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琴蛙》 星河科技 琴酒走了,走得很安详。 安详主要是体现在没有痛苦上,毕竟他把所有的底牌打完之后,就在组织总部的废墟上埋了几百个雷,一波将自己带走,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大坑。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紧赶慢赶,都没能赶上把废墟里剩余的资料刨出来。他们只来得及看见一团火光冲天,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震得世界为之静音三分钟的巨响,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爆.炸后的热风撩过二人衣角,掠上面颊时带来一阵灼烧的微痛,却令他们的神色愈发冰冷。 “我们还是没拿到组织最核心的资料,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安室透面沉如水,弯腰捡起一块被高温烧融了大半,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铁块,“这不算真正的结束。” 赤井秀一并不回应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出几步,纵身跳进坑里,扑面而来的热浪将他冲得又倒退了一段距离。 “你干什么?”安室透疑惑的眼神扫了过去。 “……不干什么,确认一下而已。”抓起一把滚烫的沙子,赤井秀一看着烫红的掌心,面无表情,“确实什么都没了。” “……” 安室透长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剿灭组织总部,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嗯。”赤井秀一甩开沙子,“我很高兴。” …… 轰鸣声退去,世界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琴酒的灵魂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回到天地初开之时,处于无知觉,却能清晰意识到自己仍然存在的状态。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静止的,感受不到任何时光的流逝。 一开始安静得可怕,琴酒甚至能听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回响,那是一阵带着电音、混响、rap和和声的嘈杂的交响乐,听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灵魂塞进炸.药里再来一波物理度化。 这么吵的灵魂,还是毁灭吧。 不过听得久了,琴酒倒是慢慢习惯了这种回响,世界于他而言重归寂静,一切又恢复原样。 他沉浸在诡谲离奇而又热闹非凡的真灵魂交响乐里,开始了生命的又一次惊险刺激的奇幻旅程。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灵魂混响中睡着了。 一睡就是不知道多少年月,等琴酒再度睁眼,忽然惊喜地发现那无处不在的灵魂混响终于停了,但下一秒他又“听”见了另一种更加无孔不入地洗脑,更加刻烟吸肺让人不住地往dna里刻的旋律…… “寻找合同工宿主——五毛一条推荐信息——” “回收不合格的宿主、不适应的宿主、不能控制的宿主——换金刚石砧板量子洗衣粉迷你核动力洗衣机——” 琴酒沉默良久,灵魂深处的回响逐渐停止,而后缓缓反上来一个高低情商一致,堪称雅俗共赏的单音: 草。 他现在有点为自己的无实体状态烦恼了,但凡他还剩一只手,他爬都要爬着把声音的来源找出来,然后用砂锅大的拳头把它打成宇宙尘埃。 到底是什么样的傻缺才会到这种地方来放回收广播,而且听听它回收的都是些什么…… 琴酒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刚才恼人的噪音便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欢快的系统提示音: “已成功检索到包含理智的正常灵魂,与本系统契合度百分之二百五,正在尝试接近——” 话音未落,琴酒“眼”前亮起一束拖着长长尾巴,犹如彗星般的银光。 那束银光以一去不复返之势冲向他,直直撞进他虚幻的灵体内,旋即迸发千万道璀璨又刺眼的光线,强势驱散此地亘古长存的黑暗。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觉自己将要在这光芒中融化的琴酒听到了一句冰冷机械的提示: “灵魂绑定成功。” 大约又过去几千年那么久,琴酒在一个科技感十足的空间醒来。 睁开眼睛,他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间科幻片常备板房,四面嵌着巨大的、宛如落地窗般的屏幕,正在不断刷新海量的信息流,看得人眼花缭乱。 琴酒当下的视角只能看到左右两边和上方的屏幕,翻来覆去都是些能把程序员看秃头的代码,似乎非常高大上的样子,却隐隐透露出一丝土味沙雕气息。 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一丝气息大多来自代码中间穿插的“狐疑”符号,那张慈祥和蔼看破红尘的狐狸脸,真的是越看越生草。 观察完周围,琴酒试图坐起身,刚一动身就感觉到手脚传来的束缚感,定睛一看,原来他竟是被四只铁环牢牢扣在铁床上。 结合这里的环境,他神似科幻电影里被送上解剖台的炮灰。要是旁边再站着个身穿白大褂的疯狂科学家,就更有内味儿了。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现在说不定还死着,琴酒并不惊慌,反而躺回去,静静等待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人现身。 那“人”也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从满屏幕的代码中跳了出来。 真的是“跳”出来。 那是一只兔子,浑身雪白、毛茸茸的垂耳兔。 兔子并起爪子,端端正正蹲在琴酒上方,两只长耳朵垂在身侧,赤色的双眼泛着宝石般明亮的光泽。 它拍了拍耳朵,一本正经地发出卡成电音的声音:“星河科技,宇宙奇迹!欢迎使……滋……用……第二百五……滋滋……” 琴酒:“……” 兔子试了好几次都是这种卡卡的状态,原本无辜软糯的表情慢慢暴躁,最后一跺爪子口吐芬芳:“艹!这破小灵通!什么破网!” 骂人的话倒是很顺利就加载出来了。 琴酒动了动仍被扣着的双手,凌厉的目光扫向它:“不管你想说什么,先放开我。不然我们没得谈。” 兔子霎时消音,不知是被他冷厉的眼神吓到还是陷入沉思,总之它用一种迷茫中带着了然,了然里夹杂一丝困惑,困惑内又掺了些许大彻大悟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两分钟,然后缓缓吐出一句:“你醒了?” 这一句话直接给琴酒整不会了。 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就连死后都能保有神智,时不时吐槽一下自己的灵魂回响的奇葩之处。 但这种风格的兔子,他真没见过。 琴酒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锐利:“你是谁?将我的灵魂拘禁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兔子眨眨眼,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一个纵跃跳到琴酒身上,并着四爪蹲坐,略显高傲地仰着下巴:“我是位面旅行系统的最高级管理者,一只集最顶尖的高维宇宙科技于一体的人工智能兔,我的名字叫perfect。” 琴酒:“……” 兔子没有理会他那一瞬间被震撼到失语的呆愣,依然矜贵地昂着头说:“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找到你,选中你,如何?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很想跪在我脚边高呼一声‘兔子大人永远滴神’?” 琴酒,一个杀人如麻的大反派,此刻竟被一只兔子震惊到了。 这种赤井秀一和工藤新一加在一起都不敢在他面前舞的自信与高傲,为什么这只兔子能表现得如此自然? “我想晃晃你的脑壳,听一听里面海的声音。”琴酒实在没忍住吐槽道。 兔子逗逗耳朵,低下它高贵的头颅,伸出一只毛爪子抵在他唇上,不赞同地摇头:“男人,不要装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不过在你看完有关位面旅行系统的介绍之前,我不会让你在合同上签字。” “我并不……” “好了,不要太激动,合同会有的,男人,耐心一点。” 兔子勾起半边嘴角邪魅一笑,随即后腿立起,两只前爪一拍,周围屏幕上的代码和信息流顿时变成文字说明,流水一样从琴酒眼前划过。 位面旅行系统,由高维宇宙开发的一种特殊系统,主要功能为向绑定灵魂的宿主提供位面穿梭服务,收集各位面宇宙信息以完善本宇宙规则,达到延长宇宙寿命的目标。 注:本系统只可应用于低维宇宙。 “你所在的宇宙因为种种原因,现在就像个大筛子,四面透风,想要让这个宇宙继续存在和正常运转,作为我的宿主,也就是你,需要收集至少五个世界的宇宙信息补上本宇宙的漏洞。” 系统简介比较少,兔子就稍微拓展了一下,多解释了几句。 琴酒听了只觉得荒谬。 “你的意思是,让我拯救世界?”他半眯着眼,脸上充满了对这个魔幻现实的困惑。 他,琴酒,酒厂二把手,现在被赋予了拯救世界的重任? 江户川柯南听了直呼内行。 “是的。”兔子矜持地点头,似乎琴酒答不答应它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拒绝就意味着你将再次死亡,而这一次,你将再没有苏醒的机会。怎么样?男人,你考虑好了吗?” 原来还有拒绝选项,那没事了。 琴酒稍稍抬起的腰背顿时躺了回去,安详地闭上眼:“我选择死亡。” “……” 名为“完美”的兔子撞上意料之外的不完美的结局,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爪子拍上琴酒的脸,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人拒绝我?男人,你不该如此,这种欲擒故纵的戏码放在小说里也实在过于老土过时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琴酒忍不住爆了粗口,“谢邀,我对拯救世界毫无兴趣,这辈子也活够了,并不想开始新的人生。” 兔子咂咂嘴,抬爪一抚耳朵:“难以想象,我居然在你这不合常理的话语中听出了你的真心实意。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宿主,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琴酒:“……” 他真的很想给这只一口一个“男人”,满嘴“霸总语录”的兔子来一发正义的rpg。 “好吧,我承认为了留下你说了谎。不,不是说谎,而是隐瞒了一点点细节。”兔子气定神闲地跳回半空,勾起另外半边嘴角,“你的灵魂已经与本系统绑定,不管你是否愿意,在你达成‘收集五个宇宙信息’的成就之前,我们只能绑在一起。” “如果我一直达不成这个成就?”琴酒猛地睁开眼,隐隐感到不妙。 “那你将和我一起被放逐在死亡后的无边黑暗,聆听每一个死去的灵魂深处的鼓噪。”兔子一身白毛突然变成纯黑,仿佛切换人格,瞬间从霸道总裁变成了痞气街霸,“你应该听过自己的灵魂回响,怎么样?旋律是不是非常劲爆刺激?要不要来一场rap对决?我双押贼溜!” “……” 回忆起那折磨了自己不知道多久,现在想起来还会下意识哆嗦一下的灵魂回响,琴酒觉得拯救世界其实也就是顺手的事。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想看一看你说的合同。” 世界开始 兔子将琴酒腕上的铁环解开,将一份纸质合同递给他。 琴酒将合同快速地浏览一遍,略过前面废话连篇的部分直接看重点——薪酬,在看到那个简约而不简单的数字后,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虽说他不是很在意金钱,但这只兔子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琴酒别无选择。 比起继续在嘈杂的灵魂回响中一边煎熬一边睡觉,拯救世界无疑是当下更有趣也更识趣的选择。 他死都死过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阻挡他的脚步? “男人,你刚才果然是在欲擒故纵。”兔子收起合同,三瓣嘴邪魅一撇,抬爪撩了一下额前的毛,骄傲地说:“我就知道不可能有碳基生物会拒绝我。” “严格说起来,我现在是能量体。”琴酒嘴角一抽,不想继续面对这只兔子的“霸总语录攻击”,破罐子破摔地道:“我准备好了,送我去第一个世界吧。” “这么着急,是我的光芒太耀眼,让你自惭形秽了吗?”兔子眨眨眼,一边调出虚拟屏幕打开时空隧道,一边不忘初心继续自恋,“你大可不必如此,毕竟论美貌,论气质,我在整个低维宇宙世界都无兔可及,拿我做对比,你属实是为难自己。” 琴酒面无表情:“兔子先生,我承认你确实非常迷人——” 兔子捂嘴一笑:“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可惜长了张嘴。” “……” “好吧,我们说回正事。”兔子一秒正经,背对着已经打开的空间隧道,长耳朵优雅地抖了抖,“为了让你更快地适应,我特意将任务系统改造成mmorpg游戏的界面,你要做的任务,包括主线和支线、可以领取的奖励、等级以及你所在的位置与大地图等等信息都在上面,一目了然,保证你就算没有玩过这类游戏,也能以最快速度熟练掌握并融入其中。” 一边说,它一边在琴酒面前打开任务面板。 面板一出现,琴酒的审美就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那玫瑰色镶金的背景,那土豪式镀银的边框,那边沿卷翘的花体字,无一不显示出设计面板之人庸俗到清新脱俗的独特爱好。 不用说,这面板一定出自兔子之手,毕竟也只有它这种鸭头文学爱好者才能拥有如此奇葩的审美。 等等!它好像是量产的系统来着? 琴酒不禁为其他和自己一样上了贼船的宿主同僚报以反派二把手的同情。 在琴酒盯着面板疯狂吐槽时,兔子一无所觉,又给他讲了几点注意事项,才进入下一个话题。 “作为新人,你的第一个任务位面将会以随机抽取的形式决定,我已经帮你抽完了,在诡异宇宙。而你的主线任务也非常简单,就一个——拿下混乱游乐园。” 兔子刚说完,面板左侧就弹出一条新的任务提示。 ——主线任务:获得混乱游乐园实际掌控权。 ——任务奖励:经验一万点,初级商场开启权限。 “任务难度那么高,奖励就这?”琴酒眉毛直抽抽。 “年轻人,一万经验正好够你升一级,从零到一,可是相当丰厚的奖励了。”兔子收起霸总语气和句式,兔嘴里叼了根烟,像阅尽千帆的老人般语重心长,“等你到了一级再做任务,你就会明白这一万经验值多么宝贵,所以,努力完成任务吧,这直接决定咱俩能不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 要不是这些年兢兢业业地抓叛徒杀走狗练就一双看破虚妄的眼睛,琴酒还真就要被它这高超的演技唬过去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奖励很抠,但为了维持你完美的人……兔设不能直说?”琴酒灵魂反问。 “什么叫维持完美的兔设?本兔一向都十分完美,连抽烟的姿势都是如此高贵迷人。”兔子甩了甩头顶那撮迎风飞舞的短毛,毛爪子夹着烟,张口吐出一个烟圈,“抠确实是抠了点,不过我的话并不是随便说说,因为一级之后的主线任务给的经验非常少,对比一下其实还算不错了。” 琴酒嗤笑道:“你拼命找补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兔子干咳两声,随手把烟弹飞,侧身让出身后的空间隧道。 黑黢黢的洞里散碎落着星辰般的微光,正以逆时针缓缓旋转,深邃得令人晕眩。 但琴酒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还没开始晕,就被兔子一记优雅的“兔子蹬鹰”踹进了隧道。 “走你!” “你特么……” 琴酒猛地眼前一黑,骂人的话断在半截,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诡异宇宙,正如其名字所言,是个充满了诡异生物与诡异事件的宇宙。 这里原本是一位古神的栖息地,祂存在于此无数个以万为单位的年头,因自身特性而将这片区域污染扭曲。 即使后来古神被正义的小伙伴制裁,那位小伙伴也没能将此地的诡异气息驱散,为了不让它扩散出去污染其他宇宙,无奈之下只能暂时镇封丢给星河科技,叫他们想办法解决——扔黑洞也好,找个快要坍缩的恒星一起毁灭也罢,反正他只解决古神,不负责售后。 于是在星河科技创始人大胆而前卫的设计下,诡异宇宙被列入新型位面旅行系统的卡池,以它的宇宙信息补救别的有漏洞或是濒临灭绝的宇宙。 有一说一,诡异宇宙虽然危险了点,但经过星河科技这些年潜移默化的改造,内部较之最初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一个合乎法理的宇宙,宇宙信息极其完整,就这么毁灭或者放逐进黑洞实在太可惜了,不如拿来废物利用,也算是为它的创造者行善积德了。 彼时,诡异宇宙因为多次遭受星河科技的薅羊毛,偌大的宇宙已缩水成一颗体型约有八颗蓝星那么大的星球,上面地荒草枯,土裂江涸,全然不适合正常生物生存。 但这并不代表星球上没有生物。 还是有一种外形类人,面貌却狰狞如鬼,甚至狰狞得各有特色的生物生活在这颗多灾多难的星球上,它们自称“祭司里”。 司里是古神.的名字,它们是当初那尊古神的信徒的后代。 诡异宇宙……不,诡异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被带有剧.毒.的岩浆占据。深红色的岩浆从地缝、裂痕、河道等地方渗出地表,流淌的过程中,不但会腐蚀它们诞生的地方,令其朝着同一个方向扩展,还会蒸发出香冽如酒的.毒.雾,捕杀每一个误入其中的活物,化为自身的养料,几乎是这颗星球上最顶级的猎杀者。 这些岩浆支系从诞生之际,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往星球中心那条横贯世界的深渊的方向生长。那里原本是古神与正义小伙伴交手的主要战场,小伙伴一刀连古神的半具身躯和整个星球劈得裂开,身躯落进刀痕里,经过漫长的腐朽与演化,便生出了这处深渊。 不难推测,那些如皮藓般遍布大半个星球的岩浆,正是古神泼洒的鲜血和肢体残躯。 祭司里一族就生活在没有被岩浆侵占的地区,它们无法耕种畜牧,也不能像其他文明一样发展任何一个领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日益缩小的生存空间里苟延残喘,延续族群,一日一日绝望地度过,直至迎来毁灭。 或许对它们来说,死亡才是新生。 而这些,琴酒都一无所知。 …… 失去意识前,琴酒听到的最后一个动静是兔子腿扫过的风声,而恢复意识后,他听到的第一种声音仍然是风声。 只限听到。 睁开眼睛,琴酒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不断掉帧穿模的任务面板。 面板左侧的任务栏里除了主线任务之外又多了一条提示:您已被诡异宇宙残留的古神气息侵蚀,暂时失去视力,恢复时间倒数三日。 红中带黑的倒计时分外显眼,残酷得令人心惊。 所幸琴酒已经死过一回,也算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面对“开局即瞎”的设定十分淡然,尝试点击面板上的其他功能。 然而大部分功能都变成了灰色,一点就提示他在视力恢复之前功能不可用,唯一可用的就是右上角的地图和指路功能。 地图显示他已经进入混乱游乐园的范畴,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北边,提示他那里就是目的地所在。 有小箭头指路,琴酒不担心自己会走错,于是正要起身出发,就见系统弹出了一个方框。 ——鉴于宿主即将离开安全的“初始降生地”,系统为您准备了小小的礼物,您可从以下三样物品中任选一样。 一、普普通通的木棍。 二、比木棍结实的拐杖。 三、可以一发打爆怪物头的石头棍子。 备注:在诡异宇宙,没有什么比一根棍子更适合当武器。 琴酒:“……” 死兔子,我真是谢谢你。 出于实用和杀伤力两方面考虑,琴酒最终毫无悬念地选择了石头棍子。 在他做出选择后,方框瞬间消失,一根石棍随之出现在他手中,触感光滑微凉,非常坚硬,掂了掂,重量恰到好处,是块好石头。 琴酒深吸一口气,向着一切未知但画风似乎早已固定的前方踏出一步。 ——警告!警告!宿主已进入古神气息笼罩范围! ——警告!您正在被古神残余的力量“注视”!理智值(san值)掉落中—— ——已将理智值自动转化为健康值。 备注:在诡异宇宙,理智远比健康重要。 ——健康值掉落50,50,80,90,50…… ——您已进入极度虚弱状态,将于十秒钟后失去意识。 兔子!你大爷的! 琴酒转念间在心中骂了兔子千八百句,随后心如止水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4 12:45:30~2021-08-04 18:2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远 20瓶;橘木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混乱之地 健康值大量流失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身体极度虚弱,即使san值维持在安全区间,琴酒也无法依赖它开始任何行动,只能躺在被污染过的土地上,像块石头似的,不断重复着苏醒——昏睡的过程。 他庆幸自己只迈出一步就中了招,虽然说出去丢人,可离“安全区”近,大部分足以致命的危险暂时不会蔓延到这里来。 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通过任务面板,琴酒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匀速下降,每个小时健康值最高值都会减少十个点,而总数不过才三百点,现在已经降到了一百五十。 这代表再过十五个小时,他的身体就会彻底崩溃,第一个主线任务也将以失败告终。 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等着他和兔子,不知道兔子的双押能不能压过灵魂回响里的rap。 苦中作乐地发散了一下思维,琴酒放缓呼吸频率,决定想办法自救。 系统提供的新手礼包“石棍”还攥在手里,他稍微用点力,把棍子支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只是身体虚弱到近乎虚脱,只能弯着腰,像佝偻的老人般蹒跚前行。 琴酒启动系统的指路功能,跟随箭头所指的方向艰难行走,几乎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等健康值与“古神的残余注视”斗争结束上涨一点,维持住清醒状态,才能再迈开腿脚。 这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次斗争的奇妙经历,让琴酒提前体会到魔幻又现实的老年生活。 诡异星球黑红色的大地上寸草不生,没有障碍物,当然也没有活物,就像一片被锤子夯实的空地,坚实而平坦。 离安全区较远的地方分布着大块大块细密的裂纹,更远的位置还有宽度达十米以上的地缝,它们几乎是这个单调的世界唯一别样的色彩,因为里面涌动着深红色的岩浆,如同这颗星球.裸.露的血管。 空气中很凉,风扑在身上却灼热难当。清冽如酒的香味交织成无形的.毒.雾,在腐蚀着千疮百孔的星球的同时,也为每一个闯入其中的猎物埋下致命的陷阱。 离安全区越远,地缝就越多越大,也越危险。 琴酒看不到路,但有系统指路,得以完美避开了岩浆分布的区域。 他花一个小时走出了一百米,健康值总量跌破一百五,但比起上次直降十点,这次只掉了九点,可能和他选择了自救,而不是坐以待毙有关。 还有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米的路途,不知道够不够他走到混乱游乐园。 琴酒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等健康值恢复一点后,正准备再次出发,敏锐的听力就为他捕捉到自后方而来的尖锐破空声。 顾不上保存体力,琴酒猛地侧身避开这一击,随即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击——他挥动石棍朝破空声响起的方向抽去,那里此刻存在着一团不易察觉的热源,对于失去视力,但其他四感被强化到极致的他来说,等同于活靶子。 琴酒此时所用的身体是兔子根据他生前的躯壳等比还原的,耐力、反应力和爆发力极其强大,几乎在发动反击的一瞬间,他的反击就落在了偷袭他的生物身上。 石棍仿佛敲上一口瓷缸,空旷而响亮的声音“当”的一下传遍四野八方,又像是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震耳欲聋。 巨响之后,绵密的、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噼里啪啦地落在琴酒身前,夏季大暴雨骤然降临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动静。 温热的液体泼洒到他身上,他猝不及防被浇了个满头满脸,接触到的肌肤瞬间犹如被火燎过,烧得生疼。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弹出。 ——您已击杀“混乱生物甲”。 ——您受到“混乱生物甲”的血液侵蚀,san值下降一点,健康值上限提高二十点。 ——已修正侵蚀结果,san值不变,健康值上限提升增加十点。 提升第三条出现的那一刻,琴酒浑身一冷,遍布灼烧感的肌肤迅速随之冷却,刚刚有些迷糊的脑袋也重新变得清醒冷静。 系统可算干了件好事。 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液体,琴酒扫了一眼状态栏,发现自己刚才那一击居然用去了二十点健康值。虽然现在健康值的上限提升了,但数量并没有恢复,他必须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地图上显示他的周围有好几个陌生的红点,每一个点都标注着混乱生物,两个甲,一个乙,正以极快速度向他靠近。 很好,一百二十点健康值,只要运用得当,解决三个混乱生物不是问题。 遭遇突如其来的危机,琴酒的心绪却变得格外平静。 他想起了生前每一次生死角逐的时刻,看到了赤井秀一的枪口与总部废墟上轰然炸裂的火光,须臾之间看尽半生,在这段峥嵘人生的尽头,在死亡之后的起始,又一次与死神镰刀短兵相接。 世事真是奇妙。 感慨间,任务面板上的地图骤然放大,琴酒的位置上多了个惟妙惟肖的q版小人,三个红点也变成举着镰刀的史莱姆,四者好像动画片里反派与主角团的不期而遇,画面清晰又搞笑。 什么?为什么是主角团?那当然是因为琴酒才是反派啊。 借着地图的指引,琴酒轻松躲开了三只“史莱姆”的第一波攻击。 它们移动速度快,进攻的反应却慢得出奇——至少在琴酒眼中如此。 地图上史莱姆的团子手在现实里是锋利的利爪,琴酒看不到它们,但可以从耳边掠过的厉风中感受到它们的锋利,没有碰上都擦出一阵撕裂般的疼。 这是混乱生物乙的利爪,甲没有爪子,只有庞大的体型。 打怪嘛,自然要挑最大最显眼最易命中的对象开始,两只因为没有有用的攻击手段,所以攻击速度迟缓的混乱生物甲在被琴酒避开第一击后,正后退蓄力发动第二击时,琴酒的石棍已经呼啸而落。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系统备注没有骗他。 这棍子,贼特么好用! 铿锵两声,混乱生物甲应声而碎,血液泼在琴酒脸上,将他的健康值上限拔高了四十五个点。 看来这两只比上一只强一点。 随手一抹迅速冷却的液体,琴酒睁着无焦距的双眼“看”向混乱生物乙,银色的瞳孔涣散成星云般的色泽,却在迷蒙处泄出刀锋似的寒芒,比混乱生物乙的利爪更加可怖。 那是一种清醒的疯狂,没有杀气的杀意。 长着爪子的史莱姆还存有部分生物本能,此时这份本能让它“头皮”一炸,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开。 但被强行植入的毁灭的思维却促使它朝琴酒迈开脚步,爪子上掠过水银色的寒光,张开来如同两只脸盆大的钢铁蜘蛛,凶狠地兜头罩下。 琴酒右腿后撤,蓄力于左手之上,棍子都举起来了,突然异变横生。 “歘歘歘”三下破风声从头顶掠过,三条长腿几乎是同时抽在史莱姆脸上,将它从史莱姆抽成了鸡蛋饼,圆鼓鼓的身形瘪了下去,瘫在仿佛烧着炭火的铁锅般的黑红色地面上。 下一秒,又是“咔嚓咔嚓咔嚓”三声,史莱姆的爪子齐根而断,干瘪的躯壳也被利落地切割成三块,裹着爪子卷成鸡肉卷的模样,塞进了一个被背在背上的“人”嘴里。 它张嘴,咬下。 “嚓嚓嚓”——鸡肉味,嘎嘣脆。 琴酒在系统地图里看完这一连串画面,那建模,那动作流畅度,好似学了四年动画做出来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解决混乱生物的场景还神似弄鸡肉卷,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举着石棍陷入困惑。 这些是……诡异宇宙的原住民?可以交流吗?要不找它们问问混乱游乐园离这里还有多远? “十分抱歉抢了你的食物。”下手最狠的那只海绵宝宝向琴酒走近半步,发音古怪的语言透过语言翻译插件传入琴酒耳里,“只是我们的祭司快要饿死了,不得已才出手抢夺。请放心,我们这就为你找新的食物。” 海绵宝宝说完的那一刻,系统自发加载的插件也下载完毕,让琴酒顺利地张口就来:“食物?不,你们抢了我的人头。” 海绵宝宝:“???” 派大星们:“???” 放下石棍,琴酒拄着棍子弯着腰,像一位虚弱的老人般低低咳嗽几声,故意示弱,张嘴就是胡说八道:“为了这只史莱姆,我在这里埋伏了三……五天,身体也因为饥饿和疲惫几近虚脱,你们却在我马上要得手的时候抢了我的人头……猎物,你们觉得合适吗?” 海绵宝宝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另一个派大星就不服不忿地反驳:“你胡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你一棍子抽死了两只缸魔,哪里就虚脱了!” 琴酒一挑眉,稍稍挺直腰板,拎着石棍敲了敲地板。 地面裂开了。 他本来只是想营造一个病弱老人的形象,也没有注意到石棍底下的裂缝,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们却第一时间发现了。 在发现的瞬间,它们整齐划一地倒吸凉气,不仅将热风吸成了冷风,也把琴酒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琴酒不明所以。 他对诡异星球一无所知,因此并不知道整颗星球的地质在经过古神与正义小伙伴的一战之后,被强化成了无坚不摧的恐怖存在。这里寸草不生,除了古神血液和残躯腐蚀出的裂缝之外毫无损伤,原因也在于此。 正因如此,他用石棍轻轻敲两下就把地面敲出裂缝的举动顿时吓到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们,这一场景唤起了它们对古神和正义小伙伴的回忆,记忆里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整个宇宙都被打得四分五裂,简直是活生生的末日景象,让它们族群代代刻烟吸肺,记到如今。 妈耶!太恐怖了!难道是新的古神降临了吗? 海绵宝宝差点当场跪下,派大星们也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地图动画表现不出它们的表情,更表现不出它们的心情,盲人状态的琴酒自然对此一无所觉,还在撑着棍子咳嗽装柔弱。 “咳咳,算了,一只史莱姆而已,抢就抢了,只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计较这件事。” 听到这话,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们松了口气,把凉风又呼成了热风。 “您说。”海绵宝宝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 琴酒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你们知道混乱游乐园离这里还有多远吗?” “……” “哎呀!”出言杠过琴酒的派大星突然惊叫一声,扶住从肩上滑落的老祭司,惊慌失措地大喊:“快快!药!祭司大人快不行了!……怎么还吐白沫了呢?一定是听到混乱游乐园太激动了,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住了!” “往北走一千米就是混乱游乐园的区域,大人慢走!大人我们先走了!” 海绵宝宝蚌埠住了,跪下给琴酒磕了个头后把祭司往背上一甩,招呼着身旁的两个派大星急吼吼地离开,速度之快,让系统地图都反应不过来,给琴酒呈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漫天扬起的黑红色沙尘。 琴酒长发飞舞,在风中凌乱。 “混乱游乐园……果然是个危险的地方。”他喃喃道。 …… “自摸!杠!清一色对对胡!快快快!把你们的三百年陈酿拿出来!” 被枯枝荒草掩映的古堡里传出了得意的话语,枯树狰狞的枝丫上,一只猫头鹰拍打着翅膀惊慌离去,落下几片漆黑的羽毛。 古堡内,一个通体雪白的骷髅坐在天鹅绒软椅上,看骨相生前也是个大美人,现在估计是变成骨架了不用保持形象,举止格外粗犷大气,正一手抠脚一手把玉制的麻将狠狠拍在桌上。 那“咚”的一声响,不只是它胜利的礼炮,也是两名对手心碎的声音。 带着尖顶软帽的恶鬼脸色泛青,方正的脸庞上,两根突出嘴唇的獠牙磨了磨,神情却平静温和,灿金色的眼瞳里透着一丝大彻大悟的佛性,不紧不慢地推开身前的麻将。 它双手合十,默念三声“儒雅随和”,然后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根狼牙棒指着对面的胜利者,微微笑道:“你出千了。” 骷髅上下颚敲击两下,得意洋洋地抖着踝骨:“诶,对,我出了,咋了?你有证据吗?” 恶鬼笑容不变,又闭眼默念三声“有容乃大”,继续问:“这不能算你赢了,相反,你还要给我们道歉。” “三缺一嘛,就这么个打法。”骷髅拿出一根牙签剔了剔牙:“除非你们能找到证据,不然就算我亲口承认,那也是放屁——别纠结了,给钱吧,不然我就大晚上去你房间门口吹唢呐,你说今天我吹什么好?” 恶鬼默念……它不念了,因为旁边的堕天使终于听不下去,用他的大翅膀掀翻了牌桌,并不慌不忙抽出了把小提琴,抓着琴颈抡圆了砸到骷髅头上,砸飞了它的头盖骨。 堕天使一身黑衣,六只大翅膀也是黑漆漆的,漂亮又优雅。他生得俊美,虽然堕入地狱,却自有一种诡魅而高贵的气质,举着小提琴锤骷髅的动作也是优雅万分,不带一丝烟火气。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这么暴躁……” 骷髅翻身跳开,顺手接住头盖骨后落地,像戴帽子似的戴了回去:“好了好了,我不要你们的陈酿了还不行吗?这样,我听说又有愚蠢的生物要进混乱游乐园了,不如咱们换个娱乐方式怎么样?” 堕天使俊美的脸毫无表情,背后的翅膀却动了动,表示他有点兴趣。 恶鬼双掌合十,眉宇间有大慈悲:“要我去也可以,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伤其性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有那个大病。” 骷髅掌骨相贴,语气肃穆和缓,念经似的吐槽了一句后,一把抓住恶鬼的手腕将它往外拖。 “走走走!再慢就要赶不上趟了!” 堕天使眨眨眼,拍打着翅膀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4 18:22:07~2021-08-05 19:2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乐园牧歌(上) 琴酒是挪着进入混乱游乐园的。 在这十四个小时里,为了节省健康值,他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对十几种走路姿势进行拆解分析之后,生生创造出一种在耗力少的姿势里速度最快,在速度快的姿势里耗力最少的姿势,即脚掌贴地,石棍借力,以太空步滑行之势行进。 效果明显,成绩斐然。 天色沉沉,一弯镰刀似的钩月挂在黑漆漆的天幕上,清冷的光泽照出一片波澜微漾的血色。 混乱游乐园的大门立在血色中心,两根木头,一块木板,三枚铁钉,钉出令人闻风丧胆的阴影,在波光中沉默地伫立。 大门之后是空旷的原野,月亮照耀的区域就是起始,天低垂的地方就是尽头。 破败的旋转木马无声旋动,马身剥落的漆皮下渗出岩浆般的液体,明亮鲜红,开成一朵艳丽的蔷薇。 扶杆缠绕了一圈骨花,是打磨得锋利、尖锐、妖艳的白玫瑰。花茎上长长的尖刺肆意舒展,偶尔有雾气凝结成露水点缀于尖端,折射出的光芒像极了寻常的月光。 为何说是寻常的月光?抬头看一看这里的月亮,答案不言而明。 更远处,比弯月圆满的摩天轮坐落在唯一不被黑暗笼罩之地,涂着充满童趣的彩漆,扎着粉红色的彩带月季。 它也在旋转,转得很慢。载人的车厢四面无遮蔽,如同齿轮般分离、运行、卡入凹槽,行至顶端,然后重重坠地,摔成雪白的碎片。 那车厢竟是冰塑的,有脆弱的美感,象征着混乱游乐园里最虚假的美好。 摩天轮旁边就是碰碰车,两辆。 它们就像旧世纪的古董,朴素陈旧的型号设计,蒙着灰的座椅与方向盘,唯一显得稍微有那么点特别的是车头安装的钢铁尖椎,半米长,生锈且光泽黯淡,不过从双方车身上的凹陷来看,杀伤力不俗。 游乐园三件套,这里齐了。 可惜也只有三件套。 琴酒站在门口,拄着石棍“眺望”门内的景象。 他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的,但眼前的系统地图上将整座游乐园的场景描摹得惟妙惟肖,至少是学了八年动画才能造出来的模型。 有意思。 琴酒勾了勾嘴角,早已沉寂的灵魂好像被投进去一点火星,在冰冷的死水里燃烧,沸腾出一两个鲜活的气泡。 自死亡以来一直定格的时间好像在钟盘上往前跳了一格,“咔哒”一声轻响,存在感格外鲜明。 琴酒向前走,毫不犹豫地迈入游乐园大门,走进门框投下的阴影,又穿过阴影来到月光下,走近旋转木马。 “砰——” 旋转木马轻轻一震,那匹掉漆的,开着蔷薇花的白马停在琴酒面前,马嘴中吐出一张纸条。 ——尊敬的客人,这里是混乱游乐园第一个娱乐项目,请买票体验。 价格:一半灵魂,坐完一圈全额退款。 备注:你应当感到快乐,我会让你快乐。 坐完一圈全额退款…… 琴酒轻笑,像正派一样傻白甜地问:“如果坐不完呢?” 马嘴里没有新纸条,旧的纸条则被焚烧成灰烬,随风散去。 这是无声的回答。 纸条烧毁后,琴酒看见任务面板上弹出一条主线任务提示:您已触发主线任务·乐园牧歌[第一阶段]:旋转地狱马。 备注:你应当让它感到快乐[物理]。 旋转地狱马是第一阶段,看来这个主线任务至少有三个阶段,毕竟这混乱游乐园里可有三个项目。 琴酒正想着,新的系统提示接踵而至。 系统提示:您的外挂——百分之百混乱抗性已到账。 系统提示:或许你应该学习华夏女皇的驯马术。 系统提示:任务倒计时五分钟,四分五十九,四分五十八…… 琴酒看着这一连串的系统提示,脑海中一瞬清明,似乎与藏在系统后的某只兔子共脑片刻,明白了这些提示的真正含义。 与他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敛起笑意,琴酒把木棍平放在脚下,借着地图的指引双手撑在白马的马背上,一个利落的翻身坐了上去。 就在他落座的刹那,旋转木马马如起名,开始了高速旋转。 伴随着“唏律律”的嘶吼,琴酒身下的白马仿佛活了过来,正因背上多了个卑贱的生物而暴怒,高高仰起脖颈,背脊在奔跑中快速拱动,试图将他甩下去。 鬃毛飘扬,在迎面扑来的热风中烧灼成白色的火焰,而这火焰自诞生之初就飞快地向全身蔓延,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烧成一个火团,蹄子踏在空中都能溅起滚烫的火花。 琴酒却不闪不避,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整个人沐浴在火焰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蔑地勾着嘴角,俯身抓住被同化成火的鬃毛,再轻轻拍一拍马头。 他像慈祥和蔼的长者看着闹脾气的后辈,一边抚摸白马的头,一边温声问道:“停下,或者死亡。” 白马大怒,身上的火迎风怒涨十丈,烧得头顶的吊绳吱呀作响。 得亏是说不出来话,要是能说话,它已经骂完一整部祖安语录了。 “你的责任是让我快乐,谢谢,所以我也要回报你一番。”琴酒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在白马毁灭宇宙的边沿大鹏展翅,“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 白马仰头长啸,外翻的马嘴一口啃向他的手,虽然他及时躲开,却还是被尖利的牙齿划出一道伤口。 “很好,我想到了。” 伤口很疼,琴酒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松开了抓着它鬃毛的手。 然后下一秒,他就夹紧马肚固定身体,双臂卡住马颈,肌肉暴起,浑身力气汇于手上,猛然—— 扭断了它的脖子。 白马那一刻内心是懵逼的,它千算万算估计也想不到琴酒会用这样的方式让它“快乐”,以至于颈骨扭曲地偏斜了十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一双眼呆呆地注视着地面。 在这十几秒中,琴酒跳下马背,捡起地上的石棍掂了掂,反手就是一棍抡在它头上,把它的头又打正了,就是头顶耳朵中间多了条深深的凹痕。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琴酒一边念着“我应当让你快乐”,一边把石棍抡圆了抽,像打铁一样铿锵顿挫,少一分力气都不行。 正所谓铁打的地狱马,打铁的黑泽阵。 系统出品的石棍原本就对诡异生物有加攻加爆降防削血的多重加成,加上琴酒生前火里来水里去练就的一把子力气和高超的发力技巧,这一顿打的可谓是棍棍暴击,伤害百分之两百起。 白马一开始还能忍,不但能忍,还抻着脖子冲琴酒吐火。 但它发现自己的火对琴酒不仅没有效果,还会激怒他,让他下一棍蓄满力才锤下来,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后,它突然怂了,绕着扶杆转圈,想要躲避他的攻击。 可惜,白马这圈只转了一半,就被琴酒揪住耳朵控制在原地,一棍子给它抽成半身不遂,火都给打灭了,凄凄惨惨地挂在吊绳上,原本矫健优美的身躯变成了骨节错位扭曲,形态充满了艺术气息的艺术品。 “你快乐吗?” 琴酒问一句,一棍子敲下来。 “唏律律!!!” 白马势死不从!打得再痛也不从! “快乐吗?” 又是一棍子锤在头顶,咔一下,马脸歪了。 “唏律律——”魔鬼!你这个魔鬼! 白马破口大骂! “不快乐?好,那我就委屈委屈,继续。” 琴酒眨眨眼,左手有点酸了,换右手持棍,右腿后撤蓄力,宛如一张拉满的弓,用尽全力抡圆了锤。 “唏律律——” 白马的叫声凄厉而曲折,带着求救、求饶、痛苦、委屈、迷茫等等复杂的情绪,其音之清,其情之浓,惹得天上的月亮都不忍再看,主动挪到云层边把云扒拉过来挡住了自己。 吊绳似乎也不堪重负地断裂,白马重重摔进地里,差点摔个四分五裂,双眼中写着迷茫与震撼,好像在这一刻看尽世间冷暖。 琴酒长吐一口气,把在兔子那受的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他把石棍扛在肩上,右腿踩着白马的马肚子,长眉微挑,星云般涣散而锋利的眼漫出泠泠光辉,是真正清冷的月色,也是凝练到极致的杀意。 白马迎上他的目光,冷不丁一哆嗦。 它是来自地狱的马,但这个男人,或许本身就是地狱。 “怎么样?”白马看到琴酒凑近,左手拿着石棍拄在身侧,一条镶着翡翠的黑色十字架项链从衣领内掉出,在它面前晃悠,“你快乐了吗?” 白马试图咽一口口水,却发现自己嘴歪头裂身体错位,只得赶紧修复了声带,诚恳而热情地说:“以□□义发誓,我快乐了。” …… 大门后,月亮躲进云层里,四周一片暗沉沉的阴影,正方便藏身。 恶鬼、骷髅和堕天使狗狗祟祟地凑到一起,对视一眼后掏出小手绢,互相给对方擦了擦汗。 它们身前放着一个玉制的盘子,边沿写着琴酒的名字和游乐园的三个项目,中间则放了一把钥匙。 “这局还开吗?”恶鬼双掌合十,语气舒缓,神色慈和,眉宇间有大慈悲,“我觉得我打不过他——不,打打杀杀本就是极不妥当的行为,及时止损,现在还来得及。” 堕天使抖抖翅膀,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恶鬼的肩膀。 这意思就是赞同。 “不行,多多少少得来一局,不然咱们多没面子。何况他不一定打得过那个土味dj。” 骷髅指骨里夹着一根烟,张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声在琴酒的名字上下了注: “我赌他赢。” 堕天使:“……” 恶鬼:“……” 不远处的碰碰车:你礼貌吗?.jpg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4 18:22:07~2021-08-05 22:2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酒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乐园牧歌(下) “快乐”的地狱马化成一缕青烟,灰溜溜地钻回旋转架子,酝酿三秒钟后重新变换成木制的旋转木马,只是比起一开始带有诡异美感的模样,现在多了几分狼狈。 马嘴里吐出一张纸条,几乎是同一时间,琴酒也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 纸条:您的“旋转木马之旅”已结束,期待(划掉)欢迎(划掉)希望您下次不要光临。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乐园牧歌[第一阶段]:旋转地狱马,百分之百混乱抗性保留,石棍回收,限定道具[墨镜]已到账。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乐园牧歌[第二阶段]:碰碰车。 系统提示:速度与激情,打不过就加入。 看到第二条提示,琴酒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到不远处那两辆“叙利亚限定风格”的碰碰车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其中一辆仿佛活过来一般,浑身杀意暴起,连车头的撞角都带着峥嵘奇崛的压迫感。 琴酒从胸前口袋摘下墨镜戴上,大半张脸掩在漆黑的镜片之后,将散碎的月光柔化成模糊的阴影,随光线流动而描摹他的轮廓。 他扶了扶镜框,甩了甩空空的手,有点不习惯石棍不在手上,但还是平静地走到碰碰车的场地,屈指敲了敲因他的靠近而杀意暴涨的那辆。 “门票。” 碰碰车像是僵了一下,所有零件都在那短短几秒钟里呈现出一种绷紧到近乎崩碎分裂的状态,撞头激活亮起红光,已经对准了琴酒的要害。 琴酒看不到这一幕,地图上的画面是一团红色的棉花张牙舞爪,充满童趣,这实在让他警惕不起来。 于是当他以极为放松平静的状态对上碰碰车的威胁时,碰碰车气得车门都裂开了,恨不得对着他来一套旋风冲锋龙卷风,直接抬走吃席扬灰一条龙。 但混乱游乐园有规矩,客人没买门票,项目就不能运转。 碰碰车只能压着邪火,从车厢里弹出一块牌子。 ——尊敬的客人,这里是混乱游乐园第二个娱乐项目,请买票体验。 价格:生命,过完全程全额退款。 备注:力量!力量!力量! 眼神扫过备注那一栏,再瞅瞅面前蓄势待发的碰碰车,琴酒觉得这个游乐园的设计者多多少少沾点大病。 下次见了得给他点钱去看看脑子,也算感谢他让自己体验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旅程。 想着,琴酒翻身坐进碰碰车的驾驶座。 就在他落座的瞬间,碰碰车形态大变,车身延展,各部位零件重新组合,在一顿铿镪顿挫的改装声下,从“叙利亚限定风格”的碰碰车变成了一辆通体漆黑,外型霸气冷酷的跑车。 不能说是鸟枪换炮,只能说是弹弓换歼星炮。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的琴酒身前横过一条钢铁安全带,卡着他的胸腹脖颈将他牢牢固定在位置上,抓着方向盘的手盘踞着两条黑漆漆的蛇,它们不是活物,一双猩红的眼却冷冷盯着琴酒,随时等他出错,然后冲他的手腕狠狠来一口。 除了手和眼睛,他动弹不得。 虽然玩不起,不过这是明智的做法。 