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他妹还剩三月好活》 一周目 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像是穿越到了异世界。 自己的手和脚都要过上很久才能够想起来到底在哪里。 努力的去动它们,却在几分钟之后才能看到竖在眼前的双手。 也不算是双手。 左手还能够如自己所愿的动用每一根手指。 另外一只手则软趴趴的在空中,没有撑过几秒,就重新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到床上。 “……” 绪方梨枝保持着这个样子,在床上又躺了很久。 然后才慢慢的翻过身来。 先是把身体蜷曲成婴儿的姿势,然后小心翼翼的坐起来。 她这么一做,身上的睡衣就开始皱巴巴的,不能看了。 头发也半打结的垂在身上。 她用脚摸索着在地上的拖鞋。 ——之前可以直接踩在木地板上面,但似乎像是突然把手伸到冰水里会导致心脏麻痹。 她上一次这么做的结果是直接趴在地上,摔了好久才慢慢的爬起来。 现在她小心翼翼的用脚勾着睡前不知道踢到哪里去的拖鞋。 到底是要怎么样才能够踢的这么远? 她对于睡前的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然后踩着那个站起来。 拉开窗帘。 窗户一直都是开着的,窗外的风和阳光一起击打到她的身上。 她一直分不清楚到底是风比较让她寒冷,还是外面的阳光比较让她温暖。 但是两个混在一起的感觉绝对不愉快。 明明皮肤感觉是热的,但是被风吹过来带走身上水分的感觉又很冷。 两种知觉同时作用在她的身上,同时让她很不舒服。 阳光让她的眼睛稍微眯起来一瞬,视网膜感觉到了刺痛。 她想了想,重新把窗帘给拉上去。 但是窗户依旧是开着的,风一下一下的把窗帘鼓胀成一个像水母一样的姿态。 绪方梨枝慢慢缩回房间的角落。 就算是再大的阳光都无法照到的角落。 然后在那里站住。 在那里,学姐微微转过头来看着她。 然后对她露出了笑容。 她说“早上好。” “…贵安。” 绪方梨枝很小声的说。 仿佛看到了学姐才能够预示着一整天的开始一样,绪方梨枝到了现在,才逐渐取回自己的意识。 她的眼睛一点点上下扫描着学姐。 看过她漆黑的发丝,也看到她和自己不一样的高挑纤细的体态。 一直都很有自信的微微抬起来的下巴,挺得直直的背脊。 还有从来都不会躲避与他人对视的,仿佛倾注着意志的双眸。 “……”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学姐的每一个细节都好像预示着她是完成体。 而自己… 绪方梨枝微微转过身。 靠着外面的一丝丝光线,她能够在落地镜中打量起现在的自己。 …不管怎么看都想哭。 好像自从那一天起,就完全没有再成长过。 苍白虚弱又贫瘠。 人们怎么形容墓中的尸体,怎么形容圣经里面的麻风病人,一定也就能怎么形容自己。 她把手试探性的按上镜子,和镜中的自己互相碰触。 然后深呼吸。 希望自己能够像充气气球一样,因为这个动作而膨胀些许。 但是没有成功。 她的深呼吸在做到一半的时候,好像刺激到了肺或者是气管中的某一个环节。 首先感觉痒痒的。 1/3秒之后,有一种不知道是铁棍还是什么东西插进身体里面的错觉。 从被插进去的地方开始,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疼痛放射出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绪方梨枝开始剧烈的咳嗽。 她越咳越厉害,最后整个身体都跪在地板上面。 有血从她的嘴里出来,然后在空气中扩散。 她看着那些血。 在空气中是一片像是花瓣一样的东西,但是掉落到地板上面的时候却比想象中的面积要小。 只是浅浅的几点。 她用手把那些血给抹掉。 她的手指被染成了红色,而同样的红色在地板上面涂抹开。 身体已经开始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她往旁边看过去。 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像是天使一样的学姐依旧微笑着看着她。 那种姿态不管怎么想,都是只要插上翅膀就会随时飞走了。 学姐一直都让她很担心。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就要离她而去。 因为和自己不一样,学姐依旧在成长。 而自己自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成长过了。 而现在,很明显的,就算不用医生特地给她去做那些精密检查,告诉她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 看着现在的身体,看着地板上面的血,看着自己红色的手。她也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的事实。 但是就是这个事实,让绪方梨枝的心里面有了些许的安心。 全世界其他的女孩子能够活几十年能够活一百年,而自己只能够活三个月。 在寿命无限缩短的同时,是不是也就证明了,比起让天使陪在自己的身边一百年,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三个月的概率会大很多呢? 那自己一直到死都有学姐陪在身边。 她想着,微微舒了一口气。 学姐依旧看着她。 她说“你昨天看的书在这里。” 这么说着,学姐很殷勤的把书在她的面前摊开。 绪方梨枝像是被她吸引了一样,迈着虚弱无力的步伐踏过去。 她的眼神聚焦在有着烫金封面的厚重书籍上面。 那上面的字昨天还是能够吸引她,把她导入幻境之中的知识。 但是到了今天,再怎么看,那些字体都显得很模糊不清。 她眯着眼睛微微往那边靠近。 却发现那些字体越是想要仔细看,就越是显得不能理解。 到最后简直变得像是苍蝇一样在空中飞舞,想要向她袭来。 绪方梨枝闭上眼睛。 等到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脚把那一整个厚重的书堆给踢飞。 学姐在旁边用温柔的视线目送着她。 她看着绪方梨枝的脚尖一次又一次在空中划出弧线。 那些厚重的书籍,或者说正是因为厚重才好,因为有重量能够被她像是砖头一样在空中踢来踢去。 撞到墙壁上面,又徒劳的下落。 下落的时候,那些书角微微弯着,也有的时候它们是以摊开的形式在空中飞舞的。 在空中飞舞的同时,那些书页一页又一页的快速的划过,像是白鸟迅速张开翅膀。 它们在空中划过的时候,偶尔会弄破或者弄皱。 除了书本之外,也有一些白色的纸张在空中飞舞。 那都是从书中被撕下来的一部分。 绪方梨枝这么做了几次之后,终于把整个房间都弄得乱七八糟。 最后她徒劳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明明之前只是深呼吸都可以刺激身体,让她咳出血的。 但是这么一通的乱踩乱踹之后,除了跟它们直接接触的脚尖,还有四肢都传来运动过度的轻微酸痛之外。 她的身体却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 她以为自己应该出了很多的汗。 但是现在的身体好像就连汗腺都不怎么运作了。 用手背去抹额头,也只是一片冰凉而已。 她说“我才不要看书。” “为什么我现在还要去接受什么知识?” 就算现在想要去学些什么东西,那些知识也再也无法在我的身上派上用场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 她的手抓着自己衣服的前襟,每一次深呼吸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胸脯微微胀起后,碰到自己的拳头。 她说“因为我就要死了。” 学姐还是笑着看着她。 她说“那就不要看好了。” 学姐一如既往的不强求她做些什么。 一如既往的温柔。 是不是因为学姐自己已经有了所有美好的东西,所以她不管再怎么堕落都可以呢? 绪方梨枝想到这一点,像是泄气一样,微微垂下了双肩。 接下来,她坐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面,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在里面。 细微的啜泣声很快传来。 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抖动着。 绪方梨枝果然又哭了。 # 五条悟打开门的时候,几乎要被里面的气浪给推出去。 他不得不微微在脚尖用力,才能够稳住自己。 往里面看去,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厚重的隔音门后,正在无限回放着b级恐怖片。 音量开到最大,就算在门口,他也能听到杀人魔一下一下的用斧头重复砍击受害者身体的声音。 也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他想,“真恶心。” 然后往沙发看过去。 理论上来说,绪方梨枝有着虚弱到就连长久站立都做不到的身体。 如果在门口的他都能够听到,这个音量的话,直接坐在屏幕前的她应该会被弄到耳内血管破裂才对。 但是现在,她却好像完全不管不顾一样,就这么缩在沙发里面。 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变化。 淡红色和蓝色的光辉交织着,在她的虹膜上辉映。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 这个其实不太合理。 正常来说,在关灯的房间里面,盯着这种高饱和度并且亮度又很高的画面长达30秒不眨眼的话,就会感觉到眼瞳有点酸涩。 而五条悟站在那里至少已经有一分钟了,绪方梨枝真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上面。 这个肯定是她为了表示自己正在看电影,而做的伪装。 有点像是父母突袭孩子房间的时候,孩子就会突然装作认真看书一样。 明明声音开的这么大,但是肯定五条悟一打开门,她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家伙敏锐的像一只猫。 但是她肯定不想让五条悟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希望他就这么离开这里。 他看着沙发上面的那个小小背影,发现她比之前僵硬了一点。 并且随着五条悟越来越走进房间,她就把自己的抱枕抱得越来越紧。 五条悟并没有想跟她说些什么。 理论上来说,这个妹妹已经出生了十四年了。 也就是说他跟她的相处时间已经有十四年之久了。 但是两个人说过的话,估计加起来连二十句都没有。 在她把自己关进这个房间之前就是如此,现在就更加是这样子了。 他过来这边,主要是因为他在这边一直有放东西。 这个家里面不管是哪里都没有隐私,但是唯独绪方梨枝的房间里面,隐私过量的存在。 爸妈没事也不会来这里,就好像这里面住着什么怪物,或者这是整个家里面谁都不可以提及的阴暗角落一样。 这种地方最方便拿来藏东西。 反正这家伙平常的活动范围也很小。 五条悟想着,走到角落。 然后“哇”了一声。 “堪比台风过境啊。” 或者说这里真正闯入了一个杀人魔。 只不过这个杀人魔的斧子并不是以人类女性为目标。 而是以书籍影像为目标。 他原先寄存在这里的游戏盘被踩得破破烂烂。 里面的光盘不是碎成两半,就是徒劳无力的倒在旁边,像被扒出来的尸体内脏一样无人管理。 五条悟不抱希望的把其中一个光盘捡起来,把它给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自己。 发现它上面只是勉强的有一部分还能够映出自己的脸。 剩下一部分,上面有着蛛网一样的裂纹。 弄成这样子肯定不能用了。 他重新看一下沙发上面的小小背影。 此时剧情已经进展到了高/潮,杀人魔与女性的追逐惊心动魄,但是绪方梨枝抱着枕头,感觉却有点漫不经心。 他看着她,绪方梨枝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僵硬,最后把下半张脸藏在了抱枕里面。 五条悟对她说“这是我的东西。” 绪方梨枝没有说什么。 她也没有回头。 电视里面持续播放着动人心魄的画面。 杀人犯终于追上了女性,他的手紧紧抓住了女性的头发,把她往后一扯。 她那种疼痛的表情,恍惚间似乎跟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的妹妹融为一体。 “回答呢?” 绪方梨枝首先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是表示她终于理解了五条悟现在存在于这个房间里面,并且理解了,他正在对她说话。 至于对他的问话做出什么反应,则是另外一说。 理论上来说,之前她在这个房间里面胡闹,完全是漫无目的。 她想要破坏的只是自己的那些书而已。 会连累到五条悟的光盘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如说她做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五条悟还把东西寄存在了这里——只要是能够看到学姐的时候,绪方梨枝就完全感觉不到世界上面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是。 “哦。” 绪方梨枝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她的下巴轻轻的陷在枕头里面,微微蹭了蹭上面,感觉了一下抱枕的柔软触感,然后把嘴露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没有半点阻碍的传递到五条悟耳中。 她说“就是因为是你的东西,我才这么做。” “……” 五条悟看了看手中破成两半的光盘尸体。被气笑了。 一周目 五条悟看了看手中破成两半的光盘尸体。被气笑了。 他把那东西给丢下来。 光盘在地上碰撞的时候,发出不太清脆的一声。 他大跨步向她走过去。 他的手提起了绪方梨枝的衣领。 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唯一一个感想就是她真的好轻。 就好像是抓起了舞台剧上面的木偶一样。 外面是衣服,里面则是空心的木头。 绪方梨枝被五条悟提起来的时候,膝盖就这么软软地离开了沙发的表面。 完全是以他的手作为着力点。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感觉到什么样的重量。 在这个已经没有咒术了的世界里面,能够被这么提起来,看来她的营养不良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他的心里面一边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边把脸朝她靠近。 他从她的眼睛里面找到了害怕,并且越靠近里面的害怕就越多。 但是她的嘴却没有半点反应,反而像是挑衅一样的微微抿了起来。 她的眼睛一开始肯定是想要闪躲的看向一边,但是在中途又强行的制止了这个举动,睁得大大的看着他。 如果不去仔细看其中的动摇的话,基本上就是想说‘你想对我做什么?’这样的挑衅。 “喂,你。” 五条悟抓住她的前襟,摇晃了一下她。 绪方梨枝真的没有半点抵抗之类的,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晃了一下。 “……”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刚刚那一下应该让她的三半规管难受的要命。 五条悟有点想笑。 弱成这样子,一开始就别拽啊。 他更加向她靠近。 电视里面的场景持续播放着,现在上面已经变成了杀人魔的大屠杀。 而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应该也差不多吧。 被爸妈看见了,说不定会尖叫出声。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额头终于跟她抵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双眸互相对视着,虹膜之中映出现在正在面前的另一张脸,然后又在那一张脸的眼睛中找到自己。如此无限重复循环。 “呼。” 五条悟对她吹了一口气。 之前喝的姜汁汽水,甜丝丝的冰凉气息就这么对她吹过去。 绪方梨枝很嫌恶的皱了一下眉。 五条悟对她笑。 屏幕上面的景象依旧在持续变幻着,蓝色的光芒把他白色的牙齿照的简直要发出寒光,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匕首。 他对她说“你挺拽的嘛,小矮子。” 绪方梨枝什么都没有说。 他松开手,她就重新跌坐回沙发上面。 表情一瞬间还是怔愣的,好像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 “下次记得叫哥哥。” “……”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已经慢慢的变回了之前的姿势。 依旧是蜷缩在沙发里,抱着枕头,盯着电视屏幕。 之前把她抓起来的时候,那几十秒的剧情她肯定没有看到。 现在重新看也会产生断层。 她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没有进行挑衅,当然也不可能叫哥哥。 好像完全忽略了他一样。 但是刚刚那一下怎么可能忽略。 这对于她来说肯定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五条悟想,走出去,关上门。 他想刚刚那家伙被吓到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他关上门,又去冰箱那里拿姜汁汽水。 五条悟一下子就拉开拉环,气泡微微在空气中膨胀发出碰的一声。 之后他听到绪方梨枝房间的门上,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 他含着汽水挑挑眉。 