的炭火根本不够. “任婕妤也不写些外面的消息.明知咱们是很担心的.”晴儿抱怨. 方媃道:“她不敢冒失.万一私传消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难得.我们再不能拖累她.” 晴儿去收拾东西.要及时把这些东西藏好.不能被人发现. 方媃看着晴儿.她最近也削减很多.原來是红苹果一样鲜嫩的脸蛋变成了沒有光彩的尖下巴. 拖累了晴儿.很对不住她.若能想办法让她先出去.自己也可放下一些心思了.只是这想法恐怕很难实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事消息断断续续传來,靖州果然失守.随着战事时间拖长.凌云的声名大振.前去投奔的江湖中人.绿林好汉也越來越多. 方媃想.凌云应该会吸取滕族先人的惨痛教训.与獠族合作.却不能掉以轻心.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多给自己留些后手才好. 进了腊月时.晴儿从守卫那里得知.皇上年后将要迎娶东边海岛之国滁国的公主.封为皇贵妃. “听那些守卫说.如今打仗.国库空虚.兵马缺乏.皇上娶滁国公主.便可向滁国借兵借粮.好早日平定叛乱.” 方媃点头.看來应煊是真急了.他刚一即位便有人造反.怎不令他气极.非一举歼灭才能解恨. 晴儿泫然欲泣:“皇上真是翻脸无情.小姐在这里受苦.他却”自被废为庶人.晴儿便很自然的改回以前的称呼. 方媃叹气:“晴儿.他是一国之君.儿女情长实在不值一提.他有他更看重的东西.原不能怪他什么.况且.皇宫女人众多.多一个滁国公主又如何.” “您心里是希望谁赢.是表少爷.” “不.我只希望战争快些结束.说心里话.我希望他们两方.谁都不要输.谁都沒有赢.” “不分胜负.那如何可能.总要分出个胜负來的.” “是啊.一旦分出胜负.有一方的结局必会十分悲惨.晴儿你说.我能忍心看着他们哪一方一败涂地呢.” 晴儿有几分吃惊得看她.道:“婢子一直以为.您心里怨恨皇上.希望表少爷赢呢.” 方媃摇头:“我从未如此想过.人总要记着别人的好才对.皇上对我的好.我不能忘.怎么会期盼他失败呢.你以为.让我看着他失去江山.我会好受.” 晴儿点头:“是啊.小姐为人婢子再清楚不过.皇上毕竟曾对您好过.您哪能忍心呢.” “可相比他來说.非鸿所处境地更加艰险.非鸿如今是提着脑袋在造反.旦夕祸福难以预料.更叫人担心.” 方媃总在梦里梦到凌云.梦里的他.在烽烟四起的沙场上血战.雁翎软甲上沾满血迹.正拼尽最后的力气. 惊醒后常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着的.况且她不信以凌云的智慧和手段.能将自己陷入绝地. 方媃在冷宫担心凌云.而远在边陲.正沿溱河两岸与大洪交战的凌云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 夜暮沉沉里.獠滕军十里连营.远远便可听到溱江水滔滔奔流的声音.篝火渐息.军士已沉入梦乡.只有巡逻的士兵执戟仗剑.往來查视. 凌云独立于江边.望着夜色下黑沉的江水出神. 雁北等人已经返回.沒把眉真带回來.却将她的话捎了回來. “眉真.眉真.你可知我多想你.思及你在冷宫艰难渡日.我便如坐针毡.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也要尽快见到你.我们要正大光明的在一起.生死相依.” 凌云在心里暗暗念着. 一名滕族小校上前鞠躬.禀道:“涑沙王子请您到大帐议事.” 凌云回过神來.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河边. 夜越发深了.冷风如刀. 中军大帐之中.牛油巨烛高照.帐中通明.族长之子涑沙正和凌云交谈. 连胜数仗.打得大洪军队连连败退.可此时涑沙脸上并无兴奋喜悦之色.而凌云则一如既往得淡然.脸上不辨喜怒. 涑沙叹气道:“我那几个弟弟.趁我出战在外.在父亲面前说尽坏话.我父亲身体渐渐不如从前.耳根变软.又宠那几个弟弟.长此下去.只怕我这继承人的位子难保啊.他们本就反对与大洪交战.如今咱们连胜倒暂时封住了他们的嘴.可只要稍有败绩.他们必会立刻向父亲进谗言了.” 凌云点头道:“此事不可不防.你留在家里的那些人也要多警醒些才是.” “我已经细细嘱咐过他们.据他们回报.族中暂时尚无异动.”涑沙道. “我们是以闪电之速攻城略地.攻其不备才能连胜.大洪已经在调兵遣将.以后的仗只怕很难打.” “非鸿.当初我们便商量好.以我们的实力.若指望就此夺下大洪江山.那是痴人说梦.最如我们意愿的战果.但是夺下北斗十九城.与大洪以溱江为界.自立王庭.不再岁岁上供.” 凌云点头.若有所思道:“不错.尽管如今獠滕军里许多将士都认为一定要一战到底.夺下江山.但咱们两人不可因一时的胜利而昏了头.” “我军外表勇猛.实则内部人心不齐.纷扰挚肘颇多.与大洪交战.需找合适之机提出交涉谈判.晚了只怕被大洪看出底细.” 凌云沉着道:“此时尚早.还须再多打一些大的胜仗.等待合适时机.” 涑沙点头附和:“你我相交多年.过命的朋友.我深知你的才谋.一切听你的就是.” 他看凌云脸色不佳.又问道:“我知道你派去白玉京的人回來了.你是惦记着方小姐吧.” 凌云见他问起.点头道:“有件事我思谋许久.正想找你商量.” 涑沙笑着道:“何事令你这位智计如神的军师思谋许久.尽管说來.” 凌云走近涑沙.与他低声交谈起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五无端命悬危 -om- 临近过年.战场也暂时停战.宫里此时都在张灯结彩的布置.唯有冷宫一如平常得冷清. 这一日太阳很好.趁着天气好.方媃和晴儿两人一起动手.在太阳地上洗衣服.快点洗好晒出來.到晚上也许就能干. 正忙着.忽听到宫门次弟而开.远远听到有太监扬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晴儿的衣服掉落到盆中.惊慌看着方媃. 方媃无奈得冲她笑笑.站起身來. 皇后身着金团凤绣牡丹长裙.外披红狐皮看见.头戴凤冠.金尊玉贵得款款走进院來.她身后跟着的是刘氏顺良媛. “方氏.大胆庶民.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跪.”顺良媛道.她的样子看上去还是那么温婉.只是声音却冰冷如刀. 晴儿已经跪下.她自小便是婢子.所有比她地位高的人.她见了都要跪.早跪成了习惯.方媃却不然.她的思想本就不属于这里.所以并沒有跪成习惯.尤其是如今她已经一无所有.更不会再看人脸色. 顺良媛见她始终不跪.冷笑道:“看來在冷宫里呆久了.竟连规矩都忘了.來人.让她好好醒醒.”此时的刘氏.完全沒了平日温柔的模样. 立刻便有太监上來要给方媃掌嘴. “慢.”皇后笑微微挥退太监.上前一步道:“跪不跪并不重要.顺良媛.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 方媃抬头直视她.听出她话中之意.晴儿也听出來了.她跪行到皇后脚下.哭着道:“皇后娘娘.我家小姐已经是庶人.在冷宫里无人问津.她再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请您留她一条命吧.” 顺良媛上前一步道:“她在王府时便妖媚惑主.娘娘忍耐已久.如今方氏乃反叛凌贼亲属.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我是后宫之主.冷宫罪人的生死.可由我一意决定.身为皇后.辅佐皇上.稳定后宫是我的责任.留下你迟早会后患无穷.” 方媃哂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你是想告诉我.这后宫里的女人.你都有权处置.” 方媃审时度势.渐渐清楚目前情况.皇后亲自前來.说明她既很着急.又不敢假手他人.可见赐死她.应是皇后私自作主.至于为何突然要致她于死地.却还猜不透. 性命悬于一线.方媃却很平静.自进冷宫.她就有心理准备. 顺良媛道:“留着你.不但后宫不宁.只怕江山社稷也难安稳.说你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一点不为过.近些天.皇上为了你寢食不安.若不是敏婕妤告之皇后娘娘” 皇后皱眉.立刻打断顺良媛的话:“顺良媛.多说无益.这些事何必跟她说.” 是什么事.让应煊为了她寢食不安.入冷宫至今.再沒见过应煊.他早已不管她.还会为她伤神.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如今与她息息相关的.无非是凌云.莫非.. 皇后见方媃脸色不定.便道:“你不必猜测了.横竖进了皇宫.做过皇上的女人.此生便不能再做一丝背叛皇上的事.我身为皇后.绝不容许你这样的女人祸乱纲常.让皇上被天下人取笑.” “皇后娘娘说的是.”顺良媛道:“宠爱你也曾全占过.风光也占足了.为了你.多少女人暗地里流过泪.如今却想得个一身轻松、如愿以偿.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皇后朝顺良媛使了个眼色.顺良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赐你了断得痛快些.”顺良媛平素温柔如水的眼波中.此时全是狠毒. “你安心去吧.你这丫头我免她一死.” “娘娘.万一这丫头出去胡言乱语..”顺良媛是一个不肯放过. “那就给她吃哑药.再打断双手.总之.饶她一命.我可不愿多造杀孽.”从贤德的常皇后嘴里轻松得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此时的她.其实才是真正的她. “还是皇后娘娘心软.宽宏贤德.”顺良媛笑着捧道. 顺良媛一抬手.后边的太监走上前.接过小瓷瓶.一步步向方媃走去. 晴儿已经哭不出眼泪.她一咬牙.扑到方媃身前.挡着道:“皇后娘娘.求您让婢子替主人去死.饶过主人一命.” 方媃紧紧抱住她.含着眼泪道:“晴儿.今日我必死无疑.你替不了我.” “小姐.您刚才也听见.皇后要毒哑我.还要废我双手.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与其如此.不如让我跟着小姐一起去.黄泉路上.晴儿也能和您做个伴.”晴儿绝望喊道. 方媃也怕死.却知已经躲不过.令她心痛的是晴儿无辜.不该陪着她死. 太监们不管那许多.也不容她们哭泣.两个人一个走上前來拉开晴儿.一个拨掉瓶塞.就要给方媃灌毒药. 方媃无可逃避.却不愿死得太难看.她推开太监.站起身道:“不要碰我.我自己喝.” 擦干眼泪.对晴儿笑了笑道:“早知是今天.也该穿件好看的衣裙.如此狼狈.真不好意思见阎王爷.晴儿.我对不起你.來生.我來做你的丫头.服侍你一辈子.” 晴儿嚎啕起來:“小姐.你一定等我.” 皇后笑道:“也好.既然你要追随.一会儿也成全了你.” 方媃接过瓷瓶.里面的药水似乎不多.方媃想.若是自己一口气喝干.她们想害晴儿却不能立刻实行了.只要躲过此时.说不定晴儿还有生机. 手握致命的毒药.往事如烟.前尘不能多想.生死关头.方媃眼前只出现了凌云那张温柔专情的面孔.原來.她真的是爱他的. 正要仰脖一口气吞下药.墙头处忽然凌空飞來一粒石子.“啦”得打在方媃手上.不轻不重.却使瓷瓶摔在地上.登时粉碎.瓶中液体洒在地上.鲜红如血.气味冲鼻. “大胆.是谁.”顺良媛气恼得喝道. 太监们正要追寻去.忽听门外有人道:“这是在做什么.何时冷宫里变得如此热闹了.” 所有人都回头.方媃抬头.白清妍扶着皇太后走进來.除了方媃.所有人都跪下问安. “起來.”太后环顾众人.目光落到洒在地上的毒药上. “皇后.这是你拿來的‘断肠鸩’.你这是想赐谁死.”她看着皇后问. “母后.方氏乃叛贼亲属.祸乱宫闱.儿臣不得不处死她.以正纲常.”常氏脸色很不好看. 太后道:“她是该死.若是皇上下旨赐死.我绝不拦着.可你明知如今她绝不能死.还私自跑來要处死她.你是何居心.这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应该做的.” “若非清妍來向我禀报.我晚來一步.你必会铸成大错.为了一己私心.坏了国家大计.皇上绝不能容你.中宫之主不仅要坐镇后宫.还要心怀天下.做皇上的贤内助.只打理好后宫是远远不够的.” 皇后抬头.盯了白清妍一眼.沒有说话. “刚才.我们紧赶慢赶.怕还是晚了.不想却有人在这个关口击碎了药瓶.倒是救了方氏一命.”太后道. “此人身份成疑.臣妾以为应该立刻派人去追查.”白清妍道. 太后点头.立刻有人出去了. “太后.这方氏留下.只会令皇上犹豫不决.若真答应了那叛贼.岂不是..”顺良媛急急道. “住口.太后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余地.”白清妍道. “慧妃.太后和我面前.又岂有你呵斥他人的余地.”皇后恨恨道. “皇后娘娘明知前些天.凌贼向皇上提出条件.皇上正在考虑.您却抢着过來要绝了皇上的路.您可曾为大洪江山社稷考虑.”白清妍虽在妃位.却是太后娘家亲戚.有太后.她便敢质问皇后. “臣妾也讨厌方氏.甚至恨她.可如今却不是报私仇的时候.臣妾身为皇上的女人.事事以皇上为先.即使再不愿意.也要留下她.等候皇上发落.” 皇后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道:“慧妃好贤良啊.” 她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方媃逐渐平静下來.也听出了些意思.原來皇后之所以着急要处死她.是因为凌云向皇上提了一个条件.这条件一定与她有关.具体是什么还猜不出來.但一定是对她有利的.很可能就是离开皇宫. 皇后不愿她得利.所以不顾一切要抢在前面來处死她.白清妍心里只有皇上.知道皇后此举会不利于皇上的大事.所以去通报了太后.而在太后來之前.那墙头上飞來的石子也救了她.这个飞石子的人.明显既不属太后一边.也不是皇后的人. 太后扫了众人一眼.道:“方氏的事.全由皇上决定.与朝廷大事、江山社稷相比.儿女私情算得什么.我相信皇上自有明断.不论是谁.若敢坏了皇上的大事.我绝不饶恕.” 她盯着皇后.等她表态. 皇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屈膝道:“儿臣遵命.” 太后率先转身.皇后紧随.一众人很快离开.慧妃放慢脚步.留到最后.她转身对方媃笑了笑.道:“你也不用伤心.其实.很多人羡慕你还來不及.做女人一世.要有人爱才不枉.” 方媃向她点头:“不论如何.今日都要谢谢你.” 慧妃淡淡摇头:“不用你谢.我不是为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六相对已了然 (om) 太和元年的大年三十夜里.方媃和晴儿守着一盆炭火相对而坐.她们刚才也吃了年夜饭. 入冷宫后.饭的味道虽很差.好在是干净的.今日过年.饭菜比平时略好些. 外面隐隐传來鞭炮声.只是热闹的声响传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只能听到零星几声了. “小姐.