琴酒眨眨眼,墨镜上忽的亮起微光,光线穿透他的视网膜直达视觉神经,直接将一切景象传递给他。 同时,右侧镜片以红线勾勒出繁复而精密的地图,上面包括了方圆三百米以内的所有障碍物和潜藏陷阱的位置,连陷阱是什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系统出品,良心保障。 至于为什么只有三百米,很简单,因为场地只有三百米。 得,明白了,不就是速度与激情嘛,他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这么干。 琴酒丝毫不急,还有心情找系统要了根烟叼在嘴里,脚踩油门就要冲出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另一辆车的方向传来了分外魔性的,堪比灵魂混响rap的旋律—— “我和你荡秋千 荡到了高压线 看着那黑白无常 相会在那黄泉边……” 琴酒一张嘴,烟掉了。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对面的战术精神污染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同样弹弓换歼星炮的红色跑车踩着这五毛钱多一分钱都不能给的动感dj音乐“轰”的一声撞上了他的驾驶座车门,如果不是这辆车质量本身够硬,就这一击,他就可以被连人带车一起抬走了。 琴酒定了定神,猛打方向盘侧移滑开,油门一踩到底,跑车引擎全力发动,咆哮着冲出数百米。 红色跑车穷追不舍,车头的撞角始终对准驾驶座,好像杀手的剑锋时刻准备割开任务目标的喉咙,疯狂的杀意在极限速度下怒涨,整辆车都化成了暴虐的地狱之火。 “我和你手牵手 走到那奈何桥边 坐着那笑川游啊游啊 游到投胎彼岸……” “激昂”的音乐仍在循环播放,旋律清新脱俗中带着许许多多的土,土味里又有不走寻常路的欢快,歌词里每一个字都写着死亡,整首歌却偏偏充斥着让人笑活过来的沙雕。 听一遍胜十遍,一遍就足以让人被洗脑,然后脑内无限循环,起到干扰效果。 副歌起,红色跑车一个摆尾扬尘卷沙,狠狠撞在琴酒的车尾。 嗯,味儿很正,那只兔子肯定喜欢。 琴酒稳住车身,几度变向,尽力与红车拉开距离。 他的耳边现在全是“我和你荡秋千荡到了高压线”,脸都听僵了。 什么狗屁速度与激情,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可怜的盲人司机,速什么度?激什么情?就该拿出三步一撞七步一停的信念,拖着那辆倒霉催的跑车一起下高压线……哦不,一起上秋千…… 他这眼睛怎么老瓢呢? 琴酒的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得亏系统给他保留了混乱抗性,如果没有这份抗性顶在前头…… 想到这里,琴酒不禁打了个激灵,深吸一口气后摒除杂念,决定融入旋律,跟随这首歌的节拍……寻找突破。 “我和你飞呀飞 飞跃那绿水青山 又撞到了那高压电线 轮回一遍……” 清晰分明的节拍与曲调传入耳朵,琴酒尝试放松绷紧的身体,顺着调子的转折升降变换方向、加速减速,居然轻松避开了两次红车的撞击。 一次在转角。红车斜进突刺,想要借小角度的转向袭击驾驶座,在那车门凹陷处再来一处,送琴酒上高压线。 正好歌曲来到副歌,调子突变,琴酒下意识踩满油门,车子在强大作用力的推动下猛然前冲,不仅正好躲开这一击,还让红车打滑翻身,滚了两圈才立起来。 一次在直路追逐中,琴酒的两次骤停直接给红车整不会了,非但没有撵上琴酒,反而被他抓住机会在侧面用力一撞,车子飞起十几米精准砸进陷阱,被带刺的钢铁藤蔓五花大绑。 哦,原来那句“打不过就加入”是这个意思。 琴酒推了推滑落到鼻翼处的墨镜,捡起掉落的烟叼在嘴角,手指按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胸前的十字吊坠弹起又落下,反射一圈幽微而锐利的光线。 既然如此…… 琴酒将附近几个陷阱的位置记住,指尖跟随音乐的节奏而轻轻敲击,心里已有了盘算。 他的目光锁定在已经挣脱开藤蔓的红车身上,嘴角微扬,烟头上的火星映在漆黑的墨镜镜片上,仿佛凶兽睁开的眼瞳,看向苟延残喘的猎物时带着戏谑的杀意。 引擎轰鸣,琴酒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径直撞上还未调整过来的红车,不过力道收住了一部分,并未给它带来太大的冲击力,只是将它撞得滑行了一段距离。 红车大怒,当即就要反击,见琴酒连打方向盘急速变向,不管不顾地撵上去紧追不舍。 然而就在三秒钟后,琴酒高速行驶的车好像撞上什么障碍物,整辆车都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地。 红车心里大肆嘲笑,正想趁着他短暂停驻的空隙追上去当场绝杀,就在驶过身前二十米距离时车身猛地陷了下去,被沾满血色的铁刺扎出十七八个窟窿。 瞬息之间,千疮百孔。 红车懵了,琴酒则勾起嘴角,咬了咬嘴里的烟蒂。 碰碰车场地的陷阱分布是随机的,红车也不清楚它们的位置。只不过此前与它“切磋”的对象车技一个比一个菜,所以在遇上陷阱之前就会被它一撞解千愁,它自然不用在意陷阱。 但今时不同往日,琴酒虽然不算车神,身边却从来不缺车神和锻炼车技的机会,从技巧上看,碾压它这个长年累月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没见过世面的诡异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借刀杀人,这才只是个开始。 琴酒揉了揉眉心,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两分钟,红车就像个棒槌,被琴酒遛着每个陷阱都体验了一遍。 销铁融金的滚水、无坚不摧的利牙、能把车子前后左右拍扁压缩成金属块的铁板、将车子撕扯碎裂的利爪…… 不得不说,设计场地的人对陷阱的把控十分到位,无论是发动的时机还是陷阱本身的设置,都巧妙而凌厉,几乎是一旦触发,踏入陷阱者就不可脱身。 红车算是被自家队友背刺了个透心凉,最后连发动机都给扎成了河豚,那一根根生锈的铁刺令它无语凝噎,只能停在琴酒车前,流下悲凉的车油。 琴酒下了车,吐掉嘴里的半根烟,走到红车前方:“歌不错,陷阱设计非常好,下次还会来体验。” 几近崩裂成一地零件的红车艰难地支起牌子:谢谢。 过了一会儿,它把木牌收回去,“唰唰唰”又加上一行字:您的“碰碰车之旅”已结束,欢迎下次不要光临。 “不用这么客气。”琴酒用力拍拍车头,掌下崩出两个齿轮,“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盲人司机,多谢你让我有如此惊险刺激的体验。” 说着,他站起身,衣角扫过车子,又崩出几颗螺丝钉:“我下次还会再来。” 红车:“……” 我特么的谢谢你! …… 游乐园,大门后,阴影处。 骷髅点起一根烟,说起了从前。 “那些陷阱谁设计的?” 恶鬼双掌合十,闭口不谈,满脸写着“大慈大悲”。 堕天使拍拍翅膀,两条手臂在头顶画了个巨大的圈,然后交叉着抱住自己。 “哦,懂了,是他啊。”骷髅不知道真懂假懂,反正就是点头,然后掸了掸烟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设计得真贼鸡儿棒!我下把还押他!” 远处的摩天轮被这句话吓得停止了旋转。 我从此不敢再运行.jpg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里的歌请某站搜索“我和你荡高压线”,收获快乐(手动狗头)! 感谢在2021-08-05 22:21:23~2021-08-08 13: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酒 3个;银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实预告 从“碰碰车区”出来,琴酒望向前方体型庞大的摩天轮。 它像机械时代残存的遗迹,曾是被污染覆盖的天穹上一轮象征人类科技极限的明月,如今锈迹斑斑地跌落废土,成了一抹仅供凭吊的余晖。 琴酒这辈子只去过一次游乐园,给自己造了一个生平仅有的敌人。他不了解游乐园存在的意义和目的,只为了任务而乘坐过过山车的他对摩天轮也一无所知。 但印象中,这东西应该是用来承载人类美好愿景的东西。对圆满的念想,渴望爱情上的永垂不朽,几乎已经成为它们的固有标签。 这种娱乐设施,为什么会出现在混乱游乐园里? 不不,他的格局应该再打开一点,诡异宇宙被古神力量扭曲了不知多久,早该沦为恐怖诡谲的地狱,怎么会有游乐园这样代表欢笑与幸福的地方? 难道说把画风完全相反的两种东西强行凑到一起是另类的扭曲方式?那这位古神的审美可以说是相当别致了。 主线任务前两个阶段顺利完成,琴酒的体力和精神力都消耗甚巨,所以他并不着急开启第三阶段。 在混乱游乐园中,他的理智值和健康值都不会因为环境影响而持续下降,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正常行动,只不过行动时的消耗比以前要大个两倍左右。 现在还不知道摩天轮里有什么东西等着他去对付,既然系统不催,游乐园方也不设置闯关时间,那他大可以休息够了,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再行动。 琴酒随意坐下。 这时,迟了近十分钟的系统提示姗姗来迟。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乐园牧歌[第二阶段]:碰碰车,百分之百混乱抗性保留,限定道具“墨镜”已回收。 系统提示:待机时间三十分钟,现在开始倒数——二十九分五十九秒……二十九分五十八秒…… 琴酒扫了一眼自动弹出的面板,目光在倒计时的地方停顿片刻,才理解这是系统给的休整时间。 三十分钟,也算大方,那只死兔子还挺人性化的。 琴酒长长吐出一口气,枕着双臂躺了下去,静静地放匀呼吸,闭目养神。从外表来看,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大门后,骷髅挠了挠空无一物的头盖骨,空洞的五官藏不住开天辟地以来的困惑: “他在这种地方也睡得着?” 堕天使摇摇头,闭着眼,双手交叠贴在脸边,比了个熟睡的姿势,然后摆摆手。 “哦,你说他没睡啊,那他心也挺大,敢真的闭眼休息。”骷髅倚着门框,抻着颈骨眺望远处的摩天轮,啧啧两声,“你们说,摩天轮那怂包能挡得住他吗?” “我佛慈悲,希望这位异界来的先生下手轻一点,也希望摩天轮可以逃过一劫。” 恶鬼立起一掌在胸前,另一手拈着不知打哪儿来的佛珠手串,通体佛光普照,仿佛下一秒就要立地成佛。 骷髅颔骨轻敲,瘦削的骨脸写满了“就尼玛无语”。 三十分钟一晃而过,地上,琴酒悄悄放松绷紧的身躯,好像真真切切睡了半个小时似的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还伸了个懒腰。 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快步走向摩天轮,在最后十秒倒计时结束之前站到了摩天轮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琴酒似乎看到摩天轮颤了两颤,两根生锈的铁钉从顶端砸下,哐当一声拍在他脚边。 这是怎么的呢?挑衅?还是示弱? 琴酒正奇怪着,面板上的系统提示如期而至。 系…… “轰——” 提示才出来一个字,摩天轮便忽然震颤起来,大量的零件如狂风暴雨般抖落了一地,但全部巧妙避开了处于暴风雨中心的琴酒,以至于每一颗螺丝钉都在空中绕出一道优美而古怪、考虑到一切唯独没考虑牛顿感受的弧度。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一条条幅缓缓垂落,鲜红的布条上用掺杂金粉的墨水写了一行字:恭喜您成功通关混乱游乐园三大关卡(划掉)娱乐项目,终点站恶鬼屋已开启,诚邀您的光临。 “……” 死一样寂静像沉沉的帷幕笼罩四野,琴酒半眯着眼看条幅上的金字,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兔子那边估计也是给整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在面板上打出一串省略号和锤子状的问号。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乐园牧歌[第三阶段]:命运摩天轮,百分之百混乱抗性保留,即将开启本世界主线任务最终阶段[永夜之夜]。 系统提示:emmm…… 第三条提示完美符合琴酒此刻的心情,就是那种心里知道一定得做出点什么反应或者说两句话,但身体和脑子都不愿意配合的麻木与苍凉。 系统要是有录像功能,都得把这一幕录下来打下“诡异生物迷惑行为大赏”的标签存进“图一乐”文档。 琴酒愣了半晌,在原世界被锻炼得坚不可摧的神经终于恢复过来,重新开始运作,也让他找回了理智。 他收敛起满脸的“大无语”表情,抬腿朝摩天轮迈出一步,想凑近了试探一下。谁知他的腿只迈出一条,另一条还在半空没有落下,摩天轮就跟见鬼似的往后蹦出十几米远…… 没有用上夸张拟人这类修辞,摩天轮真就蹦出去了,跟被马蜂叮过屁股所以见着开花的树就后退的熊孩子一样,那么大一个圈儿,愣是比兔子跳得还轻盈敏捷,落地时一点儿大动静都没有。 这属实让琴酒整不明白了。 “系统。”他下意识抬手摸无限耳机,伸出手了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执行任务,于是改成揉了揉耳垂,“我之前那两次闯关,表现得很吓人吗?” 面板上空白了几秒后弹出一条对话框,头像是顶着绿色太阳帽的红眼睛垂耳兔:我觉得还好。 琴酒赞同点头,第一次与兔子站在同一阵线:“我也是。所以,是这个混乱生物的表现过于丢人,而不是我太过吓人。” 对话框里浮出一张图片,上面有兔头雀身的奇异生物端着一杯绿茶,在舒缓的水汽中扔出一个词:雀食。 正当琴酒与兔子跨屏聊天一块儿diss摩天轮的时候,头顶的红月忽的光芒大作,原本神似染血的钩子,现下却在弯钩缺口处拉出弧形的阴影,漫天夜色填充进去,仿佛血月与半个黑月拼接成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下方。 琴酒身上一冷,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选择切断与兔子的交流,同时找系统拿回他的石棍横在身前。 手臂上.裸.露的肌肤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月亮的变化,使得混乱游乐园的地形也在急剧改变,虽然琴酒感受不到强烈的震动,却能隐隐感知脚下的大地,在更深层的地方发生翻天覆地的形态更迭。 这种更迭快而轻微,瞬息之间天地大便,如同被高等生物或高级智能操纵着行进,精密到近乎严苛,以至于给人一种从无变化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 琴酒回身望向后方,那里本是一片荒芜的狂野,如今却有城堡平地而起,在枯树横斜的枝干遮掩下静默伫立。 这就是混乱游乐园的恶鬼屋,或许也是它的核心。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乐园牧歌[最终阶段]永夜之夜先导部分,请进入恶鬼屋,与三位屋主对话。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奖励[一万经验]已预支发送,宿主等级lv0——lv1。 系统提示:武器库已开启,宿主可在已开放的三种武器“万籁光明”、“终末颂歌”、“天地无尘”中任选其一。 备注: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纪元博物馆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复师。 由于系统提示的备注都有大用处,所以琴酒先把备注看完了才去看另外几条提示。这些提示大多平平常常,只有武器库这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光看名字,这三样武器似乎比石棍要强不少。 带着不应有的期待,琴酒拄着石棍点开了右下角第一个冒红点的功能按钮。 面板倏然一变,清冷的蓝白底色上漂浮着三个带金光的缩小图像。 万籁光明:一盏手持型号的聚光灯。 终末颂歌:一台老式收音机。 天地无尘:一把用干草扎的扫帚。 备注:名字是美好的祝愿,也是现实的映照。请相信它们足够强大,因为它们真的如此强大。 琴酒:“……” 太妙了。 我选择石棍。 琴酒抱紧了自己的石棍。 …… 今天是组织覆灭的第八天。新的一周开始了。 赤井秀一从酒吧出来,随手一拨凌乱的头发,却不小心带出藏在衣服里的十字架吊坠。 黑玛瑙上点缀着红色水晶,光华幽幽,对着阳光还能看到藏在宝石中心极隐蔽的一点亮银。 赤井秀一恍惚以为自己在与琴酒对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大约是柯南的信息,这段时间还有些收尾工作,几乎都是他和柯南负责完成的。 赤井秀一收好吊坠,顺手掏出手机,却意外的发现信息不是柯南发的,而是一条游戏推送。不知道哪家游戏公司这么财大气粗,推广都买到他的任务机上了。 反正现下没有急事,出于好奇,他倚在车门上点开了那条推送,伴随着先行概念pv弹出来的是大量的高赞高星好评。 ——五星!必须五星!游戏必须给我按pv这个规格整! ——看完pv,我对市面上大部分游戏已经没了世俗的欲望。所以你什么时候上线?开个预约页面也好啊! ——如果这里不是游戏区,我会以为我错点进了什么大制作电影的预告! ——游戏只要有pv的一半水平,月榜top非你莫属! ——这只是个先行概念?制作组你们不会斥巨资打造了个pv出来骗……咳咳,拉投资吧?这项目我投了! 赤井秀一原本只是好奇点进来看看,现在被这么多好评怼着眼睛安利,对pv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于是他伸手点了一下视频上的三角播放符号。 寂静的风,血色的月,静止的人。 空旷而诡异的世界,扭曲且狰狞的怪物。 夜幕下,套着披风的青年微微低头,拄一把石棍行走在无人的旷野。 兜帽低垂的阴影半掩着他的面容,银白的碎发自额前漏出一缕,发丝飘起的一瞬,藏在暗处的生物迎上他涣散如星云,却凌厉锋锐、杀气无匹的双眼。 那双眼睛…… 赤井秀一心中狠狠一颤,未及反应,屏幕上的画面已切至战斗场景。 他按捺着倒退回去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画面中的人正在与怪物搏斗,身手犀利而干净利落,每一次呼啸的风都是一场绝杀,棍棒敲打出清脆的碎裂声,令人头皮发麻。 诡异生物死亡的瞬间,绿色的血液泼了他一身,在他体表燃起诡谲黏腻的火焰。 他却不为所动,只是抬手擦拭一把,指尖拂过的地方,火焰犹如碰上天敌,争先恐后地退避熄灭。 没有音乐,只有静默的风在耳畔流转。 画面里的人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前方,没有焦距的眼瞳对上屏幕外赤井秀一的视线,那一刻迸发的杀意,让他恍惚以为这不是数据塑造的冷冰冰的角色,而是故人魂兮归来。 赤井秀一的手指不由自主点在了这张脸上,正好碰到视频播放完毕后跳出的重播键。 视频又播放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这不就来了吗? 秀哥:不要拦着我,我还能为他再冲五百万! 感谢在2021-08-08 13:58:14~2021-08-09 19: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汁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先导部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恶鬼屋并不恐怖。 大厅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古老的油画。长长的餐桌中央点燃了一排蜡烛,红色的,烛光温暖,更显得餐盘里的菜肴精致而诱人。 琴酒进门时,以为自己来到了哪座中世纪的古堡,连门把上的雕花都带着贵族的考究与优雅。 餐桌旁坐着三道身影。 主位上是一具骷髅,这么称呼它似乎不大礼貌,应该说,那是一位骷髅小姐,或者亡者的女王。 以人类的想象力很难理解一架骷髅如何会有如此惊人的美感,它只是坐在那里,就有睥睨一切的傲气。 但人类的视觉感官会覆盖掉想象力的贫瘠,只要能够亲眼看见它,就会明白这所有加诸于它身上的赞美从何而来。 骷髅的左手边坐着一位堕天使。他的形象实在太鲜明了,因此琴酒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漆黑的优美的六只翅膀,深邃的黑瞳,乌黑的长发。他生得英俊,气质天然带着地狱系的诡魅与冷酷,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堕落前的神性,却不会让人将他错认为天使。 堕天使的对面是一名恶鬼。 青面獠牙,狰狞可怖,拍个侧脸传到网上都能让沙雕网友编出两百万字的恐怖小说,当之无愧的恶鬼界颜值c位。 可是它身披破旧的袈裟,手上拈着佛珠手串,双掌合十闭目诵经,如同一个得道多年的隐士高僧,佛光普照古堡,甚至依稀能够听见从它体内传出的梵唱。 三名屋主,各有千秋,虽然都有元素堆叠的痕迹,但它们确实足够特别——特别到琴酒想转身就走。 “欢迎你,尊敬的客人。”骷髅端起红酒,向站在门口的琴酒举杯示意,“你是最近两个纪元里第十位进入恶鬼屋的旅人,我很荣幸又能认识一位新朋友。” 止住后退的步伐,琴酒顿了顿,还是朝餐桌走了过去,在仅存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对着举杯的骷髅。 身前的桌面上放着一盘牛排,九分熟,配有一小撮意面和西蓝花,几乎是普通西餐厅普通牛排套餐的标配。 牛排旁边有半杯酒,是瑰丽的烟紫色,像西西里岛的晚霞。 “你可以尝尝这盘食物,它叫牛排,我应该没有记错。”骷髅修长的指骨轻敲杯壁,酒水光润的色泽衬得它的骨色白璧无瑕,“这是游乐园创始‘人’留下的菜单之一,我们很喜欢。” “多谢,但不必了。”琴酒视若无睹,语气淡漠地婉拒它的美意,然后直入正题:“我不清楚前九个人到混乱游乐园做什么,也无意深究,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 “我知道,获得混乱游乐园实际掌控权,来这里的旅人都有这个想法。”骷髅放下一口没喝的红酒,拿起银制餐具,将盘子里的牛排优雅地切割成大小相近的块状,“我们不会拦着,当然,也不会帮你。” “理应如此。”琴酒耐着性子答复道,“所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这取决于你——”骷髅手中的餐刀绕着指骨转了一圈,刀尖指向他,“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哪些信息?” 琴酒毫不犹豫:“获得掌控权的方法。” “太急了,前置条件不满足,这部分信息暂不开放。”骷髅摇摇头,空洞的眼眶里幽蓝的火焰闪了闪,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应该从这个世界的起源开始询问。” 起源?真是直白得毫不做作的提示。 琴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 “好,那就从起源问起。”他双腿交叠,手掌相握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个世界最初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喜欢这两个问题。”骷髅敲了敲颔骨,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恶鬼,你来跟他说说吧。我毕竟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很多细节说不明白。” 闻言,恶鬼停下转动佛珠的手,一脸慈悲平和相望着琴酒。 琴酒拉了拉披风的兜帽,半张脸藏入阴影,叫人看不出深浅。 “这个宇宙原名是苏利唯亚,在我们的语言中,这个词代表着希望与勇敢。” 恶鬼的开场白平平无奇,它看着就不像善谈的样子。 “很久以前——抱歉,我并不是不想给出确切的时间,只是我也忘了已经过去多久。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苏利唯亚已经进入大航海时期,向着宇宙的深处和边际探索,试图冲出孕育我们的摇篮。幸运的是,我们成功摸到了宇宙边缘,而不幸也在于此。” “古神。”琴酒不假思索地道出造成后半句话的原因。 “是的。古神睁开眼,注视了苏利唯亚一瞬,然后再度陷入沉睡。那一瞬于祂而言不过是睡觉中途眨眨眼,但却让苏利唯亚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直到现在也不曾醒来。” 恶鬼掌心相贴,佛珠悬在指间摇晃,静默地哀悼着逝去的过往,与它的身份格格不入。 “后来古神葬身于一位强者刀下,它的躯体四分五裂,大部分镇压在刀痕深渊中,小部分四散各方,成为这颗仅存的星球上又一难以磨灭的灾难。混乱游乐园,是苏利唯亚余晖下最后的净土。” 净土? 琴酒的思绪不合时宜地偏向初入游乐园时看见的光景。 血色弯钩般的月亮,永恒矗立的黑暗,没有尽头的荒野,以及那三样奇奇怪怪的娱乐设施……或者说混乱生物。 好硬核的净土,菩萨听了直呼我佛慈悲。 琴酒收回心神,却见恶鬼没有再继续往下讲,反而定定注视着自己。 疑惑了片刻,他蓦然想到前两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当即又一次开口:“混乱游乐园是什么跟脚?与从前的苏利唯亚有关吗?” 恶鬼点点头:“有关。这里其实可以算是苏利唯亚最后的……‘遗产’。”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安安静静坐着怪无聊的。”骷髅抬起右臂摆了摆,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金丝叠扣的手镯和两只红宝石戒指,在烛火中反射着幽微的光。 “古神不再注视苏利唯亚后,这片宇宙的异化并没有停止,而是维持了极为漫长的岁月,直到祂消逝才停止变化。在异化前夕,苏利唯亚的宇宙学家们留了一份遗产给当时唯一能够尝试反抗的最高人工智能——智脑,可惜它的反抗失败了,它也跟着整个世界一起扭曲,只不过在彻底堕落之前,用一种原理和威力都难以形容的武器解决了自己。” “当然,在此之前,它把宇宙学家们留下的东西放入地底深处,逃过一劫。直至古神湮灭,这份‘遗产’才浮上地表,根据芯片里的资料发展出现在的混乱游乐园。” 骷髅拨弄着手镯,金丝缠花下点缀的铃铛叮当作响:“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是游乐园,而不是别的场所吗?” “……” 琴酒没有回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见状,骷髅轻笑一声,收拢指骨在桌上轻敲三下。红宝石戒指击打着木制的桌面,烛光微颤,整张桌子从中裂开,一团裹着黑色丝线的六菱形物体缓缓自地下升起。 齿轮艰涩卡顿的“咔嚓”声不绝于耳,那物体起得十分艰难,却仍然出现在了琴酒面前。 琴酒下意识后仰了几寸距离,很快又恢复原本的姿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物品。 从外表上看不出这是什么,只能看到它浑身都被沾了湿泥的树根的东西包裹着,那些“树根”还在轻微蠕动,仿若活物,一眼望上去令人眩晕,精神层面倏然一暗。 这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精神污染。 好在系统的混乱抗性犹在,替琴酒挡住了这一波无形的攻击。不过这也让他明白,碳基生物正面对上古神相关的物品,到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耳边的低语远去,眩晕和混乱感一扫而空,琴酒闭了闭眼,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什么?” “星网核心,苏利唯亚的最后‘遗产’,也是混乱游乐园的核心。”骷髅看着那六菱形物体,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琴酒一挑眉:“你的意思是——” 骷髅平静地接上:“得到它,你就是混乱游乐园的实际掌控者。” “……” 琴酒细细打量着这六菱形物体,看了一会儿后头脑隐隐作痛,连忙别开目光。 虽然有混乱抗性保护,但这东西看久了,还是不免会被影响。 由此可见古神的强大与诡异。 “我该怎么做?”底牌已经亮出来了,琴酒也不用再思索问什么问题,直切主题。 “很简单,把裹在星网核心外面的东西清除干净,它就是你的了。”恶鬼勾起嘴角,硬是用狰狞的面孔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那些东西来自古神遗骸,在古神被完全毁灭之前,它们是除不掉的。” “……所以?” “所以,亲爱的勇士,你要拿起长剑,拿起盾牌,带上勇气和信念,前往刀痕深渊覆灭下方的古神遗骸,抹去祂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也是帮祂解脱。” 骷髅仿佛在唱咏叹调,夸张地起身做了一个舞蹈转圈的动作,手臂优雅地在头顶画了个圆,神似芭蕾舞结束动作。 从恶鬼和堕天使的表情,琴酒大概猜出这个动作的含义,肯定与舞蹈无关,因为它们满脸杀意,而骷髅的尾音也是十足凌厉。 这大约是图穷匕见,只不过它们是给图的人,而琴酒是持匕的杀手。 “在那之前,” 堕天使忽然说话了,声音清澈得像一泓破冰的清水,有一瞬间压下了星网核心上古神遗骸的影响。 “先看看这个。”他把一个陈旧的笔记本扔给琴酒。 琴酒接住本子,打开一看,却发现字迹是模糊的,仿佛一把黄沙尘土,又像自然风化的纸张碎屑。 这是想让他看什么? 琴酒疑惑地皱眉,指尖抚上页面,却见被他碰过的地方,那些模糊的字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风吹去掩住石碑的沙土,露出底下千百年前的遗迹。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永夜之夜[先导部分]。 系统提示:已触发永夜之夜[祝福环节],请完整修复,并阅读笔记本中的内容。 …… 这个单用pv引爆游戏区,暂命名为“纪元修复师”游戏的预约页面已经开启,支持pc和手机双端运行,概念海报与第一次测试的时间也已定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近,就在三天后。 “纪元修复师……单听名字,不像mmo也不像竞技类游戏,这是个什么游戏?” 赤井秀一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刷官方发的第二个帖子,将那几张概念海报看了几遍,然后把有“主角”的两张保存下来。 最后一张海报是游戏简介和测试时间。 ——纪元修复师,穿梭于不同宇宙,寻找已逝去的文明,修复并记录它们最后的遗产。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目标。过程中,你将遇到无数危险生物,只有打败它们,才能得到遗产,获取奖励。 ——高清3d建模,全自由战斗操作,广袤地图无限探索,超多支线等你触发!九月十五日第一次删档内测,期待您的加入! 内测海报下方配了个“主角”q版建模的动态表情,“修复师”绷着小胖脸举着小胖手面无表情地转圈撒花,可爱到想rua。 赤井秀一弯了弯嘴角,手指戳上去,真的rua了几下。 要是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个人能像这样躺平任rua就好了……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人应该有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9 19:15:45~2021-08-10 20:4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踏月来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永夜之夜 我叫舒里,来自厄非拉星球一个无名小镇,因为那里常年盛开着一种蓝色的花,所以我将它称为蓝花小镇。 那是我的家乡。 我在镇上读完了小学,那时还流行着宇宙很大的论调,大家对神秘的星空充满了向往和恐惧,认为那条闪闪发光的银河就像镇上的土里丝老板的金矿一样,遍地黄金,到处是用不完的资源,同时存在着如同吞金兽那样可怕的庞然大物。 我的数学老师来自当时这颗星球上最发达的城市,他快要退休了,提前到这里养老,顺便给我们这些小毛孩启蒙。 他上课非常随心所欲,往往课本内容没讲多少就偏去了他最擅长的宇宙学领域,用憧憬的语气和神情,给我们讲星辰大海的故事。 在他的引导下,我爱上了这个浪漫而残酷的学科,所以大学便考了宇宙学系,一脚踏入奔向宇宙的飞船。 我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中的人,我的父母为我骄傲,但并不因此而高兴。 “舒里,宇宙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近年在宇宙边际发现古神的踪迹后,越来越多的宇宙学专家丧命于混乱和疯狂之中。” 油灯下,母亲一边为我打包行李,一边尝试劝说我放弃。 父亲在一旁抽烟,眉间深深的褶皱是他无言的担心。 其实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们更多。 我大概真的是生不逢时吧,在我决定要成为宇宙学家的那一年,天文宇宙总局便发现了古神留下的痕迹。 无数宇宙学家对这种诞生在宇宙边界,拥有着无尽传说的神话生物充满了好奇,所以带着满满的求知欲开始追踪溯源,硬是靠着当下还不完善的技术摸到了古神的所在地。 然后,灾难爆发了。 数以万计的宇宙学家在检测到古神存在的那一瞬间陷入疯狂,不但意识被扭曲混乱,连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检测的机器一息之间化为灰烬,而承载着这些机器与宇宙学家的飞船,连同附近的三十二颗星球,在一分钟之内化为废土,扭曲成怪物。 那天之后,天文宇宙总局宣布放弃探测古神的存在,并开启星网,将宇宙内所有宜居星球保护起来。 此后,宇宙学家成为世界上第一种被古神扭曲的生物,并且这些扭曲将会蔓延到所有宇宙学家身上,哪怕他们还是在校的学生。 当然,人类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在星网发射中心,古神的扭曲之力会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可以延长宇宙学家们被扭曲的时间,让他们得以继续开展研究。 只不过从前他们研究的是如何发展维系这个宇宙,而现在研究的,是如何逃离这个宇宙。 无论如何,古神的灾难已经开启,那样可怕的生物,只需一次注视,就能让这片宇宙陷入极端的混乱之中,一切生物都将随之扭曲成怪物。 “那是比死亡和毁灭恐怖一千倍,一万倍的事。” 一位见过身体和心灵都被彻底扭曲的宇宙学家的作者如此形容道。 自那以后,宇宙学家这个职业从炙手可热的宇宙精英,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禁忌名称。没有人敢再触碰这个领域,如果有,那么他们将在入学的第一天,就与星网里的前辈们共用一个称号——英雄。 是的,英雄。 一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人类的生死存亡付出所有,不计回报,也不可能有回报,或者说享受回报的,英雄。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悲壮的职业,也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故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 人类总有英雄梦,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家境、学识、出身。 谁都曾梦想拯救世界,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拥抱世人的欢呼与爱戴,获得鲜花和掌声。 籍籍无名地生,轰轰烈烈地死。 多么浪漫。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并且只要我愿意,那个称号对我而言触手可得。 于是我说服了我的父母,走上这条荆棘丛生的名为“英雄”的路,去往星辰大海追逐最浪漫的死亡。 九月一日,我正式成为一名宇宙天文学院的学生,在入学的当天便乘坐飞船,来到星网中心的宇宙天文总局,与我的前辈,与这个宇宙的英雄们见了第一面。 那是我未来不算漫长的人生里最深的噩梦。 在这里,我看到宇宙中最尖端的研究成果和科技产品,它们像垃圾一样随意堆放在各个角落。 一面巨大的观测屏幕是此地唯一的光源,左侧只有一条坐标信息,永远静止;右侧是不断刷新的信息流,庞大而浩瀚,数据复杂到多看一眼都会心神失守。 而在观测屏幕和高精尖仪器之间,几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人”趴伏在地,用十几根触手记录信息,用二十八对苍蝇般的复眼观测数据变动……用丑陋诡谲的面孔,对我微笑。 “啊,又有孩子带着他们的英雄梦来了。” 一条触手落在我肩上,轻轻一点又退开,沙哑的声线在我的耳膜上摩擦,如同毛玻璃刮过金属片,尖利刺耳。 “孩子,离开这里吧,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重叠回响的话语不知出自几人之口,虽然喑哑难听,却满是慈爱,如果声音的主人没有被古神之力扭曲,他一定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我为眼前这一幕感到深深的恐惧与震撼,人类的本能叫嚣冲撞着胸口,急促的心跳声和父母的嘱咐与关怀一起回荡在耳边,逼我赶紧离开。 理智告诉我应该马上离开,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但我一动不动,只是伸手握住了那根曾抚上我肩头的触手。 “初次见面,我是舒里。” …… 接下来的三年,我在天文宇宙总局一边读书,一边配合老教授们做研究。 是,这里只剩下三名老教授,其余的人都死了。 可即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检测古神栖身地周边环境的变化推测它的动向,以及想办法绕过古神离开这座宇宙。 然而,古神的体型太庞大了,它就像神话中的衔尾蛇,将宇宙圈在怀中,仿佛抱着一个抱枕,沉沉地睡着。 它睡了无数个年头,却可能在下个瞬间苏醒。 绕不过去,逃不出去,也无从抗争。 总局里的宇宙学家还很多的时候,有人试图抗争过。他们在宇宙飞船里装满杀伤力最大的武器,想要飞到古神附近发动,和它同归于尽。 那是一颗就足以毁灭一整个星系的武器,宇宙飞船里装了数万的量,甚至能够炸开宇宙与宇宙之间的间隙。 可现实给了他们无情一击。 事实证明,科学的尽头离神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人类的科技没能对古神造成任何影响,因为飞船在靠近的那一瞬间,就被扭曲成不死不活的怪物,然后在三秒钟之内风化成宇宙尘埃。 人们此刻看到的每一粒星光,都藏着宇宙学家们不甘的灵魂。 “我们别无选择,之所以还坚持观测,是因为我们不想某一日无知无觉地死去。” 老教授的复眼盯着屏幕上那行静止的宇宙坐标,长满利齿的嘴弯起一个笑容。 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替他记下数据里一个有重大变化的节点。 他已经不方便再拿笔了。 三年,这三年来,我学到了宇宙学领域最精深的知识,也品尝到人世间最幽深的寂寞。我的英雄梦做了整整三年,一刻也不曾停歇,只是到底不像少年时那样天真了。 “少年人,你还这样年轻,应该多笑笑,总板着脸做什么呢?” 闲暇之余,佝偻的老教授会跟我开玩笑。 他说他年轻时和我一样帅,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那时追他的人可以从天文宇宙学院排到星网外环,只可惜他沉迷宇宙学事业,甚至还考虑过和自己的学位证书领证,所以全都拒绝了。 那会儿总觉得时间宝贵,喝口水都恨不得掐秒表控制时间,既没时间笑,也不爱笑,现在倒好,有时间了,却连笑的机会都没了。 听完他说的话,我百忙之中抽空勾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比较幸运,这三年来,我的身上并没有出现扭曲现象,我的大脑也从来没有陷入混乱与疯狂。 我很庆幸,偶尔也有些遗憾,毕竟没有被扭曲代表着我的“英雄”生涯会留下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期盼—— 或许古神还将沉睡很长一段岁月,或许人类还有时间。 我如此期盼着,就连枯燥繁杂的数据,也在我笔下开出花来。 直到三名教授突然在我面前碎裂。 毫无征兆的,猝不及防的,碎裂。 他们上一秒还在观测数据,还在教我观测的技巧,还在纠正我的错误,还在和我聊家里的猫,这一秒却无声无息地碎裂成粉末,消散在陡然亮起的警示灯中。 一根触手从半空掉落,那是老教授伸出来要抚摸我头发的手,它落在我的头上,留下最后一点未尽的温情,然后静静湮灭。 观测屏幕左侧那行本应永恒静止的坐标,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化。与之相对的,右侧的数据流静止了下来。 时间到了。 不是我的时间,是人类的时间,是这个宇宙的时间,到了。 我呆坐了一会儿,也许只是一瞬,便抬手按下旁边的红色按钮,向全宇宙发出来自天文宇宙总局的最后一条讯息。 ——古神已醒。 然后我摸了摸头发,好像从前回应老教授的安抚那样,再用笔在纸上写下三位教授和我的名字。 查理尔,菲莫斯,安吉亚,舒里。 宇宙纪3030年,古神苏醒。 天文宇宙总局的智脑自动解锁启动,星网中心开出一朵钢铁昙花。 冰冷的机械音提示着一条条注意事项,所有武器项目全部解锁,对准宇宙深处缓缓溢出的黑暗。 “我是天文宇宙总局的研究人员,舒里。” “身份认证已通过。”智脑冷冰冰地道,“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请为我保留这个本子。”舒里递出手中的笔记本,“尽力就好,不用强求。” “好的。”智脑将笔记本收入天文柜,“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舒里摇摇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异化,意识也在向深渊滑落,呆呆地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如梦初醒地对智脑笑了笑:“那么,再见,智脑。” 智脑顿了顿,调过一门巨炮对准舒里。 “再见,舒里。” …… 天文宇宙总局的智脑早已停运,在古神睁开眼睛,注视着这片宇宙的那一刻,它就随宇宙中所有生物一同异化成了怪物。 只是在异化完成之前,它开启了最大功率的“因果湮灭炮”,将自己从信息层面上彻彻底底毁灭。 毁灭之前,它把存有最终留言的芯片与舒里的笔记本放入星网核心,沉进地底最深处,一如舒里嘱咐的那样——“尽力就好”。 智脑知道,它的异化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糟糕,但是它的运行逻辑告诉它,它应该这样毁灭。 无数个宇宙纪年之后,古神死在正义小伙伴的刀下,连躯壳都被残存的刀光封在割裂的刀痕深处,化为诡异星球的深渊与灾厄——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而星网核心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启动,演化出混乱游乐园。 “游乐园是带给人们快乐的地方,星网核心里存有游乐园的介绍,游乐园最初也是按照这条宗旨发展的。不过,这毕竟是被古神污染过的世界。” 骷髅端坐于红色天鹅绒软椅上,腿骨交叠,指骨间夹着一根烟,说话时口中吐出灰白的烟雾。 它生前是个美人,死后皮囊腐朽,骨相与体态依然优雅而端庄。 琴酒看看它,指尖拂过陈旧的笔记本,所过之处,模糊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像蒙尘的珍宝露出精致的皮相。 他忽然想起系统那条备注。 ——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纪元博物馆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复师。 …… ——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纪元博物馆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复师。 屏幕上缓缓浮出一行字,停留十秒钟后化为流沙散去,取而代之的一个简洁到让人不知道该点哪里的系统面板。 右上角的地图,左下角的操作按钮,正中央的q版小人,没了。 赤井秀一虽说没怎么玩过游戏,但多多少少也看过一些直播视频,知道新手入门都会有系统指引。但这个游戏不走寻常路,连开场cg都没有不说,新手指引也没了,真就全自由操作呗。 他叼着根烟,手指在界面上划拉两下,最后点开唯一可能有点用的地图,顿时为那复杂程度堪比卫星扫描地形图的地图惊了一下。 这张地图可以上下左右没有边际地滑动,每隔几厘米就有一处可探索区域,不过绝大部分都是灰色的,点击时会弹出“暂时无法探索”的提示。 右下方有一个定位点,方便玩家精确定位自己当下的位置。赤井秀一戳了戳,地图瞬间滑动至唯一一个闪着光的可探索地区——苏利唯亚。 赤井秀一点进去,屏幕上的画面陡然一变,从深紫的纯色变成了一片蔚蓝的花海。 系统提示:您已开启第一个可探索副本“苏利唯亚”,现在,您将以“舒里游魂”的视角,见证苏利唯亚最后的余晖。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战场——刀痕深渊。 系统提示:您将以辅助身份协助“初代修复师”的残魂击杀深渊中的怪物。 系统提示:战斗已开启,技能解锁,请玩家在适当的时机为“初代修复师”提供帮助。 本次战斗奖励:经验值一万点,初代修复师[六星角色]内测限定卡牌,解锁生活系统。 备注:他是你的过往,你是他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给你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机会。 秀哥:明白,今天就给你把氪条拉满。 感谢在2021-08-10 20:48:00~2021-08-11 19: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踏月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刀痕深渊 九月十五日,“纪元修复师”第一次内测开启,测试人数一千人,除了用钞能力强氪到一个名额的赤井秀一,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人都是各大平台游戏板块的资深玩家与up主。 “someone”论坛亚洲区区主“钢精骑士就是其中之一。 “someone”是世界上最大的游戏论坛,人数超过千万,有一半以上的知名游戏玩家和制作商从这里走出去,并且绝大多数的游戏会将第一次测试安排在这里,以期获得最全面精准的测评。 因此,这里被誉为游戏界的“幼苗培养皿”,别名色论坛。 咳咳,这个别名的出现不是因为老色批玩家多,而是全名缩写的锅。一开始只有华夏版面的玩家这么叫,后来华夏玩家太多,一传十十传百,慢慢也就叫开了。 se论坛的亚洲区区主也是华夏人,手游端游均有涉猎,自己也在研发像素小游戏,因为操作犀利外加有那么点碎嘴子幽默在身上,一入职就成了论坛名人,到现在头衔认证还是总区亲自下发的“欢乐喜剧人”,在一众正儿八经的游戏测评里,只有他的视频是不一样的风景。 这次“纪元修复师”内测,“钢精骑士”也拿到了内部名额,游戏刚一开服他就开了直播,在镜头前摩拳擦掌,期待着大干一场。 “朋友们,我进入游戏了,来跟着我再重温一遍pv……诶?怎么没有pv?时间紧没做新cg就算了,pv咋也没了?这游戏的研发工作室不会真的只有一个程序员吧?……” “钢精骑士”的碎碎念一直持续到游戏加载完毕,主面板弹出的刹那,他愣了愣,然后保持着嘴唇微张,眉头紧锁,眼睛一边瞪大一边眯小的表情怔了十几秒。 弹幕已经笑疯了。 ——卧槽新的表情包出现了!我就知道每次开直播骑士哥的表情都会给我们惊喜! ——已截图,一会儿我就把无水印高清图放到论坛娱乐区,各路神仙p图手请一定不要放过骑士哥! ——骑士哥,诶,把你大脸盘子挪挪,挡到电脑屏幕了! 弹幕刷了一波哈哈哈之后,“钢精骑士”终于回过神来,椅子往后退了一点,将屏幕全部露出来。 “朋友们,这主面板啥也没有啊,就一个操作按键,一个地图功能,还有一个q版人物……有一说一,这建模真可爱。” “钢精骑士”的鼠标箭头戳了戳屏幕中间的小人,那小人好像被戳烦了,掀起眼皮冷冷斜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包子脸微微鼓起。 钢精骑士:“……草!被可爱到了!” 于是他把空白的面板抛到脑后,快乐地.骚.扰起q版小人来。 ——你tm放开你的鼠标!挪开你的猪蹄子! ——你是在测评啊死正太控!搞完测评再吸崽好不好!? ——住爪!没看他烦了吗?你是什么牛马! 钢精骑士扫了眼屏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儿,你们看这面板,像是有什么可玩内容的样子吗?我觉着程序员就是让我们一千人进来感受一下这个小人儿可爱的建模,要不怎么这么快就内测呢?” 说着,他把鼠标移到小人头顶一阵乱搓,小人的头发也凌厉地炸成乱糟糟的一团。 小人气鼓鼓地瞪圆了眼,小短手抱住脑袋,抬jio冲屏幕外的方向凶巴巴地踹一脚,然后“噔噔噔”跳进了地图。 “诶诶诶,怎么跑了?我天,这智能程度过高了吧,居然会被rua生气,生气了还会跑路!……” 钢精骑士巴巴地念叨着,手上一刻没停地点进地图,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和赤井秀一一模一样的震撼。 无限广袤的地图,数不清的地区副本,虽然九成九都是关闭状态,但那种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拉不到底的冲击感,还是让他这个浑身是肝的游戏界“老前辈”颤了一颤。 “这么多副本?这么大地图?程序员你很有野心啊?实装几个了?” 钢精骑士也不着急找自家看板小人了,戳这戳那,拉地图拉得不亦乐乎。 戳着戳着,一连串提示音陡然响起,几乎连成一线的“叮咚”声把他和观看直播的人吓一激灵。 系统提示[全服]:玩家[旅行者一]触发全服唯一任务[刀痕深渊],点击此处观看战斗。 系统提示[全服]:完整观看战斗直播视频后开启“生活系统”、“任务系统”。 系统提示[全服]:玩家[旅行者一]赢得胜利后,全服奖励初代修复师[六星角色]内测限定卡牌碎片x(50),集齐一百可召唤该角色。 “全服唯一任务?这特么是什么人品?!” 钢精骑士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等弹幕催促,立马点击链接打开视频。 ——在直播里看直播,这游戏太生草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b游戏能搞出什么花来……卧槽这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程序员长了几个肝?! ——内测才刚开始,我已经在考虑给游戏原画集攒钱了。这场景这cg,不卖他十个亿说得过去?! …… 血月之下,刀痕深渊。 绝杀古神那一刀来自天外,刀锋窄而利,落下时就像携着星辉划破长空的彗星,为这千疮百孔的星球补上象征暂时解脱的一刀,也造就一处几乎横贯整片大陆的地上黑月。 站在边沿,长风扬起琴酒宽大的披风,猎猎风声下藏着兀鹫阴鸷的鸣叫。细碎的沙石从地表滚落,如一片微尘没进无边的幽暗,那是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琴酒注视着深渊,而身上渐次沉重的刺痛也让他知道,深渊下同样有双眼睛正在凝视自己。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主线任务[最终阶段]——永夜之夜。请在武器库中选择一样武器,带上你的勇气与信念,终结“古神残念”。 系统提示:只有武器库内的武器能够对“古神残念”造成伤害,不同的武器将为这场战斗带来不同结果,请慎重选择。 备注:你所嘲笑的,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 琴酒:“……” 那三样武器着实是让他破防了一阵,本想着眼不见为净,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用上。 琴酒定了定神,打开武器库,仅有的三样武器立刻跳了出来。 万籁光明:一盏手持型号的聚光灯。 终末颂歌:一台老式收音机。 天地无尘:一把用干草扎的扫帚。 游戏屏幕外,赤井秀一眼前也出现了这三样武器,当即被烟呛了一下,并脱口而出:“这也能算武器?” 几乎是同一时间,琴酒选择了第二个武器——“终末颂歌”。 一台枣红色老式收音机凭空而现,漂浮在琴酒身前,一下将他带回上世纪七十年代,隐隐还能听到收音机内传出的播报声。 “为什么不选‘万籁光明’?那个对黑暗系的怪物才有克制作用吧?”赤井秀一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显得有些焦躁。 他莫名担心游戏里的人物。 琴酒当然听不到他的疑问,也不会给他回答,提着收音机跳进了“刀痕深渊”。 黑暗扑面而来,风声呼啸而过,漫长的岁月洪流在他纵身跃下的瞬间坍缩成短短一瞬,又在他落地之时轻盈散去。 收音机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像一盏小型提灯,勉强照亮方圆五米的环境。 琴酒提着它按照地图指引的方向走去,大约过了半分钟,他的脚尖忽然踢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冰凉的触感透过皮靴渗进肌肤,冻得他一个激灵。 强烈的危机感和骤然加重的剧痛预示着敌人已经出现,琴酒猛地后跳退出几十米。 同一时间,玫瑰色的地图变成了燃烧的火焰般的赤红,边沿泛起烧灼后的焦黑痕迹,一只硕大的眼睛盘踞于上,眼睛里密密麻麻的黑点睁开,数不清的瞳孔看向他,无形无质的目光霎时沉重如山,压得他膝盖一弯。 屏幕外,赤井秀一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也倒吸一口冷气,明知不是真实存在,只是一段人造的影像,心脏也像被紧紧捏住一样狠狠缩紧,呼吸随之一窒。 他曾经看过克苏鲁神话,知道人类被古神力量影响的感受,那时他只是图一乐,并不认为世上真有这样的力量。 而现在,他信了。 这一幕传到另外九百九十九人个内测人员的屏幕上,又经由他们传入更多人眼中,看到的人都不由得身体一凉。 “这……真的是人类能造出来的建模吗?” 有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了全家的灯,然后缩进被子瑟瑟发抖。 琴酒庆幸自己暂时失去了视力,不必运用人类最敏锐的感官直面古神冲击。百分之百的混乱抗性让他保持绝对的理智,但身体的各部位却在不停颤抖。 血肉之躯,难抗神之威能。 琴酒攥紧石棍,正思考着要不要莽上去时,提示音适时响起。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战斗。请直面古神,击杀它的残骸,净化它的残念。 系统提示:“舒里残魂的祝福”已开启,你将获得以下辅助: 力量提升百分之两百,敏捷提升百分之两百,速度提升百分之两百。 san值固化,永不沦陷。 祝福永固:你永远不会死亡,因为代价有人承担。 备注:我与你同在。 无视掉最后那句来自兔子的风凉话式鼓舞,琴酒身上闪过三道光芒,暴涨的力量突然涌入,令他不禁踉跄一下,旋即借着这个动作腾空跃起,如一粒渺小的微尘,逼近那恐怖的眼睛。 屏幕前,赤井秀一屏住呼吸,一目十行地看完操控按钮上方三个技能的介绍,然后在琴酒挥出石棍的那一刻点击第一个技能:攻击增幅百分之三百。 叠加五倍的力量灌注于石棍之上,在挥出的那一秒钟仿佛击碎了空气壁垒,刺耳的破碎音顿时响彻深渊。 睁开的眼睛瞪大一瞬,被极其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然后石棍砸了上来,正中眼眶中间的那一圈圆形瞳孔。 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刺破人类脆弱的耳膜,无形的声浪逼退了琴酒,也让无数观看直播的人扔掉手机,远离屏幕,赤井秀一却强忍着本能的恐惧,用青筋凸.起的手按下第二个冷却完毕的技能——速度增幅百分之五百。 琴酒的身形犹如闪电,比声波更快一步退至安全地区,躲到了石头后。 五脏六腑泛着烧灼的痛楚,琴酒咳出一口淤血,随手擦掉血渍,借助地图观察古神眼睛残骸的动静。 它像是被钉死在腐朽木板上的铁钉,无法动弹,也没有可以反击的躯壳。眼眶中心的瞳仁被石棍那一击打碎,殷红的血珠缀在眼角,无法滴落,不能干涸,而受创之地也没办法自行痊愈。 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但稍有动作,就能致人于死地…… 等等,他是不是不会死? 琴酒终于发现了华点。 “遇事不决莽先行,看来还是要赌命。” 石棍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他眼神凌厉,猛然跳起,踏着石头凌空一跃,再度逼至眼睛之前。这次不打眼珠了,太多打不完,他直接跳高了从眼皮上方往下抡。 赤井秀一的场外援助准时抵达。 相比瞳仁,眼皮更加坚固,反震力险些让琴酒手骨粉碎。还是赤井秀一的任务面板碎了一角,替他挡下一劫。 此时的赤井秀一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但它同时也是古神眼睛唯一的防护,一旦打碎,所有的瞳仁都会脱眶而出,到时要么平a一波带走,要么就各个击破。 于是,琴酒抱着这个想法开启了“打铁”模式。当初怎么把混乱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按着打,现在就怎么有样学样地照着锤。 石棍携着恐怖的力道抡圆了抽,在眼皮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裂痕。裂痕如蛛网相连,网与网之间再连,很快便蔓延成大块的纹路,斑驳欲碎。 石棍也打断了两截,不过飞溅的碎块扎进瞳孔里,给古神造成了二次伤害,也算是意外之喜。 人类的力量自然不能与古神相提并论,可它只是一小块残骸,而且早已被刀痕深渊里残留的那位大佬的力量消磨了不知多少年,已经处于可打败的状态。 不过,系统大概也没想到琴酒这么猛,他套着赤井秀一给予的“不死外壳”,用叠了五倍的力量与速度硬刚古神眼睛及其力量的反冲。 在眼皮上的碎纹连成一片时,他的皮肤上也满布裂痕,就像一张满是划痕的纸,动作再大点仿佛就要散成碎片。 比他的状况更糟糕的是赤井秀一的任务面板,只有技能那一块是完好无损的,其余地方全烧成了灰烬,还冒着幽冷的火星。 但两人都没心思在意这些,因为眼皮就快要碎了。 琴酒深吸一口气,握紧短了半米多的石棍,退后至十米之外,然后前冲蓄力,集所有力量于这一击。 赤井秀一点击速度增幅,看着他如同一道裁破黑暗的光,眨眼之间冲到古神眼睛身前。又在他凌空举棍敲击之际,放出最后一次力量增幅。 也许是来自亿万年前的苏利唯亚民众的怒吼,宇宙学家们灵魂深处的回响,伴着一抹轻巧掠过的弧线,在敲碎眼皮的那一毫秒,因收音机的亮起而悠扬回荡。 “我叫舒里,来自厄非拉星球一个无名小镇,因为那里常年盛开着一种蓝色的花,所以我将它称为蓝花小镇。那是我的家乡。” “孩子,离开这里吧,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少年人,你还这样年轻,应该多笑笑,总板着脸做什么呢?” …… 那一日,天地不醒,宇宙长眠。 永夜之夜。 …… 系统提示[全服]:玩家[旅行者一]已协助[初代修复师]赢得胜利。 系统提示[全服]:奖励已发放。 …… 系统提示:您已赢得胜利。 系统提示:您的游戏角色为[初代修复师]死亡25087次,任务面板完全损坏,需修复。 系统提示:因代替死亡次数过多,您的最终奖励已更改。 系统提示:您已获得初代修复师[六星角色]内测限定卡牌满星满级不删档版,另附好感系统[唯一]。 备注:好感系统开启后,您可以通过提升他的好感度获得他的语音、历程、回礼。 备注:他将永远陪伴您前进,直到世界尽头。 备注:请记得修复任务面板。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福利已经安排上了,记得充.钱。 秀哥:了解。 感谢在2021-08-11 19:49:16~2021-08-12 20: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溪、瑞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到现实 星河永固,古神长眠。 随着最后一丝古神力量的退却,诡异星球恒久的夜幕终于缓缓收拢进那一弯血月,而后迎着苏利唯亚的余晖沉入地底。 祭司里们放下手上的活计,仰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茫然无措。 他们生在黑暗里,今日第一次看见光明。 事实上,诡异宇宙的本体早已在那次大战中分崩离析,或是化为宇宙尘埃,或是不知漂流到哪里,完整留下的不过是这一隅之地,很难说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但至少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刀痕深渊没有消失,也没有合拢,在古神力量消散后陡然自地底散溢出清澈的水流,携着仿若有生命的点点荧光,沿着裂开的地缝向四面八方浩荡奔流,流水激起欢快的曲调,荧光附着于岸上,催生出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星球附近没有恒星,自然不存在太阳,但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种族也早已不需要阳光了,这条由深渊演化而来的河流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度过最初这段最艰难的时光,至于以后…… 就像这些蓝色的小花一样,一定能肆意生长,开得灿烂。 混乱游乐园内,白马从旋转架上下来,马蹄子搭着碰碰车的车头,嘴里叼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不容易啊,可算是解脱了。” 碰碰车的车灯闪了两闪,表示赞同。 摩天轮重新转动起来,不过速度很慢,时不时还卡顿一下。边沿拴着的彩灯渐次点亮,一闪一闪的,仿佛阔别已久的漫天繁星。 恶鬼屋内,骷髅端着红酒咔咔大笑,堕天使拍着大翅膀绕客厅来回来飞了好几圈,恶鬼直呼“我佛慈悲”,拈着佛珠的手用力得差点将绳子扯断。 今天是诡异星球新历元年元月一日,所有的生灵都会记住这个日子。 …… 半个小时后,一束光忽然跨越无数光年落入恶鬼屋,在三位混乱游乐园前掌控者面前凝聚固化,变成一只白毛垂耳兔。 它并拢前爪,端端正正坐在半空,颈上系着一条红色领结,还戴了副墨镜,三瓣嘴抿得紧紧的,看上去冷酷而霸气。 “三位朋友,初次见面,请允许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兔子把墨镜摘下来一截,露出深红色的兔眼,“我是星河科技一代智脑,此次前来是代表我司向三位提出合作请求。” 这突如其来的客人让堕天使和恶鬼齐齐愣了一下,骷髅却似早有所料,掌骨优雅地交叠放在膝盖上。 “等你很久了,先生。” …… 绝杀一击落下后,琴酒没来得及看到战果就被反震力冲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宽敞的双人床上,看床单的样式,应该是某间酒店的普通双人房。 一睁眼,系统的任务面板就弹了出来,一连串提示哗啦啦往下刷,令人目不暇接。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一万经验值已预支,系统商店已开启。 系统提示:宿主已成为“混乱游乐园”实际掌控者,可享有百分之五十的产出分成,基础身体数据全部提升百分之五十。 系统提示:“舒里的笔记本”已回收,武器“终末颂歌”已回收,两件道具共补偿三千经验值、商店初次购买物品一折优惠。 系统提示:“舒里的祝福”永固,执行任务时你将永远不会死亡。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 看完一大堆提示,琴酒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甩了甩头,坐起身的时候手不小心划拉到一个物体把它碰掉了,低头一看,是个看着不大的黑色背包。 将背包提到床上,琴酒随手拉开第一层的拉链,里面放着两套换洗衣服,几个口罩,一部手机,一串钥匙,还有驾驶证和房产证,证件上写着他的原名“黑泽阵”,照片上也是他的脸,是柯南看了都会直呼“猖狂”的理直气壮。 不用说,这套装备肯定是系统为他准备的。 这样想着,琴酒打开第二层,里面只放了一样东西,是一张沉甸甸的纯银卡牌。 卡牌正面刻着“混乱游乐园”一行字,背面则是他的侧面剪影,下方有一排苏利唯亚文字:余晖之烬。 琴酒攥紧卡牌,指腹轻轻抚摸着这四个字,过了半分钟才将卡牌收好,拉上拉链。 就在他拎着背包起身想离开这个地方时,肩上蓦地一沉,旋即有毛茸茸的长条状物体扫过他的耳廓,痒痒的,一下止住了他的脚步。 琴酒头也不转,顺手揪住趴在肩头的白兔子的后勃颈把它拎到眼前,直直对上它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兔子蹬了蹬小短腿,抗议道:“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你快放我下来!” “哦。” 琴酒面无表情地松手,兔子顿时像个秤砣似的摔下去,还是半道扒住琴酒的腿才没当场去世。 “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我现在可是你过命的兄弟!你真不怕我下回给你抽个地狱难度的任务吗?!” 兔子耳朵抖个不停,气得眼睛都变绿了。 琴酒冷冷地一勾嘴角,弯腰用两根手指将它提溜起来托在右手掌心,左手戳戳它圆滚滚的兔头:“华夏有道名菜,叫麻辣兔头……” “行行行,你别说了!”兔子在他手上蹦了一阵,眼睛颜色变了回去,“你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度很高,混乱游乐园的实际掌控权已经转移到你名下。不过我们星河科技拥有第一开发权,那里现在应该开工了,也算给那些祭司里们一条出路。” “嗯。”琴酒点点头,表情冷淡,“我这是回到现实了吗?” “对。”兔子顺着他的手臂跳到他肩上,四爪蜷曲趴了下来,“琴酒已死,你现在是黑泽阵,一个合理合法的普通青年,嗯,青年,十九岁。” 顿了顿,见琴酒没有反应,它又赶紧补充道:“你放心,虽然用的是你的本名和脸重新注册,但这个身份很干净,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住下,反正以后你在现实世界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没影响的。” “……知道了。”琴酒漫不经心地应地。 其实他并不担心这个,如果他真的想躲起来,世上没人能找到他,他只是对现世不感兴趣,没想过会再回来而已。 拿起桌上的房卡,琴酒走出房间,下楼退了房,离开这家酒店。 走出大门,嘈杂的人声和车流声交汇成浩浩汤汤的洪流,迎面扑来,吵得人心烦。 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高低不齐地连绵向远方,暖色的灯光成片亮起,却冰冷僵硬,而且没有一盏属于他。 超市大厦外的荧屏播放着女团的新曲,少女们跳着青春洋溢的舞蹈,引来路人驻足。偶尔在舞蹈间隙插播一条热门新闻,譬如“高中生侦探回归再破奇案”、“怪盗基德现身东京目的成谜”之类的,两相对比,非常有趣。 空气有点浑浊,琴酒嗓子不太舒服,咳嗽两声后摸出口罩戴上,双手插兜穿过马路。 已经入夜,他要早点回家里去睡一觉。 兔子从他胸口的兜里探出脑袋,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试图引起注意:“你要去哪儿?” “回家。”琴酒把它推回去。 “回家?你家在哪儿?”兔子锲而不舍地探头。 “不是我家,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去处,只有我知道,在并盛町。”初秋的天有些凉,琴酒拢了拢衣领,索性把兔子抓出来捂着暖手,“那里盘踞着一只云雀,爪子利,脾气爆,没有任何势力能蔓延到那里,我在现世的日子可以待在那儿。” 兔子拍拍耳朵,眯着兔眼饶有兴致:“云雀啊……我开始期待了……哎哟!” “别去招惹他。”琴酒板着脸揪了揪它的耳朵,“不要给我惹麻烦。”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兔子扒着耳朵用力点头,满脸写着诚意,但看上去毫无诚意。 “……” 琴酒想了想,说:“华夏有一道名菜……” “……黑泽,可以了。” 一人一兔一路拌着嘴,直到坐上列车才消停,琴酒坐到离门最近的位置,把兔子揣进兜里,然后掏出手机。 因为他用的是新身份,手机也是新手机,所以他常用的软件账号都没了,只能重新注册。 好在他本就没什么网络社交需要,需要下回来的软件也就两个。一个是se论坛,另一个是解谜手游“我在世界尽头”。 后者是他人生中唯一有名有姓的消遣,前者是他查攻略的重要渠道。 注册账号、点击游戏板块、关注“我在世界尽头”官方账号、攻略号和几个有名的实况up主。 做完这些,琴酒舒了口气,正想趁这段时间刷刷论坛有没有出新的解谜游戏,一打开分类区就愣住了。 “初代……修复师?” 这是当下最热门的一款游戏,初次内测就拿到了9.8的高分,精选后再精选的热评都是大吹特吹,几乎所有近期发布的飘红的帖子都和它有关。 点进实况区,好家伙,置顶视频直接就是“初代修复师”的cg,热度第一的帖子则是该游戏全服唯一任务的战斗视频,评论三万,点赞破百万,热度高得烫手。 琴酒好奇地点进那个战斗视频,视频第一秒就让他把手机摔了。 那是他在刀痕深渊与古神残骸战斗的画面。 “……” 捡起手机,琴酒深呼吸数次,默默戴上蓝牙耳机,然后把兔子拎出来。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捏着兔子的后脖颈,语气平淡,“你知道的,华夏有一道名菜。” 兔子:“……” …… 琴酒忙着和兔子“谈心”时,赤井秀一也没闲着——他在修复自己的任务面板。 系统提示:您的任务面板残破度:百分之九十九,请尽快修复。修复方式请点击此处—— 赤井秀一点开提示里的链接,页面自动跳转至刚开的生活系统——日常副本模块。 日常副本有三个,一个刷升级材料,一个刷升星材料,一个刷好感度材料。鉴于好感度系统是他独有,那么其他玩家只有两个副本。 不过,这个游戏的重心其实并不在日常副本,而在地图中的副本。 虽然现在只开启了“诡异宇宙”一个,但副本地图大得离谱,不仅主线任务“苏利唯亚的过往”长得吓人,而且支线任务数不胜数,肝度之可怕,让无数肝帝痛并快乐着,论坛里的攻略帖子现在都没更完,隔段时间一刷就跳出来新支线任务的帖子,可玩性毋庸置疑。 跑题了,言归正传。 面板修复任务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提高“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到满级,也就是说他要打好感度材料,打到材料足够将好感升至满级为止。 可是这个任务的难度实在是…… 赤井秀一退出日常副本,转到卡牌界面,点了一下盘膝而坐的“初代修复师”,页面跳转进人物面板。 他的“初代修复师”满星满级,右侧的数据一串下来全是金色,放进jjc可以吊打全服无压力。左侧则是送礼界面,上方的级别条停在一级零好感度上,中间是送礼界面,最下方则是好感度系统自带的“语音”、“历程”、“回礼”板块。 都是灰的。 送礼这块塞满了赤井秀一花两个小时打的礼物,他选了其中一种点击赠送,屏幕上立刻跳出“好感度上升——零”的提示。 他再接再厉,又每一种都试过去,然而三十二种礼物,没有一种可以提升好感度,有些还会掉好感度,跌到负数的好感度直接让他被踢出了“初代修复师”的人物面板。 第三次了。 第三次被踢走了。 赤井秀一以头抢地,无语凝噎。 负数好感度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回到零,大概是两个小时左右,他倒是不担心。然而这么多礼物都无法提高好感度,那他打来干嘛?又要怎么才能修复面板? 赤井秀一怒而打开客服界面,歘歘歘发了一大段话过去。 或许因为他是全服唯一任务的完成者,客服很快就回复了他。 ——尊敬的玩家,我们已经收到您的反馈,以下是解决方法。 一、在“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提升至二级之前,好感度副本产出的礼物将无法提升好感度。 注:二级初始好感经验需通过主地图副本探索,触发随机事件获得。 二、打开系统商场,专属面板修复礼包(限时一百天)已上线。每日免费获取一次,付费购买次数不限,一次可修复百分之一进度。 注:面板修复完成之前,主地图副本将不会对玩家开启。 原来还可以氪金修复吗? 看到钞能力能解决这事,赤井秀一松了口气,立刻点进商店,找到了客服口中的专属礼包。 免费领取一次,购买一次花费十美金。 “不贵。” 赤井秀一领了免费礼包,然后一口气买了九十九个,直接把修复值拉满。 “现在可以打副本了。”他伸了个懒腰,又抻了抻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手脚,目光扫过刚才买的一万体力大礼包,直接全给加上,“希望特殊事件的触发率不要太低。” …… 两个小时后,推剧情上头又被特殊事件掉率气得脑子不清醒的赤井秀一灰溜溜地退出主地图,回到商店页面氪了十个体力礼包。 一万体力打了十分之一的主线,不知道多少分之一的支线,只触发了十个特殊事件,加了一百好感度。 距离二级好感还有九百好感度。 西天取经和这个任务的难度应该差不多。 这破游戏……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2 20:55:50~2021-08-13 23: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寂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寒 10瓶;星河踏月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归日常(一) 系统提示:你已回归现世,停留时间最长不可超过一周。 系统提示:新世界触发倒计时六天二十一小时三十二分十九秒…… 关闭任务面板,琴酒输入密码解开门锁,提溜着兔子走进许久无人造访的房子。 大片尘灰扑面而来,呛得琴酒低低咳嗽了一阵。他把灯打开,看到屋子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好在他以前不常在这里生活,东西很少,打扫起来不麻烦。 杂物间里有扫帚、簸箕、拖把等清洁工具,厨房的洗手池旁有洗洁精和抹布,都是之前买房时上个房主留下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琴酒将兔子放到肩上,挽起衣袖,拿出扫帚和簸箕开始扫地。 “我打扫卫生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你可以利用这半小时好好解释。” “……” 兔子抬起两只前爪捂住眼睛:“给我点时间整理一下思绪,这事儿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琴酒懒懒地应了一声,沿着墙根将客厅扫一遍,又到卫生间接了桶水,沾湿拖把慢悠悠地拖地。 他拖到一半,兔子终于整理好了思绪,把游戏的来历、设计思路和目的全盘托出。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初代修复师”,算是单机rpg游戏,玩家们扮演的“修复师”原型是到不同世界执行任务的琴酒,游戏地图和副本来自琴酒完成的任务和去过的世界。 当然了,这个游戏谁都能玩,唯独琴酒不行,因为他是游戏里唯一一个白金npc兼内测限定卡牌“初代修复师”的原型,换句话说,他是官方gm,可以通过系统随意影响,甚至修改游戏内部的数据。 “我是卡牌?” 听完精简过的设计思路,琴酒腾出一只手揪住兔子的耳朵,盯着它冷冰冰地问:“不会是可攻略角色吧?” “呃……雀食。”兔子硬着头皮点头承认,然后后颈皮一紧,眼瞅着就要被扔进拖过地的污水,“等等等等!你不是普通的可攻略角色!你具有攻略唯一性!” 琴酒已经把兔子拎到水桶上方,听到这话,也不急着将它丢进去,只是警告式的晃了晃:“说清楚。” 兔子紧张得耳朵直立,不敢动弹,生怕动作大点就摔进水里:“意思就是,你的角色只会被特定玩家攻略。” “什么特定玩家?”琴酒的手降低几分。 兔子连忙缩起堪堪碰到水面的爪子,干笑着说:“就是……触发了全服唯一任务,协助你战斗并取得胜利,同时用自己的游戏角色……或者说任务面板破碎为代价,替你挡下执行任务时遇到的死劫的……那种玩家。” “……”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琴酒一怔,他想起自己了结古神残骸时在原本的加成幅度上不时暴涨的速度和力量,以及系统提示里的“祝福永固”一项,随手把兔子抛向沙发。 兔子松了口气,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蹲好,用力甩毛抖掉毛发沾上的灰尘:“这样的玩家只会有一个,已经被系统标注,以后你的每一次战斗,都会有他通过游戏面板帮助你。哦对了,” 突然想到一件事,兔子抓抓耳边的短毛,冲琴酒露出一个憨兮兮的笑:“我给他开了好感度系统,每当好感度提升一级,你就要给他录一段语音,送一样礼物。” “……” 琴酒万万没想到,他离开组织后干的第一份兼职居然是声优。 “录音就几句话,送什么东西也随便你,人家毕竟花了钱……咳咳,毕竟替你死了几万次。再说我把好感度提升途径卡得很死,各级的数值增长幅度也很大,不会很麻烦的。” 兔子眼巴巴地看着琴酒,一边说一边立起上身,两爪交叠拜了拜。 琴酒拄着拖把看了它一会儿,也不说答不答应,手指轻轻戳了它一下:“这么老实,你的朋克霸总气势呢?不会是憋着坏整我吧?” “瞧你说的,我就是版本更新,性格模块换了种风格而已。”兔子蹦到沙发靠背上,前爪一抹兔毛,昂首挺胸,满脸骄傲,“你要是喜欢上一个性格,我也可以切回来啊。” “……免了。” 琴酒转身背对着它,继续拖地,算是默认了它提出的条件。 兔子兴奋地蹦跶了几下,不料激起灰尘一片,把自己呛个半死。 琴酒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拎到旁边的餐桌上,正想叮嘱它老实待着,系统面板忽然自动弹了出来。 系统提示:三分钟后,玩家[旅行者一]将完成特殊事件[幻梦虹彩],游戏角色[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将提升至一级,请宿主尽快上传好感度语音、历程cg视频、回礼。 琴酒:“……” 兔子猛地高高跳起,皮毛炸开:“快快!我去剪视频,你赶快录音!” 琴酒难得手忙脚乱了一次:“录什么?有没有剧本?” “我的剧本……”兔子在百忙之中犹豫了一瞬,“你确定想看?” 琴酒毫不犹豫:“我自己发挥!” …… “纪元修复师”,一个让人类多长一身肝的神奇游戏。 以上是肝了十个小时后终于看到好感度升级曙光因此松了口气停下来歇歇的赤井秀一对这款游戏的评价。 由于主线和支线动画做得实在过于精美,赤井秀一换掉了小屏幕手机端,选择在pc端推剧情。 这游戏各方面都十分精良,但安装包意外的不大,也不需要有多高的电脑配置,真正做到了全民可玩。要不是老人机的按键不好操作,赤井秀一毫不怀疑开发商会整出个“老人机端”。 毕竟要挣钱,不寒颤,能全方位薅羊毛为什么不做呢? 瘫在床上,赤井秀一左手汉堡右手咖啡,边解决晚餐边盯着屏幕。 在几乎扫光所有出了攻略的主线和支线剧情,顺便带着满星满级“初代修复师”清掉地图上每日刷新的小怪后,他整整触发了九十次不重复的特殊事件,这是最后一次,好感度条也来到了九百九十。 一次特殊事件加十点好感,肝了一天的赤井秀一想打爆策划的头。 这个游戏的美工、文案和秃头程序员都是神仙,只有策划该被抬走。 论坛上现在已经出现了“建议美工文案程序员骑策划上班”的帖子,赤井秀一觉得帖主说得很有道理,在帖子右下方留下了一个珍贵的大拇指。 屏幕上的剧情已经进行到尾声,在一片恍若极光的绚丽虹彩中,少年少女牵着手慢慢走远,直至身影淡去。 这不是个好结局,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少给了刷完剧情的玩家一点点安慰。 赤井秀一钢铁般的心脏被最后这段画面整得有些酸涩,咽下最后一口汉堡,他领了奖励后退出特殊事件界面,带着一丝丝期待回到主面板,戳开“初代修复师”的人物面板。 英俊高冷的青年盘坐于虚空之上,因旁边的好感度从“一级”变成了“二级”,所以他的脸上多了些许笑意,抬头看了看赤井秀一。 屏幕外的他因为这仿佛要破碎真实与虚幻界限的一眼心头剧震,刚刷完的“幻梦虹彩”的力量也似渗出机器,缠绕着他微颤的手,将他拽入梦中。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抬手摸摸“初代修复师”的脸。指尖的触感冰冷僵硬,他没能穿透虚妄,触摸到那个人。 触摸到也没用,“初代修复师”到底不是……他,不过是刚好被设定成了这张脸,这种如出一辙的性格。不过,若是他的配音稍微贴近些那个人的本音,那他是不是可以幻想…… 算了,还是放弃幻想。 赤井秀一收回手,兴致缺缺地点击好感度条下方的“语音”板块,一条长度为十秒的新语音自动弹出,自动播放。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第一个字从音箱里传出的刹那,赤井秀一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同石化在原地,静止在惊骇与震撼中。 “你是……真的是……” 听完第一遍,赤井秀一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嘴里呢喃着破碎得不成句的话语,机械地点击重播,然后一遍一遍地重播。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 “……送给你……” 语言右侧弹出一个小图标,过了一分钟后自动打开,弹出一束蓝色的小花和一张印着相同图案的明信片,上面写着“初代修复师”的语音内容,字体潦草飞扬,也神似某人的笔迹。 明信片停留片刻,慢慢融入一片暗色。一道银河般的星辉横贯而过,宛如擦除沙画的转场过后,英俊的青年从辉光中走出。 他拄着石棍,缓缓走在空阔的旷野上,低垂的兜帽被风掀起,一双无神的眼瞳平静地望向前方,望着他的去处,他的归途。 ——屏幕前的[旅行者一]。 赤井秀一眨眨眼,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滚落,打在手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朋友们,秀哥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吧(狗头)就当他不缺钱吧。 回归日常(二) 赶在最后十秒钟录完语音上传,琴酒没有注意到语音旁边标注的“cv:黑泽阵”一行字,只觉得好像刚刚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精疲力尽地舒了口气。 “下次,”他揪住兔子耳朵,在它脑门上戳了两下,“至少提前一个小时通知我录音,另外把剧本给我准备好——用正常的措辞,明白?” “明白!”兔子用力点头,看起来非常聪明的样子。 但很快它就又蠢兮兮地扒着耳朵,一脸不解地问:“什么样的措辞叫正常?” “……” 琴酒属实让它问愣了。 emmm……他一个反派模板里出来的人,要怎么跟这个连人都不是的系统解释怎样的措辞才叫正常? 系统虽然看着蠢,可多少还是有点机智在身上的。 琴酒深思熟虑良久,将自己的心理底线刨出来一遍遍地反思,最终憋出了一句话:“只要和恋爱无关就行。” “那简单,我们又不是乙女游戏,更不是蔷薇游戏,哪会有什么恋爱的内容。” 兔子毫不犹豫地答应,说得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让还没有充分受过生活毒打的琴酒信了它的邪,不再就此事做深入讨论,而是提着水桶和拖把回卫生间。 等他把卫生间的门一关,兔子当即并着四爪陷入沉思——哪些措辞和恋爱无关? 并不清楚系统困惑的琴酒将楼上楼下简单打扫了一遍,屋子里焕然一新。这里本就因家具不多而显得空旷,现在少了灰尘的填充和它们带来的视觉错觉,看上去更是空荡荡的,脚步稍重一点都能激起回音。 “孩子,明天到超市一趟,多买些东西回来吧,你说你的屋子空成这样,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兔子端坐于茶几上,忽然切换成“德高望重的老者”性格模块,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这还是只“精分兔”。 琴酒往沙发上一躺,双腿交叠着搭在另一边扶手上,单手握着横放的手机,点开论坛推荐的一个新上架的解谜游戏。 兔子见状,一下蹦过来窝进他肩窝里,炯炯有神的兔眼盯着屏幕,看他操作。 这是个文字解谜游戏,难度不高,但试错成本极高,容错率又相当的低,一不小心就可能失败重来。 更要命的是,这个游戏,它没有存档。 琴酒玩半个小时重来了三回,不是死在“质问”阶段就是凉在即将揭露谜底的时候,手指戳屏幕的动作逐渐暴躁。 要是有存档,重来倒也没什么,直接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继续往前推就是。 可没有存档,就意味着每死一次他都要重新开始,忍着不耐烦把已经解开的部分再走一遍,甚至都不能跳过,因为会影响后续线索合成,说不定都推不到之前失败的地方。 怎么评价呢?游戏是好游戏,就是策划该被连人带电脑抬进医院里去。 赶快去医院挂一个号,检查一下脑子.jpg “垃圾策划!” 琴酒和兔子异口同声地骂道。 退出游戏界面,琴酒把这游戏删了,手机扔到一旁,准备冷静冷静。 坐起身时,他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本来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少年,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脚步虚浮还一瘸一拐的,神似“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 不过,这少年只是看起来伤得重,其实都是皮外伤,拿药油推两天就能消肿化瘀,好得透透的。当然,过程中肯定会遭点罪,外伤疼起来很多时候比内伤都遭罪。 琴酒看了他几秒就移开目光,对街上出现这么个人并不惊奇。 这里是并盛町,看到什么人都不稀奇。 窗外,正拖着脚步慢慢往回走的纲吉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于是艰难地转动脖子望向目光投来的地方,却看到了一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 并盛町很大,纲吉的行动轨迹一般维持在家和学校之间,很少来这边,只有近段时间reborn让他找云雀做实战训练,才来得勤了一点。 但在他的印象中,那栋屋子好像是没有人住的。 难道是屋主回来了?还是房子租了出去? 纲吉望着那扇窗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不小心步子迈得大了些,扯到腿上的伤处,疼得他倒吸冷气。 龇牙咧嘴地捂着腿,他忍不住嘟囔道:“云雀学长下手太狠了……reborn也真是的,明明是自己沉迷游戏不想帮我训练,非说什么真正的强者都是从实战中诞生,让我每天定时定点地去云雀学长那儿讨打……” 说到这里,他夸张地长叹一声:“游戏误我啊……” 路灯下,纲吉的背影萧萧索索。 …… 次日一早,琴酒被兔子用长耳朵扇醒,一睁开眼睛就用衣服夹子卡住它的后颈皮挂到了空调外机前面。 “诶诶诶!不是你让我当你的闹钟吗?!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兔子缩着前爪,后爪无助地蹬动,蹬一下晃一下,吓得它毛发竖立,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刺猬玩偶。 琴酒不搭理它,径直进了浴室洗漱,十分钟后才慢条斯理地出来,换下身上皱巴巴的睡衣。 “我一会儿出门买东西,你留在家里,不要乱跑。” 套上衬衫长裤,将伪装用的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琴酒抄起充了一晚上电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戴上蓝牙耳机往外走。 “有事任务面板联系。” 话音未落,门“啪”的一声关上,也把兔子那句“你先把我放下去”关在了门里。 兔子:“……” 就很气。 并盛町内有便利店,但没有大型超市,琴酒需要的冰箱空调洗衣机在这里买不到,所以他开着系统安排的车去了隔壁的米花大厦,在宿敌眼皮子底下采购生活用品。 不得不说,这可比跟安室透逮虾户刺激多了。琴酒甚至想过要不要顶着这张脸去“红与黑三人组”面前晃一圈,但是想想六天后就要去新世界搞事情,他又觉得没必要。 刺激,但不够刺激。 先到电器区下单了几种电器,琴酒掏出昨晚上列好的清单瞅了瞅,计算着单子上的东西所在区域的距离,决定先到食品区买吃的。 他会做饭,不过自己动手有点麻烦,还是买速食产品比较好。 罐头、方便面、饼干、即食意面、酒水饮料…… 琴酒推着小推车,从南走到北,几乎把所有种类的速食食品买了个遍,除了榴莲口味的水果罐头。 这些食物足够他吃上一个月,至少在四次任务的间隔时间里,他不用再为食物问题纠结了。 看了眼还剩三分之一空间的推车,琴酒拿出清单查看还有多少日用品要买。走过转角的时候他还在看单子,没有及时抬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 “抱……”琴酒下意识攥住清单,抓紧了推车一抬头,忽然怔在原地,“……歉。” 被撞的人皱着眉回身,本来想说的话在看到他的瞬间全部堵了回去。 赤井秀一? 琴酒欲言又止,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名字咽回去。 “砰——” 一声脆响惊醒了同时出神的两人,琴酒和赤井秀一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后者的手,他捏碎了玻璃瓶装的啤酒。 澄黄的酒水从指间倾泻而下,碎片叮呤咣啷砸了一地,赤井秀一摊开手,若无其事地把扎进肉里的碎片□□,捂着滋滋冒血的伤口向愣在旁边的服务员微微一笑:“抱歉,这瓶啤酒的钱我会赔偿,麻烦你收拾一下。” “没、没关系。”服务员脸色微红,连忙小跑到杂物间拿扫帚拖把。 琴酒原本想趁赤井秀一和服务员说话的时候溜边走人,可刚一抬脚就被他抓住了推车的车把,用力拽到他身前。 琴酒猝不及防之下被拽得踉跄两步,一脸无语地看过去:“这位先生,你想做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赤井秀一抓着车把的手就抖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鼓荡的情绪,他松开手,顺势扶了扶眼镜,用冲矢昴的脸露出个赤井式微笑,虽然依旧英俊迷人,落在琴酒眼中却总觉得诡异。 “不好意思,因为你长得很像……” 话说到一半,赤井秀一突然卡壳似的停了下来,好像要给某人挑个合适的身份,而某人本人琴酒奇怪地看着他,怼人的心蠢蠢欲动。 所幸在他开怼之前,赤井秀一已经给他挑好了身份,张口就来:“长得很像我死去的‘恋人’。” 琴酒:“……” 他在说什么屁话?组织倒了他疯了? 用上从前对付组织卧底的莫大毅力压住了骂人的冲动,琴酒面无表情地棒读:“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说完,他拖着推车就要转身离开。 “稍等。”赤井秀一急忙追上前,三两步挡在推车前面,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等回过神来,迎上琴酒明显变得不悦的目光,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了,“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冒犯,我……” “没关系。”琴酒冷冷打断他的话,“如果没有其他事,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赤井秀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过不了心里的坎,有些颓然地让开路:“……当然。” 琴酒向他点点头,推着小推车快步绕过这个货架,匆匆走出食品区。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赤井秀一掌心的伤口忽然泛起剧烈的疼痛,血已经止住了,但酒精渗入伤口,灼烧般的痛楚沿着手臂一路往上蔓延,烧得眼角的陈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痛得不像幻觉,也不像梦境。 赤井秀一攥着手腕,低头不经意一瞥,看到地上孤零零地掉了一包豚骨面,应该是琴酒落下的,于是弯腰捡起放进自己的推车。 “gin,我亲爱的宿敌恋人,久见了。” …… 走出老远,发现赤井秀一没有跟上来,琴酒才放慢脚步。 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他知道赤井秀一肯定已经认出他了。 人的气质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琴酒这样的人,而且他虽然死过一次,躯壳却还是原来那具——这要归功于系统的高科技——就更不可能有本质上的改变了。 赤井秀一是什么人?fbi的王牌探员,又与他生死纠缠那么多年,要是这种距离下的照面都认不出来,他就可以趁早退休养老了。 不过,认出来又怎么样? 你的宿敌是琴酒,跟我黑泽阵有什么关系? 琴酒扶好眼镜,不紧不慢地转向了生活用品区。 作者有话要说:  秀哥:“宿敌恋人”经典返场.jpg 感谢在2021-08-14 20:02:40~2021-08-16 20: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指尖渡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寒 25瓶;楚墨 20瓶;凤溪 15瓶;流浪猫 10瓶;星河踏月来 5瓶;指尖渡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归日常(三) 提着一袋食材从超市里出来,赤井秀一坐进车子时,工藤新一的电话恰好播了进来。 他发动车子,连接上蓝牙耳机后按下接听键,某损友戏谑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赤井,你还在家种蘑菇呢?” 赤井秀一懒得跟他扯犊子,随口道:“有事直说,总不会是你们那边的收尾工作掉了链子吧?” “当然不是,我和安室从组织的另一个分部内找到了实验资料的备份,灰原和阿笠博士正在研究,很快就能研制出彻底解决aptx4869药性的解药。” “那不是很好?”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赤井秀一将车子缓缓停在车流末尾,“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解药的事不用你操心,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工藤新一干咳两声,语气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心虚,“你知道‘初代修复师’这个游戏吗?” 赤井秀一:“?” 他愣了愣,不明所以:“知道,我还有玩家账号。怎么,这个游戏和组织有关?” “……不是。”工藤新一一口否认,旋即咳得像慢性咽炎犯了,咳完了才接着说:“不瞒你说,这个游戏我跟安室服部也在玩,这不游戏出了个团体竞赛功能吗,五人一组,我们现在五缺二,打电话来就是问你要不要入伙。” “……” 赤井秀一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盒巧克力棒拆开,叼着一根像吸烟似的抽了一口,然后嘎嘣嘎嘣咬下去大半截。 “可以看出你们是真的闲下来了。” “组织都没了,我们适当放松一段时间也是理所当然吧。”工藤新一忽然不心虚了,说得那叫个理直气壮,“你就说加不加入?” 赤井秀一好笑地说:“加,回去就加,我现在在外面,你先把你们的账号id和战队编号都发给我。” “好,那就说定了。” 工藤新一高高兴兴地挂断电话,没过几秒,赤井秀一收到他发来的短讯,正是他们三人的id和战队编号。 网络游戏不愧是第九艺术,居然把他们三人都俘虏了。有时想想,这个世界还真挺魔幻的,魔幻得本应死去的人都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他面前。 好事!这样的魔幻多来一点! 