相信自己留在那里的那些光盘,就算当时还有多少是可以用的,现在一定也被弄坏掉了。 # 绪方梨枝坐在沙发上。 前几秒还在盯着屏幕上播放的景象。 她努力的去理解上面的剧情,比如说杀人犯又开始对下一个受害者进行追踪。比如说受害者躲在阴影处瑟瑟发抖的窥探着外面的光景。 她努力的想要理解这些剧情。 现在发生的剧情她也的确可以理解了。 但是中间有一段的空缺,怎么样都拼凑不齐。 她后来慢慢的才想起那些空缺代表什么。 想起来那个人是怎么用一只手把她给抓起来,想起来他向她吹气的时候,那种甜丝丝冰凉凉的感觉。 越想她的脑袋就越热。 到了最后已经变成怒不可遏的状态。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过气了。 这个房间里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会进来,她的话语也从来都传达不出去。 而现在,她的世界被侵入了。 绪方梨枝反应过来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然后跑到了旁边垃圾堆一样互相堆着的那些破烂书和游戏光盘那里。 她把那些光盘挨个的给打开,根本不用想什么误伤不误伤,她从来没有买过这些东西,全部都是那个白痴寄存在这里的。 她颤抖着手把其中的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光盘给迅速的拿出来,然后在手上捏着,准备把它们掰成两段。 “……” 没有用。 她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在做到一半的时候,连痛都没有感觉到,就是这么虚弱无力的从上面滑落下去。 她的左手还抓着光盘。 脸上的表情几乎痛恨。 一半是痛恨之前那个无礼的家伙,另外一半是讨厌现在她的身体。 她把那个光盘砸到地上,用脚一下一下的踩。 终于把它踩成碎片。 踩成碎片之后,把光盘的尸体塞进盒子里面,连着盒子猛的丢到门上。 然后迅速弯下腰去捡下一个。 这动作她不知道重复了多久。 照理来说这不是一个多困难的活计,其他的人来进行这个报复活动一定会很快又很好。 但是对于绪方梨枝来说,她只是做了几下而已,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却被划出了伤口。 有一些地方的指甲真的断掉了,上面的血混着跟光盘碎片在一起。 她看着现在的一地狼藉,其中一半的狼藉都是自己的。 然后又跌坐在地上。 鼻子酸涩起来,又有一点想哭。 她说“那个人怎么不去死啊?”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又用手捡到最后一个剩下来的光盘盒子,朝门砸过去。 没有成功。 她的力道有些小,一开始的起射点也估计错误了。 它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一开始以为真的能够砸到门的曲线,却在中途落下来,软趴趴的无力的落到地板上面。 就跟她现在差不多。 在旁边,学姐很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对她手上的伤口轻轻吹着气。 明明学姐的气息微弱得感受不到。 但是绪方梨枝手上的疼痛好像真的有所缓解。 学姐对她说“好可怜。”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他的力气很大。” “大猩猩!” 绪方梨枝很大声的说着。 她根本不想承认那个人身上有半点的可取之处。 学姐也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好像完全理解她的说法。 “但是。” 她说,“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能够派上用场。” 她说,“因为绪方同学什么都做不到啊。” “……” 学姐这么说的时候,手指又轻轻的去抚弄起绪方梨枝的长发。 学姐的手跟绪方梨枝的完全不一样。 比她的稍微大一点,手指很长。 她的手指插进绪方梨枝的长发之中,一点一点的把它梳理完全。 绪方梨枝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的平复起了呼吸。 她不再哭了,鼻腔有种微微的酸涩,可是最后流出来的却不是水,而是鼻血。 屏幕上面的画面依旧在放,音量开到最大,音响就算从外界看,也能够看到一下又一下的鼓动。 绪方梨枝的耳膜也一下一下的动着。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气球。 之前五条悟其实估计的没有错,之前过大的音量的确对她脆弱的脑部血管造成了损害。 也许再放上整整一天,自己很快就可以死在这里面了。 她心里面这么想着,听到旁边学姐的声音。 她说,“去邀请他吧。”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这种话根本就没有必要说出来。 因为现在能用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如果不去要求那个家伙,难道要去跟爸爸妈妈说请你们带我一起走吗? 绪方梨枝这么想,又把脸埋进膝盖。 她有点想哭,但最后还是没有哭出声。 # 夏油杰进入这个家的时候,就发现气氛有一点不对。 五条悟好像不怎么开心的在冰箱前面猛灌姜汁汽水。 看到他之后,就说“游戏没法玩了。” 然后又迅速的去到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怎么看都是有人住的,在门牌那里用非常幼稚的字体写着一个名字,【绪方梨枝】,那个名字看起来很可爱,感觉是女孩子的房间。 与这个可爱的名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五条悟把一个非常大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用的那种锁挂到了房门口。 然后迅速上锁。 “等…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油杰有点说不出话来。 五条悟没回头看他。 五条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自己在做什么特别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说“这是我妹的房间。” “你也有妹妹啊…哦,是幻境里面的。” 那没事了。 “但是...是说为什么你要把她给锁起来?”夏油杰问。 “因为你过来了。”五条悟说。 夏油杰‘啊?’了一声。 五条悟不答话,就是往一个方向看。 夏油杰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那里是厨房。 厨房里,伯母——五条悟的妈妈,起码是这个世界里的妈妈依旧在那里做饭。 从之前他进门开始,她的脸上就挂着虚无的,电视剧里面标准妻子的微笑。 而在客厅那里,用最大的音量放着足球的转播五条悟的爸爸,同样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模范的父亲。 就是那种平常去公司里面,上班前会认真打领带,然后下班回来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那种标准父亲。 他坐在那里看电视,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他们这一边。 也没有谁对锁上房门这个举动做出什么劝告。 “…到底怎么回事?” “你过来的话她的房间就得锁起来。” “平常有客人来的时候都得是这样子的。”五条悟不在意的说。 夏油杰又忍不住啊了一声。 五条悟挥了挥手,好像是在挥散他的疑惑一样。 他跟夏油杰说“对客人比较好,对里面的那个估计也比较好。” 说到‘里面的那个’,他往房门稍微扬了扬下巴。 一周目 “…里面的那个。” 夏油杰有点无语。 虽然是幻境中,好歹也是你妹吧。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对话被里面的人听到后,少女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一样。 不过看之前那个门的厚重程度,应该也听不见吧。 他也可以感觉到是完全隔音的材料,通常来说这种隔音材料都是为了保证里面的人的隐私。 但是现在看来,简直是要把这个房间完全跟外界隔绝开来一样。 “她如果见到人来的话,估计会吓哭。” 五条悟说,又很平常的拉他到房间里面了。 理论上来说,这个幻境里面的历史跟外面是差不多一致的。 “但是也有些不一样的。” 五条悟很骄傲的跟他说。 “比如说这里面有一些游戏。可是外面从来都没有出过的。” “而且还超级好玩!” 他这么说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上面写着幻想争霸祭,看样子是一个战略游戏。 单看作画的确是很精美。 夏油杰点了点头。 本来一开始五条悟就是跟他说,“看!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我都是玩的这么棒的游戏哦!”然后再把他给拉回家里面的。 但是… 夏油杰接过了五条悟手上的盒子,稍微摇晃了一下。 里面的确有放东西,但是这个声音听起来… 他沉默地把盒子打开。 里面与其说是游戏光盘,倒不如说是光盘的尸体。 “…这个不能玩吧。“ 还是说这个幻境里的科技已经进步到碎成这样子的光盘都可以塞进电脑里面了? 被拆穿之后,五条悟露出稍微有点郁闷的表情。 但是随即又骄傲了起来。 他说“你白痴啊,我之前不就告诉你了——全被那家伙砸坏了。“ 在这个家里面会被他用那家伙来称呼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白痴…” 虽然拳头有点硬,不过现在也不是跟他打架的时候。 在这个没有任何咒术设定的普通世界里面,五条大少爷意外乖巧的把爸爸妈妈称为爸爸妈妈(简直让人感动!) 但是唯独对于那个妹妹… 夏油杰看了看墙的方向。 理论上来说,隔着一面墙,旁边就是那位妹妹的住处。 不过关于这个妹妹。比如说一个客人一来就得把她的房间锁起来,比如说整个家里面的人基本上对她视而不见。 现在还说砸坏了五条悟所有的游戏光盘。 大牛逼人! 夏油杰越听越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并且也感觉到了些许的好奇。 这种好奇没有持续特别久,外面就传来呼唤的声音。 伯母已经把饭给做好,他们两个应该出去吃饭了。 # 理论上来说,儿子带同学回家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夏油杰之前还没有进入咒术高专的时候,也去其他同学家里面做过客。 但是怎么想都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况。 餐桌上面的菜比想象中的丰富了很多。 这与其是儿子带朋友过来,倒不如说是什么贵宾的待遇。 女人穿着围裙,戴着厚重的手套,一次又一次的把菜端上饭桌。 汤在陶瓷盆里面摇摇晃晃的样子,总是看得让人有些担心。 这种时候通常是应该起身告诉她‘伯母让我来帮忙’吗…? 但是看女人的笑容,又好像完全无视了外界的一切。 男人低头看新闻,对女人的一切辛劳都视而不见。 女人也绝不跟他有什么眼神上面的交流。 这一对夫妻已经不只是貌合神离了吧… 一道又一道的菜填满了整个桌子。 之前去委托人家里面能够吃过更加丰盛的,不过在这里的话,应该也就是这一家能拿出来的最好东西了。 他看向五条悟,五条悟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动了筷子。 其实这种时候应该至少要等他们的父亲先吃的。 但是父亲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过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已经可以开始吃了。”慢慢放下了手机,沉默的开始吃饭。 在餐桌上面偶尔会有人问一下夏油杰的事情。 比如说他父母,比如说他下一次什么时候过来玩,和学校里面的课业紧不紧之类的。 感觉上面,去其他同学家里面做客的时候,他们的爸妈也会问一模一样的事情。 但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同,他以前真正有过在普通学校里面生活的经历,也知道一般来说不会搞得这么模板。 他越来越感觉到有什么诡异。 然后在中途,那扇被锁上的门后面传来了声音。 一下又一下好像非常的急促。 男人和女人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动作都微微停顿了一下。 随后,女人脸上保持着笑容,一次又一次的把勺子往自己的嘴里面塞,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而男人,虽然嘴里没有说些什么,但还是很迅速的朝门那里看了一眼。 那样子,与其说是那里住着他们的女儿,倒不如说是那里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怪物呢。 五条悟对两个人都看都不看,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想要吃的菜。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把自己的筷子啪的一下放到了桌面上。 如果是在普通的家里面,这种行为肯定要被说没礼貌。 但是那两个人都没有对他说些什么。 他们只是在他已经站起来,朝着那个房间走过去的时候,才小小的啊了一声。 这次反而是女人微微站起来,好像想要跟五条悟说些什么。 但是由于五条悟的手已经摸上了那个锁,她就放弃了。 看来他们是判断这种时候完全不想跟那边扯上关系吧。 五条悟拿起钥匙,非常熟练的把那个锁给打开。 厚重的门锁每一次摩擦的时候,都会发出悉悉的声响。 让人觉得里面的铁锈好像被磨损掉了一点。 门锁一旦□□,里面的门就一下子被推开。 一开始推的很大,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都暴露在外人面前,然后又迅速的把门给合起来,最后只露出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间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夏油杰看着那边。 房间里面的人用一只手按着门,好像有点不安地微微动着。 里面和外面的光同时作用在她的身上,她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微微颤抖。 然后她的手被五条悟一把抓住。 “你出来干什么?” 五条悟眯着眼睛看她,又用手在面前挥来挥去。 像是赶小狗一样。 “回去,回去。” 绪方梨枝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放在门上面的手稍微紧了一点,然后放开。 可是还在半空中就被五条悟抓住了。 他不是抓住她已经结痂了的手,也不是抓住手臂。 就是这么精准的抓住她的手腕,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她的手会往哪里出一样。 “干嘛,想打我?” 五条悟笑着问。 这个人真的好恐怖!他抓着她的手腕笑眯眯地靠近的时候,绪方梨枝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他的眼睛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人类的眼睛怎么会这么蓝,而且也不会这么的冷酷。 “……” 绪方梨枝呆呆的站在原地。 五条悟看着她几秒钟,觉得吓唬的差不多了。 就把她的手松开,把她转了个身,用手推着她的后背往房间里面赶。 “总之快回去,没事别出来。” 到时候她见到夏油杰估计又得叫。 “等…等一下!” 绪方梨枝努力的用手撑着门框,脚也微微抬起来,用脚后跟在地板上面蹭着增强阻力。 总之就是不想被推回去。 学姐说的没有错,这个人什么用都没有,但是真的力气莫名其妙的好大。 还把她往房间里面推,告诉她不要出来… “凭什么啊。” 她微微的鼓起勇气,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才不想听。” 五条悟说。 “什…什么。你这个人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哥哥吧。” 她有生以来第1次产生了这种想法。 “十四年说话不超过二十句的哥哥。” 五条悟非常直截了当的说。 绪方梨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也不想超过20句。 “但是我就是要说!” 你不体贴我的话,我也没有必要体贴你了。 绪方梨枝大声的讲,努力的把身体回转过去。 这一次没有再被推开。 因为五条悟已经放弃了她,往客厅走过去。 他说“随便你,反正我要吃饭了。” # 夏油杰看着那个人影跟五条悟僵持了几秒钟,然后门被瞬间拉开。 她真的像是被封印在房间里面的怪物一样,一被解放就迅速的跑了出来。 并且这一跑就到了餐桌的旁边。 这个家里面的妹妹——应该是这个角色吧,她站在桌子的旁边,用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衣服。 她看上去非常苍白,发丝手指和躯干,每个地方都给人纤细得像玻璃工艺品的印象。 她的嘴唇开了又合,声音细若蚊蝇的,好像说了些什么。 能够分辨出是一些短暂的音节,但是那些音节暂时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这应该就是她所能够做的所有的努力。 但是这些话语和她的存在,都没有被旁边的男人和女人所发现。 如果说一开始那个门后面传来声响的时候,她们还朝那个门看过去,并且忧心忡忡的话。 现在她们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把菜放到公用的盘子里面,并且朝夏油杰那边推过去。