婢子想不通.那日会是谁用石子打破您手里的药瓶.救了您.如果不是太后的人.又会是谁.” 方媃寻思着.道:“那一日.太后本是私密行事.冷宫守卫一律不许进來.都在外面守着.闲杂人等也不可能靠近.所以我猜.此人就是守卫中的一员.” “那此人是谁派的呢.是表少爷还是..”晴儿想说皇上.却沒敢出口. 方媃点头:“都有可能吧.” “小姐咱们今夜守夜吗.”晴儿搓着手问. “怪冷的.就别讲究那些规矩了.早些睡吧.” 两人站起來.同时拍拍衣裙.把炭灰抖落.准备合力把炭盆挪到床边.睡觉时也能暖和些. 正要找布來垫手.院里似乎有了动静.片刻后.门开了. 借着屋内昏暗的烛光.方媃看见那人抬脚迈过门槛时.袍角绣着的金丝.立刻就知道.是应煊. 等应煊完全走进來时.晴儿才反应过來.忙跪下行礼问安.晴儿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皇上的再次出现.是她万万沒想到的. 应煊披着黑狐皮翻毛披风.内着龙衮服.系福禄百寿字白玉带.衮服上的金龙在黑夜里分外夺目. 应煊走进來.与方媃面对面.她沒有行礼.她已是庶人.见了皇帝本该匍匐下去.头触地.行大礼.虽然他们从沒平等过.但此时此地.她却可是她并不想再跪在他脚下. 对视片刻.应煊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炭盆上.他微皱皱眉头.却并沒说什么. 晴儿本想知趣告退.方媃却直接转头对她道:“不要出去.别的屋子连炭火都沒有.呆一会就会冻僵的.” 应煊走到窗前.略提高些声音对外面道:“立刻去给西厢房生盆炭火.还有一应过冬所需.全放到西厢房.” 他走回來.冲晴儿一摆手.晴儿不敢再停留.安慰得看了方媃.退出去了. 应煊一直看着她.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片刻后垂下眼帘.屋内只有那张床还能坐一坐.他走过去坐下.顺手摸了摸铺在床上的褥子. “今日是年三十.原该合家守岁.皇上來了此处.回头众人又该急得到处找了.”方媃平平淡淡道.仿佛这里不是冷宫.仿佛她沒被废为庶人.还是他的女人;仿佛他们昨天还曾见过. “你还是不恨我.”应煊轻声道.他是在看过方媃刚才所有表现后.下的结论. “所以.你心里从未有过朕.”他叹息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含了太多矛盾.太多无奈.方媃想告诉他.她心里并非无他.只是他的心太大.大到她在他心里所占位置太过渺小. “獠兵与滕族联合.已经打到永安府.叛军统帅是獠族族长之子涑沙.副统帅兼军师正是凌云.听说涑沙与他是挚友.对他言听计从.这些你知道吗.” 方媃摇摇头.这些她还真不知道. “凌非鸿倒有几分攻伐智谋.他为军师.指挥调度算得上有章法又有奇招.所以才连破了我几座重要城池.”应煊心胸宏阔.即使是恨之入骨的敌人.也能坦然称赞.并不避讳. 听到凌云如此.方媃自然欣喜无限.只是不能表露出來. “朕乃一国之君.祖宗留下的江山绝不能断于朕手.”烛光中.应煊看向方媃. 方媃看应煊.他的面容被帘下阴影遮去了一半.看不清此时表情.但她却直觉感到.应煊很疲惫.也很伤感.然而他的唇角却抿得很紧.显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坚毅. “朕的子民们正在被战火蹂躏.在受难.眉真.你知道吗.” “想想多少家园将被毁.多少百姓要妻离子散.多少将士死在战场.眉真.朕立志要做好皇帝.却在即位第一年便出了战乱.百姓心里如何想我这个皇帝.怕是要骂娘了.” 方媃点头.放下他与她两人之间的纠缠.从皇帝的立场來想.他此刻的心情她完全理解. 应煊一直深深看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朕要娶一个未曾谋面的滁国公主.此事你知道吗.” 方媃道:“知道.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眉真.眉真.你明知朕不可能再拿真心去爱别的女人了.娶她.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的结盟.然而.朕也知道.大洪积弊日久.要指望与滁国联手完全打退獠滕联兵.本不可能.” 方媃赞同这一点.应煊无论到任何时候.都是冷静的. “眉真.我们真的无缘相伴一生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强忍的悲怆. “皇上心里.只怕早有答案了吧.”方媃知道.今日应煊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应煊朝她招手.她很顺从地走过去.并肩坐在他身旁. “过了年.你就满二十岁了.眉真.从景平二十七年进王府至今.已是六年.”应煊抬头.温柔抚着她的头发. “朕知道你在这里受苦了.皇后越來越不懂事.幸好有任婕妤和静嫔帮衬着你.” 方媃抬眼看他.他那一双凤眼还是微挑着.带着微笑看她. “太后去的稍有些迟.幸好我派的人随机应变.才不至于出大事.” 她终于留下眼泪.这一刻.眼泪决堤.再也忍不住. 他刚才那一句话.让她知道.其实她还是对他抱着一丝信任和希望的.他并沒有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任氏和平氏送來东西.都是他授意、默许的.那个打石子的人.也是他的人. 好.有这一点.足以抵得昔日多少承诺.他始终不算负她. 应煊从袖中取了绣了金龙的丝帕.默默为她擦去眼泪. “朕让你吃了许多苦.朕都知道.” “祖宗社稷.江山万里.朕有责任保全、振兴.朕不能在百年后.无颜见列祖列宗.所以.朕无从选择.” 方媃哭过.也就平静下來.擦干眼泪.直视他问道:“皇上到底要如何处置我.我无有不遵.旦请明言.”她不再以“妾”自称.这个自称.她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应煊将那丝帕紧紧攥在手里.丝帕上的金龙已经被他攥得扭曲变形.他在下决心.在挣扎. 方媃在等待.等待应煊下最后的决心 .亲口告诉她. 蜡烛燃烧.蜡芯发出“噼啪”声.蜡泪延着烛身慢慢淌下. 终于.应煊一字一句道:“凌云.寄來密信.他向朕提了条件.他愿意暂时停战.只要” 方媃点头:“我明白了.皇上已经有了决定.可他的条件只是暂时停战.” 应煊道:“不错.只停战三月.三个月以后.我们要在永安府以南的溍河开战.” 只拿她换三个月.可见如今情势确实危急.应煊最需要的也是时间.凌云正是算准了这点.才抓住时机.提出这个要求.可是.凌云如此做.岂不是把大好先机白白丢了吗.而且他并不是主帅.军队会听他的吗. “先皇手段软懦.瑞王横行多年.国库早被他掏空.加之兵士招募不足.打仗所需的一切.朕都需要时间筹划.这三个月弥足珍贵.”应煊果然如此解释. “凌云只是副统帅.他能做这个主.打仗.往往是谁占了先机谁能赢.这三个月.可能是致命的.皇上信他.”方媃问道. 应煊看她.道:“眉真.凌云此人.你足够了解么.” 方媃不敢回答.并不是怕应煊生气.而是她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凌云工于心计.是个十分会谋划的人.” “獠人.只是一味勇猛.治国治军完全不行.他们极其眷恋草原故乡.让他们离开故土.放弃游牧生活到中原來.甚至治理一个国家.那就好比让一只猴子來坐皇位.简直是笑话.据朕所知.獠族族长并无雄才大略.他的儿子涑沙也只是稍有些野心.却沒计谋的人罢了.” “凌云太清楚这点.獠人难成大事.凌云怕战事拖延下去.会渐渐不利于己方.所以才趁他们占先机时提此要求.”应煊最后咬着牙道:“他是算准了.此时此境.我无法拒绝.” 方媃沒想到.凌云这么在乎她.为了她.甘愿放弃战争先机.而应煊.背负皇帝的责任.不得不放手. 能离开深宫.是她梦寐以求的.可是如果因她的缘故.令凌云最终失败.置他于险地.又是方媃说什么也不想看到的. 然而.应煊需要这三个月.他心意已决.已由不得她. “于朕來讲.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送.无异于奇耻大辱.朕夜不能寐”应煊沒接着说下去.他眼眶微微湿润.显然.他受的煎熬更大. “皇上的心情和处境.我都能体会.说实话.原來我一直怨老天如此安排我的命运.可如今我才发现.其实老天待我不薄.能遇到皇上.是我的幸运.我们之间.始终是皇上付出更多.” 应煊凝视她:“眉真.你真是如此想.” “皇上对我如何.我一直知道.”方媃告诉他. “朕原想.等平定叛乱后.想个法子把你接出宫去.妥善安置.你不喜宫内争斗.我们便常在宫外相聚.到那时.我们只做平常夫妻.在你面前.朕不做皇帝.只做你的男人.” “皇上为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我心中感念.但只怕沒这福气了.” 应煊自嘲般得笑了笑.道:“如今看來.这些想头已经成空.” “自嫁给朕.你极少真正展颜欢笑.皇宫比王府更令你厌倦.你在倾碧湖前作的那诗‘梦去游仙境.醒归更寂寥.但看倾碧湖.不是蓬莱岛.’便是你心情的写照.” “皇上还记得.”方媃沒想到应煊如此往心里去. “朕知.你与其他女人是不同的.荣华富贵非你所图.而你想要的.朕难以给你.也罢.也许让你走.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七判却又思量 -om- 应煊从怀里取出一支降香黄檀木梳.递给她.方媃认出这是自己从王府带到宫里的梳子.入冷宫时.这梳子沒能带來.不想却到了应煊手里.看來他一定去过景澜宫. 摩挲着那光滑的黄檀木梳.发现上面刻着字.可烛光太暗.看不真切.她明明记得梳子上原來沒有字的. 应煊拿过木梳.端详了她片刻.道:“发髻乱了.朕给你梳吧.” 他为方媃一缕缕放下头发.青丝如瀑.披散下來.他温柔得为她梳着. “檀香梳斜云鬓腻.青衫衣衬雪肌香.相见无言还有恨.几回判却又思量.”应煊一字一句吟着. “眉真.你与我.应不是‘相见无言还有恨’.而朕对你.却是‘几回判却又思量’.” 方媃感受着徐徐梳子掠过头发.不轻不重.一寸一寸.过往的事.一件件涌到眼前. “眉真.你天资聪颖.学诗虽晚却有悟性.今日.最后为朕作一首诗吧.只为朕作.” 方媃苦笑.自己半路出家.沒想到作的诗还能入应煊的眼.只是此情此景.心中充满矛盾、苦涩.就算作诗.只怕也是苦情诗. “绣闱梳堕印山眉.小钗横戴一枝芳.往日含情花解语.今昔以泪洗红妆.夜叙离伤欲断魂.问君何事立残阳.梳罢青丝枉断肠.愿许來世连理香.” 应煊凝视方媃.目光温柔缠绵:“梳罢青丝枉断肠.愿许來世连理香.眉真.你是否真的愿许朕來世.” 所谓來世.不过是人的一点寄托和念想.寄托于來世.不过是今生实在太多无奈.所以给自己的一点安慰罢了.看着眼前的应煊.方媃愿意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 方媃点头.微笑着道:“但我有条件.如果來世.你不是皇帝.不是王爷.只是一个最寻常的男人.有钱也好.穷人也罢.如果我们还有缘再见” 应煊目中也含了泪光.映着烛光闪闪烁烁.却始终沒有掉落. “一言为定.來生.平凡相伴.不论富贵或贫贱.” 太和二年正月初一早上.方媃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來.昨夜.同应煊一起守岁.他们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说起在王府的时光.一点一滴的小事.直天后來她困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应煊是何时离开的.方媃能想起的.睡着前最后的记忆.仿佛是一个温柔的怀抱.紧紧的.一直不松开.脑中忽然忆起临睡去的那一刻.朦胧中应煊在她耳边的一句话:“眉真.來生.让我最先遇见你.” 方媃捂住脸.心中五味杂陈.许多感慨.应煊.赫兮.昨夜便是永绝么.昨夜说了那么多话.却忘了向你道一声“珍重”. “小姐.皇上是快天亮才离开的.”晴儿昨夜一直在西厢.却不敢闭眼.一直注意着. “皇上命婢子将此梳送于您.”晴儿捧上了那把降香黄檀木梳. 方媃接过梳子:“皇上说什么了.” 晴儿摇头:“什么也沒说.” 方媃细看这把木梳.确实是她以前常用的梳子.只是上面新刻了四个字.是应煊的字体. “奈何痴人”. 痴人.痴人.奈何、奈何.应煊亲手刻在梳上.留作最后的纪念.四个字.多少无奈.又多少情深. 方媃凝视这四字良久.默默不语.这世上.谁又不是痴人. 今生缘.來世再续. 任婕妤和静嫔去冷宫并沒有乘坐肩舆.虽仍在正月里.天气却晴朗无风.两人都披着狐皮披风.暖暖和和得相携走着.后面跟着太监宫女们. 静嫔回头道:“你们离远些.”宫人们立刻放慢脚步.与她们拉远距离. 任婕妤道:“在王府时我便一直纳闷.王爷对眉真一往情深.然而眉真却像吃了秤砣一般.不见动心.这一回她表兄反了.却向皇上讨要眉真.我这才知道.原來眉真竟与凌云有私情.” 静嫔冷笑一声道:“依我看.若论先后.竟是人家表兄妹先有了情意.皇上仗着权势硬插了一杠子.拆散了人家.” “这种话也是胡说的.”任婕妤立刻回头看了看.见宫人们都离得很远.才放心道:“婚姻大事原就不由子女作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入宫选秀是她命中注定.遇见皇上.也是命定的.” 静嫔道:“此事若放到旁人身上.哪敢不认命.偏偏这凌云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不但想和皇上争江山.还要把眉真讨回去.” “此事极为机密.若不是皇后带顺良媛去冷宫闹了一场.让咱们知道些风声.恐怕如今咱们还蒙在鼓里.全不知情.你万万不可说漏出去.”任婕妤叮咛. “我省得.把自己心爱之人拱手相送.为了江山社稷.这等耻辱皇上也要吞下.咱们哪还敢多说半字.又不是不要命了.”静嫔叹道. “两方相争.眉真倒是得了利.原本关在冷宫不见天日.如今却要海阔天空了.这也是老天保佑.终究还她一个公道.”任婕妤道. “现下如此说只怕为时尚早.”静嫔道:“即便眉真跟了那凌云.要知他已是叛贼.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有不慎满盘皆输.到时候他自己性命都难保.还怎么保护眉真.” 任婕妤点头:“你说的是.我也很担心这个.咱大洪毕竟不是纸糊的江山.有皇上在.哪有那么容易让叛军得胜.哎.眉真容貌殊丽.称之绝色亦不为过.却是红颜多舛.命中多劫.” 静嫔忽然道:“皇上此时放了眉真.是否也想过.有朝一日.可重夺回她.” 任婕妤摇头:“几不可能.且不说太后皇后会誓死反对.还有朝臣言官们若知道了.怕又要上表誎言.闹得天下皆知了.到时皇家颜面必会荡然无存.” “况且两军战场.刀剑无眼.若叛军真败了.必被斩尽杀绝.到时眉真又如何幸免.” 静嫔皱眉道:“如此一说.眉真出宫才真正危险.” “出不出宫.其实已经由不得她.要不我怎么说她是红颜多舛呢.实在是身不由己.可怜可叹.”任婕妤眼望重重宫墙.道:“皇上心知肚明.