赤井秀一心情大好,跟随车流慢吞吞地驶向前方,因为车子过多不得不再等一次红灯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另一边,琴酒驱车回到家中,兔子还在空调外机旁边挂着。它很庆幸空调坏了,否则就这个天气,再加上外机热气一烤,琴酒出趟门的功夫它就能被烤熟了。 不过被这么挂着也不舒服,所以从琴酒进门开始,它的三瓣嘴就叭叭叭的没停过。 “琴哥?阿阵?黑泽?打个商量呗?你把我从这上面放下来,我给你开个gm账号到游戏里大杀四方怎么样?或者你挑一个喜欢的解谜游戏,我给你把道具和存档位拉满,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样行不行?……” 琴酒两耳不闻空调外机事,一心烧水泡面吃。 “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用那种方式叫醒你了,你看咱俩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还要一起做任务的……” “闭嘴。” “……哦。” 兔子安静了一会儿,等琴酒泡好面,端着面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看他依然没有放自己下去的打算,于是三瓣嘴一撇,决定开王炸。 “阿琴啊,” “德高望重长辈”模块再次上线:“你想知道唯一能给你刷好感度的玩家是谁吗?”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琴酒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当然,如果你现在不弄清楚,以后很可能会后悔哦。”兔子笑得慈祥和蔼,阳光洒在它蓬松的兔毛上,浮起一圈圣洁的光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它一说完,琴酒心头就漫起了淡淡的不安,似乎这个问题里藏着一个连他都觉得危险的答案。 于是琴酒起身把兔子从空调外机旁揪了下来,屈指弹了弹它的耳朵:“说吧,是谁?” 兔子原地复活,在他腿上兴奋地蹦跶了好几下:“他叫赤井秀一,fbi王牌探员!为了给你刷上一级好感肝了一天还把这个月的体力礼包份额用完了,可见是真的喜欢你……的角色!怎么样?我是不是给你找了个超棒的队友?!” “而且我还把你的名字加进原画师和声优一栏,以后游戏挣的钱,你也有分成哦!”兔子快乐地补刀。 琴酒:“……” 沉默,是今早的并盛町。 一分钟后,琴酒用晾衣架把它挂回原地,旁边还加了一对拖鞋。 兔子:qaq 下午,琴酒购买的家具到家了,工作人员帮着安装好才离开,当然,结账的时候他也多给了一笔安装费。 琴酒打开空调,空调外机开始运作,兔子被吹得兔毛凌乱,只恨现在不是冬天。 …… 另一边,赤井秀一回到家里,想了想,还是卸去了“冲矢昴”的伪装,露出真容。 颊边的伤疤仍在隐隐作痛,他却不以为意,反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是真的高兴,镜面上映出的笑脸,还真有几分和琴酒如出一辙的反派风范。 他走出浴室,到厨房烧水,煮了一包豚骨面,又开了个沙丁鱼罐头,坐在餐桌旁边吃边点开游戏。 好感度升到一级后,“初代修复师”已经可以设置为看板郎,赤井秀一一上线就看到他向自己点头示意,心情好得直接忘记之前刷副本的艰辛。 不过,赤井秀一盯着自家看板郎看了许久后,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按钮。他疑惑地上手点了一下,“初代修复师”的各类信息顿时弹出,占满了屏幕。 建模师:尼古拉斯完美。 原画:黑泽阵。 配音:黑泽阵。 其他:…… 赤井秀一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信息,最后毫不意外地只记住两条——原画和配音。 “所以,他逃出组织后去游戏工作室当了声优和画手?” 赤井秀一被自己的认知笑到,看着那个熟悉且陌生的名字笑了很久,直到工藤新一亲自打电话催他加好友,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自己还有三个塑料朋友。 “午安,我们等会儿见。” 摸摸屏幕上“初代修复师”的脑袋,赤井秀一先加了工藤三人的好友,然后点进右边新出的功能——竞技场,搜索战队,点击申请。 一秒钟后,他被拉进了战队主页,硕大的战队名称“南柯”映入眼帘。 这个五人战队现在只有四个人,除了刚进队的赤井秀一,另外三个就是工藤新一、安室透和服部平次。 这三人也不知道肝了多久,等级都在二十级以上,在游戏的等级榜上排进了前二十,可惜身上只有刷副本时掉落的武器,没有随行的卡牌人物。 这很正常,到目前为止,全游戏也就只有赤井秀一拿到了完整的六星人物卡牌。 “赤井,你是[旅行者一]?!” 刚进主页,队内语音就响起了服部平次酸成柠檬的声音。 “啊,是啊。”赤井秀一微微一笑,“看,这是我家的‘初代修复师’,满星满级满战力,足够带我们carry全场了,高兴吗?” 安室透的游戏人物举起了自己肝来的红色武器:“……欧吃矛!” “年轻人不要这么暴躁,我都在你们队伍里了,这也是你们的助力啊。”赤井秀一收起了凡尔赛的嘴脸,“对了,我们战队还差一个人,你们想好邀请谁了吗?” “不邀请了,直接匹配随机队友,游戏里的孤狼玩家很多。”工藤新一的语气冷静,但不是非常冷静,“既然现在我们都在线,那就打一局试试水,看这个游戏所谓的全自由战斗操作到底有多自由。” “行。”赤井秀一吸溜一口面,放下了筷子。 系统提示:随机匹配中——匹配成功,玩家[桃李不言]已加入战队。 系统提示:竞技匹配lv.1白板局,南柯战队vs彭格列未来十代小队,倒计时三秒—— “这个战队的名字……” 赤井秀一还没吐槽完,比赛已经开始。 左手边刷下一排技能,技能上方有“辅助”、“输出”和“暴力奶妈”三个选项。他毫不犹豫选了“输出”,技能陡变,身后的“初代修复师”也给予他上回战斗时他扔出的那两种加成。 加攻加敏百分之三百。 …… 兔子在外面挂着,琴酒在屋里坐着,心情还没收拾好,自己的任务面板就弹出了个让他想再给兔子挂个两天的提示。 系统提示:宿主的“绑定战友”已开启竞技赛,点击此处观看直播—— “……” 头疼地揉了揉鬓角,琴酒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阴魂不散。 他之前在组织时,赤井秀一就对他又搞卧底又搞追杀,牛皮糖似的甩不掉。现在他从组织抽身去拯救世界了,赤井秀一还是那块牛皮糖,怎么哪儿都有他? 沉沉地叹了口气,琴酒盯着那条提示,内心一番极限拉扯,最终没忍住点了进去。 照兔子的说法,这游戏的战斗操作极其自由,甚至允许在战斗中融合技能创造新的技能效果,只有脑子够灵光,十个技能可以打出无数种操作。 他倒要看看,他的这位宿敌能在竞技场上做出怎样的惊人的壮举。 画面跳转,银白色的钢铁赛场由极远拉至近处,颇具设计感的台子宽敞而多变,几乎是隔一两秒就会变换形态,无形中提高了玩家的操作难度。 赛场边沿的钢铁丛林内,琴酒一眼就看到激烈鏖战的双方。 他们头顶的id在琴酒面前都是真名,除了赤井秀一,工藤新一、安室透、服部平次,乃至对面的reborn、迪诺、xanxus、斯库瓦罗都是他的熟人,场上唯二的陌生人就是赤井秀一方的木之本桃矢和对面的沢田纲吉。 此时,赤井秀一正在被reborn按着打。 看到这一幕,琴酒霎时笑出声,笑了一阵才缓缓吐出一句评价: “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琴哥:这不比自己玩有趣? 感谢在2021-08-16 20:13:49~2021-08-17 14:2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寂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的世界 在参与团队竞技之前,reborn就以孤狼玩家身份在竞技场中走了几十个来回。以他里世界第一杀手的战斗意识,三套技能摸清之后,把“新手玩家”赤井秀一按着打是理所应当的事。 同理,纲吉被对面的安室透压着锤了十几分钟也很正常。 双方都是第一次参与团战,除reborn之外的队员几乎全部处于对技能不了解的状态,所以刚开始交手有一种生存游戏开荒之初的举步维艰感。 不过,随着战局推进,那几个本就战斗意识出众的玩家有了长足进步,而且由于个人风格过于强烈,采取的操作各异,可以说没有任何战术可言,相当于是把团战打成了一对一,每个人都在盯着一名对手疯狂输出。 比如赤井秀一现在已经可以跟reborn打得有来有回,在三套技能间反复横跳,与reborn也算棋逢对手。 比如安室透前期锤纲吉,后期被纲吉放风筝,现在两人互相试探,狗狗祟祟,颇有非刺客信条式的刺客风范。 为什么说是非刺客信条式?众所周知,刺客信条里的刺客不学暗杀,只开无双。 再比如xanxus对上工藤新一,一个大开大合莽得一批,一个靠脑子吃饭只躲不攻,双方僵持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至今战绩为零。 海对面的西西里岛上,xanxus已经气得想一拳打穿电脑屏幕了。 至于“桃李不言”和迪诺,这两人倒是打得似模似样,有来有回,一看战绩也是五五开,稳得堪比友谊赛。 琴酒嗦着面喝着酒看这两队棒槌搁那各自为战打得风生水起,比自己撸袖子上阵操作有趣多了。 “系统,他们这么打下去最后判谁赢?”看了半个小时菜鸡互啄,琴酒忍不住想提前知道结局。 “看战绩。”兔子在窗外边回答道,“两队总战绩最高者获得团战胜利,单人战绩最高者得mvp称号,前者全队人获得一周经验值双倍奖励,后者有全服通报和随机六星角色碎片——放心,不会随到你。” “哦。” 琴酒不理会它最后半句,打开战绩面板一看,reborn遥遥领先,安室透前期虐菜紧随其后,xanxus和工藤新一是光荣的零蛋,怎么看都是彭格列那边占优。 “妙啊。”琴酒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这一场团战不出意外是彭格列未来十代小队赢了,全服通报,荣誉加身,一周双倍经验buff,可以说纲吉这次赢麻了——毕竟队伍的名字是根据他的身份来的。 看到这个结果,琴酒当场开了一瓶啤酒庆祝。 谁输谁赢不重要,能看到曾经的几个宿敌被打出碾压式战绩就值得高兴,庆祝!一定要庆祝! 一口干了一瓶啤酒,琴酒推开窗户,拎着兔子的后颈皮把它拎进来,手掌覆在它背上揉了揉。 “你答应我一件事,空调外机就暂时不用挂了。” 兔子竖起耳朵:“你说,我尽量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然后答应你。” “游戏不是开了竞技场吗?开一个对抗赛,奖励越吸引人越好,持续五天。”琴酒捏扁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随意窝进沙发,抬起双腿搭在扶手上,“这五天休息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我觉得竞技赛很好看……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安排,这就安排!”兔子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它不管用哪个性格模块,刻在代码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永远不变的,琴酒的提议可以说正中它的下怀。 游戏刚开没几天,竞技场更是只开了一天半,大部分没过二十级的佛系玩家甚至都没有解锁这一功能,就更不用说能弄出什么精彩的战斗操作了。 竞技赛一开,玩家之间的肝度肯定直线上升,目前为止还很冷清的竞技场必然将迎来一大批萌新修复师,到时比赛一开,卧龙凤雏辈出,观赏性直线上升——它家宿主与它一周的消遣的都有了。 好主意,好主意啊! 兔子挣开琴酒的手,跳到一旁开始编辑公告,顺手调整游戏模块,保证今天下午就能让竞技赛上线。 琴酒悠哉悠哉地再开一瓶啤酒,点开回放功能,把reborn按着赤井秀一打的那段重新看了一遍。 二十分钟后,“初代修复师”更新公告登录se论坛,再度激起轩然大波。 为期五天的竞技赛、零门槛高操作的比赛要求、丰厚到让肝帝眼泪直往嘴角流的前十奖励,让玩家沸腾,非玩家……也沸腾。 ——一千人初测玩这么大?! ——妈耶,这奖励太大方了!最后一名的奖励都能让我直升五十级了! ——强烈要求开放更多测试名额!一千人有什么可比的!你知不知道我看竞技场回放视频时有多想灵魂附体那群菜鸡替他们打吗?! ——看看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玩家吧! ——竞技赛都开了,不多抽三五万个名额? ——八级佛系剧情党礼貌:你吗? ——你游的质量都搞成这样了,还不公测?还不公测? ——看过游戏商城,我合理怀疑这个游戏还没上线是因为氪金系统没做好。 公告同步上线论坛和游戏,正在观看回放视频复盘第一场团战的赤井秀一四人自然也看到了,三人当即一惊,然后更惊。 “这次竞技赛来得太突然了,下午五点就会开启,以我们的技术未必能拿下前十奖励……我们一定能拿到。” 在看到奖励之前,安室透还能冷静看待公告内容,但瞥到奖励后,他话锋大转弯,坚定而沉稳。 奖励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整套全属性加成的红武和一张完整的六星卡牌——不是琴酒的角色,是新人物。 第一到第十的奖励差距主要在于经验值、体力、特殊支线开启钥匙这些次要道具上,上述两个奖励是前十均有的。 在目前的测试版本里,红武是最高等级的武器,而全属性加成的红武绝对是其中的顶尖装备,任何一个渴望成为强者的玩家都绝不会错过。 巧了,南柯小队一队都是这样的人。 “先刷副本提高等级,装备洗练也安排上。赤井,你家六星卡牌能给你提供力敏双加持,这是个优势,好好用上。”队内频道响起工藤新一沉稳的声音,“战力提高是现在的首要任务,我去商场看看有没有能买的装备。” “不用去了。”赤井秀一点起……忍住点烟的冲动,叼着根巧克力棒解馋,“商场里只有三种礼包,体力包、特殊支线开启钥匙、武器洗练礼包,每种限购二十个,你想要的,通通没有。” 在给“初代修复师”刷好感度时,赤井秀一已经把游戏商场摸清了,那空荡荡的购物栏简直比dlc游戏都干净,人家dlc好歹有番外和外观卖,这玩意儿就体力包和武器洗练包能氪,特殊支线开启钥匙在游戏初期根本不缺。 商场里甚至没有手游的月卡,网游的点卡和纯氪的等价货币,也不知道策划到底想不想挣钱。 哦,他可能不想挣钱,只想让玩家拼命肝。 抬走吧,累了。 “……行吧,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工藤新一深深叹了口气,可见不能氪金变强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可惜。 毕竟队里这几位都不差钱。 “趁竞技赛没开,咱们多匹配几场,好好找找手感。”服部平次倒是不在意能不能氪金,刚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热血沸腾,只想再来十场,“准备好了吗?好了我就开匹配了!” 赤井秀一叼着巧克力棒,言简意赅地道:“开。” …… 接下来五天时间,简单地说,是琴酒的快乐瀑布。 极端自由的操作,加上三十种可以随意切换组合融合的技能,让竞技赛的上限和下限都直接拉满,以至于论坛里带着“卧龙凤雏”标签和“完美竞技”标签的实况视频数量分庭抗礼,沙雕的认真沙雕,帅气的专心帅气,直接将这个游戏送上世界热搜第一。 琴酒每天就瘫在家里,一瓶酒一包烟,一局比赛看一天,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他最喜欢看南柯小队的比赛,看着一队四只菜鸡摸爬滚打后成长为数一数二的战队,养成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当然,他们挨打的部分肯定比他们反杀的部分好看,不过后者也算得上反差萌,琴酒同样看得很愉快。 “初测一千人太少,下次测试多找些高手发名额,把竞技赛弄成常驻活动。” 琴酒找到了看实况的乐趣,也找到了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丁点必要性,兴致勃勃地给兔子出主意,兔子觉得他的提议不错,直接加入下一次版本更新,也就是第二次内测的测试内容中。 “第二次内测什么时候开?”初测尚未结束,琴酒已经盯上二测了。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看比赛的乐趣,也难怪球迷游戏迷那么多,相关比赛场场爆满,原来不是钱好挣,而是挣钱的人精准拿捏住了他们的喜好,也拿捏住了挣钱的命脉。 所以—— “初测到下个月结束,二测等你从第二个任务世界回来再开。我想过了,内测尽可能扩大知名度,增加玩家数量,这样公测时就可以开展真正的大型赛事了。” 兔子先琴酒一步说出他心里所想。 一人一兔以相似的姿势瘫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举杯相碰,一切尽付笑谈中。 …… 悠闲时光转眼即逝,竞技赛落下帷幕的这天晚上,琴酒收到了系统提示,让他抽取新的任务世界。 系统提示:本次任务世界将在以下十个世界坐标中随机抽取,宿主十秒钟内无操作,系统将开始代抽。倒计时十、九…… 琴酒直起身,稍微一活动,僵硬的骨节就噼啪作响。这些天在家里窝着,他骨头都窝酥了。 伸了个懒腰,他随手点击屏幕,一卷绿色的卷轴霎时从指尖跳出,犹如水墨画般缓缓展开。 系统提示:你已选中[天行双星],正在准备传送——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加载中——加载完成,进入新世界后将自动触发。 系统提示:传送开始—— 这次传送比上一次人性化多了,至少琴酒是清醒着穿过时空隧道,除了有点晕,没别的不适。 兔子再度回到系统内负责发布任务引导。 短暂而急促的银光闪动之后,琴酒陡然从半空落地,猝不及防一脚踏进泥坑,溅了一腿的泥水。 他皱着眉收回踩到泥坑的腿,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的装束从睡衣变成了黑色的休闲西装,搭着烟灰色的长围巾和同色大衣,手里提着公文包,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金丝缠着镜框垂在耳边,浑身散发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 环顾四周,两边是连绵不尽的荒野,草木枯黄,土地贫瘠。脚下的路坑洼不断,仿佛有人刻意拿着锄头一路走一路挖,大多数坑里还有积水。 将近黄昏,夕阳余晖透过云层散射成清冷的晕彩,霞光瑰丽,沿着落日两边弥漫出烟紫色、橙红色的云气。 夕阳的光照在身上,没有一点儿暖意,倒是有深秋的寒凉顺着毛孔往身体里渗。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主线任务[窃心者]。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窃心者]第一环:苏九先生的真假情人。宿主可在规定时间“一周”内自由探索本世界,查出“苏九先生”真正的情人。 任务奖励[第一环]:一百经验值,庄无梅的私宅钥匙。 备注:年轻人,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7 14:20:18~2021-08-18 17: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鹤恰生巧 6瓶;2545747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谜世界(一) 原来是个解谜任务。 想起先前玩过的解谜游戏,琴酒调了调围巾松紧,不着急行动,而是先在自己身上搜寻一番。 他先翻找几个口袋,多数是空的,只有上衣胸前的暗袋里塞了张纸条,写着一串数字:03059。 将纸条放好,他又打开公文包,从中取出一张车票、一个钱包、一份调查委托书。 车票上写着他的名字:黑泽阵。钱包内除了些许零钱之外,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站在雪地红梅树下的身影。 至于调查委托书…… 这应该是他手头目前最重要的线索,不过他也不忙看。车票上的发车时间是晚上七点,系统显示现在已经六点十五分了,他必须在四十五分钟内赶到车站,否则后续调查肯定会很麻烦。 在尽可能允许玩家自由探索的情况下保证线索环环相扣,这是一个优秀的解谜游戏需要具备的特点。 把东西收进公文包,琴酒点开面板上的地图,根据指引匆匆跑向车站。 这里离车站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间紧张,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跑了半个小时穿过荒野,琴酒眼前出现了一座古朴热闹的小镇。 镇子外立着一块刻有“双星阵”的大石,黯淡的余晖掺着浓烈的夜色在石头后方拉出长而深的阴影,正斜照在通往前方的道路上,更远处有百家灯火,有歌舞厅内飘出的轻盈舞曲,曼妙且缠绵。 车站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琴酒把车票捏在手里,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跑进了车站,踩着发车前的最后一分钟检票上车,冲入既安静,又嘈杂的车厢。 鸣笛拉响,尖锐的笛声刺破夜空,车轮倾轧铁轨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哒声,却被紧闭的门窗拦在迎面袭来的风里。 总算赶上了。 琴酒松了口气,拿着车票一排排对照过去,走到这节车厢末尾时才发现自己买的是卧票,于是他只能掉头往前走,去与这里隔了三节车厢的五号车厢。 火车上的人出奇的多,每一节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不但位置全满,车厢连接处的小空地中也挤满了买站票的人。 琴酒艰难地挤到五号车厢,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好在买卧票的人不多,五号车厢静得针落可闻,除了他,只有五个房间里传出人声。 他记下了那五个房间的门牌号,再提着公文包走进属于自己的那间。 509。 房间狭窄,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桌子几乎与墙并长,以至于门只能推开一半,琴酒是侧着身子挤进去的。 把门关上,落锁,琴酒坐到床上,解开围巾叠好放在床头,然后从公文包内拿出那份没来得及看的调查委托书,顺便抽出大衣口袋中的钢笔方便随时取用。 委托书是用淡黄色的牛皮纸书就,笔迹清瘦秀逸,像苍山翠竹,不是普通人常用的那些字体。除此之外,纸上的寥寥数行字还透露出了不少细节。 尊敬的黑泽阵先生: 我是苏斐,苏家行九,你可以称呼我苏九先生。此番来信,我想委托先生替我调查一件事,具体内容还请你在十一月三十日之前到天行镇苏家大宅,我们当面详谈。 落款:苏斐。 日期:十一月二十日。 今天是二十八号,这趟火车正是从双星镇开往天行镇。 车票上的到站时间写的是二十九号早上七点整,这意味着琴酒要在火车上度过十二个小时。 这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他直觉一定会发生点不好的事,于是把桌子挪过去顶住房门,再将公文包放到床的内侧,面朝外躺下。 七点到十点,车厢中很平静。 走廊里常有人走动,或是上厕所,或是接水,也有人出来点餐、煮速食面,动静一直没停,却也不算吵闹。 可能有人带了孩子,九点刚过的时候,琴酒听到外面有男人厉声呵斥“管好你的女儿”,但也只有这一句,之后又安静下去。 十一点半,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乘客都回到房间,外面的灯也熄灭大半,只留下几盏暖黄色的壁灯亮着,光线如水流丝丝缕缕渗入门缝,在车厢客房也熄灯之后格外刺眼。 十二点零一分,扑簌簌的落雪混杂着狂风拍打在车窗上,琴酒乍然惊醒,却不是因为风雪声,而是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万籁俱寂的夜里,尤其是黑暗中,一切细微声响都会被极限放大。 原本有风雪声掩护,琴酒应该是听不到开门的声音的,可他的五感远超常人,加上他本就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因此隔壁的人虽然尽可能放轻了动作,却仍是被他捕捉到了那极轻的动静。 他把钢笔攥在手里,缓缓拧开笔盖。 门开后没有立刻关上,大概是怕重复的响动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踏着猫一样轻巧的脚步由远及近,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琴酒门口,停在了外面。 未知的危机蛰伏在薄薄的门扉外,琴酒的后颈汗毛直立,将钢笔笔尖藏在衣袖之下,绷紧了浑身肌肉,一双冷厉的眼死死盯着房门。 停在外面的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是在观察还是试探房中的人是否有发现自己,等了足足十分钟,他才开始下一步动作。 他好像掏出了什么东西探入锁孔,缓慢而精准地撬开紧扣的锁舌,转开门锁。 锁开的瞬间,那人猛然推门,仿佛想趁琴酒不备冲进来速战速决,却没料到门被桌子顶住了。 他这一推,门重重撞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惊醒了整个五号车厢的人,一时间开门声、脚步声、询问声四起,车厢这时才真正热闹起来。 那个人也因为这一变故呆了一下,正好给了琴酒反应时间。他一把拉开桌子挤出门,扣着那人的手肘和后颈,将他整个按到墙上。 “天哪!这是在干什么?” “抓贼吗?” “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乘客探出头来,对着两人窃窃私语,嘈杂得令人心烦。琴酒无心关注他们,按着被自己钳制的人转过头来,一张模糊得看不出五官的脸映入眼帘。 “年轻人,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那人瞪着看不清的双眼,张开嘴,层层叠叠的回音像波涛一般从四面八方倾覆而来。 “砰砰——” 琴酒霎时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客人,客人醒醒……” 列车员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敲门声传入琴酒耳里,他刚睡下,又做了个奇怪的梦,现在太阳穴突突地疼,根本不想起身,只隔着门冷漠地问:“有什么事?” “头等座一位乘客的猫跑进了这节车厢——那是一只昂贵的雌性森林猫,不知你能否让我们进去找一找?”列车员问道。 “我的房门从上车开始就没再开过,猫不可能跑进来,你到其他地方去找吧。”琴酒不耐烦地驳回去。 “这……”列车员犹豫着不肯离开,“实在是非常抱歉,因为这只猫价格不菲,而且猫的主人也是一位大人物,所以……还请先生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看,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 烦躁的琴酒因这几句话冷静下来,忽然想起他在一个解谜任务里,所有的变故和突发事件都有可能是线索,而他的每一个反应都会导致事态往不同方向发展。 那么这个时候,他应该拒绝还是接受? 不必多想,他起身拉开桌子,正要打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原本锁着的门锁不知何时打开了。 琴酒瞳孔骤缩,迅速蹲下观察锁孔,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极细微的被撬过的痕迹,像铁丝留下的划痕。 刚才真的有人来撬他的门锁,而他居然在那个时候睡着了! 冷汗从额头沁出,琴酒深吸一口气,灌进肺部的空气让他浑身一冷,几乎是立刻就镇定下来。 他套上围巾,把公文包藏进大衣,然后拉开门。 门口,一位列车员正满脸歉意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感谢先生的配合,请给我一分钟时间,我检查完马上离开。” “你检查吧,我去趟洗手间。” 琴酒不欲多说,快步走向厕所,进去时下意识把门锁上,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水真的很冷,仿佛刚刚从冰融化而来,琴酒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复盘那个梦。 梦确实是梦,但从哪里开始,却不一定。 从梦中惊醒时,他第一反应是从发现撬门的动静到后续的抓住撬门的人都是梦的内容,可现在想想却不一定。 他的锁是真的被撬开了,但什么时候入睡的他并没有印象,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听到了撬门的声音,在门开的那一刻睡着了——被动地睡着。 不对,琴酒记得撬门声开始之前,他还听到了风雪声,可是现在…… 他看向窗外,外面并没有下雪。 难道他更早的时候就睡着了? 也不对,如果他在之前就睡过去了,为什么以他的警觉性会没有听到撬门的声响? “系统,我的入睡是否有人为影响?”琴酒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场外求助。 系统提示:存在人为影响,具体原因请宿主自行寻找。 果然。 找到方向,琴酒稍稍松了口气,却并未纠结在自己是如何入睡这件事上。他回忆起梦中那个被自己抓住的人,没有脸,却有清晰的身形和声音,说的话还是系统的备注,说明自己不认识,但有可能见过他,甚至听过他的声音。 因为见过,所以有模糊的印象。因为不认识也没有注意,所以记不清脸。 系统的备注从来不是废话,这句话会出现在那个人口中,说明他和这句话指向的对象有关。 ——年轻人,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想阻止我?” 琴酒勾起嘴角,镜面上映出他的笑脸,冷淡中带着一丝极具欺骗性的儒雅。 蓦地,他觉得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 琴酒皱着眉低头看去,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倚着自己的腿,像冷极了似的瑟瑟发抖。 雌性,森林猫。 看到这只满眼惊惧的猫,琴酒的第一反应是:线索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8 17:31:21~2021-08-19 18: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谜世界(二) 这只猫怕的人不是他。 这一点,琴酒是在把猫提到眼前是意识到的。 猫并不排斥他,反而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自己的惧怕之物,中途一声不出,可见是怕到极致。 琴酒没有养过宠物,面对这只猫猫的“投怀送抱”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将它搂紧了,试探地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猫一动不动,耳朵却直愣愣地竖起。 琴酒心下有数,继续说:“能听懂就抖抖左耳朵。” 猫的左耳朵抖了两下。 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手掌顺着猫毛抚了两把,琴酒倚在洗手池上,思忖一番后问:“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人?是就抖左耳朵,不是抖右耳朵。” 猫用力抖了抖左边耳朵。 “那个人在这节车厢?” 左耳朵。 “是熟人?” 左耳朵。 琴酒顿了顿,拧着眉问:“是你的主人?” 左耳朵。 见状,琴酒把猫提起来上下检查,虽然看着受了不少惊吓,但并没有受伤,它的主人应该没有伤害它。 既然没有受伤,那它的主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它吓成这样? “你要不要……回你主人身边?” 琴酒沉默良久,出于试探的想法,多问了一句。 不料怀里的猫听到这话,顿时浑身僵直,毛发炸开,喉咙间溢出恐惧的“咕噜”声,眼中满是惊惧与哀求。 “……知道了,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琴酒赶紧出言补救,顺手拿过公文包打开,“你先躲进这里,我带你回我的房间。记住,安分待着,不要弄坏里面的东西,也不要弄出任何动静。” 猫用力抖了抖左耳朵,忙不迭蹿进包里蜷缩起来。 琴酒拉上拉链,只留出一个小口,然后把公文包塞进大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时,列车员已经离开了,还帮他把门带上。因为找猫的事,五号车厢的灯全部亮着,透过其他房间的门,隐约可以听到其他乘客的抱怨。 琴酒听了一耳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窃窃私语,正要进屋,饮水机的方向却突然传来暴怒的骂声。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一只猫都找不到?!我告诉你,那只森林猫的身家比整辆车的人加起来都高,真丢了你们赔得起吗?!” “抱歉……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乘客的房间,真的没有看到您的猫……” “检查了房间?那行李呢?行李检查了没有?说不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猫,然后藏到行李中了呢?” “这……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去告诉这节车厢的人,我出钱,他们把行李拿出来给我检查,一个包裹两万,够了吧?” “那、那我们去问问……” 话音刚落,列车员的脚步声急匆匆往这边来。 琴酒一个闪身进了房间,把公文包里的猫掏出来放到床上。 “找个角落躲好,我这里刚被检查过,他们不会再检查第二遍。” 猫毫不犹豫地钻到床底,也不在意自己一身白毛被灰尘染得灰扑扑的。 等它藏好,琴酒将公文包放到桌上最显眼的地方,躺在床上等着列车员过来敲门。 他闭上眼,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 大部分乘客被吵醒时都很愤怒,用很不好的语气质问列车员。但听到有人要付钱检查他们的行李找猫之后,态度一下就好了不少,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把包裹、行李箱打开,还主动帮着列车员检查。 两万块看一次行李,傻子都知道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除非有人带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没有人会拒绝这种要求。 因为其他乘客非常配合,很快,列车员就来到了琴酒门前,一边敲门一边说明来意。听声音,还是刚才找上他的那位。 琴酒故作不耐烦地把门打开,正想演戏演全套,呛列车员两句,却见列车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袭曳地红裙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银色的大波浪卷发垂在胸前,头顶右侧夹着一顶装饰用的小纱帽,抬手一抚,虽然烦躁,却也优雅。 “我是庄无梅。”女子斜了琴酒一眼,见他相貌英俊,眼里的漫不经心褪去了一些,“我的猫不见了,想看看你的行李。放心,不会白看,一个行李我会付你两万块钱。” 琴酒眉梢一挑,顺势敛起不耐烦,并回以微笑:“当然可以。我只有一个公文包,你们尽管看,不过我要先把一份重要文件拿出来。” “请便。”庄无梅抬了抬下巴,语调傲慢。 琴酒取出公文包,当着庄无梅和列车员的面拿出委托书,然后将公文包递给他们。 列车员翻看了一下,尴尬地笑着还回来。 “打扰了。” 庄无梅拿着一个银色的包,拉开拉链,从中抽出两张一万面额的钱塞进琴酒手里,然后大步走向下一间房间。 两万块一个行李,就为了找猫,那只猫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越重要,那只猫的恐惧就显得越奇怪。 另外,她刚才说她叫庄无梅…… 琴酒走进房间,落锁、推桌子顶门,而后坐到床上。他唤出任务面板,点击主线任务那一栏,在写着奖励的地方看到了这个名字。 庄无梅的私宅钥匙。 主线任务的第一环叫“苏九先生的真假情人”,莫非他的情人就是这位庄小姐?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真假”二字,就让这位庄小姐的身份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现在越来越期待苏九先生的委托内容了。 琴酒微微一笑,再次闭上眼睛。 这一晚,五号车厢的人没有一个睡得好。 庄无梅闹了一晚上,叫骂声能从头等车厢传到这边。 她的猫一直到列车到站都没能找到,为此非常暴躁,下车时还骂骂咧咧的,边走边呵斥不断道歉的列车长,说是要去投诉列车员和驾驶员。 琴酒在她之后下车,远远的听到她暴怒的指责,伸手敲敲公文包,藏在里面的猫因为她的声音颤抖个不停,连带着他的包也轻轻抖动。 混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离开车站,琴酒找人打听苏家大宅的位置,正好打听到一个出租车司机头上,被他热情地迎上车。 “苏家大宅嘛,嗨,天行镇谁不知道,就在正南边,可好找了,就是离车站远。”司机利索地发动车子,七扭八拐绕出了车流,“马上要到苏家老爷生日了,先生也是来给苏老爷贺寿的?” 琴酒言简意赅:“不是,我接了个委托,去苏家找委托人的。” 这司机看起来很了解苏家,为了继续话题套他的话,琴酒不介意先透露一点消息。 “啊,我知道了,先生你接的肯定是苏九先生的委托。”司机说得斩钉截铁,让思忖着如何套话的琴酒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说?” “先生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事儿,其实我们本地人都知道。苏九先生啊,脑子有问题。”司机啧啧两声,非常顺畅地切入话题,想来平时没少拿这件事跟乘客搭话,“苏九先生今年二十五岁,长得好,又有才华,就是身体不太好,结婚之前也是镇上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等等,你说他结婚了?”琴酒才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打断。 “是啊。”司机点点头,后视镜里映出他惋惜的笑脸,“苏九先生二十岁就结婚了,但他总说自己没有结婚,而且有一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两情相悦的情人,还说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情人。” 极限反转。 琴酒撑着额头,这条消息来得突然,他有点消化不良。 妻子?情人? 司机却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继续叭叭地说:“苏九先生这病有五年了吧,五年间他找了很多人调查,说要查出自己的情人是怎么变成妻子的,但所有人给出的调查结果都一模一样,他和他的夫人就是正常的婚姻,而且是双方父母定下的,两人结婚前都没见过对方,夫人不可能是他的情人。” “可他不信啊,还是孜孜不倦地找人调查,再重复之前的步骤。现在啊,这件事不仅成了苏九先生的日常,也成了我们天行镇上的人的日常。” “……” 琴酒揉揉太阳穴,想了想,问道:“苏九先生的夫人……是谁?” “哦,她叫庄无梅,嫁过来前是双星镇首富的女儿,长得美,对苏九先生很好,就是脾气不太好,不过心地很善良,出手也阔绰。” 司机好像回忆起什么,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我以前载过她,那小费给的,可大方了。虽然下车时被她骂开车不稳,但看到她给的车钱,我就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庄无梅,又是庄无梅。 琴酒想着昨夜见到的那个女子,一股淡淡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长得美,出手阔绰,脾气不好,这三个标签可谓精准命中,符合一般解谜游戏的线索铺垫。 可因为司机带出来的一条反转线索,让琴酒觉得这女子的身份不简单,说不定到了苏家大宅见到苏九先生,还有一波反转等着他。 琴酒把公文包放在腿上,隔着包轻轻拍打躲在里面的猫,安抚它的情绪,顺便还想再向司机打探一些内情。 司机却不等他开口就先转移话题,说起镇上琐碎的家长里短来。 “车站旁边新开了一家快餐店,把之前那家老餐馆顶掉了,饭菜又贵又难吃,服务员态度也很差,还是老餐馆好啊……” “东面的小公园最近也拆了,说是有人买下那片地,想造个私人的园子,不知道动工了没有。这开出租车越来越挣不到钱了,得空得去搬搬砖补贴补贴家用……” “客人,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天行镇吧?我和你说,我们镇上有两处旅店,一家前年开的,很新,设施齐全,就是住宿费特别贵,我推荐你去镇子南边的老旅店,便宜实惠,除了晚上有点吵,没别的缺点……” 司机开了一路车,也跟他叨叨了一路,不管他回不回话,反正就是一个劲儿地说,善谈得有些聒噪。 琴酒却不嫌他吵闹,反而把他说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都记了下来,以免错过有用的线索。 半个小时后,苏家大宅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琴酒下了车,支付车钱,快步走过去敲门。 门敲三下,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老式西装的中年人,他看见琴酒,伸手扶一扶单片眼镜,不发一言地向琴酒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宅邸,却不走前方宽阔笔直的大道,而是往右手边曲折横斜的小径里钻。 假山奇石间夹杂着花草竹丛,异香扑鼻,勾起琴酒昨夜做梦的回忆,暗暗屏住呼吸。 片刻后,小路拐过一个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红梅树枝影横斜地照着一方水塘,对面一座两层木屋倒映在涟漪里,随晨光而清波潋滟。 “苏九先生已在屋中。”中年人如此说道,话甫落,便又匆匆离开。 琴酒正疑惑间,公文包的拉链下突然伸出一只猫爪。爪子把拉链扒拉开,原本躲得好好的猫跳出来,一溜小跑蹿进了木屋。 解谜世界(三) 木屋里,两面开窗,正门大敞。深秋的风凉涔涔的,拂过袅袅升起的茶烟,也沾染上不属于这个季节的一丝清冽梅香。 裹着厚实的披风的男子坐在窗边,抬头就能看到门外的红梅树,面前的火炉上悬着一只水壶,底下的茶已经泡好多时。 诚如司机所说,他生得格外俊美,眉宇间却带着病色。搭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的手修长瘦削,白瓷般的肤色衬得无名指上那只红宝石戒指分外突兀。 从公文包里跑出去的猫钻进了男人怀里,只能从披风的缝隙处看到耳尖一撮白毛。琴酒进门时,男人正在安抚它,语气熟稔亲近,甚至对它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的不意外,让琴酒有点意外。 “黑泽先生,你来了。”单手环抱着猫,苏九先生抬眼看向门边,微笑着招呼琴酒过来坐下,并将一盏热茶推到他手边。 琴酒看了看那杯茶,没动。 苏九先生望着他笑,不说话。 深吸一口气,琴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才颔首道:“如此,我们方建立起了初步信任,后面的事也谈得起来。” 琴酒不接茬,把包里的委托书取出放到他面前:“我依照约定前来,不知道苏九先生想让我调查什么?” 苏九先生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黑泽先生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和你打哑谜了。来之前,先生应该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吧?” “略有耳闻,不过,难辨真假。”琴酒点头道。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哪个版本,但每一个版本里都有一句话:‘苏九先生脑子有病’。我得告诉你,这话是真的。” 苏九先生骂起自己来,语气并不比司机柔和多少,相反,他冷静得近乎恐怖,就像看惯了生死,却未生出悲悯之心的医生下诊断书时那样理智而冷漠,琴酒恍惚以为他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的脑子确实出了一点问题,因为我所拥有的记忆,与现实的、旁人的认知截然不同。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在外人眼里,是苏家的九先生,今年二十五岁,身体不好,体弱多病,二十岁时就和双星镇首富之女结婚,夫妻感情极好。” 他跟琴酒说着自己的“病情”,眼中却毫无困惑,仿佛早已明晰一切问题的答案。 “所以,你的记忆并非如此?”琴酒知道反转要来了,不禁微微挺直了脊梁。 “是的。”苏九先生揉了揉太阳穴,“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妻子,只有一位与我两情相悦的情人,叫庄无梅。他和我夫人同名,长得也几乎一模一样,唯独性格截然相反。” “我记得我有多爱他,这份爱意让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每每想到他的名字,心口就泛起难以言说的炙热和冲动。所以我想找到他,真正的他。” 苏九先生一边说,一边按着心脏的位置,语气克制而沉郁,铿镪顿挫,不容置疑。 琴酒一个钢筋混凝土式直男,真正的爱情绝缘体,在此刻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既然你们如此相爱,为什么不能是你忘了你们已经结过婚的事?”他冷静地问道。 “我们不可能结婚。”苏九先生长吐一口气,眼底有阴郁的云,酝酿着暴烈的风雨,“他是男子。” “……” 再次反转。 换一个心态比较差的人坐在这里,估计都得当场裂开。 琴酒是见过庄无梅的,确实是个美丽而暴躁的女子。虽说男人也有可能男扮女装,可那样的体态姿容,世上很难有人装得出来,脸长得一模一样也难。 除非从小刻意培养,否则男人与女人的体格差异几乎不可能靠外力抹平。 当然了,若是这个世界有魔法或者缩骨功之类的非科学力量,那另当别论。 琴酒刚冒出这个念头,系统提示就适时弹了出来。 系统提示:本世界不存在武术、魔法等一切非科学存在。 “……” 琴酒选择端起茶盏多喝两口,压一压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也维持住脸上的镇定:“没想到苏九先生的记忆与现实的冲突这么大,难怪旁人会说你脑子有病。” “我的脑子当然有病,必须有病。”苏九先生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病,那病的就是这个世界……以及镇子上的所有人了。” 琴酒托了托镜框,金丝垂坠于耳畔,晃动出诡谲的阴影。 “先生的话听上去像是认可前者,实际上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出错,对吗?” “事实上,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觉得自己没错。”苏九先生把猫从披风里抱出来,揉揉它的脑袋,任它依恋地靠在自己臂弯间。 “这只猫是我和我的情人一起养的,它叫寻梅。但现在,它名义上的主人是我的‘妻子’。它回来了,意味着那个冒牌货也回来了——你见过她了吧?在火车上。” “……是的。”琴酒低头看向那只猫,“这只猫好像被她吓坏了。” “先生,动物是不会骗人的,而篡改他人记忆的家伙,也不会想到要去篡改猫的记忆。”苏九先生握着猫爪,声音柔和,眼里的冷光却像刀锋一般锋利。 猫猫仰着头看他,大眼睛里除了他的身影就是担忧,还软软地“喵”了一声。 同样都是主人,担忧其中一个,却对另一个没有实际伤害过自己的如此恐惧,孰真孰假不言自明。 琴酒却仍然想确定一下。 他戳戳猫的小脑袋,等猫看过来,才像之前在火车厕所里询问它时那样问:“火车上那个人……是不是你的主人?是就抖左耳朵,不是就抖右耳朵。” 