“多吃点。多吃点。” 而男人在埋头吃饭的间隙,偶尔抬起一下头,也只是茫然的用眼睛瞅一瞅在远处的时钟。 如果这个时候少女能够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应该会好很多。 但是很可惜,每次客人来都得把她的门锁起来的确是有理由的。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跟别人进行交流的能力。 可爱的嘴唇开了又合,能够吐露的也只是一些短促的音节而已。 五条悟也不吃东西,就靠在椅背上看着。 他坐的位置刚刚好是餐桌的最后面,感觉上面有点象是主位。 如果按照站位来说,少女应该是对着这个哥哥说什么话。 但是五条悟不要说听取她的诉求了,他的眼神也在虚空中游移着。 好像在等待着谁一把将他的注意力给拽过去。 “……” 下一秒钟,少女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她的眼神稍微一凛,然后直接了当的爬上了桌面。 真的是爬了上去。 夏油杰愣了。 # “快点啊。” 学姐有点像是在催促,又有点像是撒娇的对她说。 学姐在她的背后,手指一下一下的绕着她的头发。 然后又把整个身体贴了上去。 绪方梨枝感觉不到学姐的温度,也感觉不到学姐的柔软。 但是她能够听到他的话语。 “你不是有话想要说吗?” “但是根本就没有人在听我说话…” “那现在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啊。” “我…我知道了!” 绪方梨枝于是下定决心。 # 她的左脚踩进红烧鱼,右脚一蹬就踢翻海龟汤。 白色的陶瓷盆在空中下落,透过闪闪发亮的水珠,五条悟看见爸爸震怒,妈妈弯下腰来徒劳的准备接住,挚友目瞪口呆。 灯光下,妹妹妖精般的美貌熠熠生辉——越来越不像人了。 她指着他 “鉴于我得了绝症只剩三个月好活——和我一起离家出走度蜜月吧!” # “……” 五条悟沉默了几秒钟。 他敲敲桌子。 “你得的是脑癌?” 一周目 “……” 五条悟的反应比夏油杰想象中的要平静一些。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说是自己的妹妹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旁边的男人和女人似乎已经完全傻掉。 女人跪在地上,徒劳地用一张又一张的纸巾去擦汤汁。 那些纸巾吸饱了汤汁,软趴趴的瘫在地上,并且变成了很浓稠的黄色。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成效。 或许没有成效就是女人所追求的效果。 她跪在地上一张又一张的往上面堆的纸巾,眼神已经放空了。 而男人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他张开嘴,说了几句教条一样的训斥话语。 比如说‘不要这么没礼貌’和‘有客人在’之类的。 但是这些教条式的话语也只说了三句或者五句。 由于绪方梨枝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于是也逐渐的平息。 最后甚至低下头,又去看他的新闻。 正对着绪方梨枝的五条悟,算是整个家里面最冷静的一个人。 他靠在椅子上,半点不为所动。 那神情真的像是欣赏戏剧的古代王子。 “……” 绪方梨枝所有的勇气估计也就只有在上面说话的那一个瞬间。 ‘和我一起离家出走度蜜月吧!’ 那一句话出乎意料的流利。 但是逐渐的,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就有一点无力的垂了下来。 最后又很没有自信的捏着自己的裙子。 “你…” 她一瞬间露出了有点软弱的表情。 “你怎么想…” “转过头。” 五条悟的声音有点不容置疑。 绪方梨枝愣愣的转过头。 往夏油杰的对面看过去。 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五条悟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 他拉着绪方梨枝的手臂,又把手放到她的腰那里。 也不太确定是腰还是她的肋骨,反正纤细程度来说具体差不多。 然后让她在餐桌上面转了一个圈。 至于在过程中是怎么踩踏食物的,反正一开始已经被糟蹋就不用管太多了。 就着这个转动,绪方梨枝终于跟夏油杰面对面了。 她的眼睛一开始还没有看到他,只是看到他上方墙上的的钟表。 直到五条悟拉了拉她的衣服,让她像是一个用拉绳操控的木偶一样低下了头。 “……” 愣愣的,她的视线和他在空中对上了。 夏油杰看着绪方梨枝,她一开始是苍白的。 然后迅速的从底部被抓住的地方开始发红。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够从指尖一直红到额头那里。 也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够什么话都不说,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愣愣的睁着眼睛流眼泪的。 “…你好?” 夏油杰对她招招手。 然后绪方梨枝发出了像是被阳光照到的吸血鬼一样的悲鸣。 她一瞬间从餐桌上跳了下去,拉着五条悟的衣服藏到了他的身后。 “我…你…我…” “?” 夏油杰一脸问号。 五条悟笑得好开心。 “为什么有别人来,你们却不告诉我啊!” 最后整个房间里面都只是回响着少女的悲鸣。 # “…所以那女孩到底是什么情况?” 夏油杰现在回想起来,想到的竟然还不是餐桌上面的一派狼藉。 就是她看着他,怔怔流眼泪的样子。 那样子如果被拍下来放到电影里面,一定是前世恋人相遇。是大结局配上唯美乐曲,还要有飘花特效的那种。 但是她们之间肯定没有这个感觉。 夏油杰其实有一点被吓到。 “她是国中生,还是小学生?” 其实有很多问题可以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只问了好像最在意,并且最明显的这个。 “应该是国中生吧。她都十四岁了。” “啊,还是说这个年纪可以上高中了?” 五条悟漫不经心的回答。 有点想指责他,你作为哥哥却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但是夏油杰在意的却是另外一点。 “…十四岁。” 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回想起刚刚在餐桌上看到的那张脸。 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美貌。 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四岁。 “我以为她只有十一岁左右。” 还有可能更小。 “哦。她这里有点问题。” 五条悟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嗯…” 夏油杰问,“是生病了吗?” 从一开始这一家人对待那个女孩的态度就有点不太对。 而且联想到她之前在餐桌上面说自己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 “算是吧。不过在生病之前首先是她脑子有点问题。” 这句话就算是人身攻击了。 夏油杰谴责的看着他。 但是想到之前女孩子对着他流眼泪的样子,也不能够说她完全正常。 “不过生病也有催化的作用。能活多久暂且不论,她精神上面的异常应该也反映在了□□上面。” “她应该从十一岁开始就完全没有成长过才对。” “从十一岁开始…” 这个说法有点奇怪。 “发生了什么吗?” 不过看五条悟那样子,他估计也不是很关心。 “你的重点错了吧。” 果然,五条悟对他说的是这句话。 “真的应该关注的,不是她只能活三个月这件事吗?” 五条悟说,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 这种时候明明不应该笑的,他却笑了出来。 并且还挺高兴的。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 “虽然这里的游戏也蛮好玩,但是既没有咒术也没有咒灵,连可以气到医院里面的烂橘子都没有——我快发霉了。” 夏油杰也就不说什么了。 只是点了点头。 几天前,五条悟在某一次的任务途中神秘失踪。 理论上来说,那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在某处出现了一个幻境,需要去探查。 “但是之前派过去的几个人什么都没有探查到。” 不是死在了那里或者在那里受伤,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是据其他人的反应,以及窗的情报。 那里的确存在着什么东西。 这种性质引起了某些人的兴趣。 但也还没有到需要派最强过去的程度。 他过去只是单纯的,因为他那个时候有时间。 可是他失踪在了那里。 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这几天外面简直闹翻了天。” 夏油杰也是勉勉强强——他也不确定究竟是策略起了作用,还是他当时也只是靠拼运气一样的进入了这个幻境。 “哎。” 五条悟叹了口气,他的神色有点郁闷。 “知道我陷在这里很丢脸,不用特地拿出来说嘛。” 对于住宿界来说,他的失踪虽然只是几天,但是已经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据五条悟所说,他似乎被吸入幻境,已经度过了整整十四年。 “真的是十四年,就是从我那个妹妹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你不知道这里有多无聊。” 他张开双臂很夸张的说。 不过联想到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这人居然还有精力跟他说什么这边的游戏光碟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也能够想到这段时间对五条悟来说应该也是难得的度假时间。 不过… 没有咒灵也没有咒术师的普通世界吗? 夏油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能够看得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如果现在打架,应该也不会输给普通的不良。 但是以前能够如臂指使的那些力量,在这里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他说,“所以那女孩就是这个幻境的关键吧?” 五条悟点了点头。 “原理完全不明,能够制造出这么大规模的逻辑自洽的幻境,还能够持续这么久。” 也涉及到了时间流速问题。 “虽然说中途有涉及到不属于咒术界的其他力量,我过来之前其实这几天一直都在横滨那边呆着。”夏油杰说。 “不过莫非这女孩在外面的时候,如果被及时吸纳,也会是一名很了不起的咒术师?” “无所谓啊。”五条悟很冷淡的说。 “反正她只剩下三个月可以活了。” “……” 夏油杰又想到在餐桌里面的那一幕。 那女孩明明之前还在跟他吵架。但是在看到陌生人之后,迅速躲到哥哥背后的样子。 简直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 “但是这只是一个幻境,这里死掉也无所谓。我说的是如果在外面的话…”夏油杰说。 造成了这么大规模的事件,这种天分之后被那群上层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 更不要提五条悟本人都陷进去了的现在了,为了平衡,他们都会把这个女孩拼命拿过来用的。 而只要不是一开始就给她来一个死刑判定,那么就有可以回转的机会。 她今年十一岁也好十四岁也好,怎么想都是应该上学的年纪。 如果在咒术高专里面进行再教育的话… “她三个月之后就要死掉了。” 五条悟重新对他说了一遍。 他的眼神非常的笃定。 夏油杰有点无法理解。 “为什么?” “你以为这维持这么大规模的幻境需要多少力量?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世界哦。” “从这里开始,坐电车出去能够到达其他的城镇,如果坐飞机就能够抵达世界的另一端。” “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每一个人的性格和过去。” “了不起到这种程度,与其说是咒术,倒不如说是魔法算了。” “与其说是那女孩得了无法理解的疾病,三个月之后就要死掉。” “倒不如说是她把自己整个榨干,也只能够再维持幻境三个月了。” “……” “可是按照资料上面说,之前也有人卷入过这个幻境,并且也有很多的目击情报。”夏油杰说。 “那就换一种说法,三个月后世界会结束,然后会重启。” “重启…” “从外面检测到的幻境规模已经变得越来越小了,那就可以视作它在无限循环的过程中,整个世界也会逐渐走向死亡吧。” “差不多再循环几次,这个世界就可以自己宣告毁灭了。” 五条悟这么说。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面闪烁着湛蓝的色彩。 明明房间里面的光并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淡淡的黄色。 但是映在他的眼睛里面的时候,也没有让他的双眼有些微的变化。 明明在这个幻境里面没有任何的咒术,六眼也没有办法派上用场。 但是他的眼睛好像真的能够窥探真实。 “就算放着不管也无所谓的,一开始派我过来就是那边的愚蠢。甚至让你过来也是不必要的。” “等她死了之后。”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 一个字一个字的,非常清晰的在房间里面回响。 “我就可以离开了。” 一周目 “等她死了之后。我就可以离开了。” “……” 他说的实在有点残忍。 不过夏油杰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这一次已经知道这家伙完好无损,那么他也就不需要在这里待着。 等到下一次五条悟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前朋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妈妈解释,难得儿子带个同学回来做客,结果一起进房间之后客人就迅速的消失无踪。 难道跟他们说,他被那个怪物妹妹给吓到了,于是连夜跳窗逃跑…? 五条悟耸耸肩。 总觉得就算这么说他们肯定也会信。 绪方梨枝在经历了那么一次乌龙之后,很迅速的逃回房间里面。 并且这一次从里面完全的锁上了门。 看当时她逃进去的那个狼狈样子,估计这一次的伤害会深深的铭刻在她的心里面。 让她在那个房间里面待上整整三个月,一直到死为止都不愿意出来吧。 不过话说起来… “蜜月旅行,还真有她的。” 五条悟说。 在房间里面翻翻找找,还是找不到能玩的碟片。 他想起来之前为了躲避大扫除,把那些宝贝全都放进了少女的房间里面。 而且估计在自己走后,一个一个的被绪方梨枝砸到门上。 他感觉到无聊,于是就提前躺上了床。 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几秒钟,把手臂横在自己的眼睛前面,闭上眼。 再过上一阵浑浑噩噩的生活,绪方梨枝就会死去,这个幻境就会瓦解。 然后自己就会出去吧。 其实外面也是一模一样的无聊。 他想。 也就是平常的每一天。 这样子平常的每一天,在深夜被打断了。 被他以为再也不会从房间里面出来的妹妹。 # 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 父母的房间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没有动静了。 这个家里面明明平时算得上是热闹,但是一旦到了晚上,就像全部都死掉了一样。 就在那个时候,五条悟听到了某种声响。 整个家里面,只有绪方梨枝一个人房间的门在打开的时候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从床上半坐起来。 月光此时透过窗帘照在地板上面,也照出窗户的格子形状。 他不知道那女孩想要干些什么,但是能够听见在门打开之后有一阵的沉默。 估计那家伙在开门之后又探头探脑的望了一阵吧。 然后是轻轻的,像是猫在地上走动一样的,几乎听不见的很柔软的声音。 走动的声音在他的门口停下。 “……” 一开始是一个轻轻的敲击声。 估计是想通过这个行为来确认他有没有睡着。 然后,门把手悄悄的转了一圈。 房门逐渐的打开了一条缝。 绪方梨枝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缝隙中。 她还没有放弃啊? 五条悟只是这么想。 被月光照耀着的她的身影比往常还要更加美丽一些。 她也许从一开始就非常的适合夜晚。 毕竟那种美貌再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能够行走在白天的大街上面的东西。 她一点一点的进门。 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床上的自己。 五条悟一开始有想过要不要趴在床上装睡。 主要是一跟她交谈就一定会变得非常麻烦。 但是一开始她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那么现在重新躺下去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 他坐起身,抓了抓头发,想到底要跟她说些什么。 在此之前,他跟绪方梨枝的对话加起来都没有超过20句。 更不要提今天下午在她的房间里面还闹了这么一出。 他搞不懂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执着于他。 明明她稍微对外面的人撒娇一下也可以… 啊。 稍微对【外面】的人。 