却不得不如此.他心里.咱们这些女人原就不能与江山相比.就算最爱的女人.也是如此.” 静嫔想了想.忽然笑了:“只是.若她与凌云两心相许.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将來便是天崩地裂.只怕也无怨无悔.我猜.眉真是性情中人.必会如此想.” 任婕妤叹息一声道:“是啊.咱们这等俗人.也只能默默祝祷她.” 任婕妤和静嫔來访时.方媃和晴儿正在收拾行装.她们是得到皇上许可.光明正大进來的. 几月未见.三人相见自有一番感慨.静嫔面上虽还是冷冷淡淡的.话语却多了起來.显然是因为再见到方媃.她心里很高兴. 她们带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衣服、珠宝是从方媃宫里收拾來的.这些东西本都已经被沒入库中了.后因皇上恩典.又还了回來.任婕妤和静嫔把值钱的都收拢了來.两人又另加了许多东西和银票. 方媃别的皆不在意.唯独其中的那个盛着琼花的木匣让她目不转晴.这木匣跟着所有东西都沒入宫库.却又幸运得回到她手上. “虽立了春.春寒却厉害.这些厚衣裳都是给你和晴儿新做的.穿着比旧的暖和又轻便.”静嫔道. 任婕妤拉着方媃的手细看.道:“阿弥陀佛.沒生冻疮.我还一直担心你这里太冷.送來的炭不够.” “多亏你们相助.才不至于受冻.大恩大德不敢言谢.”方媃笑着道. 任婕妤轻拍了她手背一下.笑道:“哪來的大恩大德.我们可不敢冒领这份人情.” 静嫔白了任婕妤一眼.道:“即使沒有皇上嘱咐.咱们也照样会关照她.难不成还眼睁睁看她在冷宫冻死.为何把人情、功劳都给了皇上.” 任婕妤无奈看她.道:“你呀.这个性子永远改不了.咱们自然会关照她.只是往进送东西哪里那么容易.若沒皇上安排.多少天也送不进來一次.眉真早冻坏了.” 静嫔恨恨低声道:“中宫之主.好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进了冷宫还不够.还要冻死她.” “所以嘛..你以为.若无皇上护着.眉真还能挺到如今.眉真受反叛连累.入了冷宫.这是国法家规所定.皇上也无法.”任婕妤道. 静嫔不服:“这倒也罢了.然而皇上为何不警告皇后.让她莫要虐待眉真.” “你可真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这其中牵涉甚多.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冷宫之事本就归皇后管.况且眉真再无辜.也终究与反叛脱不开关系.那么多朝臣、将士的眼睛看着呢.若是明着照顾她.言官也不会答应啊.不管皇后如何作为.总之皇上心里有数.眉真总不会受大苦.更不会丢了性命.” 方媃道:“我心里并无所怨.反而感激姐姐们如此不离不弃.如今要出去了.就更知足.只愿姐姐们此后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我们自然是无欲则刚.平平静静便好.可是皇后和顺良媛今后怕难有好日子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八相别终有时 (om) 方媃问道:“是因滁国公主将嫁來的原故吗.” “一是因为这个.二是前些时候.那顺良媛狗仗人势.跟着皇后想置你于死地.皇上当时沒发作.过些时日找了个由头.斥责一顿.夺了封号.贬成了刘美人.” “本以为这也就完了.沒想到才过几日.刘美人的兄长.本连升至正五品直隶知州了.正春风得意呢.却不知犯了个什么事.被皇上罢了官.只留下条性命.听说刘美人听了消息.当场便昏死过去产.”静嫔很解气得说道. “皇上不能动皇后.却是杀鸡儆猴.刘家本是王府奴才出身.是死是活还不是皇上一句话.”任婕妤道:“皇后今后只怕也举步维艰.不能独大于后宫了.滁国公主地位尊贵.嫁來便是皇贵妃.若再有太后撑腰.必会牵制于皇后.太后不愿她独大.定会帮公主的.” “眉真.可惜这热闹你看不到了.不过你比我们都有福.不论如何走出宫门.便是天大地大了.” 静嫔叹道. 方媃道:“凭心而论.皇上能放我.完全出乎我意料.心中的感觉真是难以描述.” 静嫔道:“我只问你.你真的想离开皇上.他对你之心.连太后也是违不过的.” 方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皇上与我.终究难以同路.可算是有缘无份.他心里江山大业最重.放我走.是必然的选择.” “那你怎知你表兄就与你是同路人呢.万一他将來有负于你.你当如何.” 方媃想到了凌云的面容.想到了与他相处时的点滴.很坚定得摇头:“他不会.我想.便是死.他也会和我在一起.” 果然如静嫔所想.方媃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但得一心人.生死再无可挂念.静嫔与任婕妤相视一笑.她们都想对了.眉真确实是这么想的. 晴儿眼眶红红的走來走去收拾东西.任婕妤见了.问道:“你如何安置晴儿.” 方媃看了看晴儿.忍下不舍.道:“她本不应跟我受这些罪.将來如何我也不知.不能让她再跟着我了.已经求过皇上.出宫那天把她送到方家.我兄长会善待她.我原來的珠宝.蒙皇上恩典.都赐还与我了.我会分出一半给她.将來可做她的陪嫁.” 从王府到宫里这几年.方媃珠宝倒是攒下不少.她分一半给晴儿.晴儿的后半生便可衣食无忧了. “晴儿答应离开你了.” 方媃叹气:“你不见她此时眼睛还红着呢.她是怎么也不答应的.我也只得硬了心肠.说了坚决不带着她.让她死了这份心.” “如此忠仆倒是难得.你们情同姐妹.不如就带上她吧.”任婕妤道. 方媃摇头:“就因为示她如姐妹.才作此决定.前途艰险.万一有不测.岂不是白白搭上她一条小命.她从小侍候我.也沒享过什么福.倒是受了不少苦.也该让她平平安安过自己的日子了.” 晴儿在一旁边干活边听.知道方媃这次是心意已决.忍不住又哭了. 三人看了.都长叹一口气.分别的滋味.岂是好受的. “眉真.此一别.山高水长.我们再无相见之日了.”任婕妤红了眼眶.却不想让眼泪流出.她想笑着送方媃. “姐姐之情.眉真永念在心.出宫去.无论是活一天.还是活一年.都不会忘了姐姐.” “瞧你说的.何止是活一年.最少也要六十年.” 方媃含泪应道:“好.那我便念着姐姐六十年.” 静嫔咳了一声.道:“别肉麻了行不行.” 方媃拉起静嫔的手.道:“姐姐心性孤高.却难得是个通透随性之人.将來必定多福多寿.平安顺意.” 静嫔握着她的手.端详她片刻道:“妹妹容华绝代.看面相却并非薄命之人.依我看.福泽长续.苦尽甘來.好日子在后面呢.” 三个人都忍着沒有哭出來.哭泣着相别.不如微笑相送.无论彼此前途如何.此时之情.却要铭记一生. 滁国公主进宫之日.天尚朦朦亮时.一队车马静悄悄从皇宫后面的永顺门驶出.直奔白玉京北城门. 方媃和晴儿坐在舒适的马车里.估摸着已经出了皇宫.方媃想挑起窗帘來看看.却发现车窗竟是钉死了的.密不透风. 见此情景.晴儿道:“小姐出宫.定是极保密的.皇上只怕恨不得封了所有人的口才好.连窗户都钉死了.生怕被人看见.” “本想再看一看白玉京.却是不能了.” “老爷和大爷都平安无事.府弟还在.只是沒了官职.虽不得自由.却也吃穿不愁.大小姐更沒受什么连累.过得很好.小姐您只管保重自己.不必担心.” 方媃笑了笑.除了方靖一家和晴儿.其余人她从不放在心上.方靖如今沒事.她也安心了.至于他丢了官职的事.放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可在方媃眼里.却觉得反而是好事. 只可惜自进了宫.只能通通消息.却再不曾见过面.打入冷宫后更是断了消息.如今要走了.只能在心里祝他和嫂子一生平安. 马车行了一会儿便停下.方媃知道.事先定好晴儿在此处下车.自有人把她送到方府.方府自然已经得了嘱咐.此行极为保密.不敢公然在方府门口停车.怕招人侧目.引來议论. 晴儿这些天早把该流的眼泪流干了.如今反而十分平静.唯一令她安慰的是.小姐是去投奔惜她爱她的表少爷.相信表少爷一定会对她好.所以有再多担心也只能化成一声“保重.” “小姐.我们还能再相见吗.”晴儿抱着方媃道. 方媃像哄小孩子一般.一下下轻拍着晴儿的背.道:“不论是否能再相见.我们都要保重自己.好好过日子.要长命百岁.” 她愿晴儿能长命百岁.活到满头白发.子孙满堂. 晴儿重重点头:“小姐.婢子会日日为您和表少爷祈求佛祖保佑.保佑你们逢凶化吉.百头到老.” 两人再依依不舍.也终要分别.外面已经有咳嗽声.护送的人催着晴儿下车.方媃交给晴儿一封给方靖的信.才看着她下车. 晴儿下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方媃.她想叫一声“小姐”.嗓子却像有东西被堵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 晴儿被护送的人拉着离开.她沒看到方媃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从方媃穿來至今.不离不弃一直守着她的就是晴儿.晴儿对于她.早已经是亲人.不论遇到什么事.晴儿在她身边.两人相互依靠着.总能渡过困苦. 如今不得已让晴儿离开自己.想到竟再无相见之时.方媃忍了好些天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一种孤独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从此长路漫漫.再沒有知冷知热、相依为命的晴儿陪在身旁.这让她茫然无措. 晴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生平安. 到北城门外还需换宫外的马车.所以当方媃换车时.看到北城门外竟已经有上千将士列队等候.很吃了一惊.派这么多人护送她一个.可看出应煊的重视. 真的要离开了.方媃登上马车前.回头望了眼城门.如今刚过正月.城门上的红灯笼刚刚摘去.却因滁国公主的到來而又挂了描着大红喜字的灯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也不知那位滁国公主长相如何.想必是金枝玉叶的风范了.但愿她能得应煊真心相待.不至于外表繁华.内心空寂.在这幽深华丽的皇宫中.若沒有一个爱自己的人.日子会很难过. 然而.就算他爱她.又能如何呢.承受帝王的爱.岂能轻松.纵合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倒不如像她这般.与他相忘于江湖. 方媃收起思绪.刚坐进马车.却听有马蹄声近.像是有人赶到车队近前.奇怪的是不听有半句人声.难道突然有人走近.军士们却不询问. 她正纳闷.有人挑起了车帘.有一个人上了车. 是应煊. “皇上.”车里不便行礼.方媃正要起身.应煊一手按在她肩上.示意她坐好. “朕來送你一程.”应煊眼中有红丝.似是沒睡好的模样. 今日是迎娶滁国公主进宫的正日子.他一定会很忙.但方媃沒有劝他回去.应煊决定要做的事.别人也不必开口相劝. 应煊从一坐下.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曾放开. 车开始慢慢前进.前后虽簇拥着上千士兵.却除了马蹄声听不到任何杂声.可见是极其训练有素的. “皇上是想到.此别再无相见之期.才來相送.” 应煊苦笑:“朕也不知为何要赶來.明知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却还是來行这等俗事.朕心里似乎尚未最后决断.到底放不放你走.” 方媃听此言并不惊慌.她知道应煊只是舍不下这份情.却不可能改变主意. “此一去.于你.从此可谓山高水阔.求之不得.于朕.却是..”应煊沒有说完.用力握紧方媃的手. 方媃的手已被他握疼.却不声张.只是柔声道:“皇上与我缘分已尽.纵然此时留下來.宫里再难有我一席之地.” “若朕此时改了主意呢.”应煊看她:“你会如何.是会求朕放你.还是留下.” 方媃低头沉默不语.这个问題其实不用回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八十九望眼已欲穿 (ziyouge.com) 应煊也沒等她回答.道:“是朕做的决定.如今却來问你.真是糊涂了.这些时日身心俱疲.常常自相矛盾.” “眉真.朕的江山并不是那么容易夺去的.獠滕联兵.表面强大.其实不然.朕三个月后御驾亲征.此战必胜.到时.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安危.” 方媃道:“我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将來的事.哪怕只是三个月后的事.我皆不去想.若未來是老天已经定好的.想也无用.若未來并无定数.那费神去想更是枉然.人生苦短.把时光与精力都耗费在为将來担忧上.白白辜负了眼前.” 应煊无奈:“你这性子.真是少有.到是难得的通透.” 他停了停又道:“自古凡御驾亲征之战.沒有败的.凌云观局甚清.他到时必会先将你安置妥当.不令你身陷险地.” 方媃沒说话.心里却想.就算凌云要安排她走.她也不会走.生死胜败都在一起.有什么好逃的.若凌云败了.甚至丢了性命.留她一人独活于这世上.实在无甚滋味. “朕说这话.虽明知你未必肯听.你且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外面若无你容身之地.你可回來.朕.永不弃你.” 应煊凤眼微垂.冷俊的脸庞上沒有表情.然而他的话语却是带着炙热的温度. 虽然真的不会再回來.但这份情方媃却不能不领. “皇上.” “眉真.再唤我一声赫兮.”此时的应煊该是很脆弱. “赫兮.”方媃道:“你的心意我都记下了.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你今后依然是执掌江山的国君.我只是你命中一个过客罢了” “你是让我快些忘了你.是吗.好.我答应你.尽量快些忘了你.”应煊凤眼微扬.轻笑一声道:“我有那么多嫔妃.那么多美人.难道想忘掉一个女人.很难吗.” 方媃低下头.笑了笑.应煊的话.虽是笑着说的.但其中却是如黄连般苦涩的滋味. 爱情就是如此.谁先动心就输了.她曾几乎要爱上这个刚毅睿智的男人.可是最终.她的心还是倾注于凌云了.这是命中注定的.她与应煊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马车渐渐停下.沒人敢來催促他们.却都明白分别在即.再无一句言语.应煊凝视方媃.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方媃闭上眼.感受着这最后一吻.最后的温柔.最后的缠绵.每一次.应煊吻她.都是忘情投入的.总是尽量深入.辗转吸吮.可是这一回.他只是反复在唇边流连.温柔得摩挲着她的唇瓣. 一滴水.沾湿了她的唇.渗进嘴中.好苦.方媃意识到.这是应煊的一滴眼泪. 她正想睁开眼看他.他却忽然推开她.起身出车去了.睁开眼來.只來得及看到他有些仓皇的背影. 车帘放下.再看不到他. 方媃抚上自己的唇.那一滴泪水留下的湿润.和着那苦涩滋味.久久难散. 一路向北.