猫两只耳朵同时压下,犹豫许久,轻轻抖了抖右耳朵。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任务面板上弹出一条提示:主线任务[第一环]完成度:百分之五十。 琴酒和苏九先生同时弯起嘴角。前者是为自己找到对的方向而满意,后者是对自己所料不差的欣喜。 “苏九先生,我们现在需要做一个时间线上的复盘,找出你的妻子是何时替代了你的情人——以及你的记忆与其他人的记忆产生偏差的时刻。” 琴酒提议道。 苏九先生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从桌底下抽出一份文件夹:“我找过很多位私家侦探,每个人都向我要了这份资料,所以这次我提前准备好了。” “谢谢。” 琴酒接过来,正要拆开,却听到苏九先生又补充道:“那几位侦探在把结果交给我的前夜都失踪了,最后交到我手上的只有一份一模一样的,看不出破绽的结果,这份结果和他们的调查过程我都已经整理好了,也在里面。” 琴酒动作一僵:“失踪?” “对。”苏九先生脸色平淡,眼神却透着深秋寒风凛冽的肃杀,“其中一个人告诉我他曾恍惚记得自己被人威胁过,可是我让他回想被威胁的过程,他却说那只是一个梦。现在想来,或许那不是……” “不,”琴酒冷冷地打断,“我也做过一个被人威胁的梦,在火车上。但那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梦。” 苏九先生一怔,仿佛意识到什么,眸光静若深潭。 “你要小心。” 这是他对琴酒说的最后一句话。 …… 从后门离开苏家大宅,琴酒的公文包沉甸甸的,是苏九先生交给他的那份文件的重量。 他当然不可能在大街上查看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按照刚才司机说的,镇上有两个旅店,一个新旅店,一个老旅店,司机推荐了后者,理由找得很充分。 不过,跟苏九先生交谈完之后,琴酒认为不能轻信这镇上的人,尤其是那些给出太过明确指向性的,更要警惕,因此老旅店最好不要去。 去新旅店吧。 琴酒抬脚正要走,几步过后忽的一顿,又退回了原地。 不对,不对。 他撑着额头,仔细回想方才与苏九先生的对话。 苏九先生说,之前几个私家侦探都是在要把结果给他的前夜失踪了,前夜,夜里,说明那些侦探已经查出结果,大概率是在落脚之地整理调查结果时失踪的。 他们之中未必没有人想到旅店的疑点,所以肯定有人不去住老旅店,而是去了新旅店,但最后却依然失踪了。 既然如此,那么新旅店老旅店就都不安全了。这两个地方可能留有线索,之后有必要去调查,但绝不能住。 想通此节,琴酒决定不住旅店,而是开始考虑换个落脚点。 除了旅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住?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往前踱,经过一处电线杆时,余光瞥见了上面贴的小纸条。 琴酒刹住脚步,走到电线杆跟前查看,在一众重金求子和寻猫启事的小广告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个。 ——民宅出租广告。 住旅店不如租房,说不定还能触发支线任务,或者有特别的收获。 琴酒记下广告上的号码,就近找了个电话亭拨打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话筒里传出清澈柔和的少年音。 “你好。” “你好,请问你贴的招租广告现在还有效用吗?”琴酒简单明了地问。 “当然有效,先生是想租房吗?”温和的声音带上了喜悦,“如果你有需要,我现在就把地址告诉你,或者我可以去接你——若是你方便的话。” 还有这种好事? 琴酒毫不犹豫:“方便,我在苏家大宅后门东面的红色电话亭里,麻烦你了。”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你稍等。”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副cp:庄无梅x苏九先生。 没有多少感情戏,解谜为主。 解谜世界(四) 五分钟后,一辆老式自行车哐嚓哐嚓地停在琴酒身前。 漆黑的车身陈旧而结实,虽然看上去一副要散架的样子,主体结构却很牢固,只有下方的链条因年久生锈而摩擦着□□,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 骑车的青年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衫,袖口与裤腿扎得紧紧的,鞋底沾着未干的泥土,像是刚从田野里结束劳作出来。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挡住大半的阳光,光线自侧面沿着帽檐的轮廓照亮他半边面容,映出满脸的笑意。 “你就是打电话给张珂,说要租房的那位先生吧?”青年把帽子转到一边,细碎的刘海间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眼眸,盛着热情的笑意,“我也是他的租客,叫裴宇,受他所托来接你。” 琴酒不置可否,只是退出电话亭,把电线杆上小广告下方那串号码旁的名字再看一遍,确认是“张珂”无误,才说:“他家离这里远吗?” 裴宇点点头,一脸无辜:“远啊,不然我也不会找人借这辆车来接你。上来吧,我这就载你过去。” “……你确实借了辆好车。” 琴酒用眼神比了下车后座的高度,坐上去时曲起双腿,脚后跟踩在□□前的螺帽上。 动作十分熟练。 裴宇蹬起车轮,轻轻松松下了坡,几个转弯骑进了一片田地。两边是金黄色的稻田,风吹稻浪接天,沙沙轻响和着风声,飘过漫山遍野。 中间一条笔直的路是隆起的黄土,一路坎坎坷坷,不是碾到石头就是骑进坑里,骑车坐车比走路舒服不到哪去。 裴宇打了几声响铃,铃声清脆,像碎玉敲击着初冬的薄冰,阳光直直晒在地上,风漫过成片成片的稻田,仿佛从他们脚下而起,崎岖的路也变得充满意趣。 鼻尖萦绕着的稻谷清香,对于琴酒而言是陌生的味道。他放眼眺望,那金色的浪涛好像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天与地交接的地方,真实又虚幻。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解谜游戏里的地图。 琴酒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发现自己的心态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他一直将这里视作游戏世界,用玩解谜游戏的态度应付着每个人,每件事,从而只在乎主干部分,也即自己认为的能够告知自己线索的人事物,以至于错过许多细节。 火车上,如果他早一点反应过来,就会想到利用熄灯前的那段时间与其他乘客交流,知晓有关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就会与列车员多聊几句,套出有关庄无梅的事情。 在出租车上,如果他回应司机的闲话,多询问两句旅店的事,也不必等到和苏九先生见过面才知道旅店有问题,说不定还能了解旅店里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与调查任务息息相关的细节。 甚至,他还可以直接询问苏九先生关于庄无梅私宅的事。 这不是解谜游戏,不需要按照设计者的思路走出环环相扣的线索进而解谜,他完全可以跳过一部分直接能够推导出的环节,而不必跟着剧情人物给出的信息走。 更何况,剧情人物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他们又不是被设定好的npc,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必然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也会自己的算计,而这些因素,将会在无形之中影响他的判断与认知。 系统没有限制他,他却用自己的先入为主画地为牢,错过了很多关键点。 想到此节,琴酒脸色阴沉,为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而心生懊悔。 “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呀?是外地人吗?” 气恼间,裴宇突然说话了,语气欢快又明媚,带着并不让人感到冒犯的好奇。 琴酒猛然从负面情绪中惊醒,皱了皱眉,压下不稳的心绪随口回答道:“我来工作,但不太顺利,还在找解决的办法。” “万事开头难,只要不是大到不能解决的错误就没关系,及时改正就行。”裴宇用力蹬着车轮,说出的话仍带有少年心性,“你的工作很辛苦吗?我刚才看你眉头紧皱,似乎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不辛苦,是我庸人自扰。”琴酒眉宇舒展,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眯着眼欣赏面前的景色,暂时将任务放到一边,“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穿过这片田地,顺着河边拐个弯就是。”裴宇嘿嘿笑了两声,外衣下摆鼓风翻飞,载满稻香,“张珂家旁边风景很好,先生若是工作不顺心情不好,可以自己划船到芦苇丛深处钓会儿鱼,转换转换心情。” “嗯,我会考虑的。” 琴酒摆正心态,不再拿面前的青年当npc看待,也不再绞尽脑汁地思索所谓的“关键问题”,只当闲聊似的问:“你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我是从双星镇来打工的,不过在这儿也待了好多年了。”裴宇本就是健谈的人,现在被问到最熟悉的话题,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先生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天行镇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 “哦,那我随便问问。” 换作之前,琴酒不觉得裴宇是局中人,绝不会与他多话,就如同之前也不会跟列车员和司机多说一样。但转变心绪后,他发觉裴宇对天行镇的了解于他有莫大的价值,至少以他现在的身份,假借熟悉环境之名询问任何事都不突兀,对他往后的调查也大有裨益。 事实上,苏九先生的事、镇上两所旅店的情况,包括庄无梅的私宅,他都可以问裴宇,只要稍作包装—— “我刚从新旅店那边出来,因为实在负担不起房价。后来去了旧旅店,对那里的环境不太满意,所以才想到要租房。” 琴酒先给自己的问题打好铺垫,然后故作困惑地问:“我就奇怪,那新旅店也不是顶好的去处,怎么住一晚要那么多钱?” 新旅店房价高是司机给出的信息,他用得很顺手,把疑惑的戏码也演得到位。 裴宇果然不疑有他,不屑地轻嗤道:“别提那两间旅店了,新的旧的都不行,先生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里的事儿,难怪会被骗。” “哦?那两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琴酒暗觉有戏,马上追问。 “那新旅店啊是苏家六先生开的,听说花了不少钱置办了很多新鲜玩意儿,所以房价贵得很,说是要跟双星镇的鸿门旅馆打擂台。然而擂台还没立起,店里就出事了。” 裴宇的语气有些怪异:“前年九月,旅店刚开张半个月,我去应聘旅店的厨师。才进去干了几天活儿,就听说苏六先生与长嫂在贵宾房通……咳咳,那什么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名声一落千丈。又过了一天,这两人被发现双双死在贵宾房里……我发现的。” 他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不禁拢了一下衣领。 “可是你说奇不奇怪,那天过后镇上再没人提起苏六先生和他长嫂,就好像这两人不存在似的,那件事也没人议论。我寻思着镇子就这么大,那么刺激一件事,街头巷口那些碎嘴子却像不知道一样,没有一个人敢多说半句,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以为那事儿不存在呢!” 琴酒隐隐感到不对,却不好附和:“苏家是这里的名门大户,大家不要议论他们的闲事也不奇怪。” “不是,你看苏九先生的事就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户人家也抵不住大家说闲话呀。”裴宇反驳道。 “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苏家对外宣称没有苏六先生这个,说苏老爷的第六个孩子是个女儿,早就远嫁了。至于长子夫妇,几年前就已经离婚,没有什么长嫂和苏六先生的通.奸.故事。我有点纳闷,为了遮家丑,至于做到这份上吗?” “嗯,是不至于。”琴酒开始觉得熟悉,类似的故事他好像前不久才听完一个,“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对,我跟新旅店里的人说了他们也不相信我,反而相信苏家的借口,用他们的话来堵我的嘴,骂我异想天开,还把我开除了。” 裴宇撇撇嘴:“打那以后,新旅店的房价就更贵了,好像故意掩盖什么似的,用高昂的房价拒绝外乡的客人,生意越来越差。” “……” 琴酒顿了顿:“你不会觉得,是你的记忆出了错吗?”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的,绝不会有错!我当时亲眼看着几个伙计把人抬出去,结果后来问他们,他们却都说不知道,说我白日做梦谎话还编不圆!” 裴宇想起这事儿就气得牙根痒痒。 琴酒微微勾起嘴角,荒唐到想笑。 苏九先生说过,他的脑子必须有“病”,否则病得就将是这个世界。琴酒本来对他的话还半信半疑,现在可好,第二个“病人”自己跳出来了。 但他没有立刻下判断:“那老的旅店又出过什么事?” “这个啊,那是张珂经历的事,等到了你再自己问他吧,事情比较复杂,我说不明白。” 裴宇一边说,一边减速下坡,绕过前边栽着几棵梅树的路口,路旁现出一条静水流深的河道,河畔便有三两户人家。 自行车停在最靠近河岸的那一户门口,裴宇推开篱笆门将琴酒迎进去,同时不忘朝屋里大喊:“张珂!你新租客到了!”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深绿长袍的少年从中走出,怀里抱着一盆修剪过的三角梅,满身书卷气。 “你好。”他放下三角梅,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琴酒笑着打招呼,“你的房间我已整理出来了,要上去看看吗?” 琴酒还未回答,裴宇便热情地拉着他往里走:“看啊,当然得看,看的时候你顺便跟他说说老旅店的事,他差点就去那儿住了!” “嗯?”张珂诧异回头,“先生去了老旅店?” 琴酒点点头,撒谎撒得面不红心不跳:“去看了一眼,觉得环境不好就离开了。” “那真是万幸。” 张珂松了口气,反倒把琴酒整好奇了:“那家店有什么古怪吗?” “不能算古怪,就是一入夜就吵得很,那里毗邻庄家旧宅,很多时候吵闹的不只是人。” 进了屋,张珂给琴酒倒了杯茶。 “不只是人……是什么意思?”琴酒端着茶杯问。 系统说过这个世界不存在非科学因素。 “庄家旧宅是天行镇的灵异故事里一个有名的鬼宅,大家都以为是杜撰的,但张珂说它真的存在,就是老旅店旁边的那栋老房子。”裴宇自己找了杯子倒茶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都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在那栋宅子里住过几年,还认识宅子的主人,也带你去看过,你怎么还不信我?” 张珂不赞同地摇头,又看向琴酒:“先生听我的,不要去住老旅店,在那儿住过的人都说晚上特别吵闹,可起来一看街上又特别冷清,声音是从那栋老宅子里传出来的。在那儿住过的人离开后无一不是生了场大病,那不是什么好去处,还不如新旅店。” “诶,新旅店最好也别住!”裴宇连忙强调。 琴酒看着面前这言之凿凿的两人,要不是表情认真得不似在说谎,他都要怀疑他们是故意做套招揽租客呢。 想了想,琴酒并未急着探究他们话里的真假,而是问:“张先生,你说你认识庄家旧宅的主人?” 张珂点头道:“是啊,他和苏九夫人同名,也叫庄无梅,不过他是个男人,而且五年前就失踪了。” “五年前失踪?”裴宇的尾音惊讶地高扬,“可是大家都说那间老宅子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你信我还是信他们?”张珂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过去。 “信你,信你。”裴宇讪笑着说。 琴酒没理会这两人的拌嘴,他想起了苏九先生说自己有一位叫庄无梅的男性情人,而他与现任妻子结婚的时间,正好就在五年前。 两个庄无梅,两个五年前,三段甚至可能更多的与旁人认知不符的经历。 这案子太有趣了。 解谜世界(五) 夜里,琴酒来到了张珂口中的庄家旧宅。 一弯冷月悬天,凄清的微光照进幽深寂静的宅邸,在一片荒草枯木中折映出诡谲多变的阴影,远远望去,张牙舞爪得渗人。 瞥了眼上锁的正门,琴酒见四周无人,于是绕到旁边的围墙处翻墙跳入庭院,双脚轻巧落地,发出的动静不比深夜出来觅食的猫重多少。 他的脚陷进草地里,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野草已经快漫过膝盖。 草丛中时不时响起虫蚁爬行过的轻响,深夜听来总觉诡异,好在他出门前换了衣服,还特意穿了贴合腿部的长靴,即使草叶上有蝇虫也咬不到他。 院子很大,周围立起四四方方的围墙,从天上俯瞰就像一口方井。野草长得最密集处有一口几乎被遮掩得看不清的古井,琴酒路过时朝里面看了一眼,水面漆黑如夜,正映着弯弯的月亮。 出了草地,前方就是正厅,后方错落分布着几间不大的宅院,都荒废着。虽然早已久无人居住,可好几间房屋都上了锁,像是故意在提防什么人。 琴酒正要走向正厅,鬓边的金丝忽然被夜风吹得晃动,而偌大的宅院内陡然响起扑簌簌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地界听来十分明显,如果不细听,就像集市之类的热闹地方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儿住过的人都说晚上特别吵闹,可起来一看街上又特别冷清,声音是从那栋老宅子里传出来的。” 想到张珂的话,琴酒又环顾四周,发现这阵声响是由风吹过草地、掠出井口、在四面墙上激起的回音等等声音混合而成,由于附近人烟稀少,太过安静,所以显得格外嘈杂,再加上人心作祟,自然更为可怖。 不过,这也就是他亲自到这里发现了端倪才能这么冷静,不然住在老旅店里,晚上冷不丁听到这声音,也能惊疑一晚上。 琴酒收起思绪,在可以进入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借着月光勉强记住内里的布局,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意料之中的事。 从最后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出来,他想了想,直奔离自己最近的那间上了锁的房间,锁是锁着,打开却不难。 铜制的锁出奇的干净,表面一层暗黄色光泽随月色光华流转,沉沉扣住门扉。 琴酒直接上手抓住那把锁,不是用撬的,而是抓住上方扣进锁孔的较细的铜条,硬生生将其拽得扭曲变形,然后“咔嚓”一声被扯断。 他的掌心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这样做固然会留下痕迹,但琴酒的到来本就不是秘密,肯定早已引起有心人的关注,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查,看摆在明面上的线索有多少。 从探查庄家旧宅这一步起,他的调查路线就和之前所有的私家侦探都不一样,即使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也可能另辟蹊径,发现不同的切入口。 琴酒这样想着,大步走进房中,从怀里拿出找裴宇借的手电筒,借手电筒的光四处探寻。 他刚走出没两步就不小心踩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几本掉在地上的书。相比灰尘厚得能清晰印出鞋子形状,这几本书更像是不久前掉的,边沿还有两个指印,像是有人抱着它们离开时不慎掉落。 琴酒捡起书抖了抖,顺手翻了几页,看到的都是些民间怪谈故事,但最后一页夹着两张泛黄的信纸,他抖开看了两眼,脸色霎时从凝重变成怪异。 这是一封情书,里面掺杂了许多土味句子。 比如“我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 再比如“我是迷人的男人,你是迷人”。 琴酒看得人都傻了,这封信跟当下的情境简直格格不入,就像恐怖片里拆家的不是吱哇乱叫的主角,而是一群嘴角上扬的哈士奇。 更奇妙的是,情书的落款是苏斐,对,就是他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委托人。 当时交谈的时候没觉得他脑子坏这么大啊!?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琴酒忍着诧异之后接踵而来的笑意,把情书收好,转身又去看了其他几间房。 在那些房间,他同样没有太多收获,好像都被人提前搜刮空了。 不过他从一间卧房的床的前边发现了个暗格,是他踩上去时踩断了木板露出来的,里面有一沓照片,半边被剪去,剩下的半边里赫然是苏斐的身影。 又是一条没头没尾的线索。 琴酒收起照片,正打算离开卧房的时候,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他瞬间警惕拉满,一个箭步躲到门后,屏住呼吸等声音靠近。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即将走到门前时却倏然一顿,好像察觉不对,连忙转身向反方向跑。 都到这个距离里了,琴酒当然不可能让他跑掉,当即冲出房门,锁定走廊中急速奔跑的人影,稍微压低重心猛然前冲,几乎是在冲刺后的下一秒就把人按到了墙上。 用梦里按住某人的姿势。 侧脸狠狠压着冰冷的墙面,那人喉头溢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还想挣扎。 琴酒却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一脚用力踹在他腿弯迫使他跪了下来,同时另一只手扣着他后颈,将他禁锢在墙面与自己之间。 “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琴酒沉声问道。 “嗬嗬……” 那人吃力地张大嘴,却只是发出沙哑的不成句的单音。 “说!” 琴酒见状,按着他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他仰着头呼吸困难,就差翻白眼了。 “你……我……放开……” 那人抻着脖子,额前青筋毕露,非常艰难地从被钳制的咽喉吐出几个字,涨红的脸上滑下几滴汗来。 琴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太用力了,赶紧松了松手头的力道——主要是把按着他后颈的手松开了。 “咳咳……咳咳咳……” 那人咳得撕心裂肺,边咳还边痛苦地捂着脖子,琴酒都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厥过去。好在他只是咳嗽了一阵,不一会儿就缓过神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我是个小偷。”他迎着琴酒冷然的目光自报家门,并且丝毫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来这里是想看看能不能捡漏偷点东西出去卖掉换钱……我以为你是我的同行,所以才跑的……” “胡说八道。” 琴酒作势又要按他的脖子,他连忙扭头大喊:“别别别!你再来一下我脖子要断了!我没胡说八道,我说的是真的!” “是吗?你说你跑是因为以为我是同行,但你开始跑的时候可没看见我,只看见了被动过的门锁。” 琴酒戳破他的谎言,顺便又在他腿上踹了一脚,这次多用了几分力,他的尖叫声更凄厉了。 “别踢!别踢了!我交代还不行吗?!” 那人顾不上其他,连连大喊,生怕他再给自己来一下,但慌张之余却还不忘讨价还价:“你、你先放开我,这个姿势……我不好说话。” “不好说话?” 琴酒挑了挑眉,了然地点点头。 两分钟后,琴酒用找系统要的麻绳把人严严实实捆成鸡肉卷倒吊在屋檐上,自己施施然往旁边一坐,捡起根木棍戳戳他的肚子。 “这个姿势好说话了吗?” “……谢谢,我这就说。” 那人摆出一张生无可恋脸,叹了口气,也不跟他在磨叽:“其实我真就是个小偷,平常偷偷邻居家的鸡蛋白菜度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开张是几天前,有人找我来这里拿走一些东西。” “继续。”琴酒想了想,不着急往深里问。 他斜眼偷觑,见琴酒一双冷厉的眉眼在月色下愈显清寒,几乎看不出人类的表情,心里顿时一怵,收起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小算盘。 “我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想要什么,他让我把这几间上了锁的屋子里的东西能搬走的全都搬走,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搬完,今天是最后一趟……没想到,碰上你了。” 琴酒没说信不信,只是问:“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负责将它们运到镇口,有人会再过来取。取东西的人蒙着面,穿了厚重宽大的衣服,我也不清楚他是谁。”小偷语气诚恳又卑微,“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事了,你能……放我下来了吗?” 琴酒思忖片刻,起身解开绳子,却在小偷即将挣脱的瞬间把人按住——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力道,他龇牙咧嘴地直喊疼。 “帮我做件事。”他淡淡地道。 小偷一怔,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 “跟着那个拿东西的人,看清楚他的目的地后告诉我。”琴酒说着,从腰侧抽出一柄折刀甩开,刀锋贴在小偷颈侧,动作和他的口气一样轻描淡写,“不要想着阳奉阴违,我既然敢放你单独行动,自然有你逃跑或者告密后找到你的手段。” 小偷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只敢与琴酒对视一瞬,就被他骤然暴增的杀气逼退。 “知、知道了……” …… 看了看小偷翻出来的东西,没什么有价值的证据,琴酒放他离开,并再一次强调自己是私家侦探,寻人本事一流,让他老实照做。同时把庄无梅给的两万块塞给了他。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这小偷只要不是太贪心或自作聪明,自然会老老实实把事情办好。 当然,他办不好也不要紧,琴酒不会苛求能力太差的人。而如果他不仅办不好事还跟那个人告了密,琴酒也有的是办法把这两人捆一起收拾了。 小偷抱着东西出门后,琴酒掏出刚才找到的一封情书和几张照片。 他着重检查了一下后者,手指从照片被剪开的边沿划过,发现边沿平滑利落,不像被撕扯过,反倒是用剪刀或利器裁开的。 有人故意隐藏了半张照片,从另外半张上的人来看,这藏起来的半张,估计就是那位只有苏九先生和他的猫知道的男性庄无梅。 “那个人真正想带走的可能就是和庄无梅有关的物件,不过他的反应怎么这么慢?苏九之前明明都调查过几轮了。” 琴酒有种正在靠近别人设的套的感觉。 于是他又在宅子里转了半个小时,确认已经没多少东西可翻看,便决定先回住处把苏九先生给的资料看了。 正当琴酒要翻墙离开时,那小偷忽然急匆匆回来了,他一副跑得快要断气的样子,一把将翻到一半的琴酒从墙上薅了下来。 “我、我看到他去了镇子北边的新旅店,但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号房。” 闻言,琴酒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好,我知道了。” 小偷点点头,捂着胸口直喘气,看不出半点心虚:“我在门口偷看到他找前台要了包装用的纸箱和袋子,说不定是要把东西打包运走。” “嗯,多谢你的提醒。”琴酒拍拍他的肩膀,走过他身边时,留下淡淡一句:“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2 18:30:27~2021-08-23 22:1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忘无念 34瓶;jayjud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谜世界(六) 有人摆明了想引他过去。 琴酒离开宅邸,慢吞吞走在路上,前方的路灯下有个报刊亭还亮着灯,他过去买了包烟和一份报纸,点烟抽了一口。 劣质烟草呛喉的味道让他低低咳嗽,他掸掉烟灰,卷起报纸攥在手里,走到新旅店所在的街道,进了对面的咖啡厅。 对面的旅店楼上有两个房间还未熄灯,琴酒知道其中一盏是为自己亮的,他也忙着将其找出来,反而坐到窗边,将香烟放到左手边,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并平静地抖开报纸。 驼色大衣长长的衣摆垂在脚边,蹬着皮靴的长腿放松地交叠。浅灰色围巾在他低头时半遮着脸,鼻梁上,一幅金框眼镜闪着微光,鬓边有亮金色的丝线垂坠轻晃。 琴酒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年轻绅士,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阅读报纸。俊美的面孔与冷沉的气质让过路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却在目光落下时触电似的弹开,步履匆忙地离去。 他在店里坐了很久。 已近深夜,街道上万籁俱寂,旅店内的灯也都熄灭了,只在一楼大厅留几盏壁灯,任微弱的光线泄出紧闭的玻璃门。 咖啡厅里倒是还有三位客人,让琴酒看起来没那么古怪。但他点的咖啡一口也没动,报纸也一页没翻,只有先前买的烟少了几根。 蓦地,窗外响起了扑簌簌的落雪声,在寂静的天地间轻轻回荡。不一会儿,雪声混杂着微风扑打窗户,发出轻微的“砰砰”声响。 琴酒忽然生出一种诡异感觉,抬头看向窗外,看见了漫天飘舞的鹅毛大雪。 风雪来得突然又突兀,虽说也贴合季节,但就是莫名古怪。 他合上报纸,伸出右手摸向香烟。烟是摸到了,他也跟着一怔。 收回右手,琴酒低头看向掌心,这只遍布厚茧却修长漂亮的手此刻在他看来竟说不出的陌生,即使哪儿都没变,但就是不合时宜。 哪里不合时宜? 一个左撇子,会在拿东西的时候下意识伸出右手吗? 意识到这一点,琴酒周遭的景色猛地像融化的壁画,迅速褪去色彩,在一片灰白中粉碎消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睁开眼,发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撑着头睡着了。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琴酒疑惑间,忽的想到什么,抬头望出窗外。外面是寂静的夜色,新旅店一楼的灯也还亮着,但并没有下雪。 “呵,原来如此。”他轻蔑又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同样的招数,对他用一次可以,因为无根无据也无缘由,所以他发现不了。但故技重施,还是以一模一样的方式,这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他了? 火车上,琴酒做梦之前也听到了和刚才一样的风雪扑打窗户的声音,在这声音响起之后他就开始做梦,不同的是上次的梦长,这次的梦只有一个场景。 以固定方式让人入梦,这种手法,让他想起了一种东西——催眠。 琴酒端起凉透了卡布奇诺送到嘴边,目光借着杯子的遮挡四处逡巡。 此刻,店内除他以外还有两名客人,比他入睡之前少了一名,那名离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催眠他的人。 先前他并未仔细观察身边的人,现在自然想不起离开的人长什么模样。不过没关系,这儿不是有服务员吗? 琴酒想着,再一低头,就看到桌面上多了一个文件夹和一包压在文件夹上的烟——不是他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而是包装精美的昂贵香烟。 很好,这样询问起服务员和其他人来更加方便,除非他把店里所有人都催眠了。 琴酒挥手叫来服务员,指着桌上的文件夹和香烟问:“你有看到是什么人把这两样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吗?” “哦,当然,是一位自称给您送资料,但见您睡着不忍心打扰您的夫人留下的。”服务员点点头,“她说这是她代您的客户送来的一些补充资料。” 补充资料? 琴酒立刻想到早上苏九先生给他的资料,旋即反应过来这是那人故意设的障眼法,误导他资料的真正来源。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而是淡定地拿起文件夹拆开,佯装随意地问道:“那位夫人长什么样子?” “嗯……”服务员想了想,“她很高,穿着宽松的红色长裙和大衣,戴了一顶带有面纱的软纱帽,看不清脸。头发是银色的,盘了发髻,气质冷漠又独特,是见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忘记的那种人——就像先生您一样。” “谢谢你的夸奖。” 琴酒起身结了咖啡的账,还多给了服务员一点小费。 “她的头发是卷发吗?”离开之前,琴酒多问了一句。 服务员拿着小费眉开眼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是!……啊、是、是卷发,但不是特别卷的那种……” 他莫名有些慌乱,改口得很着急,见琴酒看过来讪讪地笑了笑。 “谢谢。” 琴酒回以一笑,在服务员面前抽出文件夹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后塞回去,再把香烟揣进兜里,大步走出咖啡厅。 身材高挑、红裙、银发、纱帽……女性。 除了不是卷发,服务员口中的“夫人”和琴酒见过的女性庄无梅长得一模一样。 是个聪明人,还知道收买服务员在关键地方误导他。 庄无梅的大卷发是相当明显的特征,服务员形容那人长相时却唯独没说头发是直是卷,反而用意义不明的盘发混过去,就是贯彻了九真一假的谎话原则。 毕竟在场还有其他客人,服务员若是胡乱编造那个人的长相,琴酒再问问别人他就会立马露馅,只能选择隐瞒最显眼的特征。 可惜他想得多不及琴酒给得多,在小费的冲击下,他还是说漏嘴了。 好了,现在首先排除给他资料的人是女性庄无梅这个可能,或者应该说,男性庄无梅比女性庄无梅的几率更大。 苏九先生记忆里的情人,应该还在这个镇子里。 …… 回到住处,裴宇和张珂都已经睡了,只是在门口给琴酒留了纸条,让他从后门进去。 琴酒走上二楼进了自己房间,没有开房里的灯,而是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开了,借着暖黄的光线开始查看到手的两份文件,先看的自然是某人费尽心思交给他的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装的东西不多,一沓剪了一半的照片,一份剪贴报,一对铁木套戒。 琴酒先查看照片。 照片上多是风景,只有寥寥数张中拍到了一个人的背影——穿着黑色西装,红色大衣,披了一头银色长直发。 他把有背影的几张挑出来仔细抠着看,从其中一张的窗户反光里看到了一张略显模糊的脸,眉目清冷却含着笑意,像是在与谁对视。 琴酒一怔,连忙拿出在庄家旧宅里发现的照片一张张拼凑,几乎每张都能与另外一张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这张勉强能看到脸的也一样。 完整的照片中,少年苏九正看向对面的人,两人的视线在窗户的倒影间交汇,彼此都是笑着的。 琴酒把这两半张照片贴身收好,而后拿起剪贴报,却见这些被专门剪下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好的报道都是关于同一件事——苏九先生的神秘恋人。 从五年前六月到十一月,关于这件事都有篇幅长短不一的报道,部分报道还覆上高糊的偷拍图,不是侧影就是背面,基本只看得到剪影。 至于报道内容则天马行空,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有一点是共识,即苏九先生的情人是个男人。 嗯,他自己承认的。 这些报道与天行镇人的普遍认知不同,五年前苏九先生已经和他的妻子结婚了,怎么会和别的男人闹出长达五个月的绯闻,还有这么多的报道? 总觉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 琴酒翻到剪贴报最后一张,发现这张不是说苏九先生的绯闻,而是他花重金定制了一对套戒的新闻。 这对套戒主体为铁木,内部的小环镶嵌着二十八颗宝石,正与外戒的二十八星宿主星处留出空隙嵌合,内敛而奢华。 不必说,这正是文件夹是那对戒指。 琴酒拿起套戒,拈在手中转了转,突然感觉这些证据来得吊诡。 给他证据的人似乎是希望他继续调查的,既然如此,那催眠他做什么?而且用的还是和火车上某个人相同的催眠手法,却做着跟那个人截然不同的事。 同样的手法,一个借此警告他,让他不要继续调查,并且也以此方式警告过之前调查这件事的私家侦探。另一个则利用催眠将线索亲手送上,如果真是同一个人做的,那他怕不是人格分裂。 当然,人格分裂可能性不大,琴酒其实更倾向于另一个猜测,后面这个人是想通过这次催眠提醒他小心前一个人,说不定还在那短暂的梦境里给他留下提醒。 琴酒闭眼回忆着那个短暂的梦,片刻后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拿出那包烟。 他的第二个梦只有一个场景,他伸出右手去拿烟,随后惊醒。而那人特意在文件夹上放上一包烟,估计就是想提醒他,曾经用同样手法催眠过他的人和烟有关。不直接说,估计是怕暴.露身份,或者引起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的注意。 明天再去一趟苏家大宅,找苏九先生问问戒指和香烟的事。 琴酒这样想着,打开了第二个文件夹。 就着台灯,他看了一夜。 …… 今天是“纪元修复师”初测的最后一天,赤井秀一肝完日常,手指按在屏幕上戳“初代修复师”的脸,即使没什么事干也不想退出游戏。 二测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的“初代修复师”虽然会跟账号绑定,但一想到有很久都见不到这个神似故人的游戏角色,他就莫名怅然。 所幸他的生活并不是只有游戏。 赤井秀一正百无聊赖地戳着电脑屏幕,旁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是安室透的电话。 “喂,什么事?”他随手接起。 安室透开门见山:“你要调查和琴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疯了吗?要不要我先把医院的电话号码发给你?” “工藤跟你说的?”赤井秀一也不生气,往抱枕上一靠,语气慵懒,“我脑子很好,没毛病,之所以让工藤找灰原去查这件事,是因为我在米花大厦见到了这样一个人——我记得我跟工藤说过。” “对,不过我以为那是你的幻觉,因为监控里根本没有你说的人。”安室透沉声道。 赤井秀一抓抓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监控里没有他,我肯定也不在其中,除非我真的疯了,或者我是在做梦。” “……” 安室透听着他的叹息,觉得这人在和琴酒有关的事上是彻底没救了。 “我把米花大厦的监控拷贝了一份,现在正在盘问那个跟你撞上的服务员,她是你唯一的证人,也直接决定我会不会信任你——祝你好运。” “谢谢,祝我好运。” 赤井秀一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屏幕,似乎想透过上面的虚拟人物望见藏在背后的人。 “gin,让他们去调查,才方便你脱身啊……” 解谜世界(七) 资料虽多,有用的却少。 刨除几位前辈留下的被替换过的调查报告,苏九先生整理的那部分资料中有用的只有一条,就是他的记忆和旁人认知出现分歧的时间点,正与琴酒猜测的那样,在五年前。 五年前一月,苏斐遇到他的情人庄无梅。 五年前一月,苏斐在家族安排下和双星镇首富之女庄无梅相亲。 六月,苏斐向庄无梅表白,并送出自己定制的套戒。 六月,苏斐与女性庄无梅订婚。 十一月底,男性庄无梅失踪。 十一月底,苏斐跟女性庄无梅结婚。 以上就是苏九先生和其他人记忆的分歧点。 奇怪的是,苏九先生给琴酒的资料里,也包含了一沓五年前的剪贴报,剪贴报上的时间和他之后收到的那份完全一致,内容却是大相径庭,他和男性庄无梅的绯闻全都变成了与女性庄无梅从相亲到订婚再到结婚的过程,看着莫名生硬。 就像……整个天行镇的报社都刻意盯着他们二人的感情生活报道一般。但这个新闻明明远没有不明真假的绯闻来得劲爆刺激。 阴谋的意味太重了。 琴酒收好资料压在枕头底下,只把重要的戒指和照片随身放好,抬眼一看时钟,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叩叩叩——”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张珂的声音也紧随其后传来:“黑泽先生,你醒了吗?” “刚醒。”琴酒顺手拽过被子抖开,并关上台灯,营造出睡了一夜的样子,“有事吗?” “裴宇刚刚做了早餐,下楼一起吃吧。”张珂热情地道,“这附近没有早点摊,先生若是要出去买,得穿过田野到集市才能买得到。” “好,我洗漱一下就下去。”琴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等张珂的脚步声远去,琴酒起身走进卫生间。 洗手池有两个水龙头,前边摆放着还未拆封的洗漱用具,旁边的衣架上挂着新的毛巾。 他习惯性拧开左边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是温热的水。水流平缓,温和冲刷着他冰冷的手指消解寒意。 洗漱完毕,琴酒围上围巾大步走下楼。彼时,裴宇和张珂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了,桌上放着清粥小菜、包子油条,是他人生中只品尝过一次的中式早餐。 琴酒坐到唯一空着的那张椅子上,端起碗先喝了口粥。 “黑泽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裴宇咬着油条,有些口齿不清地问。 “很好,这里比新旅店安静。”琴酒说起谎话面不红心不跳,“对了,昨天晚上我在咖啡厅里见到一个人,长得很像苏家九夫人,不过是男的——镇上有这样的人吗?” 闻言,张珂挑了挑眉:“没有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裴宇本想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打断了,听到他说完才着急地拿手肘戳他:“有!有一个!” “谁啊?”琴酒和张珂异口同声地问。 裴宇冲张珂翻了个白眼:“朋友,去医院看看吧,你这记性都快赶上隔壁做豆花的沈阿婆了。” “快说,别逮着机会就挤兑我!”张珂轻轻给了他一拳。 裴宇咽下油条:“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的你画的那幅画里的人啊!黑色西装,红色大衣,有一头银色的长直发——活脱脱一个男版的苏九夫人嘛!” 张珂皱紧眉头思索片刻,起身回房里翻腾了一会儿,拿着一幅油画走出来。 他把画展开:“是这个?” 裴宇点头点得像捣蒜。 琴酒接过油画仔细端详,见画上一树耀眼的红梅下,青年迎着风雪看向远方,恍惚间仿佛与画外之人视线相对,神色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冽。 油画里的人乍一看并不会让人联想到女性庄无梅,因为气质实在迥异。一个清冷,一个暴烈,在如此鲜明的特质下,他们相貌间的相似自然会被忽略。 至于画中人这双眉眼…… 琴酒压下拿出照片比对的冲动,只拿自己的记忆与之比照,确实神韵相符。 另外,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感觉画里这张脸很熟悉。 “你看,是不是和苏九夫人特别像?”裴宇在一旁问道。 琴酒还未开口,就听到张珂说:“我倒觉得他更像黑泽先生。” 琴酒:“……” 哦,原来熟悉感是这么来的。 之前看照片时,因为看不清脸,所以感觉没那么强烈,而他与女性庄无梅也只有一面之缘,光顾着关注她的气质长相,却没有注意到她柔美的五官里与自己潜藏的相似,现在看了这幅写意感大过写实感的画,才有了些熟悉感。 如果男性庄无梅长这个模样,确实与他很像,可是为什么苏斐见到他时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琴酒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就是我说的庄家旧宅的主人,与苏九夫人同名的那位庄无梅。”张珂照着画来来回回看了琴酒好几遍,“我与他只在五年前见过一次,这幅画也是当时画的。因为时间久远,我居然一直都没有看出黑泽先生你……” 琴酒把画还给他,一转头迎上他的视线,看到他眼中的好奇与猜测,立刻知道他是误会了:“我不是庄无梅,我是双星镇的私家侦探黑泽阵。” “啊,抱歉抱歉。”张珂连忙道歉,“不说还好,一提起那位庄先生,我就觉得你们二人生得确实太像了。” 琴酒听得直皱眉。 系统是把他的脸批量复制给案子的两个关键人物身上了吗? 没有就这件事发表意见,琴酒安静地吃完早餐,帮着裴宇收拾好碗筷,便出门前往苏家大宅。 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位苏九先生。 苏家大宅外,琴酒敲了敲门,来开门的人依旧是上次的中年人。 看到他,中年人并不惊讶:“先生是来找九少爷的?” 见琴酒点点头,中年人又说:“从上次那条路过去,少爷仍然在那间屋子里。” “谢谢。” 礼貌地道了谢,琴酒走出几步,忽然回头望向身后,中年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因他的转身而略显诧异。 “怎么了?是不认识路吗?”他问道。 “不是,我是想问,”琴酒摘下眼镜,“看到我的脸,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中年人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揪紧了衣角,良久才说:“只是与九夫人生得像些,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众多,不足为奇。” 琴酒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重新戴上眼镜:“先生这么说,是还见过其他和九夫人长得相似的人?” “……我还有事,失陪了。”中年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转头快步离开。 琴酒看着他的背影,对这次试探的结果心里有底。 循着上回的路,琴酒很快便来到水塘对面的木屋前,伸手轻叩门扉。 几秒钟后,里面传出苏斐淡淡的声音:“进来。” 琴酒推门而入,见他仍坐在先前与自己谈话的位置,桌上的茶却已凉透了。单薄的衣着外披着一条长披风,衣摆拖曳在地,同样是薄薄的一片,而他吹着冷风,面色苍白,好像不知寒冷似的。 “是你啊。”苏斐抬头看到他,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怎么,调查有进展了吗?” 琴酒在他对面坐下:“遇到一些疑点,想拿来和你探讨一下。” “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苏斐端起茶盏才发现茶水已凉,于是放回去,从旁边的托盘里拎起水壶烧水重泡,动作熟练。 琴酒拿出戒指和照片托在从庄家旧宅找到的情书上推过去:“你先看看这些东西。” 苏斐的目光在戒指上短暂停留片刻,旋即先拿起底下的情书拆开。明明早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却认真看完了,怀念的笑意漫上眉宇,冲淡了此前的漠然。 “没想到你会找到它们。”苏斐随意搁下情书,却依旧不去碰那枚戒指,只是深深凝视着被拼好的照片上的背影,“这张照片足以证明他的存在了。” 系统提示:…… “抱歉,进入正题之前,我想先冒昧地问一句题外话。”