五条悟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要是做得到的话,看到夏油杰的时候,就不会突然藏到之前还在吵架的他的身后了。 她是真的很怕生。 起码从11岁之后,就非常害怕外界的眼光了。 现在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经过月光照耀的格子图案地板,特地的躲开一点,行走在阴影之中。 在阴影中,她微微湿润的眼眸都好像还在散发着光。 这样子一看就越来越像是猫了。 然后她逐渐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且一上来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 她应该已经很用力的去收紧自己的手了,但是对五条悟来说依旧感觉只像是被猫轻轻的把爪子给搭了上去。 “你…” 她的声音还是细细的,非常的不稳定,随时就要断在空中。 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流利的说出这句话。 也不知道她在等父母睡觉的这段时间里面,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到底排练了多少遍。 “我真的真的很需要你。” 她说。 一开始如果是要求的范围的话,到最后就几乎要变成哭出来的恳求了。 “我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去那里的,我需要别人帮忙,所以我需要你…就算很讨厌你也无所谓。” 五条悟呃了一声。 “…你应该说的是就算被我讨厌也无所谓吧?” 这人怎么说话比他还不好听。 “你到底需要我去做什么?” 绪方梨枝深呼吸一口气。 对于这一点她好像一开始心里面就有答案。 “坐骑,奴/隶...提款机。” “好的,现在给我滚出去。”五条悟说。 一周目 “……” 绪方梨枝又露出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 只要露出哭着的脸,别人就会无条件的同意她的要求,这一点到底是谁教给她的? 五条悟想,又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揉到一半又转过去,把绪方梨枝的头发给弄乱。 弄完了之后,又抓着她的肩膀,把她给转了一个方向。 之前在餐桌上他就是这么转一个方向,让她面对夏油杰的。 绪方梨枝在被碰到的时候,就迅速的僵硬了起来。 也没给人硬邦邦的感受,感觉有点像是抓住了一只小鸟。 好像能够透过羽毛(衣服)碰触到她细细的肌肤。 肌肤再里面,是真空的,很轻,适用于飞翔的骨骼。 他把她转了一个圈,让她面对着房门。 绪方梨枝的嘴又张了张,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候再说些什么,五条悟也不会听的。 他微微推了一下她。 就是这么一下,她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好险才没有跌倒。 “……” 她回过头望他的时候,五条悟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示意她现在就滚出去。 现在出去的话,他还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绪方梨枝没有说什么。 她今天已经努力了整整三次了。 如果说之前在餐桌上的那次能让她在那个房间里面待上三个月。 现在这一次估计是让她希望自己的生命现在就到达尽头,再也不要去努力了吧。 她又露出那种要哭的表情,但好像已经知道没有什么转机了。 她的心里面估计除了对五条悟的怨恨之外(她有这种情感吗?五条悟基本上没有把她当成过人,他总觉得她是比人脑容量更小更低级的…小鸟或者鱼之类的)。 更多的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要努力的那种后悔。 她迈着不稳的步伐走回去,这一次倒是没有回头看。 在不死缠烂打的方面还是挺不错的。 他心里面对绪方梨枝多了一点欣赏。 这种欣赏是建立在【绝对不要再来麻烦我】的基础上的。 然后,五条悟微微睁大双眼。 他闻到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妈妈在处理厨房的时候,又一如既往的没有进行厨余垃圾清扫。 但是绪方梨枝进入这个房间之后,那种味道就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他看向地板。 绪方梨枝在进来的时候有仔细的避开月光。 但是在出去的时候就没有怎么注意。 她在地板上面留下清楚的足迹。 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滴滴嗒嗒的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痕迹。 那是… 下一秒,绪方梨枝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像是烛焰一样摇晃了一瞬。 而她影子上方的身体,也软趴趴的向前面倒下去。 “…玩真的啊?” 五条悟站起来,接住了她的身体。 # 她半靠在他的怀里面,比想象中的更轻。 并且像是幼儿一样发热。 他把绪方梨枝的额头上的发丝拨开。 她的额头很烫。 把她的脸微微转过来,绪方梨枝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牙齿,和更加鲜红发热的口腔。 这绝对是发炎了。 顺着她小小的身体往下看,到在她赤着脚踩在地上面的脚印那里。 一些亮晶晶的碎片,应该是之前绪方梨枝弄坏的餐具碎片躺在血泊之中,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更大一些的碎片扎在她的脚上,血顺着那里滴滴嗒嗒的流下来。 那里面隐隐约约有结痂的痕迹。 这段时间里面应该根本就没有人给她做过处理。 之前在房间里面放着不管已经逐渐凝结了的伤口,随着她在地上的走动又重新撕裂开来。 并且显而易见的,不管是细菌感染也好,发炎也好。 现在的绪方梨枝肯定已经烧到没有办法说话了。 “……” 那样子的话,她是怎么进到他的房间里来,努力劝说他和她一起离家出走的? 就算没勇气去找妈妈包扎,好歹吃点消炎药啊... 抱着发烫的妹妹,五条悟叹了一口气。 他努力的往前探着身子,用手去勾床上的手机,打开它,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叫了救护车。 这总比现在在房间里面,就算睡醒了也装作没听见的爸妈好用多了。 一周目 “医院的鉴定结果是什么?”夏油杰问。 “伤口感染加发炎呗。” “当天就在医院上面躺着,然后吊水,然后…” 五条悟回忆了一下。 怎么回忆都只是一片混乱。 也许医院本身就是一片混乱。 但是护士在那里大力奔走着呼唤着什么的样子,还是很深刻的铭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面。 “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吧?” 夏油杰问他。 “还没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在那里按按钮。 这一回买了新的游戏,他俩在那里打的不亦乐乎。 明明是过来看着朋友的情况的,不过现在他看起来自己倒是玩的很开心。 “现在还在医院里,那个病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 真的不清楚,普通的世界里面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医生,很精准的告诉你三个月之后就得死的。 “反正幻境里面本身就很不讲道理。” 与其说是这个女孩生病了最后死掉会导致幻境的崩溃,倒不如说是幻境本身无法逻辑自洽的维持太长的时间,只能够让作为幻境中心的她迅速死去。 并且还是符合以这个世界逻辑的方式死去,开启重新一轮的轮回。 “感觉上面有点像是呼吸道的疾病,起码没看她说不能洗澡。” “也有可能免疫力方面也有问题吧,当时发烧发得很厉害。” “后面陆陆续续的有几次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不过我这里的父母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五条悟干脆的一套连打结束敌人的性命。脸上的表情挺普通的。 “妈妈要逛街,爸爸要加班,没有一个人可以去接她,干脆就说让她在医院里面再待两天。” “再待两天…” 夏油杰若有所思的重复,手上迅速操纵人物,冲到前方的宝箱那里,开出隐藏道具。 “然后还能怎么样,过了几个小时又是新的病症发作,然后就又得不到出院的许可。” “那听起来挺辛苦的…不玩了吗?”夏油杰问。 五条悟之前坐着跟他打游戏的时候,身上就穿着出去的衣服。 现在一关终于结束了,他把游戏机放下来,走到床边开始检查手机充电电量。 “回来再说,现在要出去。” “去医院?” “嗯,对,好像要去开点什么证明。” 五条悟说。 “让你去啊。” 夏油杰都有点愣了。 这个一般来说不会是还在上高中的儿子的任务。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是谁都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院就是了。” 这个也是今天一大早接到父亲的电话的时候,他在电话里面嘱咐的。 电话的那头还有女性娇滴滴的声音和酒杯互相碰撞的声音。 大白天的,他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或者说这真的是女儿在病房里面的时候应该做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就算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妈妈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在家,应该是跟其他的全职太太一起在外面逛街买东西了吧。 “这么一想,她有点可怜。” 五条悟说。 “……” 夏油杰难得从屏幕上抬头,看了五条悟一眼。 他之前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谁有点可怜。 夏油杰一直以为这人没有同情心的。 他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又想起来,说,“那女孩之前不是让你带她走吗?” “带她走…” 说什么蜜月旅行,当时夏油杰都给吓傻了,以为五条悟在这个幻境里面凭借自己的脸开启了骨科剧本。 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十四岁(11岁?)的女孩子在那里乱用词语就是了。 反正听说她从初中开始就没上学了。 “她应该不想死在医院里面,也不想死在这个家里。”夏油杰说。 只要在这里待上一天,就会懂为什么。 不管是叛逆期还是什么的,这里的氛围本来就黏腻腻的,让人很想大叫着往地上摔点什么东西。 “那两个人到了葬礼都不会哭的。”五条悟说,低着头给医院那边发信息。 这听起来真的有点恐怖。 不管在外面是什么,起码这里是没有咒术的世界,也就是说是普通人的世界。 在夏油杰的认知里面,不管是在女儿葬礼上面都不会哭的父母,还是可以这么冷静地笃定的儿子,都挺异常的。 “不过你还是没有带她走。”夏油杰说。 “难道出去她就可以延寿吗?” 五条悟的回答非常理智并且冷血。 的确,那天看见她的身体条件也不像是可以出外旅行的状态。 但是一般来说,说是妹妹的最后一个心愿的话,都会带她走的吧。 五条悟出门前,盯着夏油杰的头发看。 然后随手抓了一把。 “?” 他那个力道完全是抓稻草的力道。 夏油杰拳头真的硬了。 “干什么?” “不够软啊。” “你这不是废话!我又没有用护发素。” “…等一下。” 夏油杰战术性后仰,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会在这里还要给头发做保养吧?这么娘炮的吗?” “…你给我闭嘴。” 五条悟不看他,就这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回想着当初的触感。 不是刚刚随手抓一下夏油杰头发的(硬的跟钢丝一样,明明看上去还挺柔顺的) 他想到的是那天晚上随手揉妹妹脑袋的样子。 那家伙嘴硬的要死,性格也一点都不可爱,但是身上每一个小部位都还挺符合世人对于可爱的评价的。 他还记得她的头发软软细细的,和他一样都是白色,在月光下面能直接被透过去。 他那天抱着她上救护车的时候,她的发丝就在他的衣服上面滑来滑去,让人感觉痒痒的。 他一直以为所有人的都是这么软这么细呢,怎么夏油杰的这么… 最后五条悟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盯了夏油杰一眼。 然后出去了。 只留下一个默默捏着拳头的夏油杰。 “等这家伙出去,一定要好好跟他打一架。” “嗯,行啊,反正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我都快要生锈了。” 五条悟笑嘻嘻的把拳头往前面压了压。 “打得你叫爸爸。” # 这种说法还是没有能够应验。 一周目 去到医院,在下面说起要去看望的人的名字的时候,倒是一切都好。 只不过护士倒是用那种比较在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们是兄妹吗?” “嗯,对啊,头发都是一个颜色的。” 五条悟捏起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对她绕了绕。 对着他的笑容,护士脸红了一下,然后跟他说,“那孩子可能需要更多的陪伴。” “哦——” 看来这一个月里面爸妈偶尔过来的时候,应该给她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能够自我中心到这种程度的父母,在整个世界上面应该都不多。 真正上去的时候,发现上面搞得一团乱。 好像是有哪个病房里面的患者突然病危,需要做手术。 又是医护车在那里推来推去的,又是护士叫着‘让开’ 五条悟贴在墙边,看着地板,乖巧的等了几分钟。 走廊上面的喧闹一旦过去之后,就变得非常安静。 只剩下最尽头手术室的灯一明一灭的。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走到中途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搁浅的鱼?” 绪方梨枝趴在地上,用手撑着,慢慢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 她也愣了。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如果要论惊悚程度,在走廊上面正常行走的五条悟,当然是比不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地上爬的绪方梨枝的。 但是五条悟的声音很冷静,而绪方梨枝的声音则结结巴巴的。 她被他看到之后,就努力的用手拍着地板,好像想要站起来。 但是这个过程不要说达成了,她甚至连上半身都没能够抬起来,手臂就重新塌下去。 然后她整个人也重新摔到了地上。 五条悟都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睛。 她的锁骨和地上碰撞的时候感觉是真的痛。 同时也说明她是真的平。 “毕竟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的话。” 五条悟很友好的提醒她。 “应该是胸先着地的。” “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绪方梨枝说。 声音倒是比想象中的有活力。 不过那应该也只是凭着气势。 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包裹在病服里面的身体也比一个月前要消瘦很多。 病服本来也就是一个月前刚刚量着她的身体给做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 总觉得不需要等到三个月后,就算是现在她都已经快要死掉了。 他很友好的把手伸到绪方梨枝的面前。 绪方梨枝看都没有看他,在地上挣扎的想起来。 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在医院的病房走廊里面突然趴着一个女孩子,感觉有点像是搁浅在陆地上面的鱼。 “并且不管怎么扑腾都扑腾不上来。” 五条悟说。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来的手过了好几十秒都没有人去接。 他也就干脆的伸回来,并且半点不尴尬的抬头挺胸,微微抬起脚—— 踩在了她的背上。 “……!” 这下子妹妹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从下方瞪上来的眼神如果能够化为实质的话,大概可以杀人。 不,都不需要化为实质。 如果现在是外面,估计可以一瞬间催生三个特级咒灵。 “哇,真的一直都在动唉。” “滚开。” “干嘛这么凶?我又没有用力。” 五条悟说的是真的,他的鞋子真的只是放上去而已。 如果这个时候轻微一用力,少女的所有肋骨一定都会像是饼干一样,同时发出咔嚓的一声断掉。 “还有上一次不是叫你喊我哥哥吗?来试试看嘛!” “滚开!” “哇,你只会说一个词吗?真可怜…等等,我说,不要咬我的裤子!” 最后一通混战。 大概是上岸的食人鱼和可怜的美少年的混战(五条悟自己是这么想的) 绪方梨枝总算成功的把五条悟也给绊倒在了地上。 并且用力的咬了好几口作为泄愤。 然后才摸索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 这个医院偶尔会有四肢有问题的病人,复建的时候会有旁边的栏杆给她们抓着走路。 