免不了晓行夜宿.风餐露宿.方媃观察.这些士兵只是奉命护送.至于她的真正身份.绝不会知晓.带队的是三位御前侍卫.这三人皆是皇帝心腹. 从白玉京向北.一路过了数不清的府州.方媃困在车中.也无法赏看沿路景色.只在打尖儿歇脚时.有机会看看外面. 队伍显是得了命令.行路尽量不走官道.避开沿途城镇.只在沒人烟的荒野、山中休息. 方媃想.等见到凌云.会是什么情景.她不自觉抚了抚脸庞.光是想一想他.脸就发热了.这等羞怯是不是太丢人了.等见了面.应该落落大方.自然一些才好. 晴儿曾经说.等见到凌云.她就苦尽甘來了. 方媃却想.苦是尽了.甘却未必能长久.如今尚不知这场战事是何结局.打仗沒有不死人的.凭心而论.她既不愿意凌云一败涂地.也不愿意獠兵攻入白玉京.荼毒百姓.应煊胸怀天下.会是个好皇帝.大洪的江山本不该毁在他手. 至于她.最坏无非就是死在乱军之中了. 应煊相信凌云可以安排好她.可她却不愿再离开凌云. 路上沒人伺候.自己的事都要自己干.原來都是晴儿等丫头们侍候.衣來伸手饭來张口.如今却只有靠自己了. 方媃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原本是最独立的.后來却也被人伺候惯了.竟有些笨手笨脚. 她忽然想到凌云.不知将來.她有沒有那份好运.可以和凌云相伴到老.只是此时想这些.太早了.只能祈求老天爷眷顾了. 赶了十五天的路.带队侍卫长向方媃禀报.再走两天便是永安府.一过永安府.便是叛军驻扎之地.官军便再难前行一步. 难道应煊就不怕凌云食言吗.她的人已经到了.若凌云反悔.不履行停战之诺.应煊又当如何. 方媃想.以应煊的稳重谋划.一定有万全之策. 两天后.只有少数护卫随方媃进了永安府城中. 永安府一派大战临头的肃杀之气.叛军兵临城下.百姓人心惶惶.街上行人很少.只有一队队士兵带着兵刃穿梭往來. 兵士和工匠们推着一车车土石向城墙去.想是去加固城墙的. 所有人脸上都神色紧张.一副大战将临的模样. 方媃被安排住进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一进客栈.她暗自观察.发现这里明明沒客满.却不再有新客人住进來.现在住进來的几个人.虽看着是不同身份的人.有男有女.却怎么看也不像真正的旅人. 这客栈显然早最被安排妥当.滴水不漏.连那客栈掌柜也不像是积年做生意的.脸上笑微微.眼中精光四射. 方媃住在楼上.应该是最好的房间.沒有华丽的家具.却干净整洁.只是所有窗户都封死了.出门是二楼走廊.两边都住着女客.方媃发现.只要她一出房门.这几个女客立刻便有意无意得跟出來. 有人盯着.索性便不出去了.只在房里待着. 过了两日.清晨.方媃刚刚起床.忽然有人叩门.开门一看.是那带队侍卫长.还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 雁北. 她还在吃惊.雁北已经转头对那侍卫点点头道:“不错.是她本人.” 然后竟不跟她说一句话.只冷冷盯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方媃无语.这雁北对她的敌意一次比一次明显.她也能略微了解雁北的想法.凌云为了要她.停战三月.下面的人一定不会赞成.凌云至情至性.以她为重.可辅佐他的人.只怕恨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 翌日.方媃闷得难受.也有些着急.到用午饭时便下了楼.楼下全是扮成住店客人的护卫.正在用饭.见她下來.忙让出一张桌子.请她独自坐了. 她的饭都是另做的.更精致可口些.此时正好端上來. 方媃哪里有什么味口.只是勉强下咽而已.因她在.屋里人都闭了嘴.除了吃饭声.沒一点声音. 方媃边吃饭.边感到旁边的人都在偷偷看她.有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直了. 她今年刚刚二十岁.正是青春盛年.容貌自不必说.能令一国之君魂牵梦萦.能令如仙似兰的凌非鸿一往情深.自是秀曼都雅.世罕其匹. 人中龙凤尚且如些.凡夫俗子见了她.更沒有不惊艳动容的.所以此番情形.对她來讲已不稀罕. 待她用过饭.侍卫长上前躬身行礼.恭敬说道:“请您回房.属下有事禀报.” 方媃见他神色郑重.便立刻起身回房.侍卫长随后进來.垂着手站立着.禀报道:“昨日叛军已经派人來看过您.确认您的真身.近一两日他们便会有所动作.请您稍安勿躁.耐心等等.” “他们会如何做.” 侍卫长犹豫片刻.道:“上面已经交涉过.一切只要按步就班实行便可.属下受命于上.只负责在此处保护您.其余还要听上司的命令.叛军会如何.属下并不清楚.只等命令一下.便送您出城.” 方媃点头:“你有令在身.不能有违.我知你不敢多言.” 凌云要如何做.才能让应煊放心.不至于陪了夫人又折兵. 凌云已经近在咫尺.却不能立刻相见.这让方媃坐立不安.人在此处.心已经不知飞到永安城外了. 其实不用问侍卫长.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了.叛军统帅獠族族长的长子涑沙下令撤退百里.并对外宣告.休战三月. 眼下正是春天.青黄不接.百姓们只会以为叛军休战的原因是与粮草有关.绝想不到其它.叛军休战.便是给了官兵喘息筹措的时间.百姓自然欢喜.方媃在客店中.可以清楚听到外面街上的喧哗之声. 凌云.他为了她.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方媃忐忑得想.听应煊提过.涑沙对凌云言听计从.然而下面的将士呢.他们不会提出疑义吗.凌云是否压服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 侍卫长又來禀报.说现在只等上面的命令.便可送她过去. 方媃明白.獠族族长的长子涑沙.将來极有可能继承族长之位.而凌云更是早已名闻天下.这两人身份名望已成.既然宣告休战三月.便必得遵守.如若不然.将遭天下人耻笑.应煊等的就是他们的公告.只要宣示于天下.才可保证他们不会反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十 何人踏花来 om 又过了三天.想必休战消息已经传遍全国.侍卫长终于告诉她.明天.她就要出永安府.五十里外.叛军会有人接应. 终于.可以见到凌云了. 方媃这一晚.几乎沒有闭眼. 依然是坐在马车上.依然有士兵护送.心情却大不相同.从清早坐上马车的那一刻起.方媃的心便已经在“砰砰”乱跳. 出发前.她专门认真打扮过.穿來这几年.沒学会别的什么.女子会的那些基本都会了.挽了一个简易的小十字髻.插着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既不乍眼又清新婉约.脸上轻敷薄粉.微沾胭脂.红粉青蛾婉转秀丽.明媚的容色可与朗月争辉. 身穿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长裳.粉白绫花绣银襦裙.环佩叮咚.广袖轻拂.一转身便有流风回雪之姿.方媃从楼上下來.往门外的马车走时.一路所经护卫无不眼露倾慕和赞叹.这等姿容莫说只是倾倒几个侍卫.便是倾国也足矣. 坐上马车.车缓缓前行.獠滕联兵已经退后百里.所以她坐马车出了永安城.还要再向北走五十里.这五十里.快马回鞭也要近两个时辰.马车走不快.怕是要午时才能到了. 方媃在马车上.总嫌太慢.好几次想催促.却还是忍住了.既然注定要相见.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苦.她自嘲得笑.自己这几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外表平静.心里却是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要见情郎一般.几乎是脸红心跳的盼着. 午时刚过时.车队便赶到了永安北面五十里处.此处是一片茂密的槐树林.正值春天.槐花在枝叶尚嫩.然而晶莹如玉的槐花已经在错落的树枝上悄然绽开.一串串洁白如雪.远远就能闻到香甜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 只留方媃的马车停在林边.侍卫长率队后撤十米开外.方媃下马车.最先印入眼帘的便是纷纷如雪的槐花. 凌云会亲自來吗.只怕不会.他现在身份非同小可.此处离永安驻军又近.若來时遇伏就有性命之危.稳重起见.只怕他不会來. 槐花花瓣随风飘舞之中.槐林深处缓步走來一人.锦白衣衫.风姿出尘.一张如雪似兰的绝秀面庞.在槐花衬映下更是令人目眩. 他一步步从容走來.薄薄的唇边浮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清淡如云.洁白的槐花瓣在他的笑容下瞬间失色. 他走向她.似是行走过千山万水.历经过血雨腥风.终于可在朗朗天日.众目昭昭之下.坦然向她伸出手來. “眉真.” 多少荆棘.多少艰险.只为此刻与你相见 距永安府百里外的柑县早已是獠滕军的地盘.滕族经历百余年的休养生息.人丁渐渐兴旺起來.此次獠滕联兵.共有十万大军.滕族虽只占三万人.却是极其重要的生力军. 就如当年大洪开国之君应启锋与滕族的合作一样.滕族人最擅兵器锻造、机关阵法.更有年长博学者.擅观天象、占卦、医理.这些本领都是军队里极其重要、紧缺的. 滕兵不能说个个武艺高强.也都可上阵杀敌.虽沒有獠兵凶狠.却也悍不畏死. 这一回.岈山滕族是举族而动.凌云告诉方媃.族人已全部搬到北方.老弱者安置于霄云关.青壮年则参了军. 方媃一边打量凌云为她在柑县安置好的“家”.一边问凌云:“岈山是百年來滕族聚居之地.就这么彻底放弃了.” 凌云牵着她的手.走入东侧间.堂屋和东侧间相隔的门是黄花梨月洞门博古架.月洞门两侧的多宝阁博古架上摆着各式古董.清韵高雅. 进了月洞门便是东侧间.十分阔大敞亮.一水的黄花梨家什.样样俱全却又疏落有致.品味不凡. “岈山虽地势极好.易守难攻.却地处西南.若不搬离.必会陷入敌兵包围之中.而且.岈山有一大缺陷.实难再让族人生活在那里.” “是什么.”方媃看着布置得淡雅洁净的房间.心中温暖.心情异常轻松.随口问道. “岈山是西南的深山老林.一年四季雨水不停.林中又常年见不到阳光.所以极为潮湿.长久生活在山里.都会得风湿之病.族人年老后.大多都是因此病缠绵病榻.失去行动之力.寿命难以长久.” 方媃明白了.道:“所以此次趁着起兵.就把族人全迁到霄云关了.可若是”方媃不好问出口.若是兵败.大洪必将收回北部失地以及霄云关.将獠族赶回关外草原去.那到时滕族人必然又要遭灭顶之灾了. 凌云岂能不明白她的担忧.道:“你放心.此番无论胜败.大洪绝不可能再收回霄云关了.溱江以北在百年前本就不是洪国国土.他们也应该归还了.” 凌云看了她一眼.又含笑道:“又是两年未见.你也不关心我.只顾问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事. 其实方媃的脸一直是热的.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着.她东拉西扯.无非是想自然些.沒想到凌云却直接道出自己的不满. “我是故意顾左右而言它.你何必戳穿.”方媃白了他一眼. 凌云笑了.他的面庞欺霜胜雪.不笑时冷如冰霜.然而当他真心微笑时.却又如嫩芽在春光中绽放.清新温柔得令人沉溺. “眉真.过去五年只当是一场梦.是上天的一次捉弄.过去种种已经一去不返.不必再挂怀.我们重新來过.”凌云明眸含笑.信心满满得告诉她. 方媃只觉眼眶发酸.她爱上眼前这个让她无比安心的男子.即便前途是风刀霜剑、血雨腥风.也不后悔. 应煊也爱她.却从沒让她产生过这种义无反顾的信念.男人与女人之间.就是这么微妙.有缘便是一见倾心也寻常.无缘就是强扭在一起也终究还是分离. “眉真.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愿现在就嫁给我.蹉驼许多年.我不愿再虚掷时光.”凌云握着她双手.双眸带着无限期盼.等她回答. 方媃沒想到刚见面还沒说几句话.凌云便心急得向她求婚了. 方媃很开心.并不是因为凌云急着成亲.而是凌云对她的信心.或者说对他们感情的信心. 两年來.几乎沒有通过音信.如今他更是提着脑袋在打仗.前路难判.若换了别人.恐怕会忐忑着不敢直接求心爱之人嫁给他. 但凌云却不然.甫一见面.他就能如此从容提出成亲.可见他对她多么有信心.他确信他们的感情.了解她的为人.知道她既然抛下一切來到这里.就证明了一切. 方媃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心爱的人这么信她、重她.她怎么可能再犹豫. 心中已经一万个愿意了.要点头时.看着凌云秀美的面庞.宝石般清澄晶亮的眼眸.却又羞涩得不好意思起來. 凌云见她抬头似要说什么.又忽然低下头.耳垂粉嫩.腮边也漾出红晕.真真是人面桃花.情致两饶. 他心中爱她到极点.却又偏要促狭.追着道:“你若不愿太匆忙.便过一些时日也可.只是休战三月时间难得.错过此时.只怕又要等” 方媃以为他误会了.急着道:“我不是这意思.一切都放心交与你安排.我” 抬头一看凌云.他几乎是一脸坏笑.正看着她. “非鸿.你.”如此爱看她的笑话.看着他白玉般无丝毫瑕疵的面庞居然也能一脸坏笑.方媃真是啼笑皆非. “眉真你答允了.是吗.”凌云不再坏笑.一脸郑重凝视她. “明知故问.”方媃沒好气.又瞪了他一眼. 凌云拉着她的双手.引着她围住自己腰际.方媃又红了脸.抱着他.把脸轻轻埋在他胸膛.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眉真.关山几重.我们终于等到此刻.不枉我朝朝暮暮.” 方媃心中感动.道:“我要谢谢你.从未放弃.”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滕族族长有五位.其中三位均在柑县辅佐凌云.凌云介绍三位与方媃相见时.方媃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不满. 冷淡得见礼.寒喧几句.三位长老便借口事务繁忙.抚着长胡子匆匆离开.凌云浑若无事.全不把他们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笑着道:“他们认为我是为了你才休战三月.所以对你心怀芥蒂.” “休战三月.对战局影响会很大吗.”每当说起这场战事.方媃都觉得难以启齿.十分矛盾. 以她的立场.只希望两方都不要输.不要被伤害.然而.这似乎是白日做梦. 凌云见屋内并无旁人.拉着她坐好.道:“经过百余年.族内之人大多已经淡忘曾经的仇恨.只有族长和部分族众还谨记不忘.我的谋划.从最初到现在就一直未改变.只是不曾对他们明言罢了.” “你的谋划是什么.”方媃确实很想知道凌云的打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已经历经百年有余的大洪朝.大洪虽有内忧外患.但并非无药可医.如今应煊做皇帝.更是整顿吏制.励精图治.国家终会有起色.” “你的意思是.大洪如今虽有机可趁.却终究不可能一败涂地.”方媃道.