琴酒没有理会突然弹出来的系统提示,像在给自己开门的中年人面前那样摘下眼镜,“苏九先生,请问你的情人是长我这副模样吗?” “……黑泽先生快人快语,倒显得我的隐瞒有些可笑。” 苏斐一点不慌张,反而调整了坐姿,放松地倚在身后的软枕上。 “是,他是长你们这样。” “你……们?” 这个词一出来,琴酒就预感到自己的认知将再一次迎来冲击。 “对,你们。”苏斐像是见惯了他此刻的表情,好笑又疲倦,“之前每一个为我调查此事的侦探,都长着这张脸,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你是第九个。” “所以,”他在茶壶里倒了些茶叶,“他们最后都失踪了。”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第一环]已完成百分之百。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第二环]:千人一面已完成百分之十。 备注:我知道,你还不是他。 主线任务第二环的备注让琴酒意识到这案子的后续发展不对劲,病娇意味十足,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他戴上眼镜,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转移话题:“算了,我们先不谈论长相,还是说说戒指的事吧。这枚戒指是你给你的情人定制的?” “是的,它们是一对,我们一人一只,但现在谁都没有再戴着它们。”苏斐扫向戒指的眼神冰冷中带着些厌恶,竟一把抓起扔进了外面的水塘,“主人都不要的东西,就丢了吧。”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琴酒都没反应过来戒指就没了。 “那是……” “证据吗?”苏斐打断他的话,“它们并不承担任何的线索,不必在意。你应该还有其他问题想问我吧,继续。” “……” 琴酒迎上他的目光,他冷静地回望。 苏斐眼中的情绪一如初次见面时他评价自己“病情”那样淡然得毫无波澜,就像刚才扔掉的不是他花重金为心爱之人打造的戒指,而是枯草败叶。 老实说,琴酒自己就是个感情绝缘体,可此时此刻,还是不免觉得面前这人可能有点大病。 或许他并没有撒谎,他真的有病。 “苏九先生,你抽烟吗?”琴酒突兀地转变话题。 “偶尔。”苏斐困惑地挑了挑眉,随后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盒子,里面放着好几种烟,都是价格昂贵的牌子,“香烟可以放松精神,我不常抽。” 琴酒注意到盒子里整齐码着的香烟中间空了一块,便指着那处问:“你已经抽完一包了?” “不,那包味道太重,我扔掉了。”苏斐随手从边沿拿了一包烟填充进去。 “什么牌子?”琴酒又问。 苏斐说了个名字,而那个名字,此刻就印在琴酒口袋里那包烟的封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苏九先生,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来调查这件事?” “我托人找的。”苏斐真的做到了他说的知无不言,而且一句都没有多问,“那人是我们苏家的管家,就是上次带你来看我的那个。” “谢谢,我知道了。” 琴酒起身告辞。 他要去把在庄家旧宅遇见的那个小偷找出来,问问他昨天晚上受了谁的指使引自己去新旅店。 …… “我知道,你还不是他。” 音箱里,温和的男声在凄冷诡谲的曲调中念出这句台词,画面上的红梅由此落入清澈的水潭,惊起的涟漪模糊了水面中的木屋倒影。 “嗒、嗒、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陡然枯黄的滤镜下隐约露出半张男人的脸。男人伸出手去触摸什么,无名指上戴着刻有二十八星宿的铁木套戒,底下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光。 一捧银发从他指尖倾泻而下,拂过他含笑的面容,然后无力垂落。 “他们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男人温柔地说,“那些冒牌货,我已经处理掉了。” 血液滴落在地,溅开的冶艳化为开头时那朵从枝头飘落的红梅,坠入一人发间。 那人躺在地上,银发铺陈,恍如沉睡。 画面渐渐淡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屏幕中缓缓浮起一行字:“纪元修复师”二测即将开启,全新资料片“千人一面”正式发布。 本次测试将开放:新地图“天行镇”、“双星镇”; 全新玩法“沉浸式探案”,玩家可选择案件中出场的任一人物视角体验剧情,不同视角,不同真相; 限时体验“世界探索[新地图]”玩法,或许这个世界并不是剧情中展示的模样。 二测将会开放一万名额,现在即可点击预约! 资料片播完,视频自动暂停在开头,赤井秀一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倒回到第三十二秒某个角色躺在地上的画面。 角色名:庄无梅。 cv:黑泽阵。 “声优就算了,建模难道就只会用这张脸吗?”赤井秀一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评论区差点给我整不会了,实力诠释什么叫剧透了,但没有完全剧透,只能剧透一点点。 整活还是你们强![大拇指] 解谜世界(八) 江屠苏端着泡好的方便面缩在角落,一边狼吞虎咽大口地往嘴里扒面,一边紧盯着身前的道路,全身都紧张地绷着。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旁的店铺生意红火,像平常一样热闹非凡。 还好,人虽多,却不见他最害怕的那个。 江屠苏稍稍放松了些,不料低头喝口汤的功夫,再抬头,头顶就投下一道阴影。 他仰脸看向上方,逆光而站的人随手一推眼镜,冷冷的视线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 江屠苏扔下碗就要跑。 琴酒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扯了回来,仿佛朋友勾肩搭背似的揽住他的脖子。 “跑什么?”琴酒眉梢轻挑,唇边勾起一缕笑意,“我说过,如果你骗了我,我会来找你的。” 被卡着要害,江屠苏不敢动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没有骗你啊。” 琴酒懒得和他掰扯,径自问道:“昨天晚上是谁让你引我去新旅店?” “不、没有人……是我看到……” 见他还要嘴硬,琴酒手掌一翻,折刀甩出锋刃,即使藏于暗处也有一瞬的寒光从他眼前掠过。 江屠苏的冷汗霎时从额上滴落,剩下的辩驳的话咽回去,呼吸也重了几分。 “说实话。”琴酒将折刀收入袖口,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我没什么耐心,最多给你十秒权衡利弊的时间。” “我……” “十、九、八……” 琴酒自顾自倒数起来,只眺望远方,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江屠苏又惊又怕,既怕他的威胁,也怕另一个人身份暴露后会找自己算账,一时心内焦灼纠结,本就短暂的十秒时间更是转眼即逝。 “……一。” 倒数结束,琴酒作势要提刀,江屠苏看他神色认真,担心他这一刀真的会落下来,也顾不上控制音量了,大声喊道:“等等!我说……我说。不过……能不能换个地方?” 附近人多如潮,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江屠苏也害怕有心人藏在其间盯着自己,所以哆哆嗦嗦地提出换地方再说。 琴酒收刀入袖,勾着他的脖子走向旁边的小巷。 巷子深而曲折,多是别人家的围墙,有果树枝桠从墙头伸出来,枝上衔着深秋的冷霜寒露。 琴酒在一处拐角的空地站定,将江屠苏推开,平静地看着他。 “我、我昨晚照你说的把东西拿给那个人,等他离开了我再跟上去,看他要去哪里。他确实是走到了新旅店那边,但我跟得太紧,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江屠苏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脖子,嗫喏着说出昨夜与琴酒分开后发生的事。 “他将我揪出来,问出了你的事,所以让我引你过去。至于原因,他没有说。” 果然是故意的。 琴酒早已猜到答案,因此并不惊讶:“你见到他长什么样了吗?” “我说过了,他蒙着面,还穿了很宽大的衣服,看不清脸和身形。”江屠苏摇摇头,与昨天的说辞一致,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连忙补充道:“对了,他的声音有点熟悉,我好像是听过的,在哪儿来着……” “你先形容一下他的声音。”琴酒追问。 “哦,好。”江屠苏边回忆边描述:“他的声音低沉、成熟,听上去像中年人,遣词用句文质彬彬,肯定是文化人……啊!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很像苏家的管家!” 阳光照进琴酒霎时幽深的眼眸,盖过那一闪而过的寒光。 …… 从巷子出来,琴酒拿出有男性庄无梅背影的那半张照片,指腹轻轻摩挲过窗子倒影里的模糊面容,脑海中回想起之前与苏斐的对话。 “我托人找的……那人是我们苏家的管家,就是上次带你来看我的那个。” 苏家管家为苏斐找了十位包括琴酒在内的私家侦探,这十个人都和他的情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前九个在查到真相时就消失了,到了琴酒这里,管家甚至主动递上线索,很难不让人猜测他的目的是刻意引导琴酒走向与前九人相同的结局。 那九个人现在在哪里?管家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输出是怎么回事?在火车上催眠他的人和昨夜催眠他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琴酒觉得自己已经站在真相边沿,任意往哪个方向迈出一步,都能有所收获。 但……系统提示备注里的那句话让他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我知道,你还不是他。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用“还不是”?那个“他”指的又是谁? 其实查到这里,整个案子的架构已经很清晰了,就是一个“真假情人”的故事,唯一值得注意的疑点就是苏斐、张珂和裴宇三人与旁人记忆上的偏差从何而来,但这个疑点在推完剩下的“剧情”后,自然而然就会水落石出。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找管家? 琴酒皱眉看着手里的照片,那种被推着往别人设的套中走的感觉又来了。 收起照片,他仰头看了看天色,抬脚朝苏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就算是套,他也得跳进去看看。 苏家大宅的门时时关着,这是琴酒第三次过来,仍然门扉紧闭。不过这次又与之前两次不同,门虽然关着,却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喧闹声,暴躁又高亢的女声说着一连串气都不喘的骂人的话,即使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也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理直气壮和中气十足。 “……你说他放着我这个实心实在的人不管不看,反倒偏执在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野男人身上,找了那么多侦探调查,查出什么子丑寅卯了?人会做梦,这不奇怪,可他把梦当现实,拿现实当空气,是不是该去看医生了?啊?你说是不是!” “你当然不敢说话,现在苏家都是他在做主,你一个小小管家,除了给他找侦探还能干点什么?怕是连劝诫的口都张不开吧?你说说看,我和他梦里的情人长同一张脸,他为何不能移情于我?因为那个人是男人?” “你放开!让我去跟他说清楚!我倒要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想的!” 琴酒在外面正好听了这场单方面争吵的尾声,刚要避开,苏家大门就猛地打开,庄无梅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气冲冲出来,看也不看一旁的琴酒,抚着纱帽进了路边的车,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管家从里面追出来,没追上庄无梅,却和琴酒迎面撞上,一时僵住了。 “管家先生,”琴酒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有时间谈谈吗?” “……家中琐事烦劳,恐怕不方便。”管家迟疑一瞬,还是选择拒绝。 “那就在这里说吧,反正我也只有一个问题想问。”琴酒叫住了他,“你知道前九个失踪的侦探现在在哪里吗?” 管家毫不犹豫:“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那昨晚为什么要让小偷引我去新旅店,又给我一个装着线索的文件夹?”琴酒又问。 “我何时给你……”管家下意识否认,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灰败下来,“是,那是我给你的,我希望你能早点查到真相。” 他的反应和那个突然出现的文件夹一样吊诡,琴酒心里立马拉响警钟:“查到真相意味着我会是下一个失踪的人,这一点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依着苏九先生的意思继续找人替他调查?这件事背后到底牵扯了什么?” “先生,我想是有人警告过你的。”管家一个问题也不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话音未落,他转身进了门内,飞快把门关上。 管家逃避的样子太明显,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他是苏家人,天行镇上只有苏家一门大族,能让他惧怕或想帮着隐瞒的,只有苏家的人。 庄无梅刚才说“现在苏家都是他做主”,结合前文不难猜出这个“他”指的是苏斐,既然如此,让管家不敢说真话的,大约也只能是苏斐了。 琴酒慢慢往来路走。 他与苏斐只见过两次……不,应该是三次。在他“前身”的记忆里,曾经在新闻上看过苏斐的演讲,其实是符合他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梦的隐喻——见过面,听过声音,但不熟悉,所以梦里警告他的人面目模糊。 正因看过他的演讲,对他的一些理念颇为欣赏,“前身”才会接下他的委托,毕竟委托书上可没有提报酬,又来得没头没尾,私家侦探大都是性格谨慎缜密之人,不会轻易接下。 两次催眠梦境与现实的交界都是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纵观他这几日的发现和接触到的人,与“风雪”意象相关的只有苏斐和男性庄无梅。 庄无梅的照片、画像都在雪里,失踪时是冬天,与他有关的线索都跟“风雪”有这样那样的联系。 至于苏斐,他和“风雪”似乎没甚关联,但他住的地方有一树红梅。红梅这种花时常与风雪放在一起,一般在晚冬或早春开花,可现在是深秋,他屋子外的红梅已经开满了,勉强也能说得通。 由此说来,或许两次催眠都和他有关,看刚才管家对昨夜之事的反应,那个让小偷引他过去的人可能不是管家,而是一个与他相熟,能模仿他的声音说话的人。 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琴酒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他不明白苏斐整这一出的原因。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线索交给他,为什么要拐这么大一个弯?另外,他第一次做的梦里的那个人警告他不要探听这件事,第二次催眠却是引他怀疑苏斐,如果前后两次催眠都是苏斐做的,那他图什么? 以及,任务第二环的名字叫“千人一面”,这和十个侦探同一张脸的设定惊人的契合,配上备注里病娇意味十足的提示…… 总觉得这不是个悬疑故事,是个可能已经走偏了的爱情故事。 难道他真正要找的不是庄无梅,而是那九个莫名失踪的侦探? 琴酒想到这里,忽然记起自己完成主线任务第一环拿到的道具还没用,连忙从从系统仓库里取出那把“庄无梅私宅的钥匙”。 之前他以为庄家旧宅就是庄无梅私宅,但看到钥匙的样式后,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是两个地方。 钥匙长而沉,很新,是嵌在门上的锁的那种钥匙。钥匙背面贴着地址:天行镇东新区。 琴酒攥住钥匙,决定立刻过去看看,于是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东新区?”司机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愣,“那边可荒凉呢,您真要去?” 琴酒没有多想,随口道:“嗯,开快一点,我赶时间。” “好的。” 司机按下方向盘旁边一个按钮,提高车速,风驰电掣地向东面奔去。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片荒凉的空地上。 前方有一片住宅区,类似廉租房那样的高楼,整整齐齐排列在旷野间,有种诡异的不和谐感。 琴酒付钱下车,看到这一大片屋子时愣了一下,属实没料到所谓的私宅居然是这样的普通出租屋。 司机说得没错,这里是很荒凉,房屋虽多,却没有一点人气,里面都是空的。 可即便如此,琴酒也没办法一间一间找过去。十几栋楼,每一栋楼有五六层,每层又不知道有多少间屋子,他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琴酒皱紧眉头,不断回忆着这几天找到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相关的提示。过了片刻,他想起一样被自己忽略已久的道具,从上衣内侧的暗袋里摸出一张纸条。 那是他刚到这个世界时在身上发现的仅有的几件东西之一,纸条上只写着一串数字:03059。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5 20:29:09~2021-08-26 20:3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加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世独乔 3瓶;瑞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谜世界(九) 三栋,地下一层,59号。 琴酒沿着一楼左侧的楼梯下到地下一层,在走廊尽头看到贴着写有“59”两个数字门牌的铁门。 门是锁着的,门锁并未生锈,门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和其他明显久无人居的房屋相比,一看就知道还有人居住。 琴酒用钥匙开门,看见玄关旁的鞋架上并排放着两双拖鞋,门前铺了一张出入平安的地毯,抬头一看,前方就是窗明几净的客厅。 走进房中,琴酒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和温暖,仿佛跨越时空,误入了一户生活平淡幸福的人家。 茶几上有水果热茶,沙发上的毯子和抱枕散乱地堆在一起。墙上挂着几幅油画,窗台摆着一瓶刚刚摘下插瓶的红梅花。 客厅后方是厨房,厨具、食材、调料等一应俱全,料理台上还有一壶热水,砧板洗净擦干立在消毒柜侧边。 卧房的门虚掩着,琴酒推门进去,阳光与微风呼啸而入,他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人躺在凌乱的枕被中,再一晃眼,发现只是错觉。 这是一间“人味儿”十足的屋子,像字面意义上的“家”,虽然此时空无一人,但随时都可能有人回来,让这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明明是如此温馨的地方,琴酒却感到后心发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庄无梅的私宅,而庄无梅已经失踪五年了,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生活痕迹。 还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 拖鞋、杯子、常用的碗筷等生活用品成双成对,都有使用过的迹象,书架上的书虽然种类繁多,却能从书籍的磨损中看出两种迥异的阅读喜好。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放着双人照,即便是背影,也看得出照片上的人就是苏斐和庄无梅。 有人费心在这间房子里营造出了两位主人都未曾离开的假象。 当然,也可能不完全是假象,或许有一半是真的。 忍着内心强烈的不适感,琴酒屋里屋外都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在书架第二层几本商业类书籍中间找到了一个记事本。 翻开记事本,第一页标记的时间是五年前的十一月底。 十一月二十□□雪交加。 我在结婚这天拥有了另一份记忆。那份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中,站在我面前,让我为他戴上戒指的是个男人。他和我未来的妻子拥有同一张脸,这让我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从前是女扮男装来接近我? 看到这里,琴酒知道,这一天就是苏斐记忆分叉的开始。 翻到下一页,时间已经到了三年后,日期却是同一个日期。 十一月二十□□雪交加。 替我调查他的侦探失踪了,管家告诉我在他住的旅店客房里只发现了一份调查报告,内容很简单,没有关于我另一份记忆产生的原因,只是进一步证实我有病。 第一个失踪的侦探吗? 琴酒继续翻页。 一年后,十一月二十□□雪交加。 这是第五个侦探了,还是在报告出来的前夜失踪,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报告,除了那张脸,这些侦探一无是处,难道管家是靠脸雇人的吗? 下一页,又是一年后,也就是今年的昨天,同样是十一月二十九。 十一月二十□□雪交加。 为什么,他还不是他?啊,我忘了,他来晚了好几日。 看到这里,琴酒忽然遍体生寒。 昨天晚上并没有下雪,唯一与风雪有关的只有他被催眠前听到的风雪声。 所以,连着五年同一天,同样的风雪交加,就是这样来的? 琴酒合上记事本,冷不防回头一瞥,就看到门边不知何时开始,安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 苏斐拢着薄薄的披风,像一抹静默的阴影立在门边,神色平静得毫无波澜,双眸如一潭静水,淡漠孤远,仿佛被放逐进荒无的人。 “我晚了一些时辰,没拦住你。” 苏斐往前迈出一步,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样子,却让琴酒心头剧烈一震,下意识往后退去。 苏斐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一味地依照自己的安排:“你还不该到这里来。你还不是他。” “你……” 琴酒瞳孔骤缩,用力抓紧记事本:“之前那九个侦探,是不是也是查到这里,就失踪了?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回旅店对吗?” 失踪在调查结果出来的前夜,说明他们是那时发现的真相。 所以每个人失踪的节点才会如此相似,跟他们的面容一样。 其实住哪间旅店根本不重要。 “为什么你们不仅总是早到,还喜欢问我相似的问题?而且每次都只改了数字?”苏斐不悦地蹙眉,缓缓步入房间,反手带上门,“跟着我的引导去走不好吗?走完流程,你们的就能找回我的情人,任务自然而然就完成了,何必自作聪明?” “引导?” 听到这个词语,琴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在往别人设的套里走。 “你给我的所有线索,包括昨晚在新旅店对面的咖啡厅里交给我的那些,都是引导?” “不然呢?你们的聪明都是选择性的,一边对我有两套记忆的说辞深信不疑,一边又总能跳脱引导,打乱我的计划。” 苏斐慢慢靠近琴酒,不大的房间正方便他行动。 经他这么一说,琴酒顿时惊疑地问:“剪贴报……” “假的。”苏斐微笑道。 “裴宇和张珂……”琴酒又想到让自己相信两套记忆的存在的两个人,“他们的记忆也是假的?” “我找的演员而已。你打出去的电话,坐的两次车,都是我的安排。”苏斐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透着股怪异的宠溺,“你们啊,为什么就爱相信与全世界相悖的说法呢?因为那比较浪漫吗?当你看见所有人都在逆行时,你不该立刻反应过来逆行的其实是自己吗?” 是了,利用白猫的反应和裴宇张珂的一面之词让他坚信两套记忆的说辞,顺势用张珂的一番话引他去庄家旧宅,紧接着“正好”遇到小偷江屠苏,又被引去了新旅店附近,拿到第二份重要证据。 而这份证据让他再度前往苏家大宅,注意到苏家的管家,为之后江屠苏的二度引导打下铺垫。 确实是步步算计,环环相扣。 琴酒虽然被算计得没脾气了,但也不会坐以待毙,左手转到身后甩开了折刀:“那记事本里的记录?” “要想骗过别人,需得先骗过自己。我学的是催眠,可以催眠别人,也能催眠自己。” 苏斐轻轻笑了起来,他生得俊美,现在眉目舒展笑得开怀,却并不赏心悦目。 “我每年只有十一月的三十号清醒,其他时候确实是被催眠的状态,只有他回来,才能真正唤醒我。可是我试了九次,用了五年,还是没能把他找回来。” “你们……” 苏斐笑容犹在,眼神却渐渐冰冷:“真是可恨,为什么不能照着引导去走?只要有一个人走完,只要有一个……他就回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琴酒就冲向他,扣着他的脖颈压到墙上将他制住。 “你……确实是个疯子!”琴酒一边说,一边四处找可以绑住他的东西,“那些侦探呢?不会都死了吧?” 他的手劲很大,并且毫不收敛,苏斐被掐得面颊通红,呼吸都困难。 可苏斐不慌不忙,反而艰难地伸手指着窗户:“你听……雪、下雪了……” “你说什……” 琴酒现在听见“雪”字就头皮发麻,条件反射地打断了他的话,然而下一秒,窗外竟真的响起了风雪拍打窗户的声响。 “你……” 他扭头去看,外面并没有下雪,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装了个音响持续不断地播放同一段音频,喧嚣、吵闹、嘈杂…… 虚幻。 恍然中,琴酒看见一朵梅花从眼前飘过,坠入一人发间。 那人躺在地上,银发铺陈,恍如沉睡。 ……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第二环]完成度百分之八十,已解锁[普通结局]。 系统提示:正在结算奖励—— 系统提示:结算完成。宿主以最低程度[百分之五十]完成本世界主线任务,无功无过,不奖不罚,但下一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完成度下限将提升至百分之六十。 系统提示:你可再次抽取本世界,并更换视角重新完成任务。 系统提示:抽取次数2/3。 备注:这一次,他仍然没有等回他的情人。 …… 现实世界,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一。 琴酒从沙发上惊醒时,日历已翻过整整两个月,可他在“天行双星”世界满打满算才过了两天。 主线任务[窃心者]的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五十,说明还有一半的故事没被挖掘出来。而且他主要在天行镇调查,对于同在世界名称中的双星镇毫无涉猎,这应该也是完成度低的原因之一。 怎么说呢,他不在意完成度高低,却很在意自己这百分之五十的完成度几乎都是从苏斐设下的“套”来的。 有机会再去那个世界转一圈。 琴酒坐起身,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踩着拖鞋去厨房里找吃的。打开冰箱时,他肩头微微一沉,是再次脱离系统的兔子蹲在了他肩上。 “怎么样?这个解谜世界有意思吧?”兔子嘚嘚瑟瑟地甩着耳朵,“整个世界被平分成两个小镇,每一个与‘侦探’相遇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线,不同视角,不同真相,错综复杂,信息量巨大。可惜你只走了其中一条线,打出的还是普通结局。” 说到这里,它拍拍琴酒的后脑勺:“不过没关系,等你完成剩下三个新手世界,就能再回天行双星体验其他支线……要是你不想等那么久,也可以看看‘纪元修复师’的游戏实况,新开的版本剧情内置完整的故事,只是不知道玩家们能挖掘出多少。” “你在跟我打广告?”琴酒斜它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罐装啤酒。 “我有必要打广告吗?二测消息和预告一发布,se论坛直接沸腾,短短两天时间,预约人数已经破百万了。” 兔子昂首挺胸,双爪叉腰,把“高傲”刻进每一根兔毛。 “是吗?” 琴酒不置可否,边喝啤酒边点进se论坛,果然在游戏区找到人工置顶了两天的“纪元修复师”二测预告帖。 打开帖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黑体加粗三号字体的二测开启日期,就在明天。日期下方则是一测的存档账号,竞技场的前十和触发全服唯一任务的十一人账号可以正常登录,不必从头再来,算是为之后的竞技场活动预热。 再下方,则是本次更新的内容与完整版二测pv,一贯的暗黑诡异风,将庄无梅与苏斐跑偏了的爱情故事浓缩在两分钟内,播放量已有上千万。 这兔子误打误撞的,居然弄出了一个热度这么恐怖的游戏,要是在商城里多塞几个氪金礼包或者出点卡,一定流水惊人。 琴酒这边心不在焉地看着pv,思忖着日后游戏的盈利问题,另一边的赤井秀一已经预下载安装完毕,一遍遍观看开篇cg。 在天行双星的主线故事里,庄无梅五年前就不知去向,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苏斐也因此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执着于让和庄无梅长着相同面孔的侦探沿着调查轨迹探知他们的过去,在适当时机以催眠的手法将记忆植入他们的脑海,达到“寻回情人”的结局。 琴酒猜测,这条的故事线其中一个结局就是侦探被多次催眠后拥有庄无梅的记忆,用另类的方式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留在苏斐身边当人形手办。 以苏斐的疯劲儿,这个结局绝不是喜剧,因为他很清楚,假的就是假的,真正的庄无梅不会回来了,所以他“得偿所愿”后,说不定死的人会更多,甚至包括他自己。 总之无论结局怎么变换,故事本身都是悲剧。 但这一点琴酒很清楚,赤井秀一却不知道。 兔子在制作pv时,故意只放了庄无梅与苏斐的过去,他们相遇、相识、相连,虽然滤镜和音乐诡谲暗黑,营造出的却是美好被打碎,但仍有挽回余地的意境。 赤井秀一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与琴酒相貌气质相仿的庄无梅同苏斐卿卿我我,面无表情捏扁了好几个啤酒罐,比老盐柠檬水里的柠檬还酸。 但酸归酸,这不妨碍他开局选择“苏斐”视角,在游戏里圆一个亲自将“心上人”找回来的梦。 “游戏嘛……” 赤井秀一长出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道:“开心就好。”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经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一位小天使基本已经猜出内情了,夸夸! 之前有小可爱说想看赤井秀一看庄无梅和苏斐的爱情,我觉得你们很大胆,但还不够大胆,我要让他亲自揭开苏斐线的真相。 无奖竞猜:真正的庄无梅去哪儿了。友情提示,去看苏斐见到某对戒指的那段剧情。 感谢在2021-08-26 20:31:34~2021-08-27 16:3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逸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爱情开关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九点,纪元修复师二测版本正式上线,一万个se论坛测试名额在一分钟内全部抢光,其他游戏平台合计两万个名额也在之后的三十秒内一扫而空,热度直接飙升至各榜第一。 赤井秀一这方的四人小队拿到了上回竞技场团体赛的前十,倒是不用拼手速抢名额,加上各自身上都有事,所以并未第一时间登入游戏。 忙活一夜,工藤新一在东京湾附近的桥上堵住了基德。 数百米外的居民楼楼顶,赤井秀一架起重狙,准星钉在基德心脏处,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烧尽的烟。 大桥两侧已经拉起防线,安室透站在最前端,倚着车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手机,耐心等待前方那对宿敌交谈完毕。 “大侦探,我好歹出手帮你们对付过几次组织,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你们反手就给我安排了‘琴酒快乐套餐’,这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基德收拢滑翔翼,轻巧落在护栏上,披风迎风猎猎,半边面容映着霞光,半边藏在阴影里,丝毫看不出惊慌之色,一如既往的从容。 工藤新一看了看手表,微微笑道:“一码归一码,作为赫赫有名的国际大盗,你能造成的麻烦不比组织小。” “哦?我造成什么麻烦了?”基德索性坐下,双腿交岔着晃了晃,“大侦探举几个例子说给我听听。” 工藤新一闻言,真就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了起来。 “你每次现身都会引来群众拥堵,影响交通治安;你盗窃的物品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石,总金额数量惊人;你每回行动都让多方警局出动,浪费警力……” 说到这里,工藤新一顿了顿,像是才发现他有这些罪状似的惊叹道:“不数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可‘恨’啊!”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基德没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喊冤:“大侦探,我从来没有真的偷过什么,而且浪费警力影响交通这些事也不是我做的,你怎么能都安在我头上?” “犯罪事实成立,我们论迹不论心。”工藤新一抬头向他招招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像鸽子一样被打下来?” “鸽子象征和平,你用它们打比方不太好吧?” 基德嘴上不输阵,右腿后退悬空,轻撞了栏杆几下。 工藤新一眼神一闪,抬手比了个手势。 天台上,赤井秀一扔掉烟头,手指扣在扳机上,作势要按下。 这一幕被无人机实时拍摄并通过早间新闻播放,落入琴酒眼中。琴酒觉得无趣,换到下一个频道,看得正欢的兔子差点蹦起来。 “诶诶诶!别转台啊,我想看看这次怪盗基德会不会落网!” “不会。至少霓虹方面不会再针对他,毕竟他确实没有真正偷盗宝石,而且在组织覆灭这件事上立了大功。” 琴酒不用看也知道这次抓捕行动的结果。 从前针对基德的行动都只报道个开头和结尾,过程一笔带过,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进行实况转播。考虑到基德的人气,不过是想借机蹭个热度罢了,也是官方对外演的一场戏。 你们看,不是我们不抓这个大盗,是我们尽全力去抓捕了但没能成功。怪盗基德的难缠程度国际上有目共睹,我们抓不到也很正常吧?反正态度在这里,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自己信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的也是。”兔子耳朵低垂,很快接受了琴酒的说法,“我说他们一个个搁那摆姿势摆得起劲,却完全没有动手的倾向,合着搁这拍特摄片呢?” “行了,基德和工藤新一的相爱相杀早就是我们这个宇宙的日常,不稀奇。”琴酒顺手揉了它脑袋一把,算做安慰,“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事你办好了吗?” “办好了,一楼已经整理出来安装了十台机子,内测账号也已开放。” 一提起这事,兔子的耳朵就兴奋地竖立起来:“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办个修复师特色网吧这主意挺好的,要是弄得好,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本宇宙知名旅游景点之一!” 琴酒戳戳它精神抖擞的耳朵:“话糙理不糙。” 兔子口中的“修复师特色网吧”是琴酒昨夜睡觉之前冒出来的一个点子,就是将一楼改造成网吧,放上几台电脑,每台电脑都绑定一个“纪元修复师”的内测账号,以供没能抢到内测名额的玩家体验游戏。 因为刚开始办没有名气,加上不知道“纪元修复师”在这一片的热度,因此收费会比较便宜,等游戏和网吧的知名度上来了,再出衍生项目,比如联动官方出周边等坑……咳,赚钱。 网吧是兔子开的,游戏是兔子制作的,自产自销,无成本无外来投资,属实是把做生意这块玩明白了。 游戏大火,他们血赚,游戏凉了,他们也不亏。 兔子对这个提议拍案叫绝,连夜从星河科技总部的仓库搬出十台高性能电脑,装载地球电脑拟态插件后放到一楼,又购买了一个科技风实体壁纸,将一楼打造成风格独树一帜且称得上特立独行的网吧。 在搞钱这件事上,兔子一向都表现得很积极,虽然为了追求游戏平衡,到现在都不弄氪金系统。 “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去开门。”琴酒说着,起身时把兔子也捞到手里,“你也跟我下楼,待在前台当个吉祥物。” 兔子咧嘴一笑,有模有样地挥挥自己的爪子:“需要我套个招财猫的皮肤吗?” “……你套个副本小怪的皮肤吧。” …… 今天是周末,也是纪元修复师二测开服的日子。 纲吉定了三个闹钟,踩着九点进入se论坛抢名额,却因网速不佳没能顺利下载完安装包而失去了二测资格。 他的经历,同时也是他老师,他师兄,他xanxus大哥和他云雀学长的经历。 太悲伤了,他已经因为这事儿挨了两顿打——一顿来自reborn,一顿来自云雀。 人生疾苦.jpg 纲吉拖着疲惫的脚步从云雀宅出来,无意中再次路过琴酒家,余光一瞥,发现那栋平平无奇的房子外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立着的招牌,上书“纪元修复师特色网吧”几个大字。 下边还有一行小字:本网吧提供游戏“纪元修复师”内测账号,限量十台电脑,先到先得。 纲吉:“???” 淳朴善良的好孩子纲吉第一反应就是这网吧在胡说八道,但纪元修复师在霓虹并不算大热游戏,毕竟还没有正式上线,就算骗人也不该拿它来骗。 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纲吉没有转身就走,也不急着跟老师师兄学长通风报信,而是揣着钱包小心翼翼走进了这家网吧。 网吧内,地板与墙壁粉刷成极具金属质感的白色,不时有电流般的蓝色条纹划过,伴随着一声数据载入的轻响。 宽敞的空间里错落摆放着十台电脑,配套舒适的电竞椅和高档的鼠标键盘耳机,卖相极其专业。 犹如山丘般线条起伏跌宕的前台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旁边是一位端着茶盅喝可乐的俊美少年。 “……让我拿茶盅喝可乐,你……” 纲吉进门时,少年揪着兔子的耳朵正说着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倏然止住,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双翡翠般流丽清艳的眼瞳,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也不带丝毫情绪,却无端令纲吉生出警惕之心。 不过很快,他就用一句话化解了纲吉的警惕。 “纪元修复师今天二测,如果你没有抢到名额,可以在这里体验游戏。”看到面前这位不算陌生的年轻客人,琴酒平铺直叙地介绍起来,“一小时五百日元,账号为电脑绑定,无法在其他设备上登录。” “……啊?”纲吉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走,“五百日元不贵……可是……” “如果我提供的账号有问题,我会全额退还费用。”琴酒打断他本就说得不通顺的质疑,“要来一个小时吗?” 纲吉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好。” 闻言,琴酒伸手在面前的平板上点一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电脑说:“付钱,开一号机。” “……” 话都说出口了,纲吉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只得支付了五百日元,慢吞吞挪向一号机。 事实上,他还是不太相信这家网吧真的能弄到内测账号,“纪元修复师”的热度跟其他内测游戏不可同日而语,那可是连reborn都抢不到名额的游戏。 抱着满心怀疑,纲吉坐到电脑前,开机、解锁屏幕,不抱希望地点进主界面唯一一个游戏图标。 千万别是套着“纪元修复师”封面的换皮廉价页游。 纲吉这样想。 下一秒,他就被打脸了。 让无数玩家惊艳到重刷无数次的pv,已经绑定账号的登录界面,进入游戏后熟悉又高级的主面板和看板郎…… 这居然!真的是!纪元修复师! 纲吉人傻了。 坐在前台,看到纲吉数度变化的神情,琴酒做好了今后躺着挣钱的准备。 你怀疑的,都是你将真香的一切。 琴酒饮了口可乐,打开se论坛的新版本游戏实况,热一是[旅行者一]的剧情直播,直播间名字叫“爱情开关”。 “这名字起得不好,不是俗气,而是多了些莫须有的东西。”刚从天行双星回来的黑泽侦探忍不住勾起嘴角,“这段爱情可没有开始过。” …… 米花町,工藤宅,客房。 赤井秀一从东京湾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第一时间打开电脑进入游戏,想都没想就点进新开的地图“天行双星”,在剧情板块下方多达三十二个角色的选项那里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苏斐”,并跳过pv直接开始。 开始了,“苏斐”与“庄无梅”历尽艰辛却终能雨过天晴的爱情。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鼠标轻点屏幕中央的大门,门扉缓缓开启。 03059,三栋地下一层59号,苏斐故事线的开头和结尾。 赤井秀一绷着脸,做好了吃狗粮看人秀恩爱的准备,却猝不及防迎来当头第一击—— 里面并不是琴酒曾见过的温馨小家,而是一片狼藉。 深红的地毯、打翻的茶几、碎了一地的水杯、滚到墙角的苹果。 沙发上,长相酷似琴酒的“庄无梅”枕着扶手合眼沉眠,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在白衬衫上泅染出暗色的红。 “苏斐”走过去,温柔地执起他无力垂落的左手,将一枚铁木为底,镶嵌了二十八颗红宝石的戒指轻轻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 “苏斐”微笑着亲了亲他冰冷的唇,伸手将他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 他不曾看到,“庄无梅”手上的戒指,在手垂落的一瞬间掉落在地,似是象征着他死去之前仍在坚持的“离别”。 画面倏然一转,一树红梅开在深秋凛冽的寒风里。 梅树前有一方水塘,水塘旁建着一栋典雅的木屋。“苏斐”坐在屋外的草地上,将一朵飘落的梅花放在水面。 他仍然笑着,笑容映在清澈的水中。 忽然风动涟漪,层层波澜揉皱了天空的倒影。倒影之下,一道身影长眠其中,银发铺陈。 梅花沉底,正落于他发间。 赤井秀一:“……” 被pv骗进来看神仙爱情的观众:“……” 凑热闹的没能抢上名额的剧情党:“……” 玩家礼貌:“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秀哥:不至于,玩个游戏而已,真的不至于。 大家猜得还是很准的嘛,基本都猜中了。 感谢在2021-08-27 16:32:53~2021-08-28 20: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寂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人间真香 基德在很多人面前演过戏,唯独今天这场最累。 从东京湾回到家中,他脱下身上的怪盗装备,换上宽松的休闲服,变回平平无奇的中学生黑羽快斗,懒懒地倒进沙发,顺手抄起手机。 “……完美错过。” 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是十点出头,离“纪元修复师”二测开服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不抱希望地点进se论坛,测试名额毫不意外的早就被抢光了。 如果没有今早那场戏…… 算了,这次测试看看直播就好,新版本是解谜副本,他也不感兴趣。 快斗一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边想打开热度最高的剧情实况。 然而触屏的手忽然一滑,他不小心将页面拉到下方,看见一个两秒前发布的新帖子。 ——并盛町222号网吧有内测名额! 看到这个标题,快斗瞳孔一缩,猛地坐直身体,伸手戳进帖子。 这帖子虽然是新发布的,却很快就被各种讨论帖冲到了下方,因此一个回复都没有。帖子主楼也只有一句话,就是把帖名再复制了一遍,加上网吧的名字,看着很像是博人眼球的胡说八道或打广告。 但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快斗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如果帖子说的是真,那他血赚,就算是假他也不亏,就当出门散散步了。 这样想着,他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拿起手机和钥匙快步出门,搭乘列车赶往并盛町。 并盛町内静得出奇,街上除了一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之外,连公园里都没有几个出门活动的老人。 其中以222号网吧所在的街道最为安静,似乎除了这家网吧,其他房子都是空的。 快斗低头看了下手机,他的界面一直停在帖子里,怕退出之后被冲得找不到了,现在正好可以对照地址和网吧的名字。 ——并盛町222号,纪元修复师特色网吧。 名字和号码无误,就是这里。 快斗深吸一口气,怀着莫名的期待走进网吧,脚步踏上地板之际,一道浅蓝色光纹从脚下划过,撞上对面的墙壁后消散。 类似的设计他在一些科技馆里见过,倒是没被吓到,径自走了进去,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像每次行动前的踩点那样。 网吧占地宽阔,装潢布置极具科技感,连分散摆放的十台电脑看着也像未来操控屏,很有科幻片中的飞船总控室的风格。 进门右手最前方是前台,快斗一眼就看出那是仿游戏中初始副本的地形图制作而成的桌子,线条奇崛锋利,典型的克系画风,只比真正的地形图多了一个总控平板。 前台后,一名少年正边撸兔子边看手机,应该是网吧的主人。快斗走到近前,发现他正在看[旅行者一]的游戏实况。 “你好……是你!” 几乎是在快斗开口的瞬间,少年察觉到他的靠近,抬头看了过去。 他的面容原本掩在阴影之下,现在乍一暴露,登时吓得快斗倒退好几步,右手习惯性摸上腰后,握住藏在大衣下的扑克枪。 即使年轻了十多岁,他也绝不会错认这张脸——黑衣组织最难缠的一员,琴酒的脸。 快斗握枪的手微微发抖,这一口冷气倒吸下去能让全球变暖速度加快几年。 在怪盗基德吓一激灵的时候,琴酒也不能免俗地因为他的脸而略显诧异,而这份诧异落在基德眼底,自然成为他身份的又一佐证。 “你……你是琴酒?”