现在的妹妹虽然看上去还比较完好无损,不过骨头应该也脆得跟残疾没有什么差别了。 她勉强的抓着那个东西站了起来,然后一点点的迈开步伐。 五条悟看着她背后的门牌。 之前他在下面问的时候,知道那是她的病房。 绪方梨枝站起来的时候是背对门牌的。 “呃,你该不会是趁看你的人不在的时候想要偷偷逃走吧?” 五条悟问她。 “而且你站起来的时候好像往衣服里面藏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那个最好交出来哦,医院里面不给带的吧?” 绪方梨枝默不作声。 她好像之前跟他的对话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忍耐力。 只是继续往前走。 五条悟虽然嘴上说着‘这样不好吧?’,但是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毋宁说他大概也很想看看绪方梨枝要干什么。 因此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没有阻拦她。 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神目送着她的背影。 “……” 然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 还没有迈出多少步,哪怕旁边就是可以用来搀扶的栏杆,她又重新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甚至他都没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绪方梨枝的体重已经不足以发出这种声音了。 能够听到的只是一些轻轻的,像是空心木头隔着衣服碰撞地板的动静。 一周目 她趴在地上,先是趴着,然后又静静地侧过身体蜷缩起来。 之前夏油杰和绪方梨枝对视的时候,有幸见识到了女孩子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开始流泪的场景。 现在五条悟也看到了。 但是现在那个动作里面是倾注了感情的。 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这一次绪方梨枝甚至都没有再次尝试站起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五条悟看着,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之前在房间里面说过一次的话重新回响在他的耳中。 “她有点可怜。” 他看看四周。 现在这个走廊里面没有人,几个护士坐在护士台那里低下头玩手机,应该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绪方梨枝显然也没有去找她们寻求帮助的意思。 倒不如说已经变成这样子了,还想要离开医院,这绝对是不能够被她们发现的事情。 而现在她在地上蜷缩着,显然处于痛苦之中。 但是另外一只手还在努力的摸索着地面,想要重新爬起来。 明明之前看起来已经放弃了,结果现在还是想要走啊? 五条悟叹了一口气。 他上前,弯腰,像那天晚上在房间里面一样把她抱了起来。 同时小心的把她还藏在怀里面的【那东西】给放好。 那东西要是碰到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绪方梨枝在他的怀里面挣扎的很厉害。 明明之前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了,但是现在一旦有了一个发力的点,她的腿踢来踢去,真的让人痛的要命。 …真的是上岸之后搁浅的鱼吗? 他心里面这么想,还是稳稳的把她的手抓在一起,也把她的脚并在一起扣在自己的怀里面。 看了看上面的门牌号,向前几步,用一只脚踢开了病房的门。 把她放到了床上。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绪方梨枝反而不挣扎了。 看上去也不像是放弃了,就是微微靠着枕头,很警惕的盯着他。 好像想要知道五条悟想干什么。 五条悟看看她,再看看垂在床边,还在往地上滴水的针头。 连接针头的吊瓶还有着差不多1/3的药水量。 又看了看她的手背。 出血量比想象中的小。 看来她好歹没有一下子把它们全扯开。 但是打针打到一半,因为外面没有人就偷偷把针头拔了想要逃走,也真的太离谱了。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好歹读的是贵族女子学校吧?怎么比涉谷街头的太妹都难搞?? 五条悟想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但是他的手刚刚一伸出去,绪方梨枝就重新在床上蜷缩了起来。 现在她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借力踢他,也不像是警惕。 因为她的眼睛都微微闭起来了。 那天在房间里面,五条悟把她的领子提起来的时候,有一个瞬间她就是这样子的。 “……” 她好像以为他要打她。 五条悟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最后随便挥了一下。 “差不多行了。”他说。 绪方梨枝睁开眼睛看他的时候,里面还是满满的警惕。 这家伙肯定是那种被别人喂食了也不会感激的野猫。 五条悟稍微退后一步。 他退的越远,她的身体就越放松。 他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就是没有什么表情,单纯的告诉她。 他说,“我现在去外面找护士过来,你别再动你的手了。” # “那个人出去了。” 学姐说。 “那个大猩猩。”绪方梨枝说。 她的眼神默默的追随着外面离去的背影。 偶尔能够听见走廊上面的脚步声,但是如果细细听去,又会感觉脑子里面痛痛。 像是有一个电波闪过,然后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她的半规管也许真的有点问题,也许那天不应该呆在房间里面把电视放这么大声的。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她的眼睛重新放到自己的身上。 之前蜷缩在床上落泪的样子有一点狼狈,但是也不是全部都是狼狈。 倒不如说有一种‘我真的做得出来啊?’的惊愕感和一点点的自豪。 “真的很厉害呢。”学姐夸奖她。 “对于怎么操控男人非常的拿手。” “…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如果哭了,他应该就不会。” 不会再干什么? 不会打她了吗?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做理会。 如果说只是一点点在身体上面的伤口,那么对于已经做下‘那个决定’的她来说,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但是她果然还是有点怕痛。 “不仅仅是这个。” 学姐的手轻轻的探到了她的怀里。 因为太过于柔软,所以几乎感觉不到触感。 她的手摸到了绪方梨枝紧紧握着的东西上。 绪方梨枝于是沉默了一下。 “要在医院里面搞到这个也很不容易呢。” “不容易…什么的。” 绪方梨枝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明明只是跟医生…” 悄悄的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个男人就好像什么都愿意为自己做的一样。 不过反倒是他把这个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开始迟疑起来,问她‘这样子真的没有关系吗?’之类的。 真的很害怕他接下来会说,‘既然你都已经决定这样了,那干脆在之前让我爽一下’,然后把她给推在床上。 所以还是用笑容——不是泪水而是笑容把医生给赶走了。 “嗯…我算是比较擅长操控男人的吗?” 她这么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小小的,没有任何粗糙,甚至连掌纹都不明晰的像是婴儿的手。 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学姐。 学姐和她不一样,没有停留在那一天,依旧在不停的生长着。 因此有着美丽高挑的容姿。 “照理来说,应该会去追逐这样子的学姐吧。” 但是不知为何,人们却对明显发育迟缓的她产生了兴趣。 她觉得这个应该归咎于那个医生的异常性/癖,而不应该归咎于自己的身上。 还是说我真的是一个恶魔呢? 她心里面想,但是不再说些什么。 “抓紧时间吧。” 学姐跟她说。 学姐这个时候已经把手给收了回来,立在床边。 窗户是打开的,微风吹过,但是没能吹起学姐的头发。 学姐站在那里看着她。 “不是说要来到我的身边吗?” “啊?啊…嗯。” 绪方梨枝点了点头。 手轻轻放在怀中,笨拙的把【那个东西】转了一圈,让它对着自己。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隐藏那东西的本体了。 那是一把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医院的,寒光闪闪的刀。 一周目 她一点点的把它举高。 刀尖和自己总是隔着那么几厘米。 她的眼睛虚虚向下看,确认那把刀到了哪里。 直到她感觉到脖子上面轻微的传来一点触碰。 刀尖抵在了她皮质项圈的地方。 那个项圈从以前就没有摘下来过,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楚有的时候感觉到的窒息究竟是她身上的呼吸道疾病,还是项圈的作用了。 就在这个时候,学姐的手又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腕。 她说,“错了,不是这里。“ 学姐这么说,带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向上。 刀尖一点一点的向上。 然后脱离了项圈的阻挡,轻轻的刺在了她脖颈上。 甚至都还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只是觉得有点凉,还有被触碰的感觉。 那个东西好像微微的陷进去了一点。 她不确定有没有流血,但是能感觉到接下来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渗透进了项圈和皮肤间的缝隙。 学姐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腕上面,没有再往前推进。 接下来的过程就得由绪方梨枝自己完成了。 学姐说“做下去吧。” 学姐的声音很温柔,很清晰。 比往常的任何一个时候都具有蛊惑性。 “然后来到我的身边。” # 五条悟在走廊上面行走。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现在去护士站那里,把那边的护士叫过来,然后再检查一下绪方梨枝有没有在这段时间里面,因为伤口感染流血过多死掉。 虽然说是呼吸道疾病,但是她的免疫力同时也相当的低下,可能也就比艾滋病患者好那么一点。 也许再过一个星期,就应该把她关进全部都是玻璃的无菌病房里面了。 但是他的脚步在走廊挺住。 他开始考虑,为什么当时护士没有急匆匆的赶过去。 以及为什么她能够在门口捡到那个‘小玩意’。 他觉得医生不应该这么的自毁前途的。 又想到绪方梨枝,觉得为了那张脸自毁前途,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奇怪。 然后他开始思考。 把绪方梨枝和那个‘小玩意’单独留在房间里面,再加上她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学姐,会是什么样的。 这三个东西像数字,只要经过一个简单的加法都可以得出结论。 结论是绪方梨枝浑身是血躺在床上面的样子。 于是五条悟回转脚步,走回房间,打开门。 他开门的时候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照理来说这个病房不应该是这么轻手轻脚的设计,会发出吱呀的一声。 不过他对于怎么样无声无息的潜入,已经非常的有心得了。 但是就和之前一样,不管是多么小的声音,也不管当时在做什么。 绪方梨枝总是对于别人侵入她的领地非常敏/感。 她微微的转过头。 幅度没有太大,但是眼睛落到了他的身上。 “……” 绪方梨枝的嘴巴张了张。 她好像没有想说些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动作。 五条悟看着她。 风把窗帘吹起来,也让绪方梨枝的发丝浮起。 外面的光照过来,从她左侧项圈上方一点皮肤开始,再到她另外一边肩膀下面为止,有一条明与暗的分界线。 在那下面是可以被光照亮的。 包括她拿着刀的手臂,和被刀柄挡住了一部分的手腕。 在那上方就是暗的了。 她白色的脸,项圈上方微微流血的一块皮肤,和整个刀身。 但是不可思议的,仿佛光能够像液体一样在上面流动一样。 抵着她脖子的在暗处的刀锋,竟然有一瞬间闪过寒光。 五条悟看着她。 如果发出太大声音的话,说不定她会直接把刀刺进喉咙。 按理来说人体的脖子那里有骨头,不会那么好刺进去。 但是绪方梨枝的身体构造在他的心目中跟人类不太一样,变成牛奶果冻或者史莱姆一样的东西了。 总感觉随便踢个什么地方就会软塌塌的断掉。 因此,五条悟只是看着她。 绪方梨枝也看着他。 他说,“你在干什么?” 绪方梨枝没有深呼吸一口气。 她只是把视线往旁边的被子那里看了看。 然后重新看了看他。 她很严肃的说,“我在自/杀。” 一周目 “能问问为什么吗?” 五条悟依旧说的很有礼貌。 绪方梨枝似乎也困惑了一下。 她之前对于五条悟的评价是只有力气比别人稍微大一点的大猩猩。 但是现在也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很有礼貌的告诉他。 “我本来想要出去的,但是没有办法。” 就算离开这一层,下到外面也会被拦住,而且身上也没有钱,没有办法去到很远的地方,也没有衣服可以换。 “然后你就决定自杀了吗?” “也不是。” 她考虑了一下,最后很诚实的告诉他。 “因为在这里的生活太痛苦了。” “……” “在这里的生活太痛苦了,就算我在这里再待上两个月又能够怎么样呢?” 之前医生给她的判断是还能够再活三个月。 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照理来说她还有60天的寿命。 但是看现在绪方梨枝的状况,就算去掉这把刀,怎么看也不像是还能够活这么久的样子。 她已经连走都不能走了。 “再待上两个月,死掉,然后那两个人就会把我给接回去——把我的尸体给接回去。” “为我举办葬礼。” 她这么说,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中,那把刀已经放了下来,横躺在她膝盖上。 刀尖轻轻的抵着床单表面,上面的血弄脏了床单,但是没有刺破它。 “就算是在葬礼上。” 绪方梨枝说。 “他们也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的。” 啊。 五条悟心里想,这孩子可真有眼光。 不过原本是幻境外面的普通人类的他能够做出这种想法也就算了。 绪方梨枝可是真正的在幻境中土生土长的土著。 让她对自己的父母下达这种判断,好像有点太太残忍了。 她说“我原本是想在外面,在静谧的湖畔选择自己的死亡,和学姐在一起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 “活着就是受/辱,我要尽快终结我的生命。” 其实这句话听起来挺浪漫的。 没有办法苟延残喘下去的女孩子当然要选择一种自己喜欢的死法。 但是五条悟知道越是这种情况就越不可能浪漫的起来。 人们基本上都有一些想要活下去的理由,甚至都不是为了谁,只是单纯的生物本能的想要活下去。 他盯着绪方梨枝。 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说“你是不是想要报复啊?” 绪方梨枝愣住了。 她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总觉得如果等一下说的一有不对,她就会把那把刀丢过来。 但他还是继续往下说。 他说“你完全就是想报复吧。” “那两个人把你丢在医院,养了你这么久,但是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也不想要他们爱。” “如果你就这么死掉了,他们还会被当成是女儿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死掉了的可怜父母,来被同情。” “在葬礼上,虽然他们谁都不哭,但是也会被认为是悲伤到流不出眼泪,有一大堆人愿意同情他们。” “你的死也会变成他们履历上面的一点。” “但是如果你在这里自杀了,那么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也会跟你一样被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并且他们也会知道你是有多讨厌他们。” 他说,“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绪方梨枝真的什么都不说了。 她低着头看着那把刀。 然后左手握着刀把,轻轻转了转。 这一次刀锋朝向五条悟。 “……” 他往旁边移了一步。 绪方梨枝也的确微微把刀抬了起来。 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丢过去。 她看着刀上映出的自己。 隔着鲜血,自己的样子,有一些失真。 但是还是她已经看腻了的,不可能再成长的脸。 然后她像泄了气一样,把后背重新压在了床头墙壁上面。 眼神迷茫的追随着天花板。 看着天花板上面的纹路,斑点,和没有清理过的灰尘。 她说,“可能真的是这样。” “那就可以了。”五条悟说。 