其实相似的意思.应煊也曾经讲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十一天地为鉴证 -om- 凌云点头.道:“只要足够清醒和冷静.便能看清局势.族长他们被仇恨蒙住了眼.以为我们现在占优势.须得趁胜追击.停战三月是白白遗误战机.” “我们如今是两族联兵.我族族人较少.打仗主力还靠獠兵.獠兵虽勇猛善战.却甚难管束.几百年來.他们已经养成烧杀抢掠的凶残本性.从前朝起.他们便是打到哪里便抢到哪里.如强盗一般.抢完就跑.从沒想过占有、治理这些地方.”凌云皱着眉道. “我看史书.百余年前獠族里也曾出过一任有远见大志的族长.曾想过建立王庭.令族人定居.所以在所属的溱河以北建立了九座城池.”方媃道. 凌云道:“不错.只可惜却是攻败垂成.连这九座城池也不得不拱手让于大洪.大洪白白得了九座城.便在九城外建了霄云关.将霄云关以内.全算做大洪领土.” “你的意思是.獠兵有勇无谋.又凶残贪婪.如今得势只是一时有可趁之机.却无持久耐心打仗的能力.所以终会被他们拖累着失败.” “不只如此.獠族内部争权严重.族长老迈.几个儿子争斗不断.如此必难成大事.至少眼下是不成的.” “如今的统帅涑沙呢.他如何想.” “涑沙与我乃生死之交.他倒是一心想成就大业.只是架不住兄弟们拖后腿.我与他长谈数次.对局势也都明白.彼此早有默契.” “所以.你已经看出.将來终有一败.那么休不休战也就不重要了.都改变不了结果.”方媃反而更担心了. “我若不趁占优势时.以休战为条件换回你.错过时机.便再无可倚仗的筹码打动应煊的心了.错失了你.岂不是要后悔终生.”凌云至情至性.与应煊刚好是相反的人. 方媃沒有说自己有多高兴多感动.只是主动握住凌云的手.温柔道:“生死相依.必不相负.” 凌云平日眼眸凌厉.此刻却如水似波.眼中唯一.便是方媃. 方媃道:“原來你并未想过要真的夺取大洪江山.那么你和涑沙最满意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心里有底.如今” 正在此时.门外守门的滕族兵士禀报:“禀族长.雁北姑娘求见.” 方媃立刻放开凌云的手.这位雁北姑娘冷若冰霜.还真有点怵她.來了此处才知道.当初凌云不便多说.其实雁北并非凌云在江湖上救过的朋友.而是滕族族人. 凌云应了一声.雁北推门走进來. 她一双眼睛先是凌厉得扫了一眼方媃.才向凌云行礼道:“族长.涑沙王子请您县衙.有事相商.” 柑县一分为二.一半獠族占了.一半归滕族.涑沙和凌云平日都在柑县原县衙处理军务. 凌云颔首.向方媃道:“你想出去走走.就让门口的兵士陪着.若不想出去.书房里有许多书.还有笔墨颜色.随你取用.” “你自去忙.别操心我.” “晚些再來看你.”凌云笑着看她.方媃觉得自己快要沉醉于他的眼波中了. 凌云离开.雁北原本是跟着出去了.不想片刻工夫又回转來. 方媃走进书房.歪在榻上正想看书.见她返回似是有话说.便放下书等她开口. 雁北是习武之人.身姿挺拔.皮肤是浅小麦色.她是浓眉圆眼的容貌.身穿兵服更显红颜飒爽. “方小姐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古话吧.” “雁北姑娘想说什么.”方媃语气平和得问道. “我们从霄云关一路打到永安府.已攻占大洪北方一半城池.只需乘胜追击.便可一路南下.直逼白玉京.” “是吗.”方媃淡淡道:“看來雁北姑娘对战况很乐观.”比你们的族长乐观多了. “窃国者为诸侯.依我看.只要我们一路打下去.族长何止是做诸侯.族长眼看便要成就万世绩业.却为了你休战三月.坐视大好时机流失.你可为他想过.”雁北咄咄逼人. 方媃道:“雁北姑娘是來质问我的还是來指责我的.” “质问也好.指责也罢.你应该知道自己拖累他多少了吧.若我是你..” “可惜.你不是我.”方媃打断她.道:“若你是我.会如何做呢.也许不想拖累他.选择留在白玉京.若皇上不肯.说不定会以死明志.是吗.” “不错.大不了一死.也不该让他为你付出如此重的代价.”雁北干脆道. “可惜.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我.”方媃笑着道:“我不会独自一人.悄悄死去.只因怕连累相爱之人.你不觉得这很蠢吗.” 雁北涨红了脸.道:“即便是独自死去.也值得.为了他的鸿图大业.” “你真的了解你们的族长吗.他的性情如何.万里江山、滔天权势.对于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他來说.很重要吗.他在不是你们族长之前.是怎样的呢.” “他如今做这些事.有种种情非得已的原因.但这些原因里.唯独沒有他自身的yuwang.他不是为了自己做窃国之事.”方媃道:“若真是与他心心相通的爱人.就该明白他的心意.若我明知他的心性.还要独自牺牲以成全他.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雁北良久无言.半晌才低声问道:“成王败寇.若有一日.万一你们要生离死别.你当如何.可会后悔.” “我既然來到他身边.便是已经决定.此生与他.只有死别.沒有生离.”方媃斩钉截铁道. 她平时一向言谈温柔可亲.如今把话说的如此强硬绝决.反令人更感真实.无可置疑. 雁北凝视她.眼前的女子.含娇倚榻.柔枝嫩叶般的容貌.却有着坚强明净的心. 她回想起之前.曾潜入冷宫要救方媃.她却因为一个丫头而绝然放弃逃走.确实有不让须眉的勇气和忠义. 雁北沉默了片刻.盯着她问:“族长说过.三个月后开战.会把你安置到妥当之地.你会听从吗.” 方媃一字一句道:“他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雁北闻言呼出一口气來.再无话说.转身离开. 晚上凌云來看方媃.听她问起雁北.便道:“雁北是雁长老的女儿.武艺高强.性情坚忍.所以长老很信任这个女儿.” 方媃看凌云.带着两分取笑的意味道:“雁北不但忠心.对你还颇为关心.你们也相识多年了吧.” 凌云闻言.怔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方媃的脸色.随即无奈得笑道:“从我成为族长起便相识了.你话中有话.可是不放心我.” 方媃忍不住笑.凌云的性子便是这般.些许狂傲.些许恣意.表面看去是让女人难以掌握和琢磨的.其实却是痴情一片.百折不回. 所以方媃并不担心.也才敢把心里的疑惑放出來说. “你虽无意.只怕伤了有心人.若真无意.便疏远些.也是为她好.” 凌云不解:“从未亲近.何來疏远.她只是我的族人和属下.男女有别.怎么可能无端亲近.”又看了看方媃.笑道:“如今你來了.只管好生盯着我.若谁敢觊觎我.你就用醋把她们泼走就是.我绝不敢二话.” “你说到哪儿去了.什么‘用醋泼’.何來那许多醋.”方媃急道. 凌云假意上下打量她一番.道:“沒醋么.我为何闻到了酸味.” 方媃气得随手拿起一本书.作势要扔向他.“再胡言乱语.我可不依.” 凌云笑道:“此书是我特意为你寻來的珍本.你舍得.何况莫说一本.便是扔來百本书.也沾不到我一片衣角.” “如此说.以后若你惹我生气了.我便拿你无可奈何了.”方媃叹着放下书. 凌云走到近前.拉起她手道:“若真惹你生气了.我便站在这里.任你惩罚.” 方媃轻轻拍了他胸膛一下道:“我是悍妇.生气了可是要打人的.” 凌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便是河东狮.我也一生不悔.” *********** 到柑县五日后.凌云与方媃成亲了.沒有父母之命.更无媒妁之言.两人却甘之如饴. 在柑县的三位滕族长老和獠族王子涑沙等重要人物都出席观礼.场面虽不热闹却也隆重. 方媃是第一回穿上新娘礼服.凤冠霞帔.对镜而照时.华丽喜庆的裙裳把她的面庞都映红了.金花八宝凤冠贵气逼人.“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镜中的她靡颜腻理.娇丽尤绝. 看着镜中新娘装扮的自己.不得不感叹人生际遇之奇.穿越而來便是小小侍妾.后來便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做了皇帝嫔妃.再被打入冷宫为庶人.原以为从此难有出头之日.沒想到如今却从白玉京千里迢迢來到北方一个小小柑县.嫁给了凌云. 真是几经周折.可叹可感. 成亲所有应备的箱匣聘礼.全是凌云早就备好的.一看便知是精心预备.华丽精致.绸缎、钗环皆是贵重之物.从此也可看出他的贴心与诚意. 掌礼傧相在堂上高声唱祝:“红烛喜光.高照华堂.夫妻并寿.福禄成双.鸾凤和鸣添福寿.夫妻和睦百年长.” 在金丝吉祥流苏坠着的红盖头下.方媃只能看清脚底一块地方.然而凌云的手如此温暖、有力.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十二今生无怨悔 om 喜烛高照.灯心噼啪作响.洞房红帐低垂.喜字成双.鸳鸯锦被铺就的婚床边.两个人相对而坐. 柑县四周全是獠滕驻兵.百里外便是大洪守兵.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而此时在这里.却只有长厢厮守的温馨和幸福. 凌云轻抚方媃披散下來的青丝.眼波温柔似水.笑问:“可是累了.仪式已然从简.但这一天下來.想必也乏了.” 方媃笑着摇头.如此幸福的婚礼.怎会觉得累. 面前的男子.雪白如莲的面庞.双目神光夺夺.不可方物.方媃看着他.他是她的丈夫了.她很骄傲.她的丈夫才貌双冠.耀如春华. 最要紧的是.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凌云端详方媃.此刻的她已经洗尽铅华.虽是红颜呈素.蛾眉不画.却更显雪肌花貌.似玉般的脸庞上娥眉淡扫.双瞳剪水.美得毫无尘烟之气. 凌云吻上她的唇.一分分.由浅入深.他的手略带颤抖.反复摩挲她的背.方媃目光迷离.主动回应他的吻.换來的是更深的拥抱. “眉真.我要你”凌云清雅的声音却带着诱惑.一寸寸夺去她的心魂. 红烛渐息.夜晚春色虽撩人.却抵不过洞房锦帐内巫山情热. 方媃感受着凌云的热情.一声声喘息化成热气.淋漓着彼此的身体. 芙蓉帐里红翻起.鸳鸯交颈情正浓.纤指柔抱娇喘轻.羞对郎君两鬓蓬 ************ 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时光总易把人抛.幸福的时间往往过得飞快.在柑县住了两个月后.方媃渐渐感受到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凌云每一日都极忙碌.清早离开.深夜方回. 听说大洪十数万人马正调集前往永安附近.待集结完毕.便是开战之时. 方媃虽每日只在家中.消息却并不闭塞.凌云对她知无不言.两人常常交谈.方媃也因为凌云这般坦然的态度而更加宽心、安心. 据各方探哨奏报.大洪正四方调动兵马粮草.远在东海之上的滁国也出钱出力.此次再战可谓准备充分.只是凌云告诉方媃.大洪常年重文轻武.所以如今是有兵无将.兵凑齐了.却缺少能领兵大硬仗的大将. “应煊极有可能御驾亲征.”凌云这样猜测. “从來御驾亲征很少有打败的仗.你打算如何应对.”方媃问道. “这是早预料到的事.我们已经有所准备.大洪兵士虽多.却有一多半是沒上过战场的新兵.不值一惧.” 獠族是马背上的民族.獠兵狠勇过人.非是洪兵可比的.而滕兵人数虽少.却皆是精兵.除了武艺傍身之外.大多还懂机括阵法.所以凌云还是有些底气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我听说大洪军队四处征粮.十分困难.却从未听你为粮草之事发愁.” 凌云坦然道:“为了这次起事.我们畴谋良久.粮草都是从三年前便开始准备的.举两族之全力.倾其所有.” “那么多粮草.除了随军來的.其它放在何处.” “其余皆在霄云关外.也只能放在獠族.” “霄云关外.”方媃担心得道:“如今獠族内部很乱.粮草不会出什么事吧.” 凌云也露出担心的神色.道:“是啊.虽有专人看守.却毕竟是在獠族领地.若涑沙的兄弟们成心想拖他后腿.恐怕也是防不胜防.獠族是马背上的民族.獠兵狠勇过人.非是洪兵可比的.而滕兵人数虽少.却皆是精兵.除了武艺傍身之外.大多还懂机括阵法.所以凌云还是有些底气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便是如此.” “既然早知他兄弟有异心.当初为何还把如此重要的粮草放在獠族.” “除了獠族领地.实在无合适的地方.当初若露一丝风声.大洪便会有所警觉.所以只能放在关外.况且这些粮草贵重无比.獠族为了防着我们滕族.也要求必须放在他们的地盘.” “原來如此.”方媃了然.两族联军.虽为盟友.却又互相提防着. 开战在即.前方军队每天都在不停调动.布防.然而就在两军对峙.大战一解即发时.北面草原忽然急派信使來向涑沙报信.獠族族长忽生重病.性命危急. 獠族族长虽年迈.身体倒还康健.如今忽然传來重病消息.令人怀疑.涑沙安排在族中的人也几乎同时传來秘信.只道近几日族长确实不曾露面.却见巫医和几位王子來來往往.族长所居之地里里外外守得密不透风.确凿消息还未探听到. 涑沙疑心族中有变.极有可能是他的二弟三弟要联手夺位.他们以族长重病的名义召他回去.他若不回.便是将族长之位拱手相让.但若就这样冒冒然带着一小队人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胸无大志.只知争位.拖自己人的后腿.”涑沙咬牙切齿道. 涑沙与凌云商议半宿.最终只得决定.涑沙快马加鞭.带着三万兵马回去. 虽然带重兵回去看望重病父亲.未免会落人口舌.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涑沙若不带兵回去.只怕是与自投罗网无异.希望回去能尽快平定事端.前面眼看要开战.总不能让后院先着了火. 大敌当前.涑沙带着三万獠兵一走.留下的四万獠兵难免有躁动.虽说留下的獠兵军官都算是涑沙的人.但毕竟不是凌云的人.并不能完全服从于他. 这突然的变故.让方媃也替凌云着急起來.若涑沙不能在开战前赶回.这一仗怕是很难胜. 一日夜里.方媃睡得朦朦胧胧间.感到旁边躺进了被子里.温凉的手轻轻抚摸着她. “又这么晚.几更了.”转过身來.睁眼看凌云. “三更.” 他身上有刚刚沐浴过的清新之气.每天如此劳累.但他脸上依然是一丝杂色也无.雪白如莲. 方媃抚上他的脸.带着睡意笑道:“那些獠族兵士个个很粗犷.皮肤粗糙.远看像黑炭一般.而你.不论何时都如冰雪凝成.恐怕在他们眼里.很难将你当成统帅全军、说一不二的统帅.” 凌云轻笑一声.索性将她搂入怀中.道:“涑沙才走.有人便不安分了.我有些担心.眉真.无论如何.我要先确保你的安全.” 方媃支起身來.认真看他:“你是要把我送走.” “是.到后方去.最好离得远一些才安全.最好是直接到霄云关去.如此一旦有意外.你可直接出关到獠族领地去.” “意外.”方媃道:“若是真出了‘意外’.以至于能让洪兵反攻到霄云关.说明咱们已经一败涂地.到那时.你会如何.若你有不测.我又怎么能独自一人逃生.” 凌云也支起身來.正要说话.方媃却接着说道:“让我出霄云关也好.到西南深山老林里也罢.甚至漂泊海外都可以.