快斗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问。 “琴酒是谁?”琴酒的反应其实比他快了一拍,就着脸上还没褪去的惊讶反问:“工藤侦探怎么会来网吧?” 快斗:“?” 他卡了一下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不对。 琴酒是在众人面前引爆.炸.弹死去的,组织总部整个被炸成废墟,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来,怎可能还会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这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却年轻许多,眉宇间少了许多凛冽的煞气,清冷得不带半分情感。 他很年轻,还毫无顾忌地出现在这里,这不符合琴酒的身份和行事风格。 所以,是认错人了吗? “……抱歉。” 百思不得其解,快斗决定先按兵不动,松开握在扑克枪上的手:“是我眼花看错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琴酒扶了扶眼镜,长长的金丝从鬓边垂坠摇晃,削弱了他冷寂的气质,添了些许书卷气,“客人是纪元修复师的玩家吗?我这里有二测账号,一小时五百日元。” 快斗定定注视着他,他也淡定地回望,半晌后,快斗主动移开目光。 “那就先来一个小时吧,谢谢。” “二号机,先交钱。”琴酒指了指纲吉对面的电脑。 快斗支付五百日元,倒退着走到电脑前坐下,一心二用,边点击游戏图标打开游戏,边观察琴酒的状况,顺便给安室透、服部平次、工藤新一和赤井秀一都发了一条短信。 ——并盛町222号,有惊喜速来! 琴酒没有在意他暗戳戳的观察,低头继续看实况直播,剧情已经推进到“苏斐”杀掉第九位脱离掌控的侦探,在水塘旁烧水煮茶。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主人身后,看他用泡茶的水洗去指尖残留的血渍,将一沓情书扔到桌上。 “把这些情书和放到庄家旧宅,随便哪个房间都好。” “苏斐”语气平缓而慵懒,像是刚刚睡醒,还做了个美梦。 管家身体一抖,又惊又惧地拿起情书,恭敬应了声“是”。 “过了今晚,我又会忘记。不用管遗忘后的我如何想,你继续找和他相貌相似的人,给予适当的引导。” “苏斐”闭着眼,长长叹了口气。 “少爷。”管家的手微微发颤,“您还要继续……这个计划吗?” “我只想多看他两眼——我能抓住的,也只剩一具皮囊了。” “苏斐”幽幽叹道。 月上中天,水塘里盈满月色,水光里脉脉银辉,一片深微清寂,看不到水下的光景。 管家却无端脊背生凉。 “不知道[旅行者一]怎么想。” 方才基德看到他的脸时的反应犹在眼前,琴酒不免好奇赤井秀一操控角色杀了九个“庄无梅”的感受。 他会因这张脸而有片刻的迟疑吗?还是恨不得有手法更狠辣的选项? …… 事实是,[旅行者一]本人已经杀麻了。 九次,“庄无梅”在他手下死了整整九次! 拿了反派剧本的“苏斐”只有一条主线,那就是引导“庄无梅”们变成真正的庄无梅,一旦计划出错,立刻亲自动手扼杀,连条像样的支线都没有。 选项当然是有的,而且不少。赤井秀一每次都尝试挣出“苏斐”设定的怪圈,尽量去选择那些看起来阳光善良的选项,然而除了绕几步远路之外,没有任何用途。 “苏斐”的执念近乎疯魔,他在五年前杀死“庄无梅”后,人已经疯了。失去记忆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情人,一旦恢复记忆,那些可怜的、没有达到他预期的侦探就会丧命于他之手。 赤井秀一甚至觉得他根本不想催眠那些侦探,只想杀人,因为不管侦探们走到哪一步,哪怕把他设置的流程走完,他依然不满意,反而下手更加干脆利落。 这就是反派吗?怎么感觉这个游戏角色比当初的琴酒还不讲道理? 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琴酒”倒在“苏斐”怀里,赤井秀一怒而关闭直播,退出游戏,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 “这游戏后面不会再有更让人生气的地方了吧?”赤井秀一自言自语,“除非第十个侦探是真正的琴酒……那怎么可能。” 眼不见为净,他关掉电脑,决定出门走走,平复一下心情。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并且是连震三次。 这个月的话费不是交过了吗? 赤井秀一困惑地解锁手机屏幕,发现来的不是三条信息,而是四条,其中一条来自半个小时之前,那时他正在杀第六位“庄无梅”。 更古怪的是,这四条信息的内容一模一样,跟复制粘贴似的。 ——并盛町222号,有惊喜速来! 看了眼发信人,他傻眼了。 安室透、服部平次、工藤新一、黑羽快斗。 “这是邀请我去团建?” 赤井秀一不明所以,不过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还是选择照做,于是戴上帽子和围巾,驱车前往并盛町。 来到222号门前,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写着网吧名字的立牌,然后才是蹲在旁边的三人。 工藤新一皱眉沉思,安室透头痛扶额,服部平次迷茫而震撼。 雪花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赤井秀一走过去,和工藤新一蹲在一起,“这个姿势和位置……有什么讲究吗?” “没事,只是想在风口待一会儿,清醒清醒。”安室透深深长叹,“有烟吗?” “戒了。”赤井秀一回答得毫不犹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室透缄默不语,并把头别开。 工藤新一仍陷于思考之中,没有听到他的询问。 服部平次左右看看,给他解答:“你上回不是让工藤去调查一个跟琴酒长得很像的人吗?他查了,但没查到。” “所以?”赤井秀一迷惑。 “刚刚在里面,我们看到了……你说的那个人。长着琴酒的脸,名字也和琴酒的真名一样。”服部平次黝黑的脸都震惊到发白,“不夸张地说,把时间往后拨转十九年,他就是琴酒的转世。” “……” 赤井秀一大概明白了。他们这是误打误撞找上正主了。 他起身拍掉衣服上上的雪,稍微做了下心理建设才走进网吧。 科技感十足的装潢并未能吸引到他半分的注意力,因为他一进门,就看到前台后坐着的少年。 单看外表,他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错觉,只有抬眼时淡漠到冷酷的眼神,才叫人得以窥见一丝灵魂本质。 是他。 琴酒冷不防与赤井秀一四目相对,自己也愣了愣,只是不等他想好怎么反应,赤井秀一就果断走了出去,把他一通招呼客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是在干什么? 琴酒疑惑地皱眉。 门外,赤井秀一风风火火地蹲回工藤新一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棒叼上,冲服部平次叹了口气:“你形容得还是保守了。” 那就是如假包换的琴酒本人啊! 安室透和工藤新一闻言,对视一眼,默默从他手里一人顺了一根。 于是,立牌旁蹲着的人从三个变成了四个,嘴里还多了根巧克力棒。 世界名画.jpg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8 20:23:49~2021-08-30 18:4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辛明夷 10瓶;陌寂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初次”见面 安室透几人没有蹲太久,很快就回到车上,开始调查“黑泽阵”,包括他新开的这家网吧的底细。 工藤新一也给灰原哀发了信息,让她调出之前缴获的组织内部资料,看看里面有没有记录琴酒的其他信息。 很遗憾,双方皆无令人满意的发现。 诚然他们都是掌握着世界隐秘信息查阅权的人,可琴酒背后站着的是来自高级文明的星河科技,由系统亲自操办的所有资料与他们能够查阅的部分嵌合得严丝合缝,饶是他们再如何努力,也查不出一点破绽。 “黑泽阵”,十九岁,出生于并盛町,从小父母双亡,靠着政府救济与父母生前的积蓄生活,十八岁前在国外就读,今年考上东京大学后才回来,成绩优异,没有前科。 这就是安室透和灰原哀的调查结果,即使继续往下挖掘,也不会再有更多东西。 “他的身份天衣无缝,包括那张与琴酒相似,却年轻了十几岁的脸。”安室透的神色凝重而冷沉,试图再探,却意料之中的只能收获空白的页面,“他……只是个普通人。” 对于这个结果,赤井秀一并不意外,所以也不做评价,把巧克力棒嚼得嘎嘣作响。 “或许真的是个巧合。”工藤新一调下车窗,对面就是网吧的窗户,透过锃光瓦亮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少年模糊的身影,“一张脸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服部平次揉揉太阳穴。他是四人中对琴酒了解最少的一个,不好多说,于是曲肘撞了赤井秀一一下:“你怎么看?” 赤井秀一捏着装巧克力棒的纸盒,静默片刻后慢吞吞地说:“纪元修复师里的某个角色也长着琴酒的脸……你们没有发现吗?” 安室透:“……” 工藤新一:“……” 服部平次:“……” “……初代修复师?”安室透沉默良久,试探地吐出一个名字。 赤井秀一点头。 车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工藤新一摸摸鼻子,无奈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二次元和三次元确实有壁,你要是不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 话音刚落,车内气氛骤然一松,安室透和服部平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并放松了无意识绷紧的身躯。 抬手握住方向盘,安室透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稍显激烈的情绪:“我会继续跟进调查,这段时间也会盯着这里。最多半年,如果黑泽阵……没有异动,我再撤除监视。” “监视工作交给我就好,你不是还有很多任务急待完成?那就去做你的事吧,正好我在休假,清闲得很。” 赤井秀一适时揽过这项工作,找的理由也十分合理,仿佛毫无私心。 安室透偏头冷觑一眼,唇角微弯:“那就多谢你了……对了,你应该不介意我在附近安一套监视器?” “又不是在我家安,随便你。”赤井秀一推门下车,“我去‘上网’了,游戏里见。” 说完,他“砰”一声关上车门,快步走进网吧。 工藤新一的目光跟着赤井秀一的背影到门口,顺势转入旁边的窗户,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两个“相碰”的影子。 “他看上去真积极……”服部平次咕哝道。 “在琴酒的事上,他一直这样。”安室透似乎早有预料,也像是习惯了,踩下油门驱车离开,“这边交给他吧,回去打竞技场。” 听到“竞技场”三个字,工藤新一不由得坐正身体:“开快点。” 竞技场前十名额代表着三测资格,他势在必得! …… 网吧里,直到工藤新一三人离开,快斗和他们都没有发现对方。当然,他也没有发现二度进门的赤井秀一,全心投入到新版本的剧情中去。 看着正朝自己大步走来的赤井秀一,或者换个更熟悉的名字,诸星大,琴酒淡定起身,疏离且客气地问:“先生是纪元修复师的玩家吗?” 赤井秀一今天的着装颇为休闲散漫,一身版式简单的长裤衬衫搭配米色的套头毛衣和长款大衣,短靴厚实的鞋底踏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他来到前台,碧色眼瞳微垂,略带探究的视线落在因年纪缩水而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琴酒身上,忽然一笑:“是。我知道这里的电脑绑定了游戏的二测账号,不过我有自己的账号,这里的机子可以登陆别的账号吗?” “既然有账号,先生来网吧做什么?”琴酒拿眼神比了比与他的身高差,心情一时十分微妙,有点想把他轰出去。 琴酒虽然性格冷酷,少有情绪波动,但不会特意掩饰心绪,或喜或怒都在脸上,死而复生之后也没有改变。 赤井秀一扫他一眼就知道他在不高兴,不高兴的原因也写在了脸上——因为身高。 换作以前,他会因琴酒不悦而紧张,担心他又做出脱离掌控的行动,搅乱当下局势。但现在,他看着琴酒垮下的脸却只想笑。 卸下他攥着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剥离他可能会带来的危机,如今的他,更像一个喜怒形于色的普通少年。 “我的电脑坏了,还在修。”赤井秀一并未真的笑出声,并装作没看出他的想法,微笑道:“用手机玩这个游戏不方便,所以想在网吧将就几天。” fbi的王牌是有些找借口的功力在身上的.jpg 考虑到把客人往外推不太符合生意人的设定,琴酒不再多问,手指划过平板,给赤井秀一解锁电脑:“三号机,五百日元一小时,先来一个小时?” “网吧什么时候打烊?”赤井秀一边拿出钱包一边问。 琴酒不明所以,却仍是回答了:“晚上九点。” 赤井秀一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一点零二分,离九点有十一个小时,那就是五千五百日元。我多付一千日元,请在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各替我点一份晚餐,谢谢。” 干脆利落地放下六千五百日元,赤井秀一不给琴酒反应的时间,转身潇洒走向三号机,强压的笑意随即攀上唇角。 “……” 琴酒看看宿敌的背影再看看桌上的钱,伸手捞过兔子低声问:“我可以把钱摔回他脸上让他滚吗?” 兔子伸出爪子将钱扒拉进怀里,一脸认真地回答:“可以,但是没必要。” “……一会儿你给他点饭。” 琴酒用力一戳兔子脑袋:“点中餐麻辣兔头,重辣。” 兔子:“……无情qaq!” 赤井秀一戴上耳机,隐约听见琴酒的头两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在登陆界面切换账号,他打开游戏角色面板,“初代修复师”盘腿坐在虚空中,一级好感度曾让他淡漠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现在这几分笑意却成了淡淡的愠怒。 赤井秀一有些莫名,又觉得这情绪转变来得恰到好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初代修复师”却扭过身,甩给他一个背影,像极了炸毛的大猫。 赤井秀一轻笑出声。 下午两点,兔子给赤井秀一点了份五百日元的快餐,菜色还算丰盛。 琴酒给他送去时,他正在竞技场五人局中大杀四方,并没有注意到手边多了份午饭。琴酒也乐得不跟他打交道,放下快餐就走。 到了晚上,赤井秀一竞技打累了,把界面切回“初代修复师”的面板,看着上面灵动鲜活的游戏角色放松心情,时不时戳一戳屏幕里青年的脸。 琴酒拿着盒饭走近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饭扣到他头上,十分后悔之前怎么没让兔子给自己的游戏人物换张脸。 “……你的晚餐,请慢用。” 琴酒搁下餐盒,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客套话就要离开。 “等等。” 赤井秀一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触动了琴酒的危机本能,反手扣着赤井秀一的手臂就想发力将他甩出去。只是用力到一半,他想起自己在现世的身份,又及时刹住了车。 卸去力气,琴酒冷觑着他:“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赤井秀一能从他刹那间的反应觉察出他刚才的想法,心下一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没什么,只是想向你道谢。”赤井秀一看了看餐盒,菜色都是他不爱吃的几样,他却笑了起来:“我很喜欢你点的这份快餐。” “不用客气。” 琴酒转身走回前台,在饮食软件上给自己点餐这家快餐店一个差评。 赤井秀一打开餐盒,正要开动,却察觉一道视线落到身上。他敏锐地抬头,冷不防迎上二号机前快斗戏谑的目光。 是的,他也在这儿待了一天。 “赤井先生,你不是不喜欢快餐吗?”快斗笑眯眯地问。 赤井秀一并未因他出现在这里而惊讶,用勺子舀起米饭送入口中,理不直气也壮:“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快斗笑得意味深长。 不远处,琴酒听到两人的对话,莫名品出点“迁就”的意味来,脸色更黑了。 系统提示:他是真喜欢你——我指的是初代修复师(宿主的游戏形象)。 突然弹出的系统提示火上浇油。 琴酒头也不抬,伸手揪住兔子的后脖颈往前一抛,“扑通”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兔子:“……我干什么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0 18:40:09~2021-08-31 22: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暴躁的野生萝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457470 33瓶;凉子 24瓶;未见黄昏 16瓶;凤溪 15瓶;指尖渡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想追他? 安室透的监控器是连夜安的,安装好后拍下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琴酒和赤井秀一从网吧里一起出来。 利用电脑远程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安室透托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头里的两人。 彼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路灯的灯光静悄悄洒在店门外,在门槛下拉出一条黑色的界限,屋里屋外,泾渭分明。 赤井秀一站在门外,而琴酒在门里,客客气气地道别。 “这家网吧会一直开着吗?”赤井秀一佯装打量,仔仔细细将琴酒看了一遍,“恕我直言,你看起来还是在校的学生的样子。” “这段时间放假,营业一周,之后会回校学习。”琴酒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语气冷冷的,并不想与他深谈,“时间不早了,先生看了一天的手机,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说的是没有感情的客套话,和逐客令无异,赤井秀一却恍惚一瞬,以为这又是自己的梦。 在组织的那些日子对他而言确实像个诡谲古怪的梦,虽然是冷血残酷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几缕微光。 赤井秀一能抓住的光里,多数时候站着的都是琴酒。 黑暗里擦着他脸颊掠过的子弹划开一抹星火,救了他一命; 夕阳下血迹斑斑的手递来一支香烟; 山崖上漫过身前人衣角的凛冽的风扑在他面上; 伦敦黏腻的烟雨模糊了头顶的伞…… 那段日子,琴酒带着他满世界跑,但仅仅是坐镇后方调度人员,并没有真正对谁动过手——当时组织的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出手。 如果不是他另有任务,他不会暴露得这么快,或许这样的日子还会更长些…… 赤井秀一眼神一晃,被冰凉的雨丝强硬拽出回忆。他仰头望去,看到幽微月色下飘落的雨,而面前已经没了琴酒的身影。 他有发很久的呆吗? 赤井秀一疑惑间,窗户突然打开,一把黑伞从里面丢了出来。 他后知后觉地接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琴酒探出个脑袋,面无表情地说:“明天还我。” “……” 赤井秀一撑开伞,笑道:“谢谢。” 伞面下暗色沉沉,他的眼瞳却亮起了锐利的光。 琴酒拉上窗户,关掉一楼大厅的电闸,踩着拖鞋上楼。 兔子从垃圾桶里支棱起来:“你不是讨厌他吗?怎么还给他送伞?” “今晚我给他送伞,”琴酒的声音慢悠悠飘到楼下,“明天他给我送钱。” “……妙啊!”兔子冲他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从垃圾桶里蹦跶出来,兔子跳上楼,发现琴酒人不在房间,而浴室中传出了水声。透过浴室门上部的磨砂玻璃和厚厚的水汽,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兔子蹦到床上卧下,耳朵耷拉下来,百无聊赖地拍打着,目光不经意瞥到床的另一侧,无意间看到了一条项链。 镶着翡翠珠子的黑色十字架缀在纤细的银链上,光华内敛,看上去普通而又昂贵。 这条项链它在第一个任务世界时见琴酒戴过,原来他一直都带着吗? 兔子伸爪捞过项链,勾在爪子上打量。坠子沉甸甸的,链子虽细,但也颇有重量,可见用料非常良心。 “他不是不戴饰品吗?” 兔子一爪托着下巴,耳朵有节奏地上下抖动,对这链子的来历很好奇,连琴酒何时走到他身边都没发觉。 “你在干什么?” 淡漠的声线从头顶落下,兔子手上一轻,一根手指旋即勾走了项链。 它的爪子下意识追过去,却在半途被轻轻拍掉,又让人揪着后颈皮搁到床头柜台灯旁,眼睁睁看着链子戴回琴酒颈上。 兔子后腿一蹬跳到琴酒胸前,前爪扒拉着项链,硬是将他塞进衣服底下的坠子给拽了出来:“阵啊,我觉得你这条项链很有故事,能给我讲讲吗?” 琴酒本来要睡了,听到这话懒懒地掀起眼皮:“一个纪念品,你喜欢?那送你。” 他说着就要摘下项链。 “等等!”兔子按住他的手,宝石般的眼瞳闪闪发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纪念品啊……纪念什么?分手纪念?” 琴酒眉头一皱,将它拎到眼前:“你是不是很喜欢八卦?” “是啊是啊!”兔子用力点头,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 琴酒若有所思。 几秒钟后,兔子被扔到书桌上,面前摊开一本琴酒找系统兑换的《周易》。 “好好看,用心思考。”琴酒顺手关灯,只留一盏调到最低亮度的壁灯,舒舒服服地窝进天鹅绒被褥,半个头埋进松软的枕头,“我明天检查。” 兔子生无可恋地看着书上晦涩难懂的华夏文,片刻后,委屈巴巴抹了把眼泪。 它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不好对付的宿主qaq 另一边,赤井秀一回到工藤宅,发现安室透与工藤新一都在,两人挤在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窃窃私语,从背后看画面极其吊诡。 “你们在干什么?” 把钥匙放在鞋柜顶部,赤井秀一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绕到他们前方。 “在看‘纪元修复师特色网吧’门口的监控画面。”安室透头也不抬,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我们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你要看看吗?” “你该回去了。” 赤井秀一懒得搭理这俩恶趣味的损友,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才喝一口就被工藤新一接踵而来的调侃呛了个半死。 “你是不是喜欢那位网吧老板?” 赤井秀一:“……” 剧烈的咳嗽声飘出厨房,工藤新一笑得胸有成竹,一脸看破真相的自得:“我看你看人家那眼神就不对,满满都是情意……” “你这个榆木脑袋还看得出别人眼神里的情意?”赤井秀一从厨房出来,对他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随口反击,“帝丹中学一种比较常见的直男也好意思和我谈情意,你的小青梅同意了吗?” 听到这话,工藤新一脸上的得意顿时垮成了尴尬。 安室透见状,仗着自己的防御无懈可击,接过了调侃的第二棒:“你要不要来看一看你盯着人家发呆的眼神?” 说着,他暂停视频,切到先前特意剪辑下来的画面,再把电脑转到赤井秀一那边。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掀起一截,露出腕上用皮绳穿着的黑色十字架。 屏幕上,昏黄的灯光照出漫天飘旋的雨,赤井秀一站在雨中定定凝视着对面的少年,连他道别的话都没有回答,直到人家进了屋子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画面里其实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神色间的恍惚与怀念却是一览无余。 紧接着,少年开窗给赤井秀一扔了把伞。 “明天还我。” 赤井秀一因这句简短的话又恍了下神,安室透戏谑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一段单剪出来上传到网络,说是拍的一见钟情的短剧都没有人会怀疑。” “……” 赤井秀一笑了笑,伸手敲了下空格键,播放完自动暂停的视频再次重播。 “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他问。 工藤新一点头,安室透摇头。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只是见色起意。”安室透低低地笑道,不知想到什么,素来明亮的眼眸微微黯淡,“……看脸罢了。” “那你现在可以相信了。”赤井秀一并未察觉安室透的异样,因为他也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我确实喜欢他。” 此话一出,原本调侃他的两人齐刷刷瞪大了眼,那反应不比知道组织总部被炸上天小多少。 “你认真的?”工藤新一震惊半晌,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嗯。” 赤井秀一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回房间。 余下客厅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 琴酒在做梦。 他很少做梦,尤其很少梦到过去的事,大约是潜意识觉得过往发生的一切过于无趣,所以即使偶有梦境片段涉及往事,也总是如同走马观花,草草略过。 今晚却不同,或许因为睡前和兔子说起了项链的事,他梦到了这条项链的来历。 那是在伦敦执行任务期间,琴酒按照boss的吩咐替一位深陷囹圄的珠宝设计师送他的女儿出国。设计师以此为条件,为组织担下一部分罪责。 入狱之前,他设计的最后一样珠宝就是一对十字架坠子,以黑玛瑙为基底,黑水晶砌边和填充纹路,又在十字架的交界处镶嵌翡翠珠或红宝石,普通到几乎没有设计感。 这对坠子是设计师为他女儿和未来女婿设计的订婚礼物,然而他女婿是组织庞大的卧底团队中的一员,数日前死在了他自己制造的爆.炸里。 设计师自首前,将坠子送给了诸星大。 “就当是……一点报酬,你也可以视为谢礼,谢谢你们没有伤害我的女儿。”设计师说道。 诸星大收下坠子,转头就去买了十几个相同的吊坠,对琴酒说这是给自己人买的代表身份的信物,当时在伦敦的组织成员人手一个,非要琴酒也收下。 “就当是纪念品吧。”诸星大似笑非笑地把玩着坠子,指缝间泄出几缕红宝石折射的光。 琴酒面无表情地戴上嵌着翡翠的那枚。 后来组织成员死了不少,好几个吊坠被回收再利用,后面进来的波本、水无怜奈都曾拿到过,只是几乎没人当它们是“信物”,现在应该也被他们丢掉了。 再后来,这些吊坠大多流散消失,它们的主人也或死或叛,随着组织覆灭而不再被提起。 琴酒是漠视,甚至厌烦改变的人,所以一直戴着属于自己的这一枚,其实也就是懒得摘下来,死而复生后也没有扔掉它,权当留一个与组织有关的纪念。 说起来,这枚坠子见证了它两任主人的死亡,还是一模一样的死法。单论这一点,就很有“纪念”价值。 梦里,伦敦的天灰沉沉的,绵密的雨丝模糊了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像写到了白学,又好像没写到(挠头)。 这一本琴秀的过去不走原剧线,包括透子和其他角色的设定也有变化,原创剧情比较多。 感谢在2021-08-31 22:03:35~2021-09-02 15: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寂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孔雀开屏 网吧九点开门。 说九点开门,就九点开门,一分不差,一秒不少。 琴酒毕竟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大约是“纪元修复师”名声不够响亮,加上网吧地处偏僻,今天这十台电脑依然没有坐满,却比昨天多了几个人——都是由那个看着像是初中生的少年带来的。 “reborn,就是这里了。”纲吉站在门口,指着立牌对肩上的小婴儿说,他的脸上有好几处伤,唇角带着开裂的血痕,但依然不能阻止他欣喜地勾起嘴角。 “这个网吧的电脑绑定着二测账号,我昨天玩了一天,绝对真实!” 听到他说玩了一天,旁边的俊美少年冷哼一声,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着重看了看他唇边的伤口,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察觉他的视线,纲吉想起早上挨的那顿打和结束时的吻,脸歘一下红到脖子根。 “有意思,看来这家店……”reborn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一转眼看到自家唇学生脸红的模样,奇怪地问:“怎么,你在游戏里找到情缘了?” “没没没没有!当然没有!”纲吉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你脸红什么?” “……我热!” 前台后方,琴酒听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对话,虽然听不大明白,却觉得挺有意思,至少比电视里正在放的晨间剧场狗血剧有趣,同时还给了他一点灵感。 “系统。”他戳戳兔子耳朵,“考虑在游戏里加个情缘系统吗?” 兔子原本在看琴酒给它地那本《周易》,听见这话耳朵直挺挺地竖了起来,几秒钟的功夫已经把地球上所有游戏里情缘系统的资料过了一遍。 “加……也不是不能加,主要是看能不能加出新意。”兔子翻过一页,边查词典啃文言文边思考如何改进这个想法,一心二用颇为熟练,“你有什么修改意见吗?” “修改意见?”琴酒也意识到这系统的鸡肋之处,托着下巴陷入沉思,“情缘一般是在玩家之间结,或许你可以放宽一些限制,让玩家与剧情人物、卡牌角色也能结成情缘……最好再加上与好感系统的交互和唯一性。” 兔子眼睛一亮:“这个想法有趣,我本来还觉得好感系统只给[旅行者一]一个玩家开放有点浪费,现在正好融合这两个系统,三测的新玩法也有了!” “嗯,重点是唯一性,你的游戏商城可以多上线几个买不买都不影响游戏体验的好感度礼包了。” 琴酒不忘初心,努力将新玩法和氪金系统联系在一起。 “稳妥!” 兔子收起《周易》,闭上眼团成一团,看似睡觉,实则是待机开发程序。 琴酒满意地点头,拿起遥控器换台。 与此同时,一辆车静悄悄停在网吧门外,车门打开,赤井秀一从中走出。 自从剿灭组织后,赤井秀一就不必再伪装成冲矢昴,而是换回原本的样貌和穿衣习惯,而今天,他直接拿出了诸星大时期的衣着品味,盯着工藤新一钦点的“孔雀开屏”名头,大步走进网吧。 诸星大是他多次角色扮演中设定最独特的一个人物,他独特就独特在组织里处处是他曾经试图追求琴酒,并且真的付之行动的传说。 boss评价他这个行为为打车去找死。 诸星大的人物设定里有一条就是拿下琴酒,这一条化用自某位华夏大佬近乎玩笑似的建议:不战而屈人之兵,根本原理是拿下琴酒的心,组织就垮了一半。 赤井秀一当时疯得厉害,脑回路不知转了几个弯,觉得这提议很有道理,于是采纳并贯彻执行了。 因此,为了打动琴酒,诸星大在冷血杀手的设定上添加了许多有的没的东西,比如永远优雅的着装与仪态,对旁人惜字如金,对琴酒张口就来就来的情话天赋。 总结一句话:孔雀开屏[琴酒限定版] 赤井秀一非常认真地演绎着这些设定,从进组织到逃离组织,当了琴酒三年零两个月的追求者,那叫一个孜孜不倦,舍生忘死。 那时他投入了太多心力在这场戏上,很多细节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假戏成真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脑海中回放诸星大与琴酒初见的场景,赤井秀一整整衣领,放慢脚步走到琴酒面前。 从前追求琴酒是为了演戏,今天正好相反。 “你好。”他敲了敲桌面,“还是和昨天一样,开一台机子到晚上九点。” 听到熟悉的声音,琴酒的眼神从电视上移开,看到身前的人时猛然一怔,若不是余光瞥见兔子还在手边,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跌入了什么时空漩涡,被卷回三年之前。 赤井秀一换了一身与昨天截然不同的装束。 有夸张涂鸦的衬衫,泛着金属色泽的黑色长裤,样式保守的大衣也变成了皮质外套,搭配时尚前卫的饰品与精心打理的头发,不像fbi的王牌,也不像正经男青年,倒像t台上的模特或酒吧里炫酷灯光下挑动人心的歌手、舞者,垂眸时有种睥睨他人的傲慢。 这是琴酒印象中的诸星大。 琴酒短短几秒钟的注视被拉得无限长,以至于他别开目光时,以为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他眼神的变化逃不过赤井秀一的眼睛,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在他闪躲似的低头后变成了笑意。 还是有用的,至少他没有忘记“诸星大”。 琴酒没有看到赤井秀一脸上一闪而过的窃喜,若无其事地解锁二号电脑,说:“十二个小时六千日元。” “好。” 赤井秀一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原地多站了半分钟,非得等琴酒向他投去困惑的一眼,才问:“同学,你中午有空吗?” 闻言,琴酒讶异地一挑眉。 这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话术,简直让他梦回三年前。 “显而易见,没空。”赤井秀一的表情太淡定,琴酒一时看不出他的打算,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拒绝,“我要看店。” “这样啊……没关系。”赤井秀一唇角微扬,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拒绝,所以顺水推舟地说出备用方案,“午餐你多买一份,挑你喜欢的菜色点就可以了,我不挑食,买完再来找我‘报销’。” “?” 琴酒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而赤井秀一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放下六千日元就潇洒转身—— 被琴酒拽着衣领扯回原地。 “等等。”琴酒捏着他的“后脖颈”,大大的眼睛写满困惑,“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请我吃饭?” 赤井秀一掰开他的手指解救出衣领,然后顺势攥着不放:“是啊,我在用你最方便,也最能接受的方式请你共进午餐。” 琴酒光顾着疑惑了,也没注意到被他握紧的手:“我能问为什么吗?”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赤井秀一坦然剖白,“因为我想追求你啊。” ……可以,是诸星大风格,他们第一次打架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句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换的。 “我们认识吗?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说想追求我?”琴酒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直觉自己被演了,“虽然你看起来是个花花公子……莫非你实际上也是个花花公子?” ……原来琴酒对“诸星大”的第一印象是看起来像花花公子? 赤井秀一绷住了差点崩裂的笑脸:“喜欢一个人又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名字。而且,我也不是花花公子。” 他说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终于让琴酒发现不对,一把甩开了他。 其实琴酒有一万种办法拒绝赤井秀一,就像三年前无数次拒绝诸星大那样。但这些办法琴酒可以用,黑泽阵不行,一用身份就要暴露干净了。 想到这里,千言万语堵在琴酒胸口,他却只能生生憋回去,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冷冰冰地挤出一句:“我不早恋。” 赤井秀一差点笑出声,先前的郁闷因这几个字烟消云散:“你现在不算是早恋吧?” “我还未成年。”琴酒理直气壮,“成年之前的恋爱经历都叫早恋。” “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我不强求。”赤井秀一自觉在这场交锋里占据了上风,悠哉悠哉地说:“霓虹二十岁成年,你是大学生,今年应该十九岁了,还差一年就到二十,我可以等你长大。” 说着,他微微俯身在琴酒脸上戳了一下,一触即离,不给他反击和抗拒的反应时间。 “午餐记得点自己喜欢的菜色,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中午记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当是‘报酬’了。” 琴酒正要拒绝,赤井秀一却先一步开溜,脚步那叫个敏捷轻快。 “你的伞我忘带了,明天再还给你。” 琴酒:“……” 一种植物.jpg 就在琴酒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的时候,兔子睁开眼睛,不疾不徐地道:“你昨天说什么来着?‘今晚我给他送伞,明天他给我送钱。’我看他是专门行善积德普度众生,给你送姻缘来了。” “……” 琴酒揪住它的兔耳朵,平静地将它扔进垃圾桶。 “那儿凉快,待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琴秀的过去都是原创剧情。 感谢在2021-09-02 15:56:40~2021-09-04 18:2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暴躁的野生萝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子 10瓶;柠檬汁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前置任务 琴酒没有给赤井秀一省钱,午饭点了十个菜,专挑贵的点。 好不好吃,爱不爱吃,不重要。贵,才是重点。 琴酒点菜的时候,赤井秀一正在打“苏斐线”的后半段,也就是第十位侦探的剧情。 虽然早已猜到结局,可看到顶着琴酒的脸的“黑泽阵”死在“苏斐”手下,他心里还是堵了一会儿,看着屏幕上浮出的“be”两个字母,郁闷得烟瘾又上来了。 “叩叩——” 赤井秀一正要退出剧情重打,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桌子,于是摘下耳机转眼看去,就见外送员把提着的一大袋子餐点递了过来。 电脑桌不大,一个显示屏,加个键盘和鼠标垫就差不多塞满了,没地方放东西。 赤井秀一一看这大袋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就知道琴酒是故意整他,但他一点不恼,反而笑了起来,接过袋子说:“谢谢。” 外送员离开后,他拎着袋子望向前台,果然在琴酒跟前看到了一个同样的包装袋。他应该是同一份菜单点了两份,而且专门挑价格昂贵的点。 察觉赤井秀一的视线,琴酒抬头回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慢悠悠地拆开包装袋,将打包好的菜肴一份一份取出,摆在前台桌面上。 三文鱼刺身、松茸蘑菇、神户牛肉、河豚刺身、鳗鱼寿司…… 这一餐的价格换算成系统所在世界的货币,能赶上整间网吧的装修成本了。 “你是真不客气啊。” 兔子爬出垃圾桶里,抖抖毛,跳上桌子窝到琴酒手边,看着河豚刺身垂涎三尺:“这道菜是最贵的吧?” 河豚肉片得薄如蝉翼,每一片晶莹剔透,在雪白的瓷盘里摆成盛放的牡丹,是河豚刺身装盘中的“牡丹盛”,从卖相到口感都无可挑剔。 价格自然也无可挑剔。 琴酒没有说话,用筷子挑起一片放到醋盘里滚了滚,再送入口中。 河豚肉生吃十分有嚼劲,肉质滑嫩鲜甜,与醋的酸味完美结合,令人口齿生津,胃口大开。 “好吃吗?”兔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琴酒点点头,认可这道菜肴的美味,只是心中毫无波澜。 他不在意口腹之欲,好不好吃都是一顿,要不是想给赤井秀一找点麻烦,他也懒得点这么精贵又不顶饱的食物。 几样刺身琴酒吃了几口就推开,只把鳗鱼寿司和神户牛肉吃完,剩下的全喂给兔子。 兔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乖巧地蜷在琴酒掌心饭来张口,小小一只却吃掉了所有剩菜。 “唔,好吃……” 兔子叼住最后一片三文鱼,吧唧吧唧地啃光,眼珠一转,又盯上赤井秀一那份。 然而赤井秀一胃口可比琴酒好多了,一桌菜硬是吃到只剩了点底,兔子看过去时正好看到他在收拾碗筷,目瞪口呆。 “阵哥,你俩以前……当过队友吧?”它抬爪撩了撩嘴巴,小声问道。 琴酒不想搭理它。 没得到回答兔子也不气馁,拽着耳朵叹着气说:“那你们食量相差这么大,是怎么吃到一块儿去的?难道是你先吃,他收尾?” 那时他们不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琴酒翻了个白眼,把这只八卦兔提溜到一边,打包好餐盒扔进垃圾桶。 就在这时,赤井秀一也提着垃圾袋走上前来,挑挑眉,笑道:“对这顿午餐满意吗?” “还不错。”琴酒淡定回应,“如果每天都有这么丰盛的一餐,我的生活应该会比之前美好很多。” 言不由衷。 赤井秀一和兔子的思维在这一刻奇妙地呼应上了。 他们都知道琴酒的饮食习惯专治各种花里胡哨,越精致越不爱吃,要是天天让他吃刺身寿司蘑菇这类东西,他能烦死。 不过,赤井秀一现在还不能表露出对琴酒的了解,于是顺着他的话说:“既然这样,那在你返校之前,我的午餐和晚餐都交给你了。” “……” 琴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气的。 “这位先生,你真的很闲吗?”他冷着脸说道,一身正气,义正辞严,“与其每天来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如做点正事,哪怕是在家看书也好过泡网吧。” 赤井秀一勾起唇角:“我并没有故意浪费时间,我说过,来网吧是为了追求你,追求喜欢的人,怎么能叫浪费时间?” “……你是认真的?” 琴酒本以为他口中的“追求”是认出自己的身份后说来恶心自己,所以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这时他突然想到,以赤井秀一的性格,并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又不是先前在组织卧底的时候,他得多闲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所以……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之前的追求也不是出于当卧底的需要? 什么毛病?! “我从不拿感情的事开玩笑。”赤井秀一抬手将垃圾袋扔掉,“你中午点的都是昂贵的日料,可见舌头很叼。反正现在无事,你可以开始思考晚餐的菜色了,我很期待你的下一份‘菜单’。” 说完,他笑眯眯地摆手,转身回到电脑前坐下。 琴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倍感荒谬地抓抓头发。 “兔子,他真的喜欢‘黑泽阵’。” “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兔子舔舔爪子梳梳毛,“这事儿他一出场就说了啊。而且,他以前就是你的追求者,说明他喜欢这个模样这个气质的人,‘黑泽阵’完全长在他的xp上,他能不喜欢你吗?” 琴酒冷笑:“如果他的xp是琴酒,那我只能说,人类的xp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劝他尽早就医。” 兔子梳毛的动作一顿,支棱起脑袋,看看赤井秀一再看看他,小脑袋瓜一阵急速转动分析研究后,忽的恍然大悟。 它一蹬桌面,严肃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把‘黑泽阵’当做琴酒的替身了!华夏有一个词语叫‘宛宛类卿’,指的正是男人的替身情结!” 琴酒:“……?” 兔子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扒着琴酒手臂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他才见你两面就说要追求你,而你和他之前的心上人琴酒长得一模一样,要说这其中没有一点移情因素,狗都不信!” “再者,‘宛宛类卿’里的‘卿’一般是指死去的白月光,而在他的认知里,琴酒也已经死了。相似的面孔,已死的白月光,这不就是‘宛宛类卿’的标配吗?阵哥,他喜欢你是真的,但拿你当替身也是真的!” 兔子说到最后,痛心疾首地狠蹬赤井秀一一眼:“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男人,阵哥,你放心,下次版本更新我就把‘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提升门槛拔高两倍,让他肝到吐血!” 听完它这番通过错误条件和错误推导过程得出正确答案的分析,琴酒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叹一口气。 他怜悯地抚摸兔子脑袋,叹道:“你看,我当时就不同意你出院。” 兔子:“???” …… “初代修复师”的二测热度相比一测几乎是翻倍地上涨,开测不过两天就已经拿下二十个世界热搜,在各国都火出圈了。 二测开放的新地图“天行双星”比第一个地图“诡异宇宙”小得多,但文本量极高,整整三十二条故事线,每一条单拎出来都能写上十几万字,让剧情党直呼过瘾。 与之相对的,新地图的野怪刷新速度也非常快,练度高的人能在临时副本中尽情体验割草快.感,练度低的新玩家也能借此快速升级,游戏体验比一测提高了很多。 不过,由于新地图的文本基本集中在主线里,所以无法触发突发事件,很多有趣的支线依然只能在旧地图体验,让不少被解谜副本吸引过来的推理爱好者颇为失望。 当然了,这是抢到二测名额的玩家们的感受,那些没抢到的只能一边当云玩家看实况解馋,一边对二测玩家的凡尔赛发言予以谴责。 ——“初代修复师”的狗策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家游戏已经不需要测试了?至少不需要小范围内测,直接上公测吧!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的舍友说他走之前想玩一玩“初代修复师”。 ——还不内测,是想等一个世纪后烧给我吗? ——解谜线太棒了!除了“苏斐线”的循环be结局我欣赏不来之外,每一条线我都很喜欢!——所以什么时候上线?! ——散了吧,我每次看到空空荡荡的游戏商城都觉得这游戏上线无期,氪金系统弄好之前策划不会给我们这些可怜的玩家开门的! ——所以都是策划的错对吧? ——文案没错,美工没错,程序员没错,你说谁错了? ——只有策划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兔子刷完论坛的最新评论后,心满意足地关掉手机,抬抓扒拉了一下琴酒的手。 琴酒刚送走赤井秀一,心情刚刚恢复平静,准备收拾东西上楼休息。被它一扒拉,奇怪地低头看去,问:“怎么?” “还有三天新世界就要开始了,因为你上个世界的完成度较低,所以第三个世界由系统指定,已经给你抽好了。” 兔子说着,随手掏出一套堆起来比它还高的卷子:“这个世界有前置任务——如你所见,明天早上开店之前刷完这套题。” 它话音刚落,琴酒就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新世界前置任务[题海无涯]。 