他往前,这一次绪方梨枝没有再闪躲。 她的眼睛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她的脖子上面那个小小的破口,血正在不停的往下流。 但是这个时候,好像不管再对她做些什么,都不会再反抗了。 五条悟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把刀远远的丢出去。 “……” 刀尖撞上了墙壁,然后往下掉。 掉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反弹开来。 那是最锐利的一部分刀锋,这把刀就算之后捡起来,也不会有之前这么锋利。 自?杀也会更加困难了。 五条悟抓着她的手腕,她转过头看他。 两个人的视线连接在一起,从对方眼睛中能够找到自己的影子。 五条悟对她说,“我今晚带你走。” “啊…” 听到这句话,绪方梨枝微微睁大了双眼。 如果是在电影里面,这一双眼睛很快就会被喜悦或者其他东西填满,然后两个人就会完全无视掉‘十四年来只说过20句话不到’的现状,紧紧相拥在一起,成为新一代的好好兄妹。 但是绪方梨枝只是听见了这句话而且有一点错愕。 她已经连喜悦或者其他的什么想法都不会有了。 “因为。” 她说,伸出手来给他看。 那是一双非常纤细,非常柔软,漂亮到什么活都做不了的双手。 普通的女孩子至少还能够提得起一本书,或者说是提得起一个水杯,但是她连这两样都做不到。 床头的水杯是纸质的,因为如果是陶瓷的,估计拿到一半就会手一抖,摔碎在地上。 她说,“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的确,之前在外面,她就连普通的站立起来都做不到。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接受治疗吧。” 五条悟一针见血的打断她。 他的手拿过床头柜上面的药。 正常来说这些药全都是不可以被阳光直射的,不过似乎绪方梨枝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拿起药瓶,甚至都不用摇晃一下,那种异常的沉甸甸的触感就可以提醒他,这一个月以来绪方梨枝基本没有怎么吃。 他把盖子给拧开,观察了一下。 然后又把那里面的内容物展示给绪方梨枝看。 “……” 绪方梨枝好像对这一点微微有点在意,她偏过了头,什么都没有说。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吃。” 五条悟对她说。 “自/杀行为不仅仅是这一次,之前也一直都在做吧。” “那又怎么样?” “关你什么事?” 绪方梨枝身上的锋芒好像又回来了。 她毫不客气的抨击回去。 但是说话的时候似乎扯到了伤口,她又皱着眉去摸自己还在流血的地方。 他说,“我现在去叫护士回来给你打针。” “如果说原本你还能够再活两个月的话,现在看起来就连一个星期都活不了。” 又说,“就算想要出去,也连站立都做不到了。” 他越说,绪方梨枝脸上的不高兴表情就越明显。 直到最后他觉得妹妹真的快要发飙了,就上前一步。 “…你干什么?” 五条悟这一次不是握着她手腕的姿势。 他把手放到了她的背上。 另外一只手进入被子里面,放到了她的膝弯处。 然后微微的往上一抬。 “……”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绪方梨枝被他抱了起来。 被子从她的膝盖上滑落下去,外面的光照射进来。 不知何时有微风吹过,把绪方梨枝的头发轻轻的蹭在了他的胸上面。 她睁大双眼看着他。 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她挣扎得很厉害。 上上次她因为发烧到昏迷,所以连挣扎都做不到。 但是身体高热的像是婴儿。 现在其实也差不多。 隔着一层布料,能够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柔软。 和皮肤下面依旧在进行的血管活动,一下一下的。 有点像是抱起了一只小鸟,他心里面想。 很轻,真的很轻,体重估计连70斤都不到。 甚至感觉她可以像鸟类一样,凭借空气中的浮力起飞。 他把她抱的稍微紧了一点,防止她真的浮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这一回绪方梨枝更加严肃的开口。 她的脸上红红的。 平常见到陌生人就会哭,对于家人好歹会好一点。 但是现在似乎就连家人都已经没有办法被她忍受了。 她的手开始握成一个类似于爪的姿势,试图去挠他的脖子。 他说,“你之前说要和我一起走的时候,给我任命的职务是什么?” “奴/隶坐骑提款机。” 7个字倒是记得非常清楚。 …这家伙到底在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啊? 五条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说,“那现在我就充当你的坐骑了。” “你去不了的地方我都可以去啊。” 这么说着,他抱着她绕过了床,走到了窗边。 窗户是开着的。 这里是5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下方走来走去的人群,和高高的树。 如果只看着下面的地板会有一种失重感,或者想要掉跳下去的冲动。 但是一旦往远处看,就甚至可以看到城市地平线的另外一端。 他用手指了指最外面那一段。 这个城市的最外围并不是山或者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 而是一整片的蓝色。 那是大海。 “你想要在静谧的湖畔迎接死亡。”他说,“对吗?” 绪方梨枝靠在他的胸口,点头点头。 他说,“那晚上就带你去好了。” “但是我是找不到不知道隐藏在哪个森林里面的小水泊的。”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地平线的尽头。 那一片无垠的蓝色,和此刻映照着其中景色的他的双眼有一点相似。 “但是最大的水就在那里,在那里你想要游多久想要跳多久都无所谓。” “一直到满意之前,我都会充当你的坐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字。我出息了 一周目 那孩子当时露出了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见过的,有点不知所措,非常脸红,快要哭出来却又不完全是难过的表情。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妹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什么一样,呜的一声用手把自己的脸藏住。 “很用力的在藏呢——不过耳朵还是红红的,好笑死了。” “悟,别随便欺负女孩子。” “才没有。” 绪方梨枝后来好不容易和他说话,声音也是低低的,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是什么。 “我的房间最角落,钢琴的旁边,有把吉他。” “如果你要来...就把那个带过来。” ”吉他?她以前不是弹钢琴的吗?“夏油杰问。 “谁知道。她从脑回路到思考方式全部都很异于常人。” “我是指那种脑子有病的异于常人。” 在1楼的大厅,五条悟给夏油杰打电话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我是能看的出来…不过你最后倒是答应她了?” 夏油杰在那边是有一点在意。 今天晚上是没有办法在一起打游戏了,不过能够看到这个人打脸的样子倒是挺好玩的。 “什么啊,今天晚上我还是会回去的。” 五条悟跟电话那头的夏油杰说。 “也是。虽然说带她走,但是她的身体也没有办法走得特别远吧。”夏油杰说。 “哦,这个,我决定抱着她去了。” “…啊?” 那边的夏油杰似乎有点语塞,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这样子的话晚上就回不来了吧?” “还是可以的。” 他漫不经心的说。 “那家伙虽然说着要自杀,不过应该也只能做一些温温吞吞的少吃点东西或者不吃药的方式。” 明明这么做的话会让身体痛得更加厉害。 “真正猛烈的东西她还是没有什么胆量的。” “就算那个时候…不,如果那个时候我不进去,她可能真的会把刀给刺进去。” “但不全是因为自己想死,只是因为没有人陪着她,感觉很寂寞而已。” “今天我会带她去看海。” “有一个末班列车可以在整个城市的边缘游览,最后一直到海边那里。” “那个时候她可能会走进去彻底死掉,要不然就是看到海之后又会开始害怕,好好的回到医院里面,在那个病房里面待满剩下的两个月。” “不管怎么说,我陪她这么一天也就足够了。” 这也算是她所谓的生命的终结了。 他说着,看着医院里面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里是医院1楼的大厅,有些人因为终于获得了出院许可,面带病容,但是掩盖不住喜色的跟着自己的家人一直往外走。 有些人是因为无法负担高额的医务费而郁郁的被家人牵着,回到家里面。 还有的人在干脆就在1楼那里嚎啕大哭。 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人,有些人想要继续活下去,有些人不想。 而不论如何,他决定救向自己求救的那个人。 “嗯。因为我好歹也是她的哥哥。” “你之前不是还说那个女孩很可怜吗?”夏油杰问。 “天底下可怜的人这么多。” 五条悟说,自然而然的用手把凌乱的额发拂到耳际。 这个动作让旁边路过的女性不自觉的盯着他看,他却浑然不觉。 “我也不是每个都愿意抱着她走的呀。” #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因为要把绪方梨枝一再强调要带上的吉他偷渡过来,废了不少功夫。 这个病房理论上来说,过了晚上9点就不可以再进入了。 五条悟还是穿了医生的白袍子,装作是见习医生才混进来的。 正常来说就算超过了晚上探访的时间点也不会采取这种方法,不过他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就是各种不走寻常路。 现在也以新来的五条医生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混进来。 一路上还跟不少护士丢了wink,收获了人家羞答答的一瞥。 走到病房前面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 绪方梨枝正坐在里面,沉默的望向他。 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项圈也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和之前那闹腾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五条悟跟她说。 “…之前没有很闹腾。”绪方梨枝说。 她微微的低下头,然后又把头转向窗外不去看他。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一半白色的侧脸。 之前就算是绪方梨枝说在病房里面要自/杀的样子,也是静静的。 感觉跟所谓的猫老了不会死在家里面,而会出去,找个地方失踪永远不回来是一个道理。 但等到五条悟出去,让护士过来给她包扎的时候。 护士的表情那可真的是非常有趣。 绪方梨枝这些天来也把她们折腾的够呛。 她进去的时候,脚步战战兢兢的,像是动物园第一次要给老虎喂食的饲养员一样。 她进去后门就迅速的关上了,好像是为了完全隔绝外人的视线。 当时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走掉,就在外面兴致勃勃的听着。 那里面的声音就跟强行给猫洗澡是一个道理。 他之前以为绪方梨枝在医院里面待了这么久,应该已经能够杜绝所谓的害怕生人的毛病了。(这个毛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惯的。) 但是现在看来倒是半点没有好。 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她倒在外面走廊上的时候,护士没有过来进行搀扶了。 想必这家伙在房间里面,不要说父母过来了,就连最寻常的医生和护士进去,都得花好大工夫才能够说服她平静下来吧。 他跟着看了看外面的窗户。 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城市里面已经亮起来的灯火夜景。 然后他又转过头去看她。 五条悟对她伸出手,笑眯眯的说,“要抱吗?” 绪方梨枝这个时候倒是不太高兴的低下头。 “才不需要。” 然后她把手撑在床铺上,一点一点的把脚给伸出被子。 “哇——” 五条悟睁大双眼,“你可以走了!” “…不要说的这么恶心。” 她说. “又不是第1次可以走的婴儿.” 她的脚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摸索着。 首先是脚尖,然后一点一点的踩了上去。 好像是为了适应地板的准备。 想来这家伙平时也是根本不下床的。 她一点一点的踩着过去,中途有一点晃晃悠悠,不过总体来说还好。 最后看到他,就直截了当地抓住了五条悟的手臂,把整个重心靠了上去。 就算这样也没有多重。 五条悟站在原地,心里面茫然的想,这家伙原来这么轻的吗。 “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她说。 “……” 沉默了一下,然后补充上他的名字。 “五条悟。” “……” 你说的时候好歹叫哥哥啊。 五条悟心里面想。 一周目 两个人一路往前。 到电梯前面的时候,五条悟想要去按,结果却被稍微有点大力气的拉住了。 她的力气就算再大也到不了多少,但他还是回过头去看他。 绪方梨枝正在看着安全出口的楼梯间那边。 她说,“走楼…梯。” 坐电梯可能会被发现,但是应该也没有这么明显。 倒不如说这起码比以她现在这个体力从5楼走下去要好很多。 她这么说的时候又抿着嘴唇,露出那种不愿意跟别人多说话的猫的样子。 五条悟看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 两个人沿着楼梯一点一点的下去。 一开始是沿着楼梯下去,但是实际上一层都还没有走完,她就完全放弃了原本把大部分重心托付在他身上的方式。 而是直接从背后直挺挺的压在了他身上。真的就是瞬间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及时把背着的吉他调整了一个位置,估计就直接撞上去了。 “……” 五条悟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楼梯间最前方的那个安全出口的标志,一边很友好的提醒她。 “你很讨厌我的。” “……” 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的背后传来微微的蹭动感。 然后还有女孩子的脸颊压在他身上的那种闷闷的声音。 她说,“我知道。” 然后又深呼吸了一口气。 说,“休息一下。” 听到这句话之后,五条悟低下头看了一下手表。 才过了十分钟不到。 这是要休息什么啊? 然后就直截了当的,没有回头,但是手还是找到了她的腿弯。 把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按在自己的背上。 “我背你?” “……嗯。” 她这么说之后,点了点头,手臂也虚弱无力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但是迟迟没有感觉到有人准备跳上来的样子。 五条悟正准备再次回头,却发现绪方梨枝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背后起来,绕到了他的旁边。 又继续着那种把大部分重心压在他身上,把他当成拐杖的姿势。 别扭的说,“可以走了。” 他说,“啊?” “我还是不想跟你有太多的肢体接触。” 她很严肃的说。 “……” 那现在这个拽着我大半部分手臂的人是谁啊。 五条悟有点傻眼。 # 走到下面的时候,刚刚一接触到外面的风,绪方梨枝就抖了一下。 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服。 脚上是五条悟在下面给她找的拖鞋。 冷风非常精准的从宽大的病服袖口和领子的部分灌了进去。 他看到她身上的寒毛都微微竖了起来,有点像受惊的猫。 五条悟想了想,把身上最外面那层用来伪装的‘五条医生专用白大褂’脱了下来,然后塞到了她的手里。 绪方梨枝接过那个,想了想,还是慢慢的穿上了。 她没有说谢谢。 她穿衣服的姿势很奇怪。 首先是把衣服一点一点的展开,然后直直的伸着右臂,像是发射炮弹一样精准的把手臂一点一点嵌入那个空着的袖口那里。 之后用右手的手腕轻轻卡着左边的白大褂,再把左手给穿进去。 最后再用左手一点一点的理好褶皱。 五条悟就在旁边看着,微微眯起眼睛。 但是没有就此多作什么评价。 在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又是一阵风吹来。 她把大衣往身体前面拢了拢。 五条悟跟她的身高差距算是比较大的。 对他来说穿的刚刚好的衣服,对于绪方梨枝来说,已经接近拖地了。 这么做的时候,感觉像是被白色被单笼罩住的猫咪。 她还把领子给竖起来了,刚刚好盖住小半张脸。 他看见她白色的脸藏在同样白色的大褂后面,感觉好像是她的皮肤更加苍白一点。 然后绪方梨枝轻轻的呼吸了一下。 她说,“…有烟味。” “啊,之前在下面借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吧。”五条悟说。 然后她又说,“还有中药的味道。” “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 最后沉默了几秒钟。 “甜甜的。” “嗯,之前等你的时候我去买了稠鱼烧。” 五条悟一点不害臊的说。 完全没有想到带着只能够活两个月的妹妹私奔,在这之前还要自己去吃东西,这到底是有多奇怪。 绪方梨枝微微的皱起了眉。 最后抨击到,“甜甜的…五条悟的气味。” “嗯嗯,觉得幸福吗?” “很讨厌。”