但必须有你想相伴.” 方媃语气坚决.显是早已想好了的.凌云双目含情.脉脉无语.只是凝视着她. “如何.夫君是不是被我感动了.”方始子歪着头.开玩笑道. “感动.但也不能就此由着你的性子留下來.”凌云笑道. “不.非鸿.无论你说什么.这一回.我只自己的.” “夫为妻纲”凌云念道. 方媃立刻又手捂耳.闭着眼道:“沒听见.听不见” 凌云无奈.索性不再啰嗦.见她闭着眼晃着头.撒娇耍赖的样子实在可爱.便凑上前去.以吻封缄. ********* 尽管方媃的决定让凌云很感动.但凌云还是不打算依着方媃.让她留下來.他以为方媃虽然坚决.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的.却不想方媃这一回是紧咬银牙.丝毫不肯妥协、松口.凌云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简直拿她沒办法. 甚至在凌云将护送她的车马都准备妥当.要不分三七二十一硬抱她上车时.她竟还是挣扎着跑了. “我说过.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天涯海角.生死祸福.绝不分离.” 当方媃看到凌云被她气得直皱眉时.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如此对他说. 凌云握住她手.许久才叹了口气. “獠兵人心有所浮动.此战胜负已是难料.你走了.我才能安心.” “我走了.你就是把命拼上.也放心了.是吗.”方媃道:“我就是怕你如此.才说什么也不走的.我就是要你知道.你的后面.有我.就算只是为了我.你也不能死.” 凌云摇头.道:“不.眉真你多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除了你.我从未想过要为什么人或什么事去死.不值得.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怎能轻言生死而不顾你.” 方媃笑了:“这不就行了.既然你从未执着到要战死沙场.又何必担心我.我信你.只要有你在.沒人能伤害我.所以我更不必走了.” 凌云拿她毫无办法.无耐得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在心爱的人面前.他的机智、心计、谋算全都不能施展.只余融融暖暖的爱意和真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十三征战几时休 |ziyouge.com| 应煊果然御驾亲征.朝中找不出能统领十多万大军的大将.应煊以皇帝之尊带兵出征.他就是大将了. 方媃听说他的御林军中军就在永安县中驻扎.心不由轻颤了一下.从箱中最深处取中那支 降香黄檀木梳.上面应煊亲手所刻的“奈何痴人”依然清晰. 从离开白玉京时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他有所取舍.她也做了选择.他们再无缘分.只是这“奈何痴人”四个字.却还是印在了她心里. “檀香梳斜云鬓腻.青衫衣衬雪肌香.相见无言还有恨.几回判却又思量.”冷宫之中.他为她梳头.吟着这首诗. 而她却只能以“梳罢青丝枉断肠.愿许來世连理香.”來回应他. 其中的意味.他和她.都清楚.再爱.再不爱.也都走到头了. 方媃轻叹一口气.依旧把梳子放回箱底. ******** 涑沙刚离开不到五天.两军便突然开战了.距双方约定的三月之期提前了二十天. 其实所谓“突然”.只是对方媃來说的.凌云作为一军统帅.是早有准备的. 双方在溍河开战.柑县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方媃不肯离开凌云.却也不能时刻跟着他.只能暂时留在柑县.担心吊胆得等着.为安全起见.也为万一撤退时方便.方媃被安置在柑县后面的山里.山中有很多自然形成的山洞.方媃就住在其中一个洞里.凌云安排雁北带着一队滕族士兵保护她. 凌云原就是除涑沙外.联军最高的统帅.不到危急时刻本來不必亲身上战场.只坐镇后方指挥便可.但因涑沙不在.他担心獠兵临阵不听号令.所以还是亲自上了战场督战. 方媃在山洞里.可以遥遥听到火炮声.刚开始开战时.她在山洞里坐立不安.吃不下.喝不下.每听到一声炮响.她便要哆嗦一下.只要一想到此时每一刻都在死人.她就胆寒. 但到了第三日、第四日.她渐渐平静下來.最起码.雁北一直沒告之她撤离.这说明战事还在僵持阶段. 柑县里的老百姓有许多都躲进了附近的山洞里.拖家带口.好不可怜.幸好他们之前并未受到獠滕军多少滋扰.眼下倒还过得去.想來无论哪一方打胜.都不会无故杀害百姓.如今虽躲在山洞里.也是怕被炮火所伤.暂时躲避罢了. 方媃偶尔从山洞里出來活动.会看到不远处有百姓走动、做饭.他们都以好奇的眼光偷偷看她.因为看她有滕兵护卫.知她必不是寻常人. 方媃见到百姓.心中很愧疚.打仗虽与她无关.却是滕獠两族共同谋划发动的.凌云又是其中最主要的领袖之一.面对被战火殃及的百姓.怎能让她心安理得呢. 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娃四处乱跑着玩.小孩子不懂禁忌.而方媃的护卫们只是不许成人靠近她.对孩子并不太在意.所以这孩子跑着跑着.便到了方媃跟前. 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方媃见这孩子穿得虽朴素.却不破烂.腰带系得整齐.袖口也沒什么磨损.可见他家并不十分困难.孩子好奇看她.两只乌黑眼珠溜溜转.很顽皮的模样. 这让她心里好受了些.笑微微弯下腰问他:“你家大人呢.快是午饭时辰了.你乱跑.他们一会儿该四处寻你了.” 男娃只看着她不说话.方媃正想着要不要回山洞里取些点心送给他.只听不远处护卫斥声:“站住.此处不可擅闯.走远些.” 方媃和男娃一齐回头.原來护卫正拦着一个满面焦急的妇人. “娘.”男娃喊道. 原來是他娘來寻他了.方媃冲那护卫示意.护卫让开.那妇人慌忙跑过來.一把拉着男娃道:“怎跑到这里的.叫你乱跑.看我回去捶不捶你.” 方媃怕她回去真的打孩子.忙笑道:“这位大姐.不妨事.孩子还小.淘气也是寻常事.回去可千万莫真打他.” 那妇人倒有几分胆子.笑着向方媃道:“对不住这位姑娘.一时沒看住.孩子乱跑.打扰您了.” “不妨事.并未打扰什么.倒让你这做娘的受了一惊.” 见方媃如此温和可亲.那妇人才真正松了口气.只觉眼前女子好生美貌.乃她生平首见. “姑娘是军爷的亲眷吗.小妇人见这周围尽是保护您的兵丁.可见你不是寻常人.” 方媃与凌云成婚以來.很少出门.更沒人可说说话.今日有人这般问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报上自己的身份..凌云的妻. 能够坦然得向所有人宣告.她是凌云的妻子.这感觉实在是说不出來的甜蜜.所以沒说出口.她便忍不住先脸红了. “我是獠滕军凌云凌非鸿的妻子.”这一句话.她终于可以向任何人说.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凌军师.”那妇人笑了:“我说呢.难怪.只有夫人这般品貌才配得上凌军师.” “你见过他.”看來这妇人对凌云印象不错.沒有因为他是反叛而憎恨他. “獠滕军刚占了柑县时.听说獠兵一向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我们百姓怕得几乎要弃家逃走.可凌军师却连下几道命令.定了极严的军规.还杀一儆百.处治了几个犯事的兵.我们百姓才渐渐安下心來.又正是青黄不接时.凌军师主持开仓放粮.赈济柑县及四周百姓.我们怎不感激.” 原來如此.凌云作为滕族族长.身负族仇不得不报.却并不是铁石心肠的枭雄.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伤及无辜. 又与妇人说了几句话.那妇人带着孩子走了.方媃抑制不住得想凌云.惦记他. 一直见不到凌云.虽知他暂无危险.却也真的很想见他.她想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放手. 到第六日夜里.方媃忽然被雁北叫醒.雁北让她立刻起來跟着走.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洞外早已经整好队伍.一切行礼都驮在马上. 方媃见雁北忙着给下属下命令.沒工夫理她.也就不再自讨沒趣.二话沒说.站起來略整了整衣衫便上马车了. 山林漆黑一片.也不知是几更天.走了一会儿.她才问在外面骑马跟随的雁北. 雁北面色沉重.道:“獠部有一支队伍不遵命令.擅离防地进攻.以至于被敌人包围.别一支獠兵见状便不顾族长之命.擅自驰援.结果两支獠兵被敌人全歼了.敌人趁胜突破.烧了咱们的粮草.咱们如今只能暂时撤退. “非鸿呢.他可还好.他何时來与我们会合.”方媃急切得问. 雁北瞅了她一眼.冷冷道:“他是全军的主心骨.又要指挥又要断后.怎能跑來与我们会合.此次后撤.若运气好.也许能稳住阵脚再扳回一城.若运气不好.只怕要一直向北撤了.” “只是败了一仗.何至于一直溃败下去.这几个月你们攻城略地.占了不少地方.只要退到一处城防坚实的城池.好好迎战.便可有反击之机了吧.” “都怪獠族这些蛮人难成大事.占了城池却不思治理.把那些好好的州府弄得民不聊生.乌烟瘴气.如今撤到那些地方.还不知情形如何.粮草也是大事.现有的粮草已被敌人烧了.若不能及时从霄云关运來粮食.咱们可麻烦了.” “沒有留下滕族人在攻占的城池州府治理吗.” “自然也留了.只是咱们本就人少.难与獠族争锋.又不能伤了和气.只得忍着了.” 方媃心中纷乱.听了雁北这些话.不祥的预感缠在心里.挥之不去. ********* 獠滕军前方且战且退.方媃一直跟着雁北向北走.虽不能算是怆惶逃跑.滋味却也实在不好受. 这期间并不是一直在打败仗.也有得胜的时候.却还是不停在退.待退至溱江南岸时.已经是连退两千里.却是从春至夏了. 溱江南岸的靖州是溱江南岸最大的州城.这里被獠滕军攻占后.一直派兵镇守着.还算安定. 方媃随雁北等人走进靖州府.直接住进了衙门后面的精致宅子内. “还要再退吗.”方媃无心观赏这原是知府大人的豪华居所.更无心收拾东西. 雁北正看着兵士牵马.抬东西.回头看她一眼.道:“据我昨日收到的命令.我们暂时不必再走.大军也会停在靖州城外驻扎.” 方媃倒并不吃惊.虽然一路都在退.可方媃在撤退过程中逐渐琢磨出些意味來.她渐渐感觉.似乎凌云是有意后撤的. 究其原因.只怕有很多.以方媃的心智.也只能猜到一二分罢了. 虽一直在退.但獠滕军士气并未一蹶不振.獠军因不听号令吃了大亏.老实了许多.而滕军更是一直谨遵凌云之令.进退有度.攻防兼备. 但雁北跟方媃说起滕兵时.却是愁容满面.方媃相问.雁北坦然告诉了她.原來雁北担心的是滕兵损失太重却无从补充兵力. 滕族人自前年起.便暗暗从西南岈山中一点点迁徙、隐居在了霄云关内外.而青壮年更是直接出霄云关进入獠族领地.日日操练队伍. 滕族人虽休养生息多年.人丁也算比以前兴旺许多.但真打起仗來.青壮年还是不够.当初霄云关起事时.举族青壮加在一起是将近四万人.如今怕只有二万多了.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与獠族相比.滕族兵算死的少了.只是他们本就不多.更无从补充生力军.眼看自己的族人这样死去.兵力一点点减弱.雁北怎能不忧心. “若滕族先祖在天之灵有感.也必会十分心痛子孙.为了报百年前的仇恨.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值得吗.”方媃在心里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十四相聚太匆匆 (ziyouge.com) 从柑县至今.这两个月一直沒有机会与凌云相见.虽有书信往來.却还是相思入骨. 在靖州落脚.精致的房舍.睡得十分舒服.然而方媃却仍是失眠了. “他此时在做什么呢.可听了我的劝告.好好休息.”方媃想.虽每次派人送信來说一切都好.却还是担心他的身体.行军打仗.劳累程度非同一般.他更是还要劳心.能不累么. 前些日子在一个县里停留时.她曾亲手熬炖了补身的汤.装在砂罐里.派人送到前方.也不知他可曾喝了沒. 前途茫茫.何时才能只有他们两人.抛开俗世.消遥江湖.方媃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发愁了.”帐外有人低声笑问. 哎呀.方媃失声叫了出來.坐起身猛得一挑帐帘.外面的人正笑微微看她.目如秋水.神光夺夺.当然是凌云凌非鸿. “非鸿.” 凌云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方媃投入他怀中.两人紧紧拥抱.什么也不说.用力抱紧.仿佛想嵌入彼此的身体. 半晌.才缓缓分开.方媃刚要说话.凌云已经吻上她的唇. 这是刻骨相思的深吻.从每一秒温柔而执着的吸吮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感情. 方媃太想他了.此刻这个吻.也只能稍解相思之意. “你今夜还走不走.” “今夜.就算是溱江水倒流.洪兵打到了门口.我也不会走.”凌云在她耳边轻笑道. 方媃眼波流动.桃腮晕染.亲手为他解下罩在最外面的雁翎金丝软甲.这软甲正是当日她托方靖所制.自送到凌云手里后.便沒离开过他. 凌云目光始终不曾有片刻离开她.看她含羞带俏得为他宽衣解带.那模样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凌云更是再按捺不住.抱着她向后倒.两人一起跌进锦被之中. “哎哟.”方媃笑起來.轻捶着他的肩膀道:“你想压死我啊.” “嘘..”凌云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心惊动旁边屋子里的人.” 方媃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他已再次覆上她的吻.这一次.不会再让她有空闲说话的机会 **************** 天将亮时.两人平静得依偎在一起.谁也沒有睡着.却只是依偎着不说话. 似乎已经听见了鸡鸣的声音.方媃搂住凌云.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你要走了么.”真是舍不得他.虽相隔并不远.但见上一面却如此难.要熬到何时.才能再不分离. 凌云轻声细语道:“眉真.我向你许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你放心.” 方媃抬起头.看着他.她一向信他.既然他如此说.便相信他一定是言出必行.这样的动荡分离.提心吊胆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凌云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这个吻温柔得几乎令她流下泪來. 这个吻.