系统提示:请在次日早上九点之前完成一套九科高中卷子,方式不限,可上网、翻书查询答案。 备注:一个人,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琴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4 18:28:09~2021-09-05 20: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寂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刷题任务 如果不是知道系统任务都是随机抽取的,琴酒真想把兔子毛剃了当场做一顿麻辣兔头。 高中试卷,九门科目,一套九份,每份八张十六面,要他一晚上写完,这不是做任务,这是在下地狱的边沿翩翩起舞……跳的还是探戈。 好在任务的完成方式不限,也就是说,他可以上网查答案自己抄,也可以想办法让别人帮他做作业。 琴酒揉捏着兔子的后脖颈,直把它揉得瑟瑟发抖,背脊发凉。 “那啥,这任务真的是随机抽的,我没有想故意搞你啊!”兔子趴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琴酒低头冷觑它几秒,一指头敲在它脑门上:“我不想写试卷,也不想抄。” 兔子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没明白他想怎么做:“前置任务不做,没法儿获得进入新世界的权限……” “我知道。我是说,我不做。”琴酒坐起身,顺手将兔子提溜到床头柜上方小山似的卷子上。 “你在游戏里发布一个隐藏任务,将这九套卷子嵌入九个任务当中,随机抽取九名幸运玩家替我做题。等他们做完,你再把答案导出复制到卷子上。” 琴酒叭叭一通说完自己的打算,也不管兔子听没听进去,又补充道:“记得把任务奖励弄得丰厚一些,没有足够的激励,我怕他们做题给自己做出心理阴影来。” “……” 兔子听懂了,也麻了。 面对这个把既定规则当面团一样肆意揉搓的方法,兔子作为规则的制定者欣然接受,还冲琴酒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你可真为他们着想。我这就去发布任务。” “嗯。” 解决了试卷的事,琴酒一身轻松,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去了。 兔子则趴在试卷上编写程序,将试题导入任务,再嵌进新地图的野怪副本,触发率设置为百分之一。 与此同时,它在se论坛上发布了一条更新讯息: “纪元修复师”将在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进行不停服更新,预计用时十分钟,在此期间,玩家们可以正常进行游戏。 本次更新内容如下: 1.修复了新地图野怪副本能玩的bug——野怪副本难度提升百分之五十,野怪在战斗中将获得随机增益,包括并不限于无敌/增疗/复活等等,具体增益玩家可自行体验。 2.野怪副本新增九个限时隐藏任务,触发率百分之一,全部触发后该任务将永久不再上线。 限时任务奖励:超强角色卡牌[安菲利亚生命之神(绝版)]x1、随机绝版红色武器一套九件、无限生命药水(36小时)。 备注:该任务难度中等,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抗压能力,无高操作要求,每位玩家都可以尝试。 更新讯息发布后,整个论坛再次沸腾,所有内测玩家不管之前在干什么,现在都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登进游戏开新地图刷副本。 绝版卡牌,绝版武器,无限生命药水…… 新隐藏任务的奖励让内测玩家们直呼策划终于开始做人了,而没能抢上名额的云玩家则补上骂策划的空缺,论坛霎时划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 云玩家一边骂一边求内测名额,内测玩家一边夸一边副本刷得飞起。 始作俑者兔子美滋滋地观战,看了会儿双方的对冲操作才下线,深藏功与名。 赤井秀一当然也看到了这条讯息,不过不是在se论坛上,而是在工藤新一与服部平次的刷屏转发里。 “竞技场前十的争夺越来越激烈,我们的战队现在只能勉强排到第十,如果可以拿到隐藏任务的奖励,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稳住排位!” 安室透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 “官方发布了绝版卡牌的数据,定位是奶爹,但输出爆炸,差不多和赤井手上那张‘初代修复师’媲美了!” 工藤新一的语音紧随其后。 “别忘了那套绝版红武,足足提升三倍的攻防敏属性,太恐怖了,是足以颠覆游戏平衡的存在,难怪是绝版!” 服部平次也跟着说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分钟,发现赤井秀一一直没说话。还是工藤新一问了一句,他才慢悠悠地说:“十分钟的更新时间到了,我在刷新地图野怪,难度很高,没空聊天。” 其他三人闻言,立马放下手机刷副本去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云玩家赶着骂策划,玩家忙着刷野怪。后者又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被野怪按着摩擦,另一种则是苦苦挣扎隐忍磨死野怪,只为触发隐藏任务。 众生百态.jpg 作为系统钦定的“欧皇”,赤井秀一在被难度暴增的副本磨砺出自认坚不可摧的心脏后,终于在凌晨三点触发了第一个隐藏任务。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任务内容震惊到蚌埠住了。 隐藏任务:完成一套高中数学模拟卷[八张十六面一百二十题]。 倒计时:五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深夜,月光如洗,万籁俱寂一切都沉在无边的静寂里,只有心跳声清晰可闻。 赤井秀一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题目,终于明白更新讯息里备注那一条说的“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抗压能力”是什么意思了。 另一边,安室透千辛万苦刷出了第二个隐藏任务,也被这套反套路卷子震慑得久久无法平静。 至于地球的其他地方此起彼伏的八声“卧槽”,也掩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下。 琴酒一夜好梦。 …… 第二天早上九点,琴酒打着哈欠准时开门,就见门外蹲着个小小身影。 是和赤井秀一一样连着两天光顾网吧的纲吉。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到琴酒,顿时哭丧着脸问:“老板,你真的不考虑晚上也开门吗?” 琴酒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纲吉一下跳起来,激动之际抓着他的手臂滔滔不绝:“昨天晚上狗策划……咳咳,‘纪元修复师’更新了九个限时隐藏任务,但我因为没有账号完美错过,我的老师和学长也是同样的情况,为此气了一个晚上,看,我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你是不知道那个隐藏任务的奖励有多丰富,绝版卡牌加绝版全套红武,啊,想想我就心痛……” 琴酒一边听他叭叭,一边拖着他往里走。纲吉丝毫没有感觉,挂在他身上稳如泰山,翻来覆去地形容自己错过任务有多心痛。 “别吵了。”琴酒走到一台电脑前,提着他放到椅子上,“二测刚刚开始,后面还会有新版本新任务,而且就算你没错过,也不一定打得过加强后的野怪副本。” “嗯?”纲吉眨眨眼,松开抱着他的手,“真的吗?我不信。” 说着,他快速打开电脑,登入游戏,想也不想就直奔新地图。正好几个野怪刷新点都亮着,他兴冲冲地进去,准备大杀四方让琴酒好好看看自己的操作水平。 然后被打了个四大皆空。 伤害栏空,防御栏空,辅助栏空,胜利栏空。 纲吉:“???”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琴酒给客人留了点面子,只是微笑而没有笑出声,转身回到前台,在点餐平台点了份早饭。 在他右手边,一摞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堆放得十分整齐,就等系统验收了。 兔子刚复制完答案,没必要再检查卷子,所以兔爪一挥将它们收了起来。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顺势弹出。 系统提示:你已完成前置任务,新世界将在三日后早晨七点开启。 系统提示:由于新主线任务涉及的地区仅有一座学校,此次新世界将以局部投影的方式直接嵌入本宇宙霓虹国某处郊区。 系统提示:请宿主做好准备,新主线任务的完成度必须达到百分之六十,且不可在现世暴露身份。 看完三条提示,琴酒大致了解下个任务的要求了,估计是让他在异世界的学校投影里整点大活,这大活有可能还会波及现世,所以才有最后一条提醒。 系统的任务一向普通,而琴酒完成任务的方式也总是鬼斧神工又出人意料,理论上异世界投影嵌入现世,该慌的人是系统才对。 但不知怎么的,他这会儿也有些不妙的预感。 “系统,现世的人会接触到这所学校的投影吗?他们会不会给我的任务造成麻烦?”琴酒戳了戳兔子的耳朵。 兔子正趴在太阳底下晒毛,听到这话懒懒地道:“会啊。” 琴酒挑了挑眉。 兔子舔舔爪子,解释道:“说是投影,其实是把学校搬到了这个世界,当然会与这个世界的人事物产生交互。不过你放心,我们集团与那个世界的规则管理者有协定,等你完成任务,投影里出现过的人会忘掉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事,现世的人也同样会忘记他们。” “包括我?” “……不包括。”兔子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开口直击重点,“你是唯一的例外。关于你的记忆,我们真没办法清除。” 琴酒还要追问几句,余光却瞥见赤井秀一从门外走了进来,迅速闭了嘴。 他看上去精神不佳,倒不是把疲惫表露在外,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颓然感,而这种颓然感一般只会出现在开学前夕为了肝作业疲于奔命的学生身上。 毫无疑问,他是隐藏任务的触发者之一。 琴酒这回真没忍住,在他走近时笑出声。 赤井秀一揉揉酸涩的眉心,听到他的笑声条件反射地问道:“你笑什么?” 琴酒轻咳一声:“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我的宿敌为我做了一夜的题》 校园生活(一) 赤井秀一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并且掌握了证据。 于是他问:“什么高兴的事情?” 琴酒避而不答,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在这里待满十二个小时吗?” “是。”被精准截断话头,赤井秀一叹了口气,心下却不免有些怀念——脱离组织的琴酒并没有太多改变,从前遇到他不乐意回答的问题,他也是像这样径直撇开,搪塞都懒得搪塞,傲慢得气人。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忍不住笑了一下,在琴酒奇怪地看过来时顺口补充道:“不过今天就不用给我点午饭了,你买自己那份就好。我熬夜熬到八点,中午想睡一会儿。” 琴酒给他开了二号机,听到这话,颇觉得荒谬。 “你熬得这么晚不在家睡觉,还来网吧干什么?”说着,他抬眼打量赤井秀一,戏谑的眼神像在看史前巨兽。 “可能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们产生交集的地方吧。”赤井秀一耸耸肩,提起路上买的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到他手边,“当然,如果你今天中午愿意……” “不愿意,请。”琴酒一口回绝,甚至不想听他把话讲完。 赤井秀一也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头,拎着咖啡走向电脑。 该是多固执又多高傲的人,才能在披上假身份的同时完全保持原本的性格,连拒绝别人的方式、表情、措辞风格都一模一样。 赤井秀一现在快变成“琴酒观察师”了,不管“黑泽阵”做什么都下意识拿他和过去的琴酒比较。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真是多此一举。 坐在椅子上,赤井秀一放松下来,也不开电脑,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这么累,倒不是因为熬夜,以前执行任务时好几天不睡觉都是常事,不至于现在就挨不住了。他的疲惫,大多来自那套数学题。 在昨天之前,赤井秀一从没想过一个游戏的隐藏任务会是做题,还是高中模拟题。 那些题目涉及的知识点他早八百年前就都还给老师了,只能上网查答案、查公式、查定理,八张卷子做下来身心俱疲,恨不得照着策划的脑子来一拳。 这游戏哪里都好,就是找了个不干人事的策划。 赤井秀一休息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他按着抽疼的眉心,满心不耐地掏出手机打开,居然是新任务邮件。 确切地说,是新委托。 一位大佬透过茱蒂那边的关系委托他到位于八原地区一所名叫“晨钟曦光”的大学调查……他女儿的恋爱对象。 看清委托内容,赤井秀一笑出了声。 这人钱多烫手吗?专门找他调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要知道,他很少接私活,每接必是天价,因此不是特别棘手的任务,再有钱的人都不会随意找上他。 茱蒂这是给他接的什么任务?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就想拒绝,可刚输入一个字母,他就把信息拉上去,仔细把那个大学的名字又看了一遍。 晨钟曦光大学。 黑泽阵,十九岁,东京大学新生,十一月二十八日将到晨钟曦光大学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换生。 这是之前灰原哀查到的资料。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琴酒,他正在喝赤井秀一买的咖啡,盯着手机不知在思考什么,不自觉咬扁了吸管。 ——我接了。 赤井秀一删掉打上去的字母,换了一个答复。 很快,茱蒂的电话播了过来,他起身出去接听,路过前台时,琴酒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等赤井秀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揪揪兔子的后颈皮,没头没尾地说:“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人家想追你,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你确实算是‘不怀好意’。”兔子头也不抬,并抬腿蹬掉他的手,“怎么突然说这个?” 琴酒拧着眉头思索许久,确实也找不出心里头那一丝不安从何而来,只好把目光放回打到一半的解谜游戏上。 “没什么,兴许是我多想了。” …… 余下的三天闲暇时光在赤井秀一的纠纠缠缠下一晃而过。 第六天晚上九点,琴酒准点打烊,正要关门的时候,却见赤井秀一突然折返,将琴酒第一天借给他的伞还回去。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把伞了。”琴酒随手将伞立在门边,长睫微抬,映着霜色的月光斜照进他眼底,“明天我要返校,这段日子网吧不会再开。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好,我知道了。”赤井秀一不露一点失落,反而弯起眉眼笑得温柔,“既然我们要暂时分别,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琴酒不信他没有调查过自己现在的身份,追问这句估计是他的恶趣味,非要自己做一遍自我介绍。 琴酒不想顺他的意,不冷不热地道:“名字……下次见面再说。回见。” 说完,他也不等赤井秀一回答,反手带上大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赤井秀一笑了笑,慢悠悠地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 他已经能想象出,琴酒明天在晨钟曦光大学看到自己时的表情了。 一定很有趣。 此刻,琴酒还不知道他和赤井秀一的缘分并未结束,正为暂时摆脱了他而高兴,关掉一楼的电源后就上楼准备休息。 他在现世的作息比以前健康了不知多少,早睡早起,三餐准点吃,又被赤井秀一投喂了这些天,脸都圆了一圈。就是身高还回不到之前的高度,需要再长几年。 出于伪装需要,他现世的身体被系统缩减到正常男子十九岁的身量,只有在任务世界才会恢复原样。 琴酒前脚上楼,后脚系统提示就到了。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主线任务[幻梦人]。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幻梦人[第一环]:入学。请宿主在明天早上十点之前到达晨钟曦光大学新生处报道。 任务奖励:镜子x1。 备注:晨钟曦光大学校训:打不过,就加入;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主线任务第一环这么简单?”琴酒脱口而出,“这不会又是个解谜本吧?” “不是,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比你自己抽的那两个简单得多。”兔子蹦到他怀里,扒拉扒拉他的手,舒舒服服地窝着,“你就当是去度假——只要你放平心态。” 听到后半句话,琴酒浑身汗毛直竖。 “……你这么说肯定没好事,我能换一个世界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兔子掀起一边眼皮瞥他,“新世界的投影已经载入完毕,和现世也有了交互,在你完成任务之前无法回收。” “……” “安心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兔子一爪子呼在他眉心,“就当是补回你之前没机会经历过的校园生活,好好享受吧!”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太妙了。他更不放心了。 因为睡前兔子的一番话,琴酒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做了好几个古怪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眼下青了一片。 “呀,你没睡好啊?”兔子张口就是一句风凉话。 琴酒将它从自己身上提溜开,赤脚走进浴室,拧开冷水那边洗了把脸。晨间的寒气融进水里,沁入肌肤,让他打了个激灵,仅有的一点睡意全都散了。 他洗漱过后,换上兔子准备的衣服,白衬衫,黑色长裤,一件米色套头毛衣,搭配灰色长围巾,再加一副金丝眼镜,书卷气十足。 “嗯,有点帅气学长……哦不,学弟那味儿了,我的眼光就是好。”兔子纵身跃到他肩上,得意地一甩毛,“你进学校之后,不混个校草或者系草过把瘾都对不起我这衣品!” 琴酒屈指把它弹下肩膀。 晨钟曦光大学在八原,离并盛町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任务要求他十点之前赶到学校报道,现在是七点,时间还算宽裕。 琴酒背着单肩包登上去往八原的列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上车的时候他感觉有不少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大部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有一两道则长久停留,可他环顾左右,却并没有找到视线的源头。 琴酒扶了扶眼镜,走到靠车门的一侧坐下,顺手将背包放在身旁,低头打开了手机里的解谜游戏。 昨晚刚打完一周目,很多支线和结局没有解锁,现在有空,正好利用列车上的两个小时再打一次。 琴酒盯着手机,跟随文字提示搜寻线索、证据,仿佛完全沉浸进去,不再关注外界之事。 过了十分钟,列车上的乘客多了起来,有人趁势挤到琴酒旁边的位置,借着其他乘客身体的掩护,悄悄摸上他背包外侧的口袋。 里面放着钱包,是出门之前兔子随手给他塞进去的。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钱包的瞬间,琴酒猛地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那人的手腕,一扯一拽,直接将其拖出人群,顺势在他腿弯处踢了一脚,把他踢得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附近的乘客们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硬是在拥挤的车厢里退出一圈空地。 琴酒看着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抓着他手腕的手一用力,他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闭嘴。”琴酒冷冷道。 迫人的气势与杀意悄然扩散,像深夜下的一场暴风雪,无形间摄人心魄,不仅堵住了小偷的嘴,也让议论纷纷的乘客们不敢再出声。 琴酒以前迫于无奈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的时候可没有人敢靠近他,更别说有不长眼的家伙来偷他的东西。 他这是“隐居”久了,气势不显,才会让这种小喽啰盯上? 琴酒身体不动,只垂眼俯视那人,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直把他看得瑟瑟发抖。 虽然不爽,但琴酒还是没对他做什么,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做什么,所以只是等列车员来把他带走也就罢了。 闹过这么一出,他没心情再玩游戏,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两个小时在列车难得的安静中缓慢流逝。 到了八原,琴酒离开车站,又搭乘公交车坐了五站路,在一处田野前下车。 田野的对面就是晨钟曦光大学,而这边的公交站台前设了一顶遮阳伞,伞上贴着一张白纸,写了“新生接待处”几个大字,伞下有几人忙忙碌碌,应该是学生会的志愿者。 琴酒初来乍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清楚新生处的位置,便走到接待处想看看能不能拿张地图。 他过去的时候,正好一个人走到前边的长桌附近,听到脚步声条件反射地抬头,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是冲矢昴的脸。 琴酒:“……” “同学,”冲矢昴扶了扶镜框,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温和地笑着招呼道,“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6 21:19:24~2021-09-08 17:2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冷尘清 50瓶;一只暴躁的野生萝莉 10瓶;易水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校园生活(二) 冲矢昴和赤井秀一是两个人——对于“黑泽阵”来说。 赤井秀一既然换回这副许久不用的面孔,说明他并不是故意追着琴酒过来,至少不只是为了琴酒而来,必定另有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琴酒不感兴趣,不想探究。 于是他学着赤井秀一的样子,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说:“麻烦学长帮我找一份学校的地图,或者告诉我学校的新生处怎么走。” “黑泽阵”的反应符合人设,甚至比以往对着赤井秀一时还要温和些,冲矢昴面上笑吟吟的,心里却莫名生出一点不悦。 “学弟是今天报道的交换生吧?”他拿过记名册和钢笔,“名字、学校、年级都跟我说一下,我需要登记人数。” 闻言,琴酒诧异地问:“交换生很多?” “是啊,有二十几人,从大一新生到研究生都有,不然也不会特意在公交站前设立一个接待处,纸条上的‘新生’指的就是其他学校的交换生。” 冲矢昴简单解释几句后又微笑着催促道:“学弟,麻烦配合一下。” “黑泽阵,东京大学,大一。”琴酒看他不像说谎,便照着人设回答他的问题,“除了登记,还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了。”冲矢昴快速记了几笔,扭头好像想说什么,却见其他过来帮忙的人手头都有事做,于是改口道:“我们这里没有准备地图,学校里路线复杂,我带你去吧。” 琴酒听见他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用了,我……” “学校面积很大,新生处离两个校门都很远,你要在十点之前赶到那里,不认路会很麻烦。” 冲矢昴抢先点明了他的顾忌,将他拒绝的话都堵了回去,临了,还故意恶趣味地补充说道:“学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设置接待处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供帮助。” “……好吧,谢谢学长。” 琴酒被噎得无话可说,自己排演的人设剧本,即使对着不喜欢的人也要尽力演完。 冲矢昴看他答应,立马放下记名册,跟身后的同伴说了一声,便主动走在前面带路。 田野扩大,中间有一条笔直的路分开,路的尽头就是学校的正门。 从外面看,看不到学校全貌,也看不清里面的环境,直到进了大门,琴酒才知道冲矢昴没有说谎。 学校内部的道路四通八达、错综复杂,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确实不是他一个新生能绕明白的。 看来他来这里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琴酒若有所思地瞥了冲矢昴一眼。 从右侧第二条羊肠小路绕进去,穿过一片浓绿的竹荫,踏着湿滑的青石板铺成的浮桥七拐八绕走到高处,然后在山腰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蜿蜒曲折的山径尽处,一栋典雅的木…… “轰——” 木屋中忽然传出一声巨响,伴随响声而来的还有冲破屋顶腾起的火光和浓烟,直把“典雅”烧成了“狼藉”。 一个肩上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捂着口鼻跌跌撞撞地冲出塌了大半的门,半边脸白净,半边脸熏得漆黑,张口吐出一股灰色的气体,又被呛个半死,半跪在地上形象全无。 看到这一幕,被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的琴酒和冲矢昴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起他。 “老师……你……还好吧?”冲矢昴给男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询问的语气中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 “咳咳咳咳咳……”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咳嗽声。 男人咳得撕心裂肺,看上去被呛得不轻,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琴酒见状,正想收回搀扶他的手,他却突然身体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琴酒和冲矢昴中间跳开,挺直了脊梁的同时顺手一整衣领,把大衣上的褶皱抚平,并理了理头发,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们。 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比流水线作业还迅速精准,不知之前重复了多少次。只是他严肃的表情再衬上一脸的烟灰,正经是没看出来,反倒很有马戏团式的滑稽。 “两位同学早上好,是其他学校的交换生来报道的吧?”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端着教师的矜持威严淡淡道:“新生处出了点意外,你们跟我到教师宿舍,我帮你们办入学手续。” “老师,我并不是交换生,这位黑泽学弟才是。”冲矢昴连忙解释,还把琴酒往前推了一步。 男人笑着摇头:“没关系,你也一起吧,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带这位同学回宿舍。” 说完,他就要领着两人离开。 琴酒看了看他身后还在冒烟的屋子,再看他的态度,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嘴,而是从背包一侧拿出纸巾递给他。 “老师,你……先擦擦脸。” 男人一愣,目光落在纸巾上三秒钟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的气场都暗了下来。 现在是秋天,周围植被多,绿意萧萧。而他犹如提前入冬,乌漆嘛黑的半边脸显出了低落的灰白。 “谢谢。” 男人颤抖着手接过纸巾,背过身去——搓了足足十分钟。 生产队的驴洗澡时都不敢这么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自己的脸打磨抛光呢。 怕他把自己的脸皮搓掉,冲矢昴与琴酒对视一眼,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老师,教师宿舍离这里挺远的……” 他没有说下去,主要是男人的气场又黯淡了好几分,他实在不忍心。 深吸一口气,男人转过身来,脸上的烟灰没了,但沾着烟灰的半边脸也被他搓得通红。 他把用了大半的纸巾塞回琴酒手里,弯起的嘴角微微发抖:“走、走吧,咱们抄小路,快去快回。” “对了。”抬脚之前,男人又抓住他们俩的手,无比郑重地道:“忘掉刚才你们看到的一切,不然——扣学分。” “……明白。” …… 一番折腾之后,入学手续总算是办完了。 目送男人签下名字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浴室,琴酒低头,纸上龙飞凤舞张狂霸道、放在医院起码是科主任起步的字迹映入眼帘,唯一能看懂的只有他的名字,还是冲矢昴帮忙写的。 “走吧。” 冲矢昴放好签字的钢笔,拉着他的手臂快步走出了教师宿舍。 琴酒挣开他的手,收起入学证明:“还有别的手续要办吗?” “没有。”冲矢昴摇摇头,余光瞥见他环顾四周,似乎有些好奇,便说:“老师让我带你回宿舍,正好今天不排课,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经过前两次绕路的经历,琴酒不再怀疑他的好心,也不想以后做任务时因为不识路而浪费时间,于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麻烦你了,学长。” 他的声音平淡温和,像是完全进入角色,对冲矢昴这位友好的陌生人抱有最浅程度的善意——那是赤井秀一和诸星大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冲矢昴讶异地看向他,却正好撞上他投来的视线,眼底原本落了一秋的寒霜冷雾,现在消融出了一点暖意。 他垂下眼帘,片刻后笑道:“我们先去跳蚤市场,那里热闹,而且在离学生宿舍最近的路上。” 说着,冲矢昴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校规和一些注意事项。 因为先去跳蚤市场,所以他的介绍也从跳蚤市场说起。 “跳蚤市场是由学生们自发组织的一个小集市,主要出售平价的二手物件,在每年的毕业季和开学季都能淘到好东西。跳蚤市场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还价,学长们都是老油条,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很好说话,其实出价很黑,你是新生,在那里买东西的时候直接对半砍,他们都能净挣百分之五十。” 琴酒轻笑一下:“跳蚤市场可以以物易物吗?” “不可以,不过有一条免费获取的途径。” 说到这,冲矢昴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微微笑道:“学校有武术必修课,讲究文武兼修,因此学长们的身手很不错。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东西,砍价砍不下来,钱又不够,可以向摊主发起武斗,赢了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琴酒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嗯,我喜欢这个规定。” 两人说话间,跳蚤市场到了。 还没入门,喧闹声就传了出来,木制的门框后方开辟出一条平坦的道路,路旁铺着一张张餐布作为摊子,摊主们姿势千奇百怪地歪在上面,和顾客唇枪舌战吵个不休。 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 冲矢昴想领着琴酒去买生活用品,但刚穿过门框,右边闹腾腾的动静便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摊子前,一位身着厚重繁复的袈裟,头光锃亮的宗教学院佛学生双掌合十,与一个抖着腿流里流气的学长砍价。 “这串佛珠……” “三千块,不二价。”学长竖起四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佛学生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学长,你知道它不值这么多钱。三十。” 学长一摆手:“信仰无价,五千!” “你刚才不是说不二价?”佛学生掀起眼皮,眉毛隐隐抽动。 学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挑衅似的笑嘻嘻地反问道:“这你也信啊?七千。” “……” 佛学生深吸一口气,从袈裟里掏出一支碗口粗的禅杖。他一手持杖,一手立掌,宝相庄严,怒喝道:“老……衲给你脸了是吧!” 话音未落,禅杖毫不客气地锤了下去。 学长怪叫一声,扔下摊子,被锤得抱头鼠窜。 看着满场乱跑的两人,再看看周围人司空见惯的淡然神情,琴酒一时间大彻大悟,终于明白兔子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当是去度假——只要你放平心态。” 校园生活(三) “同学,同学……诶,两位同学!” 琴酒和冲矢昴看傻眼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锲而不舍的招呼声。 两人齐齐转身,就见一个不流于俗的摊主搓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之所以说他不流于俗,是因为其他人都只铺了一层餐布当摊位,而他不同,他连餐布也不铺,直接幕天席地盘腿坐得端正,出售的货物在他周身围了一圈,看着好像他才是重磅商品。 琴酒与冲矢昴托住下巴,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从眼神同步到动作,除了身高长相,旁的几乎跟复制粘贴似的。 摊主挺直背脊,大大方方地任他们打量:“二位应该不常来跳蚤市场吧?嗨,你们常来就知道,正在追逐打闹的那两个是出了名的相爱相杀组合,看着闹腾,其实谁都没拿出真本事,我们这些摆摊儿的早就习惯了。” 他说话间,正好是佛学生一禅杖敲在那个嘴欠摊主后脑的时候,隔着几十米距离琴酒都能听到那绕梁三尺余音不绝的声响,后脑同样的部位跟着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冲矢昴摸摸后脑勺,微笑道:“之前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今天以后,我们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嘿嘿。跳蚤市场里的趣事儿多着呢,你们待得久了都有机会看到的。”摊主摆摆手,果断结束这个话题,转而拿起手边一只不锈钢脸盆,热情地推销道:“这位个矮的是今天入校的交换生吧,来来来,看看这只盆……哦不,看看我摊位上的生活用品,全是一手货,新的,还没拆封呢,质量绝对有保障!你要是买一套,我给你打个九折,五千日元怎么样?” ……嚯。 这么长一段话下来,琴酒只听到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先是嘲讽他个子矮,然后再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根本不是阳间人能说出的话。 冲矢昴用咳嗽掩盖过笑声,转眼一看琴酒,他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学长,涨价无国界,但也要分阴阳。我看了你摊位上的东西,你口中的一套生活用品,应该只包括不锈钢脸盆、牙刷、牙膏和毛巾,连漱口杯都没有,也敢要五千日元?”琴酒开始吟唱,“你定的价格不能说脚踏实地,只能说赛博朋克。” 摊主毕竟是见惯风雨的人,被直挺挺揭了老底也不恼怒,托着下巴笑吟吟打量琴酒,从头到脚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忽的眼睛一亮。 “哎呀!我近视度数又深了,之前居然没发现学弟你这么好看!”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膝盖上,站起身笑眯了眼要去拉琴酒的手:“好看的人在我这儿一向是有大折扣的,今天中午你跟我一起吃食堂,我免费送你一套带漱口杯的生活用品怎么样?” 琴酒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冲矢昴的笑容就垮了,不客气地一把拍掉摊主的手,顺势将琴酒扯到身后,扶了扶眼镜,皮笑肉不笑。 “这就不必了,一套生活用品而已,我再去其他地方帮他买。” 说着,冲矢昴再次拍掉摊主还想伸向琴酒的手,带着他走向跳蚤市场的另一边。 “诶!学弟你别走啊!到食堂我请你吃红烧肉怎么样!这净挣五千日元和一顿饭的生意你都不做吗?” 摊主抻着脖子大喊,因为怕踢翻货物而不敢抬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走到看不见那摊主的地方,琴酒饶有兴致地观察冲矢昴的表情,戏谑地问:“他说要请我吃饭……” “食堂的红烧肉以肥肉为主,油腻且量少,你不会喜欢的。”冲矢昴的解释有理有据,并且理直气壮,“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间面馆,豚骨拉面做得一绝,等你到宿舍放好东西,我带你去吃。” 琴酒勾了勾嘴角,忽然觉得这戏一直演下去也不错。 身边有个愿意帮自己处理琐事、安排三餐、帮忙认路、又出钱又出力还知根知底的“追求者”真的很方便。 嗯,各种意义上的方便。 “学长请客?” “当然。” …… 冲矢昴说的面馆就在学校侧门对面,和一家小超市相邻,就叫“八原面馆”。 店面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六张双人座整齐排开,刚擦拭过的桌面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面馆里只有一名厨师,两位服务员,因为离饭点还差半个小时,所以店内一个客人都没有。 琴酒和冲矢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其中一名服务员立刻抱着菜单迎了上来,笑着招呼道:“二位客人中午好,请问想吃什么?” “两碗豚骨拉面,额外再要两碗清汤。”冲矢昴与琴酒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把决定权交给冲矢昴,他便也不客气地接下。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迅速记下,向两人微一鞠躬后小跑进厨房。 等上菜的时候,冲矢昴看着对面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琴酒,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个任务,于是问他:“学弟,你被分到大一哪个班了?” 琴酒正在查看系统提示,刚看到任务完成那一条就听到他的询问,头也不抬地道:“一班。” 冲矢昴眼睛一眯,嘴角上扬,内心直呼大妙——他的调查对象正好就在一班。 琴酒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翻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你已完成主线任务:幻梦人[第一环],任务奖励“镜子”已发送至宿舍。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幻梦人[第二环]:上课。 任务要求:课程出勤率百分之百。 任务奖励:枸杞养生茶x1。 这又是什么牛马任务? 琴酒皱起眉头,不知道系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次的主线任务和前两个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都不是画风差异问题,而是系统整新活造出来的幺蛾子大小的问题。 琴酒觉得系统在憋着坏要搞事,但他没有证据。 正想着,面馆厨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轰——” 琴酒和冲矢昴同时抬头,第一时间朝厨房看去,恰好目睹一股漆黑的浓烟裹挟着熔金色的火星溢出门缝,迅速扩散开来。 下一秒,里面的人猛地拧开门冲出来,用袖子捂着口鼻,边咳嗽边急匆匆地往外走,经过他们身边时不忘拽着他们一起跑,一直跑到面馆对面,晨钟曦光大学的侧门门口才停下脚步。 “咳咳咳……” 那人松开手,可能是被呛得不轻,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地咳嗽,半晌也不见好。 冲矢昴好心给他拍拍背,看了看对面浓烟滚滚的面馆,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可笑。 “厨师先生,你没事吧?” “没……咳咳咳……没事。” 厨师艰难地摆手,勉强露出个笑容,然后被塞了一瓶矿泉水。 琴酒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的。 “……谢谢。” 他没有拒绝,道谢后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冲矢昴见他缓过劲来了,便收回手,半开玩笑地问:“你是刚才做饭的时候烧了厨房吗?” “……抱歉,让二位受惊了。” 那人说话间抬起头,黑发从额前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有些许熏黑痕迹的脸,眉眼柔和漂亮,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面馆今天可能无法营业,明天你们再来,我请你们吃饭,就当是赔罪了。”他一脸歉意。 “没关系,只是一场意外。”话是这么说,但冲矢昴也没有回绝他的邀请,还客气地多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那人笑着摇头:“不用了,没有让客人帮忙收拾的道理。两位请便,我先回去了。” 他似乎很着急,刚一说完就匆忙跑向对面,就仿佛出来这一趟只是单纯为了带他们两个离开。 冲矢昴觉得古怪,却没有多想。琴酒则更关注面馆的情况一点,冲矢昴看过去时,发现他正眯着眼观察那边,脸上写着若有所思。 “怎么了?”冲矢昴有些紧张。 以前琴酒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事态有变,而且多数是向不好的方向变。 “……你不觉得面馆里的烟很奇怪吗?”琴酒不好明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于是尝试旁敲侧击。 冲矢昴循着他的话仔细查看了一下从门窗里逸散出的烟雾,深灰色、夹杂着零星的火光,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具体哪里奇怪?”冲矢昴反问。 琴酒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自己此刻眼中映出的景象是一只烟雾架构成的巨大怪物,它像章鱼一样伸出触爪扒在屋顶,疑似头部的凸起有对称的两团火焰,大约是眼睛。 就在琴酒盯着它的时候,它“脸”上火焰的位置也发生改变,朝他们“看”了过来。 有点他在第一个世界打的古神那味儿了。 “学弟?”冲矢昴见他久久不回答,就喊了他一声。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琴酒摇摇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系统让他把这当做度假世界,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就行了,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做。 “走吧学长。”琴酒招呼冲矢昴离开。 冲矢昴当然不信他的托辞,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面馆里的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像一次普通的炸厨房的收尾,只起烟,没有真正着火。 他决定之后着重关注琴酒的动向和这间面馆的情况。 至于任务,反正不难,顺手就能完成。 …… 琴酒在回宿舍途中被冲矢昴带着去领了一套新教材,没来得及细看教材内容,又被他带去食堂吃饭,还专门点了一道红烧肉。 “你不是说红烧肉油腻量少,不好吃吗?”琴酒用筷子戳开肥瘦相间的肉,拌着米饭尝了一口,“我觉得味道不错。” 冲矢昴矜持一笑,扶了下镜框,理不直气也壮:“我说的油腻,指的是那位邀请你吃饭的学长。和他在一起,水煮青菜都会变得油汪汪的,你吃得下去?” 琴酒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敬佩道:“学长,这种挽回尊严的手段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早了。” 冲矢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微笑着说道:“那我这就去跳蚤市场把那位学长请过来?” 琴酒:“……倒也不必。” 人家虽然不油腻,但过于热情,也挺烦的。 从食堂回到宿舍,琴酒“婉拒”了冲矢昴帮他收拾东西的提议,反手关门上锁,将教材扔到书桌上,这才放松下来。 坐到桌子前,他歇了一会儿,想到明天有一整天的课要上,就没玩手机,而是拆开教材外的纸质包装,决定看看书熟悉熟悉课本内容。 可一打开,他就懵了。 《机械飞升:从入门到入土》 《量子速读:学术无国界,但分阴阳(又名:古典文字学的没落)》 《高情商进修:我坐小孩那桌》 《说话的艺术:背后的原因令全球变暖》 《古典文字学:学习三小时,遗忘两分钟(又名:量子速读的谎言)》 这所学校的教材,真是离了大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8 20:03:47~2021-09-11 20:0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暴躁的野生萝莉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