即答。 “……” “算了,而且都说了要记得叫哥哥了。” 他有点无奈。 但是就算这么说,因为外面的天气真的很冷,她也没有重新把白大褂脱下来的打算。 就这么裹着衣服站在那里,愣愣的。 最后还是他伸出手从拖长的袖口里面伸进去,捏了捏她的手指。 “……!” 他把指尖往前面提了提。 “不是说要走吗?” “...嗯。” 绪方梨枝这么说,又慢慢的跟在他的身旁,迈开了脚步。 # 搞什么,这家伙指尖好热。穿太多了吗? 五条悟想。 一周目 总觉得对于她来说,只要脱离这个医院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更远的地方完全没有想要去。 虽然说一开始说要在静谧的湖畔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这个对于连自己走路都做不到的绪方梨枝来说,一定也只是奢望。 现在奢望一点一点的在她的眼前变为现实。 她看着前方,月光照耀在暗色的草地上面。 草地既不是绿色,也不是属于黑夜的黑,而变成了一片近乎水蓝色。 有点像是把水泼在那上面。 绪方梨枝走在月光铺垫的小路上面,心里面茫然的想,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这样子真的是现实吗? “不过就算是做梦。” 绪方梨枝想。 “暂时也不会醒来的。” “你说什么?” 五条悟转过头来问她。 她摇了摇头。又重新站住。 这时候她们已经离开了医院。 在外面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商店,但是在刚刚离开医院的这一段却是最黑最安静的路。 绪方梨枝站在这里默默的思考着。 有风经过她们两个之间的间隙,但是显得这里好像更加寂静,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白大挂被她的动作激起了一点褶皱。 她很严肃的看着他。 “我。”她说。 “…请讲?”五条悟说。 “我饿了。” “我也要吃。”她沉默了一下,稍微把白大褂裹紧一点。 不能够完全抵御夜风,带着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和它的主人一样碍事的衣服。 但是只要裹紧,就会获得一点点温暖,呼吸的时候好像稠鱼烧的气味能够渗进她的身体,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一点。 “甜甜的东西。” “噗...行啊。” 五条悟笑了。 # # 要走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稍微…等一下。“ 绪方梨枝说,伸手出来,五条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白色的,纤细的,陶瓷工艺品一样的手。 比起实用更加适合观赏,指的大概就是这种吧。 五条悟站在那里愣愣的望着十四岁女孩子的掌心,十四岁的女孩子也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绪方梨枝忍无可忍,红着脸跟他说,“我让你把带过来的那个东西给我。” “哦哦。”五条悟手忙脚乱的从自己身上解下吉他的带子,绪方梨枝小心翼翼的从他的手上把那个吉他给接过去。 从盒子上看不出来什么名堂,不过一打开,会发现是相当高价的,起码一个十四岁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女孩子是怎么样都不可能买得起的名品。 五条悟心里面有点困惑,这个东西到底是谁给她的。 照理来说,爸爸妈妈应该能够买得起,不过那两个人会竭力避免绪方梨枝和这种摇滚,也就是学坏相关的事情接触。 以前绪方梨枝的确是有音乐才华,或者说这种才华已经变成了既定的事实,让她在一定的世界范围内都享有名誉,不过那也是在钢琴上面的。 绪方梨枝接过了吉他,爱惜的像是对待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样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吉他表面的漆木在月光下面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像是一整片橘黄色的水泊。 绪方梨枝把吉他拨片戴在自己的手上。一点都不夸张,就是戴在手上。 和一般的吉他拨片不同的是,这里的吉他拨片前后各有两个软软的指环,刚刚好可以嵌合绪方梨枝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半转过身体把手藏在肚子那里,只能看见她动来动去的手臂,听见细微的声音,似乎希望极力的避免五条悟的视线。 做完之后,她随手用拨片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的声音也是高价品所特有的那种声音。但是除此之外,演奏者的水平应该也是不可或缺的。 五条悟不可抑制的用眼神追随着她弹奏的手指,而绪方梨枝则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了一样,很快就把手藏到了身体的后面。 躲什么,五条悟心里面事不关己的想,等一下都是要给我看的嘛。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绪方梨枝抱着吉他坐在了旁边一个大树边缘的白色台阶上面。她坐在那里,把吉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没有带护具的左手精准的放到琴弦的特定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组装完毕只等着按下启动开关的精美机器。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 比水波更加温柔,更加能够穿透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音乐,从绪方梨枝的指尖流泻了出来。 # “……!”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一响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喧闹的不得了的音乐,有一些好一点的能够让人热血沸腾,或者让人心情愉快。 但这是五条悟仅有的几次,听到明明是在演奏着,却给人一种安静感的音乐。 她也许不应该在夜晚演奏,这首曲子最适合的是黄昏——整个天空都是橘黄色的,只有最远处的地平线是深紫色,接近夜晚的黄昏。 从第一个音在她的指尖流泻出来开始就已经召示着这是一首不同凡响的名曲。琴弦与琴弦之间波动的方式,每一个音符之间连接的频率,都与他曾经听到过的所有的演奏都截然不同。 音符与音符单独的形成一个点,很快又像水滴一样互相交融,构建出一幅图画,水波一样荡漾,让人飘飘忽忽的向前。 宛如独自伫立于下午五点的闹市街道时,每一个人恍惚之间都会感觉到的那种寂寞。 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复杂和音,乐曲总体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一旦开始聆听,其他的所有声音都会消失不见,会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眼前是潮水一样包裹了整个世界的暮色。 # 绪方梨枝坐在白色台阶上,垂着眼睛弹奏。 她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他的外套,指尖看上去苍白无力。 但是从这双看似无力的手上流淌出来的音乐,却是他曾经在哪一个cd里面也不曾听过的杰作。 也许这就是妹妹曾经备受追捧的理由,甚至是音乐家之所以存在的理由——给人以良好的,美的感受。 五条悟怔怔的望着她垂下来的眼眸,宝石切面一样的蓝,远看的时候甚至会给人固体一样的坚硬感。 但是眼睛垂下来的时候,又像是水流叠加一样,颜色开始逐渐的变深。 其中焕发着光彩,可他怎么样都辨认不出那其中散发着的光的意义。 五条悟屏住呼吸,这首曲子…高超的演奏者当然是一个,但是这首曲子绝对不是无名之作,从第一个音就给人以震撼,放眼整个世界有这种水平的都不多。 问题是他知道这首曲子。 幻境与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但也有些地方设定不一样。 这首曲子他在幻境里面从来没有听过,但是在外面的世界绝对是耳熟能详。 五条悟以前做任务去过几次横滨,所以非常的清楚。 在整个横滨,每一条商业街,一旦到了下午五点,都会统一播放这首曲子。 那时一天已经接近白天与黑夜的交界,音符缓慢的从广播中流出,无形的洪水一般填满整个街道。把人推着向前。 仿佛是要用这首曲子提醒人们离开喧嚣的闹市,回到家中迎接属于他们自己和家人的静谧夜晚。 温柔诱引着人们步入夜色的黄昏。这是这首曲子最出名的题词。 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梦幻名曲。 一周目 他怔怔的望着她,脑子里面千头万绪,但一时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种时候哪怕再多一个脚步声,都会打扰乐曲的完整性。 它其中蕴含着什么,简直像是演奏者本人一样,很脆弱的,玻璃工艺品般易碎,但是正因为脆弱,所以才象征着美的不稳定性。 可接下来,却是这位一手缔造出这个工艺品的演奏者自己破坏了这种美。 接下来本应该是最高/潮的那一段,也是最复杂的那一段,全日本人都熟悉的片段——梦幻道路的最后,一整个夜色在主人公的面前铺陈开去,她见到了被月光照耀的湖面,波光粼粼,无数的光点向上蒸发。 很美,也很难。很多乐手在弹起这一段的时候都会为其中复杂的指法感觉到头痛。 绪方梨枝照理来说是不会有这种苦恼的,她有着极其高超的怪物一般的演奏技巧,甚至都不能用天才来形容——天才意味着未来大有前途,可他妹妹甚至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能整个欧洲巡演了。甚至这首曲子本来是钢琴曲,她都能够把它在吉他上面复刻过一遍了。 照理来说没有任何难度的段落,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一直捏着吉他拨片的右手却还是比预定慢了一步。 而一旦有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曲子的完整性就被破坏了。 五条悟作为一个门外汉,或许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有一个声音比其他的都刺耳。 而绪方梨枝却甚至是在把手落下来之前就已经领悟到了这一切。 演奏中止。她沉默的放下手,神色有些厌倦。 从琴弦上放下来的右手像是死掉的白鸽一样垂落在她的身侧。 她说“还是不行。” “什么还是不行?”五条悟问她,“不,在那之前,这首曲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知道的是绪方梨枝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首曲子,《黄昏》,这首曲子在外面家喻户晓,但是在这个幻境里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次自己的妹妹,幻境的主体主动在他眼前弹奏这首,这在五条悟的眼里就可以算得上是解明幻境的核心。 而绪方梨枝似乎完全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她把哥哥的话语理解成了‘为什么你最后会弹奏失败’ 她露出更加厌恶的表情。她说“总之我就是弹不好…” “我知道你弹不好!”五条悟更大声音的打断了她,“你右手不是几乎完全不能动了吗!” “……” 这句话其实是不应该说的。 这句话简直像是固体一样划破了整个夜空的寂静,五条悟看见妹妹诧异的睁大眼睛,那个瞬间他觉得她会哭,但是她没有。 恰恰相反,在下一秒钟,她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她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会知道啊。” 先不要提那个吉他拨片为什么前后各有两个指环,单独的让绪方梨枝把拇指和食指放进去。 就说她那个时候坐在病床上面准备拿刀自/杀的那个样子。 正常来说拿刀肯定用的都是惯用手,但是只有绪方梨枝一个人,她用的是左手,她自己又不是左撇子。 还有她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会让五条悟帮忙做,这并不是因为她特别的娇气,她的病也没有重到什么东西都拿不了的程度。 只是因为她右手三根手指动不了,根本使不上力气而已。 “很显眼啊,一开始就知道你因为这个弹不好。”他说,这句话其实真的不应该说,因为绪方梨枝就算到这种程度都想隐瞒,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情。 【很显眼】。 他说完之后,妹妹就露出了那种像是走在路上平白无故被踢了一脚的猫一样,受伤的表情。 这个表情一时之间让五条悟静下来。 两人之间的寂静持续了好一会,最后绪方梨枝既没有发火也没有哭,她只是用那种冷淡的拒绝交流的态度坐在那里,五条悟最后还是要问出那个问题。 他说“这首曲子是怎么回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什么从哪里知道的。”妹妹的声音中掺杂着厌烦。 她说“这个就是我写的。” “怎么可能。” “你爱信不信。”绪方梨枝说。 刮过两个人的夜风甚至已经让人浑身发冷了,五条悟冷静了一点,差不多明白现在已经问不出什么。说到底只是一首曲子,甚至可能根本不代表什么。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有点混蛋的事情。 绪方梨枝让他从那个房间里面把吉他给带出来,家里没人知道她有这个。 她说是别人送的,妹妹有关系好到会送这种高价品的朋友,甚至是‘她还有朋友?!’这件事五条悟都是第一次听说。 让他知道这一点,应该就已经算是一个信任了。 这女孩子比起其他人更加别扭,要付出自己的信任也很不容易。 并且她在他的面前进行演奏,没什么说明,但应该是为了充当他去帮她买东西的报酬,还有要为了感谢他这一次愿意带她出来。 妹妹是一个身上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子,以前倒是也有过各种各样的奖金,甚至她那位学姐给她提供过各种各样的帮助,不过大多都被父亲截了下来,家里面现在能够过上这种生活,也基本上是靠着父亲以前不断吸绪方梨枝的血。 妹妹的确除了她那一大堆身体和精神的疾病之外什么都没有。 音乐是她唯独拿得出来的感谢了。 她甚至都在他面前暴露出来右手不能够动的事实来演奏,但是演奏失败了,而且他接下来的话又把这一切都给搞砸了。 绪方梨枝沉默的坐在那里,他看着她,妹妹这种时候倒是没有再往他身上刺上几句,估计是早就已经习惯被别人这样子对待了。 五条悟最后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我去给你买东西,然后匆匆从那个地方逃跑。 没逃跑几步就返回来,意识到离夜市还有好长一段路,把绪方梨枝放在这里更加完蛋。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五条悟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喧嚣远处的灯火。甚至连身后的医院都有自己的生命力,唯独他和她走的路是漆黑的,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安静的几乎死寂。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对她说演奏得非常的出色,这么一句话也算是他勉强憋出来的。 妹妹没有什么反应,最后才跟他说,但是失败了。 她的话语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尖利,也许这孩子真的已经习惯被别人这么对待了,所以一时半会好感度不会下降特别多。 …话说他和她两个人的好感度本来就没有多高来着。 然后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依旧是几个不痛不痒的话题,每个话题的走向都很死亡。 “吉他是谁教给你的?” “一个瞎子。” “哦,这样子啊。这个吉他是别人送给你的吗?看起来挺贵的,你们两个的关系一定不错吧。” “也是那个瞎子送的。” 妹妹说着一看就知道是敷衍的话。 “而且我们以前根本不熟,我有什么朋友你也根本不知道吧。” “……” 和之前的音乐声差不多,之前的音乐是明明在演奏,却给人一种寂静的安详感,而他们的对话是明明有在说话,但是感觉每一次都只会让气氛变得更糟。 到最后五条悟已经觉得自己身处北极的寒冬之中。 再往前走几步,凭经验感觉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到了之后,两个人肯定就没有这样子一起独自说话,没有其他人插进来的机会了。 他于是趁这个时机停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 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比他自己想象中的大声,也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流利。 他说“对不起。” 五条悟自己也没搞懂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可是妹妹之前那种受伤的猫一样的神情太过于刻骨铭心。 绪方梨枝听到这句话之后寂静了几秒,然后慢慢的,确认什么一样转过头去看他。 