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在靖州住下不过十日.方媃便从雁北处得到消息.大洪军后院起火了. 刚嫁到大洪不久的滁国公主在一个多月前梦熊有兆.这本是大喜之事.可万万沒料到的是.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便流产了.更可怜的是.太医诊断.她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 “这消息确切吗.”方媃问雁北.关于应煊的事.她还做不到全关心. 这些时日.与凌云新婚燕尔.过往种种早已渐渐淡出脑海.但并不是真的忘记了.怎能真的忘了呢.那毕竟是爱过她的男人.他们之间.是一段十分矛盾的故事.深深藏在她心底. 雁北见如此她关心大洪后宫的事.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继续说下去:“这种消息自然是确之又确的.滁国公主忽然流产.大洪皇宫动荡不安.这一回怕是有好戏要看了.” “何以见得.”方媃问.如果只是正常流产.就算滁国公主身份尊贵不同寻常.又怎能让后宫动荡呢. 雁北笑得高深莫测.却不愿多说.只道:“待你见到族长.自己去问吧.我只能说.世上不如意事常**.及时雨并非想求就能求得到的.万事都要靠自己谋划.大洪国库空虚.全靠着滁国才能打得起这场仗.如今嘛..可难说了.” 雁北告辞出去.留下方媃怔怔回想她的话. 莫非.这滁国公主流产并非正常.而是受人暗害.细想雁北的话.方媃又品出一些意思來. 事情还沒这么简单.只怕.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白玉京皇宫.表面看似是女人之间的争斗.是背后有人操纵的. 雁北方才说“及时雨并非想求就能求得到的.万事都要靠自己谋划.”.这岂不是在说.滁国公主流产是凌云暗中操作的.凌云的手.居然能伸到皇宫.操纵嫔妃.方媃难以相信. 滁国公主流产.日后不能再孕.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必会追查.若一旦查出是宫中哪一位有份量的人害了她.公主必不会善罢干休. 而这件事.很可能会激怒滁国.甚至撤回对大洪的支援.如此一來.大洪这场看似就要胜利的仗就难打了.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虽狠.却极有用. 果然.沒过两日.方媃便听说.大洪兵后撤数里.而御驾亲征的应煊也急驰返京了. 大洪军后退.獠滕军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而涑沙也终于带着一万人和粮草回來了.走时带走三万.回來只有一万人. 他这一去就是两个月.獠族族长沒等到他就咽了气.涑沙一回去就和兄弟开了仗.他的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找他回去就是要收拾他.所以打得特别狠. 兄弟阋墙.其中有太多复杂的牵绊.外人无法插手和评价.方媃听说.涑沙和兄弟们这一仗.打得互有胜负.后來还是族中各大长老出面.按着兄弟们坐下來谈判.最后在涑沙答允了许多条件之后.他的三个兄弟才勉强答应奉他为族长. 其中他们具体是如何谈的.方媃无从得知.只是凌云告诉她.獠族只是暂时平安了些.之后如何.还很难说. 这里的獠军是涑沙全部的倚仗.如果都打沒了.涑沙回不回去都是个死.所以.这场仗.他们不能再输了.可就算是赢.也不能不再死人啊.方媃觉得.应该是时候停战了. 只是停战不是一方想停就停得了的.何况獠滕军召告天下.要为先祖报仇.怎能说停就停.而大洪呢.领土还未完全收回.若只因滁国撤援就停战.怎能服众. 看凌云成竹在胸的模样.方媃也便放下了心.无论如何.她只管跟着他就是.胜与败.无非就是生或死罢了. 两军对峙.涑沙回來.凌云也能稍轻松一些.他又进靖州府看方媃. 这一回不太匆忙.两人可以从容得在一齐用晚饭.北方夏夜十分清凉.晚饭后.遣走闲杂人.两人相依着坐在院子里看星空. 夏夜的星空繁星璀璨.一颗颗星像是撒在一块上等蓝绸上的钻石.熠熠生辉.那么美丽. 方媃仰望星空看到的只有美景.可当她把目光移向凌云时.才发现他虽也在望着天.但此刻的表情完全不是欣赏星空的表情.眉间有几许凝重.紧抿唇角边带着一丝冷笑.目光流动间.那眼波直如汹涌狂潮.似是眨眼间便要淹沒千军万马. 方媃知道滕族人擅观天象.想问问他看出了什么.却又忍住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渐渐明白.很多时候.不知道.反而是种幸福. 微风在耳畔拂过.她只是静静拥着他. ******* 应煊急回白玉京之后.不到半月时间.靖州这里便得到京中皇宫的消息. 滁国公主查出.竟然是皇后下药令她流产并不可再孕.公主搜罗人证物证若干.发誓绝不放过皇后.皇太后左右为难.只得下令先将皇后软禁以待皇帝回归. 大洪皇帝回京后亲审.皇后指天赌咒未做此事.坚称有人陷害.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不承认.面对铁证如山.应煊也不得不认定.公主之事确实系皇后所为.于是.太和二年七月初九日.应煊宣诏.废后. 皇后之父.如今已是当朝宰相的常浩然引疚辞官.一病不起. 皇后嫡子..大皇子应湛为其母申冤.长跪于承佑殿外.激怒应煊.怒斥他不以大局为重.今后难当大任. 应湛自小娇养.何曾受过这般重创.当即昏倒在殿外.太医救醒后发现.他已神志不清.有些痴了. 滁国国君痛惜女儿.虽未宣布不再支持大洪.但也不再增援.听说滁国原本还有许多武器和粮草正装船.准备运往大洪.此事一发.滁国国君一声王令.这些物资便都被卸了下來. 方媃听到这些消息.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叹息.局势对獠滕军有利.而此时在皇宫中的应煊.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午后.天色阴得厉害.屋里都可以点灯了.刚刚停了半日的雨又天始下起來.一个丫头端着茶盘.挑帘子进來. 这丫头穿着天水碧的裙子.白净稚嫩得脸庞.很清爽的模样.方媃看着她.一时恍惚.竟觉得是看到了晴儿. 晴儿.她应该是平平安安的吧.她也一定很惦念自己.只可惜.她们的缘分只能到此.方媃又想到了任氏和平氏.想到了由任氏抚养的元氏之子应潇.那孩子如今是应煊唯一的儿子.应湛之母是废皇后.他自己又得了痴傻之症.应是沒希望做太子了.如今也只有应潇了. 若真有一天.应潇被立为太子.任氏也算熬出头了.只是此时想这些为时尚早.应煊毕竟还春秋鼎盛.将來可能还会有很多孩子. 虽说过去种种已如昨日死.但故人怎么能不惦记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九十五水淹十万军 om 方媃望着窗外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碧青石阶.怔怔出神. “夫人.连着下了好几天雨了.潮得很.请喝些 茶袪潮湿最好.” 丫头捧着茶过來.方媃回过神來.接过茶.冲她笑了笑.丫头这一说.倒提醒方媃.她问丫头道:“你是本地人士么.” “婢子是.” “这靖州属北方.每年夏季都如此多雨么.” 丫头摇头:“婢子从未遇过.前两日还听老婆婆们念叨.今年夏季是几十年难遇的多雨.婢子听老人们说.这种数天连下暴雨的情形.只在四十年前有过.” “这里终究不是南方.难不成还能下雨下到发大水不成.”方媃喃喃道.溱江是大洪第二大江.若是真发了大水.可不得了. 这些时日.凌云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连方媃也完全看不懂他.原本从不许扰民的他.竟然放开禁令.随獠兵肆意抢掠百姓.甚至放火烧屋. 如此一來.靖州城百姓仿佛陷入地狱之中.实难再在城中渡日.只得出城避祸.又因连日大雨.地势低的地方根本沒法呆.所以百姓们扶老携幼.哭哭啼啼往地势较高的山岭里迁. 偶有不愿远离家园的百姓.凌云便命士兵极粗暴野蛮得轰赶.驱离. 百姓们一路骂一路跑.靖州城十室九空.几乎成了空城. 也有百姓往大洪兵驻扎之地跑的.见到洪兵.纷纷诉说獠兵的种种暴行.洪兵听后.怎不义愤填膺. 应煊返京.留下将近十万大军按兵不动.这本是留给獠滕军最佳休整的时机.但不知为何.凌云却主动出击.派兵不断挑衅滋扰洪兵.甚至甘冒奇险.亲自带队.绕到洪兵后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火烧洪兵粮草. 大洪军里一名将军在率小队出营.侦看战场地形之时.竟被埋伏多时的滕兵以阵法困住.生擒了去. 如此种种.怎不激怒洪兵. 七月末的一天深夜.连着下了十几天的大雨竟奇迹般的停了.白天还是乌云密布.暴雨滂沱.夜里竟说停就停.凌云像是早算准了似的.下令弃靖州城过江. 方媃在雁北等人的护送之下.秘密离开靖州.乘船渡过溱江.登船时.方媃分明看到江边停着许多大船.溱江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大船.不可能是一夜之间造就的吧. 带着疑惑登上北岸时.方媃回首溱江.波滔汹涌的江水在黑夜中越发可怕.如猛兽般怒吼着奔腾而去. 只有她渡江吗.那些兵呢.好好一个靖州.为何突然弃了.靖州已是空城.若獠滕兵一撤.大洪军必会占据.方媃心中百般疑惑. 更令她担心的是.凌云和涑沙等人一直都不见踪影. 那雨仿佛是专为方媃渡江停了一夜.未等天亮便又开始下起來.一直不停. 八月三日雨夜.方媃在睡梦中被雁北叫醒.雁北点燃蜡烛.看着她. 借着烛光.方媃看到雁北双目炯炯.目光之中有兴奋.有痛快.显然此时她的情绪很激动. 方媃坐直身体.披好衣服.看着她不说话. 雁北笑了.道:“你还很镇静.我以为你会被吓一跳.” “沒大事你不会叫醒我的.是什么事.” 雁北笑:“我只是太开心了.这种时刻.我只能叫醒你.大家一同高兴高兴.” 方媃见她确实是开心之极的模样.也便稍微放松了一些.等她解释. “你可知.今夜之后.大洪十万大军.怕只剩残兵败将了.” 雁北一扫多日阴郁.畅快得笑道:“咱们从靖州撤出.洪兵喜极.大军浩浩荡荡开向靖州.一部分入城.一部分在城外驻扎.” 方媃知道.凌云显然是故意放弃靖州的.听雁北一说.便知这是一计了. 雁北接着道:半个多月的大雨.溱江水暴涨溢岸.大水沿溱江故道河床向地畦之地的靖州涌去.再加上周边多条河流及潜龙沟、青龙沟等山洪暴发.刚刚还在高兴的洪兵瞬间便被淹得哭爹喊娘.” “非鸿现在何处.”方媃问. “自然在前方.族长在一个月前便命令造大船.调兵在船上待命.那些洪兵大多被淹死.沒死的爬上大堤避水.我军乘船猛攻被大水围困的洪兵.洪兵就算沒被淹死.也被箭射死了.几乎全军覆沒.” “那么.这场仗已经是打完了.” “水淹洪兵十万大军.此战可彪炳史册.洪兵再无还手之力.咱们便可坐下來.从容与大洪的皇帝谈谈了.”雁北道. “原來.凌云胸有成竹正在于此.滕族之人擅观天象.凌云神机妙算.这一场胜仗早在他运筹之中.”方媃想“这就是他前些日子故意赶走百姓的原因.凌云在战场虽狠绝.却始终心怀仁慈.不愿伤及百姓.”她沒有爱错人.她爱的人.本就应该是如此. 大洪本就国力空虚.这一回的十万大军也是费了不少劲才凑成.军备物资还亏了有滁国顶力支持.如今十万人损失殆尽.滁国又撤了支援.短期内应煊不可能再有能力出兵了. 应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但他登上皇位时间太短.还沒來得及肃清政敌.整顿吏制.扶持民生.便遇到了这场大战.怎能不捉襟见肘. 何况.今日所得之果.也是当初种下的因. 大洪开国之祖确实背负血债.亏负滕族族人太多.当初若无滕族加盟.应子锋怎能短短几年便所向披靡.打败各路枭雄问鼎江山. 功成后他背弃诺言.哪怕一点点地方也不愿分给滕族.还屠杀曾与之并肩战斗的战友.卑鄙之极. 自古父债子偿.祖先造的孽.理应由应煊背负.这江山.本就有滕族一份.如今凌云凭着能力.付出鲜血与生命的代价.逼着大洪面对历史.再次获得了与大洪皇帝谈判的资格. 一场大水.淹了十万大军.震动了这片大地上所有生灵.让所有人见识了獠滕两族的能力.见识了凌云的计谋.同时也是向世人证明了.如今的滕族族长.才智足可翻天覆地.而百年前的滕族族长为应子锋出谋划策.最终问鼎江山.又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八月底时.大洪各地隐居避世的饱学鸿儒.威望极重的世家大族族长.富可敌国的商人.朝野内外官员.甚至告老还乡的耋耄老臣们纷纷上书皇帝.陈述这场淹了大军的大水分明是上天对大洪的惩罚. 这些人在奏折中言道.先祖罪孽深重.血债难还.上天震怒才不愿庇佑大洪.致使生灵涂炭.百姓家破人亡.再如此下去.血债只能越积越深重.终将动摇大洪统治. 回本溯源.唯今只有一条路是上可无愧天地.下可抚慰黎民的 ****** 九月二十日.獠滕军与大洪使节在溱江北岸会面谈判议和. 大洪太和二年十月三十日.大洪皇帝、獠族族长、滕族族长同时召告天下. 大洪废霄云关.重划国土版图.以溱江为界.溱江以北包括北斗十九城在内的土地归还给獠滕两族. 原十九城中.愿回归大洪的子民可迁往溱江南岸. 大洪绝不干涉两族自立王庭.并不再向大洪纳贡.今后往來通商需从溱江上通船.两岸设关卡. 如此一來.溱江北岸北斗十九城之中.挨近草原的西北九城是獠族故土.归于獠族.而其余东南十城.大洪国明召天下.言明是还与滕族.以偿当年先祖之过.三方承诺.不再挑起事端.和平通商.永定边陲. 战争的阴云退去.边陲百姓不必流离失所.终可回归家园. 说是“北斗十九城”.人们常把这十九座城池放在一起说.显得很近.然边陲地域何其辽阔.城与城之间其实相距甚远. 尤其是两百年前曾是獠族领地的西北九城.与后來大洪所建的东南十城.中间还隔着一条黑水河.河岸两侧是山岭和广阔树林.相距甚远. 獠族本可趁机自立王庭.建立一个国家.但涑沙的兄弟们担心一旦建立国家.涑沙必会成为开国之君.将來的国君也只能是涑沙的后代.他们不可能再分得权力. 所以那几个兄弟联合族中长老.极力阻止獠族立国.建议维持现状.涑沙毕竟只是新任族长.根基不稳.这场仗獠兵损失又重.他的腰杆不是很硬.也只能同意.暂不立国. 而滕族自然沒有那么复杂的内部矛盾.凌云是族长.自然是毫无争议的国君. 方媃住在了齐州. 东南十城归于滕族.凌云曾问方媃.想把其中哪一城做为都城.想住在哪一城.在这十城里.方媃最喜欢的就是齐州. 齐州位于十城中心地带.无论从位置、交通、环境等各个方面都是最好的.也是十城之中最大的一座. 当时凌云听她喜欢齐州.不由叹口气道:“有时不信命.有时却觉得一切事情在冥冥之中.已有天定.” “这是何意.”方媃不解. “齐州.你觉得齐州做都城最合适.族中长老亦如此说.眉真.百余年前.那位惊才绝艳.协助应子锋定鼎天下的滕族族长.他的名字里便有个‘齐’字.” 方媃怔了怔.想了想.叹道:“果然像是早就天注定一般.他的名字里有‘齐’字.我们要定都齐州.那国号..” 凌云点头:“帝命不违.至於汤齐’.我决意定国号为齐.一者.是为了纪念这位惊才绝艳却死于非命的族长.二者.齐字有齐肃、平等之意.要知.这东南十城不仅有滕族族人.还有数万万世代在此处生活的百姓.我定此国号.意为不论种族.皆为我齐国子民.安定百姓之心.和睦共处.方能长久安治.” 方媃知他心思缜密、深远.这些怕是早就想到了. 深秋傍晚.夕阳将下.两人相拥着立在府邸后园小山凉亭.看着远方的天际. 这座府邸原是知府大人的.如今自然归了他们.只是此处也是暂居.既然要立国.便要修建皇宫了. 方媃看看凌云.白璧无暇的面庞.风流蕴藉的双眸.如此容貌.走出去只会让人以为是哪家的翩翩贵公子.谁会想到他就是那个挥斥方遒.水淹十万洪兵的凌非鸿.谁又会想到.他即将成为一国之君. 仿佛是老天特别赐予的.滕族人大多天姿聪慧.容貌秀雅.而能够做族长的人.自然必是其中翘楚.凌云常赞百年前的那位族长惊才绝艳.可方媃觉得.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文武双绝.万般锦绣藏于胸中.如此才能为自己族人开创一片天地.建立一个国家. 可是.他若做了君王.将來会不会又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王者.当初她离开那个君王.只为今生得一个唯一.可沒想到的是.如今她所爱的男人.也要成为君王了. 凌云低头看她.见她脸有忧色.问道:“怎么了.” 方媃忙掩饰着道:“沒什么.冷了.回去吧.” 凌云牵着她手走了几步.忽然回身抱住她. 方媃一怔.道:“怎么不走了.” 凌云捧起她的脸.凝视良久道:“你有心事.我只须看一眼你的眼睛就知道.眉真.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方媃沒想到凌云这样在意自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眼里. 她斟酌片刻.才缓缓道:“虽说只是个小国.日后却也不可再所心所欲.你真的做了国君.我担心我们再难像如今这般了.”说心里话.她很怕.怕看到他离她越來越远. 她爱他.才怕. 凌云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坦坦诚诚道:“如今国家初立.我不能在此时撒手.但你知我的性情.岂是留恋权势之人.何况我也知你心性.若是留恋荣华权势之人.又为何要千里迢迢來我身边.” 方媃点头.叹道:“再美好的爱情.在国家与皇权重压之下.也会变了味道.我不想我们走到那一步.也许是我太自私了.” 凌云吻她的眉心.道:“你放心.三年之后.我必会随你离开.从此天涯相伴.自在逍遥.人之一生何其短暂.何必自苦.” 方媃心下感动.暗谢老天垂顾.自己真是爱对了人. 见她面色欣然的样子.凌云也展眉而笑.问道:“爱妻可愿勉为其难.做三年皇后.” 方媃无耐叹气:“我有心拒绝.可一想到你这堂堂开国之君竟无后可立.面子实在难看.便只能硬着头皮做三年皇后了.不过丑话先说到前面.齐国后宫” 她还沒说完.凌云便接口道:“只有你.” 看他眼波粼粼.眉目含情的样子.方媃忍不住主动凑上去. 两人的唇越凑越近.终于吻在一起. 大洪太和二年.滕族建国.定国号为“齐”.年号“鼎元”.滕族族长凌云凌非鸿被拥立为帝.人称鼎元帝.后史称齐高祖. 齐国开国之君鼎元帝.自登基以后.上告苍天.下抚黎民.兴土木.免赋税.劝农桑.促通商.短短三年.便把个齐国治理得民富国强. 三年之后.国家安定.鼎元帝从滕族之中亲指了继位之人.未等众臣子苦劝.留下诏书.便携妻悄然远离. 大臣们赶入宫中时.齐国皇宫的龙案之上.只有皇帝玉玺和诏书放在上面.鼎元帝携方皇后走得干脆利落.从此渺然无踪. 恩怨了.刀入鞘. 爱侣携.任逍遥. 江湖儿女.只应江湖老 全文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两个番外 -om- 番外一白玉京 大洪太和八年.秋. 白玉京满城桂树盛开.白桂如雪.黄桂如金.沉沉坠在枝头.随意走在大街小巷便可闻到桂香.桂花酒更是醉人. 大洪皇帝应煊微服出皇宫.也沒有骑马.慢慢走在大街上.后面跟着的御前侍卫虽紧张万分.却不敢打扰.只远远缀着. 走过棋盘大街.向城西.又拐了几条街.皇帝走进一条巷子.他在一处黑漆府门前驻足.却并沒上前叫门. 后边侍卫悄悄散开.暗中保护皇上.却在心里纳闷.皇上去年便曾经來过此地.今年又來.这里究竟住着何人. 一个十**的年轻侍卫悄悄问旁边的侍卫:“魏大哥.此处是何人府弟.” 那被称为“魏大哥”的侍卫年纪稍长.是这群侍卫的头儿.他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你入选御前侍卫只一年.不知道的事多了.方家.已故方嫔的娘家.知道吗.” 其余话再不必多说.那年轻侍卫自然已经心知肚明. 那方氏是皇帝龙潜之时的庶妃.入宫后封为嫔.因被凌云连累而贬为庶人.入了冷宫.不过一年之后.便付出方氏病逝的消息. 历來后宫之中.如方氏一般结局的女子太多了.所以她的死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如一滴水落入**.眨眼便消失不见. 年轻侍卫望着凝立不动的皇上.心中暗叹.他们的皇上想是十分喜爱那方氏吧.否则怎么会年年來此处. 伤心人别有怀抱.便是连万乘之尊也不能例外.那方氏必定是个倾城绝色.不然怎么会让皇上如此难忘. 平日威严端肃的皇上.竟也是个痴人. 应煊站了一会儿.便又缓步离开.从另一个巷口走出來.巷口对面是个茶铺.应时应景.卖得正是桂花茶.还有香甜的桂花糕. 应煊寻了个能看到巷口的位置坐下.茶铺主人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见他穿得虽不是十分贵重.却有渊亭岳峙的气势.通身气派非凡.天子脚下.任何人都不敢小觑.更别提这一位如此气派.更要小心侍候. 茶主人上前.陪着笑小心询问.应煊要了一壶桂花茶.一碟桂茶糕.茶点摆上.他也不喝不吃.只是一味沉默着出神. 旁的客人來了又走.只有这一位.足足坐了一个时辰.还沒有要走的意思.茶主人倒不是嫌他不走.只是好奇.这一位只顾坐着不动.是在等人吗. 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对面巷口走出來一对母女.母亲二十几岁年纪.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梳着朝天小抓髻.蹦蹦跳跳走着.头顶小辫跟着一晃一晃.甚是可爱. 母女俩径直走到茶铺.那母亲向茶主人道:“秦老爹.今日生意可好.” 秦老爹边冲那小姑娘招招手.边回道:“天气渐凉.不如前几日人多些.又來给念姐儿买桂花糕么.” “是.她吵着要吃.只得买给她.横竖牙疼也是她疼.”那母亲话虽如此说.看着女儿的眼神却是疼爱万分. “我这桂花糕也不甚甜腻.少吃些无妨.稍待片刻.我去取來.”秦老爹转身去拿糕. 那母亲站着等.偏闺女念姐儿淘气.见有板凳.便爬着要坐上去.她母亲忙走过去拦着.抱她入怀道:“就不能老实呆一会儿.爬高上低像个小子.” 她无意一抬头.看到坐在那里的应煊.立刻惊得张大了嘴.双眼圆睁. 片刻后.她才有所反应.抱着念姐儿.双膝便要下弯.做出个要跪的姿势. 应精神轻咳一声.对她摇摇头.又示意她过來坐. 她颤着慢慢走近.却不敢坐下. “坐.站着反引人注意.”应煊低声道.语气虽温和.可又有谁敢违拗呢. 那母亲抱着女儿坐下.略带颤音低声道:“此处不便.婢子不能给您行礼了.皇.您.您这是微服出宫.” 应煊点头.问道:“晴儿.你是嫁给府里的从文了吧.他如今已是管家了.”应煊对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是.已经嫁了快五年了.”这母亲.正是晴儿. 晴儿不敢直视皇上.只偷偷扫了几眼.从太和二年至今.五年多未见.皇上两鬓已经染上风霜.算來他不过才三十八岁. “你相公做了管家.你们日子过得必定称心.” 晴儿低头谦卑回道:“当初方家蒙皇、蒙您开恩.未曾获罪.府中老爷、大爷虽免了官职.却仍可平安渡日.婢子嫁于从文后.也跟着沾光.安稳过日子.如今这般.已是别无所求.” 这时茶主人取了糕來.却见晴儿与那客人谈起话來.只当是他们相识.在此偶遇.便暂不过去打扰. “这是你的女儿.我方才听那主人唤她‘念姐儿’”. 应煊看着小姑娘.难得沒有板着脸.他凤目挑起.双眸精亮.念姐儿觉得眼前的男人虽陌生.却十分好看.所以也不怕他.冲他嘻嘻笑. “是.未曾取大名.只有这个乳名.” 应煊道:“这乳名也别致.是因何而起.” 晴儿欲言又止.应煊忽然有所省悟.念姐儿.这个‘念’.无非就是思念之意了. “你是念着你主子.惦记她.所以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 晴儿点头:“自从与我家小姐分开.婢子时刻惦念.如今已有五年不曾有她消息.更是挂念.” 应煊望着巷口那几株桂花.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已是沧海桑田. 他道:“我原以为.她会与你或家里通消息.看來是沒有.真是一去无踪.了无音信了.” 晴儿不解.道:“皇上若真想听消息.何不派人去查..” “不.”应煊知她意思.打断了她的话. 自然.以他皇帝之尊.命令要找个人.便是千难万险.底下人也要为他找到.只是他想.有凌云在她身边.她不会不幸福.所以.又何必扰她清静. “她不会过得不好.自在逍遥.江湖儿女江湖老.正是好归宿.我与她.缘分已尽.”想到此生再无可能相见.应煊心中疼痛.仿佛多年的旧伤疤.时时都要疼上一疼.提醒自己曾经那么爱过. “娘亲.我要吃糕.”桌上摆着应煊不曾动过的桂花糕.念姐儿眼巴巴看着流口水. 晴儿生怕孩子在皇上面前失礼.忙道:“娘亲已经买了.一会儿回家再吃.” “无妨.”应煊温和得笑笑.把盛着糕的碟子往念姐儿面前推了推.“吃吧.” 念姐儿看她母亲.晴儿也不敢推辞.示意女儿可以吃. 念姐儿高兴得捏了一块.想了想.递给晴儿道:“娘亲先吃.” 见她如此.应煊终于展眉开怀一笑.夸她道:“好孩子.知孝道.” 听皇上亲口称赞.晴儿也觉面上有光.这可说是天大的荣耀了.可惜不能告诉别人.她女儿被皇上亲口赞过. 看看时辰不早.已是将近傍晚时分.应煊站起身來.要离开了. 晴儿也忙抱着女儿起身.恭恭敬敬站着. 应煊沉默一瞬.旋即道:“你还能念着她.倒是难得.想这白玉京.真正惦念她的人.也沒有几个了.” 晴儿点头称是.她知道.真正一直惦念小姐的人里.也一定有皇上.皇上对小姐用情至深.却又无处可寻.无处可诉. 他心里一定苦.万万人之上又如何.金尊玉贵又如何.终究难逃一个情字. 应煊看她抱在怀里的女儿.道:“好好教养女儿.只望她长大之后.心性气质能有一二分像你主子.便是造化了.” 晴儿眼中含泪.屈膝称是.她与小姐自小在一处.片刻不曾分开.如今却是天涯海角不再相见.怎不伤心. 应煊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看了看那巷口.像是对晴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以后.再也不会來了.这里早已不是她的家.徒惹伤心罢了.” 他转身离开.周围侍卫急急跟上.一行人渐行渐远.留下晴儿怔怔站在当地. “娘子.你的桂花糕.”秦老爹递來包好的桂花糕. 晴儿抿了抿唇.用手帕掖掖眼角.接过糕來.道声谢.牵着女儿慢慢往回走. “娘亲.那位伯伯是什么人.”念姐儿奶声奶气问. 晴儿摇摇头.道:“他可不是什么伯伯.他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是咱们永远攀不到的人.” “那女儿应该怎么叫他呢.” 晴儿淡淡一笑.对女儿道:“你不会再看见他了.” 念姐儿越发好奇.追着问:“娘亲.他到底是谁.” 晴儿悠悠叹了口气.她无法直言告诉女儿.倒是想起了太和二年的大年初一早上.皇上令她转交给小姐的那支木梳.上面刻着的字.她至今还记得. “娘亲.娘亲.”念姐不停催促. 晴儿望着应煊消失的那条路.轻声答道:“他.是个痴人.” 番外一完 **************************************************8 番外二 江湖远 南方的气候与北方自然是完全不同.大早上刚刚起床.叶上的露珠还在滚动时.便已经能感到热意了. 方媃推开轩窗.清晨的窗外.小院满目花草.清新香气扑鼻而來.又是平静一天的开始. 正想好好呼吸一下这香甜的空气.身后却传來响亮的啼哭声. 方媃笑着叹口气.这个小家伙.就是不能让他母亲轻松片刻. 小小的竹子摇床里.躺着她与凌云爱的结晶.这个小淘气此时已经睡饱.正两手齐挥.小腿用力蹬着.试图用撒娇的哭声引來母亲的注意. “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饿了.能不能不要每次醒來都大哭一回.就不能冲娘笑一笑.”方媃边笑着给他换尿布边说. “他只是在向你撒娇.”门帘挑起.凌云走进來. 他白色广袖长衣之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是去练晨功刚刚回來. “男孩子爱撒娇不好吧.”方媃皱眉道. “他才多大.”凌云失笑道:“你从此时便如此严苛.” 方媃失笑.也觉得自己太过了些.转头看凌云.清爽悠然如朝露.翩翩风姿永远令人心醉. 她心里微微感叹.这个男人倾才绝艳.却甘愿放下皇权.与自己相守在凡世一隅.自己真真是最幸运的穿越者.不枉穿越而來历经的那一番苦乐酸甜. 偶然回首往事.王府.后宅.后宫.都如烟似雾.似乎已经那么遥远.唯一还可清晰记着的.也只有应煊曾经对她的情意.然而.那也只是尘封心底的纪念罢了.眼前的男人.才是她一生所爱. “想何事呢.”凌云走到她面前问.他最贴心的便是这点.只要她稍有心事.他便总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关切地询问. 而懂得珍惜的她.也从來不觉得这是负担.只觉得暖心.感动. “沒事.我在想我很幸运.不.应该说是最幸运.”方媃主动环住丈夫的腰.抬起脸凝视他.她的眼中满是满足的笑意. 凌云唇角含笑.微微低头.轻轻吻了妻子一下.沒有更多的言语.这一吻就是最浪漫最甜蜜的回答. 两人还在专注对望.旁边躺着的小家伙不耐烦了.竟然沒人关注他.他开始咿咿呀呀哭起來. 方媃看着凌云.长叹一口气表达无耐.凌云笑着抚了一下她的脸.转身去哄儿子. 方媃拿着衣盆走到屋外.放下盆子.站在屋檐下.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一丝白云飘然而至.阳光下的花草静静舒展.一切都是那么悠然美丽. 方媃听到屋中儿子咿呀稚音.还有心爱之人温柔的语声.她不禁笑了.就让这样的岁月永远继续吧.世事沧桑依旧.他们却相依相伴.沉淀了过往的那些悲欢离合.走过红尘喧嚣.幸福的深处是岁月的静美. 她喃喃自语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 此生足矣. *************************************** 番外二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