她以前也被这么对待过很多次,更过分的也有,很多,但是真的没有人跟她说过道歉。 她从他的头看到脚,一直看到五条悟有点不自在,最后很惊奇的发现这个人竟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她原本跟哥哥就不是很熟,之前一直以为他是被爸爸妈妈宠坏的那种根本不会道歉的类型。 妹妹最后还是说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这个话基本上是闹别扭的女孩子专门用的,五条悟心想果然不行。而且绪方梨枝也说了“我不想被道歉就原谅。” 但是她接下来一句话让五条悟睁大眼睛。 绪方梨枝说“刚刚那么糟糕的演奏,你整个忘掉就好了。” 本来是想要当做报酬的,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演奏和她这个人一样垃圾。 “全部忘记,忘记——连同这之前的记忆一起。” 五条悟觉得那估计就是准备把之前的事情全部一笔勾销了。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甚至加快速度,想要到达有人的地方,摆脱周遭沉寂到让人不太自在的冷空气。 # 他没想做的这么混蛋,但是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迁就过谁,不觉得人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也不觉得自己有体谅别人的必要。 可是刚刚戳到她痛处,妹妹错愕的神情总是闪回脑海。 右手条件反射的藏在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 像只难得放下戒心却被人踢了一脚,可怜的漂亮流浪猫。 一周目 医院理论上来说算得上是繁华地带。 到了晚上也有各种各样的护工或者留下来看护的家属,自然有给他们吃东西的地方。 各种各样的小餐馆暂且不论,(总感觉只要她那娇贵的肠胃摄取到一滴地沟油,妹妹就会当着他的面大口大口的呕吐,直到把鲜血也和一部分内脏碎片也给吐出来) 但是买小吃的地方是一整条的小吃街。 在医院的外面开这些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穿梭在其间,之前在医院里面的时候,他们或许是一副肃穆的面容,因为家人正在生病有点提不起劲来。 或者干脆是为了伺候家人很不耐烦,心里想里面的人干嘛不去死,让我好好回家睡上一觉的那种感觉。 但是一旦在小吃街之中穿梭,听到摊主的招呼声,也被那上方的暖黄色灯光给照耀着。 他们的脸上就会显现出一副人间的烟火气。 “就是这里。” 五条悟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绪方梨枝。 绪方梨枝站在一片大树的阴影下。 她的脚边有斑驳的树影,她整个人干脆就被树干的阴影给挡住。 月光此时流动不到她的身上。 月光照在五条悟的身上,照亮了他的银发。和他蓝色的,让人联想到大海或者天空,也有可能两个都不是,单单只属于五条悟色的眼睛。 他看着她,又指了指前方的摊位。 他越往那边指妹妹就越往后面退,一直把整个身体都藏在大树的阴影底下,搞的两米之外的人要看她都看不清。 “不过去吗?” 她很严肃的摇了摇头。 说“你的作用是奴/隶坐骑提款机。” 她说,沉默了一下,着重强调前面两个字。 “奴隶。” “…你的怕生症还没有好啊?” 绪方梨枝什么都不说。 “总而言之帮我去买。” …这种时候好歹说一句求求你吧。 五条悟心里面这么想,又看了看她。 站立在这个地方,理论上来说因为有着人潮的存在,空气会比之前要暖和上一点。 但是好像白大褂已经不足够抵御风寒,绪方梨枝的眼睛又重新看向了他身上穿着另外一条外套。 “啊,这个也要脱给你吗?” 他这么问,她又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你好麻烦啊。” 但还是把这件衣服给脱了下来。 和最外面的那层用来伪装的白大褂不同,黑色的外套上沾染了他的体温。 绪方梨枝接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点嫌弃的皱了皱眉。 但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又重新用她那种缓慢并且非常奇怪的穿衣服方式穿了上去。 好像是因为感觉到了温度,她的神情微微舒缓了一点。 然后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迅速的把外套的兜帽给戴了上去,遮盖住了上半张脸。 由于她的下半张脸也被竖起来的白大褂领子给挡住,所以说现在露出的只有一部分蓝色的眼睛了。 看上去有点像是歹徒,不过一般没有歹徒会这么瘦小的吧。 她终于开口,声音从衣服的间隙里面透过,有一点失真。 “…早去早回。” “哦。”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妻子嘱咐丈夫? 五条悟想,把绪方梨枝放在那里,走入灯火通明的街市之中。 # 穿梭在祭典中的感觉非常奇特。 尤其是把绪方梨枝放在那里,感觉就是从她那种静谧的,就算自己在思考些什么也从来不会跟别人说的独自运转的小世界中脱离,终于来到了人潮之中。 像是从深海中浮起,终于回到了陆地一样。 五条悟行走在各种各样的摊贩之中,灯光从他的头顶开始流过,流过他身上白色的t恤,和少年摆动的带着肌肉线条的手臂。 流过水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再到他身后黑色的地面上,又被下一个行人的脚步给踩过。 那些灯光像是就是他从深海中浮起,身上滴落的水珠。 一直往前走,但是能够感觉到依旧停留在后背的视线。 绪方梨枝估计还停留在阴影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背影。 总比让她去看到其他的人要好,不过这算是背后灵吗? 他心里面这么想着,还是来到了之前买稠鱼烧的那家摊贩前面。 那里的大叔长着一张,不知道算是面善还是算凶恶的脸。 体型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庞大的,光头,肌肉鼓鼓胀胀的撑着衣服和围裙。 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忍不住心情很好。 他说“你又来了?” 又看了看他的衣服,是短袖。 五条悟点了点头。 其实已经步入夏天了,但晚上还是会有点冷的。 尤其是之前他下午过来还穿着外套,怎么过去了几个小时,到了更加冷一点的晚上,却把衣服给脱了。 大叔说,“外套给女朋友了吗?” 五条悟呃了一声,跟着大叔的视线一起看向不远处。 妹妹依旧站在大树的下面。 看不到她的表情,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是她穿着黑色的外套,下面是病号服,站在阴影里面的样子。 能够看到她穿着白色拖鞋的脚,更加上方就隐没在阴影之中。 还有那种纤细到让人觉得这是另外一棵小树的体型。 “之前看到你们两个人在那里说话。”大叔说。 五条悟说,“她挺怕冷的。” “看起来也是。”大叔说,“要什么口味的?” “香芋味的吧。”五条悟回,跟他之前买的那个一样。 她之前闻了那个味道,说甜甜的比较讨厌,但是之后又强调了一句甜甜的。 那应该也不是完全的讨厌。 他在那里漫不经心的等着,看着淡黄色的液体倒入模具中,然后把模具给合上,夹杂着蓝色的火焰在下方炙烤着。 能够闻到香甜的气息,也能够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 灯光依旧像是水波一样在人们的头顶流窜着,也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在这里能够感觉到鲜活。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是不是当时不要把绪方梨枝放在那里,也把她拉过这里来会比较好。 她可能会把脸藏在他的外套后面,或者干脆整个人都钻进去。 但是在这里会暖和一点,也能够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和在医院里面的消毒水味以及每一次护士出现都会让她警惕起来的气氛还是不同的吧。 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给你’,他伸出手来接过那杯稠鱼烧。 能够感觉到隔着一层纸杯,稠鱼烧热乎乎的。 他用一只手拿着,途中又把它换到另外一只手,朝着入口走过去。 那里有个从之前开始就不吃饭,正在等这个东西的人。 希望那个老板真的和他看上去的一样朴实,不要在里面加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然绪方梨枝吃下去的第1秒钟肯定就会倒地不起。 这么想,他出去,远离人潮。 光在他的头顶继续流窜,终于到了他的背后,不再照耀他。 他面向黑色的大树和更远处黑色的医院,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 前面应该站着妹妹的地方,没有了她的身影。 “……” 他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再次停下。 他看到了绪方梨枝。 这个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一周目(完) “结果是怎么样?” 夏油杰在家里面给他打电话。 他表现的挺关心的,其实心里面倒是不怎么样,还在继续打之前没有通关的游戏。 少了五条悟一个劲的捣乱,攻略进度倒是进步了不少。 “就是药的问题。” 隔着听筒,对面的话语有一些失真,可能是因为那边比较嘈杂的关系。 他之前带她出来,现在又回到了那个医院的大厅里面。 “药的问题?” “之前一直都不怎么吃药,这一回好像是为了能够出去,一次性把之前没有吃过的药全部都给补上了。” “……啊。” 这下子就连夏油杰都沉默了。 真的太没有常识了。 就算是医生都会提醒规律用药的。 “那个瓶子一次性空了大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塞进去的。” “有效果吗?”夏油杰问。 “有啊,虽然需要我做拐杖,但也还是好好的跟我走到下面了嘛。” “不过等到那些药起了反应,就,嗯…” 五条悟微微沉默了一下。 明明听起来是挺可怕的场景,妹妹之前倒在他的怀里面,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安安静静的样子也有点触目惊心。 被护士接过去的时候,护士那个表情真的是完全把他当成杀人犯来看待。 现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的灯光都在一闪一闪的,就连医生都说不要做太多的期待。 但是联想到前因后果只会让人觉得有点好笑。 “她们学校里面的医生真的从来都没有教过啊。” 五条悟傻眼的问。 “这女孩以前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夏油杰也说。 “蠢死了。”五条悟说。 “有点傻。”夏油杰也在电话的那头附和着他。 他一边把电话夹在自己的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手上依旧一刻不停的按着游戏机。 一通连打,boss倒了下来,金光闪闪,有掉落物出现。 最后的评价是ss级。 “那孩子死了你就可以回来了吧?”他问。 “现在还没。”五条悟说。 “三个月的期限也是有意义的,照理来说不管做些什么,她都会撑过三个月才对。” “……” 五条悟停了一下。 “怎么了?” “说不定之前我带她出去才是她犯病的主要原因。“ “啊?“ “我带她出去之后,一旦到了海边,估计这家伙真的会自/杀,那也就撑不到三个月了。” “所以得找个理由让她重新回到医院里面…?” 他这么说,自己也困惑了起来。 全都是以这个世界是幻境为前提开展的推测,幻境的中心就是妹妹,照理来说,随着绪方梨枝的衰弱,这个世界也会变得逐渐失真扭曲,就像是即将崩裂的肥皂泡。 但是现在绪方梨枝已经进入了手术室,生命垂危。 夏油杰在打游戏,连信号都运作的好好的。 五条悟站在医院里面,也能够听见人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关心的事情,好像这里并不是以某个人为中心运转的幻境,而是一个真正存在的现实。 在真正存在的世界里面,不管某个人的想法是什么,是开心还是不高兴,是活着还是死掉,都会一如既往的继续运转下去。 “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五条悟说。 “那你要回来吗?”夏油杰问。 他摇了摇头。 “我等一下吧,手术结果出来的很快的——如果是普通的手术可能要做很久,但是这种手术要不然就是成功,要不然就是死掉。” 他这么说,在地上坐下来。 旁边的座位已经被几个打瞌睡的病人家属给占据了。 五条悟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走廊灯光时不时的闪动一下。 抬起头来看,能够看到灯罩上面黏连的灰尘。 他看着那片灰尘,感觉上面有点像是白色月亮上面的阴影或者陨石坑。 然后又低下头。 白色的刘海轻轻压着他的额头,在他的眼前制造出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上握着手机,身上还穿着那条白色的t恤。 外套在把妹妹抱回来的过程中还一直披在她身上,但是抢救的过程中被护士丢到了一边,他也没有去捡的打算。 现在他坐在那里,漫无目的,有点像是一个主人不在,不知道要跑去哪里的大狗狗。 尤其是还坐在手术室的门口! 旁边有人偶尔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已经脑补出了一整部剧情流畅的戏码。 “你就在那边先玩。”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夏油杰说,“我再等等看。” 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灯光依旧一闪一闪的。 # 绪方梨枝在那次手术最终还是成功了。 但是也不像是他想的一样,世界无论如何都会修正到三个月的寿命。 绪方梨枝出来之后眼睛就是闭着的。 之后再去见她的时候就得进到无菌病房。 去之前要换上防护衣,并且全身消毒,而且每个星期只能去那么几次了。 每一次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妹妹都大同小异。 躺在病床上面,身体没有比之前更瘦小——因为之前她完全不吃饭,现在倒是好歹有用葡萄糖维持生计。 “就是这么躺在床上,感觉她披着的病服都比她要大很多。” 鼻子上面有的时候会带着氧气罩,有的时候不戴,不戴的时候看起来比带着更恐怖,更加生命垂危。 有一次五条悟进去,盯着她看了几秒,拉拉旁边的护士,指着病床上的人,说“她是不是死了?” 护士也有点不确定的去看旁边机器上面的图像,最后很确定的告诉他没有死。 “心电图正常。” “特别好笑。”五条悟对朋友说。 “如果是活着的人的话,看一看她的脸就可以了。” 这一次却要看机器。 那么看来妹妹的确是要死了。 就是这种情况下,那两个人,父母都没有过去几次。 五条悟大概去病房里面看了绪方梨枝三次,心电图事件后就再也不去了。 最后一次得到妹妹的消息,是暑假某一天的早上。 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让他去医院那里开死亡证明。 这就是结束。 五条悟笑看向窗外,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暑假期间,能够看到那些小孩子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样子。 他们的脸上有着欢笑,他们的衣服和短裤都由于游戏弄得脏兮兮的。 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汗水在空气中闪闪发光。 对着那些景象,他一瞬间忘记了电话那头的父亲还在跟自己说话,只是啊了一声。 对面的父亲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还以为世界会就此毁灭呢。” # “……” 说完,五条悟用肩膀夹着手机,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翻翻找找。 最后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没有用过的针筒。 由于绪方梨枝在家里面就各种各样的打针,所以说这种小道具也放的到处都是。 他漫不经心的把针筒的盖子给打开,吸入一部分空气。 然后把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随手抹一下,把针头一点一点的推进皮肤。 “……”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就怎么样都听不清晰了。 他把一管空气打进了自己的血管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这么做是妹妹死后,只要他也死亡就可以脱离幻境了 ...不过爸爸后来吓得半死,差点以为这对殉情了 是he,这本书的总结局是he(再三保证) 二周目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咒术高专。 连想说‘不认识的天花板’的机会都没有,这里的医务室他来的可是家常便饭。 五条悟坐起来,看见女同学的脸。 他抬起手来打个招呼,“哟,硝子。” “啊。” 硝子对于他的回答倒是挺冷淡的。 这也难怪,对于五条悟来说,她是已经阔别十几年了,但是对于硝子来说,五条悟只不过是几天前去做了一个任务,陷入昏迷,现在终于醒来了而已。 之前他去做任务的时候,几个月不见面也是有的。 他坐起来,发现周围的一切在记忆中都留有印象,但是又变得些许陌生。 抓了抓头发,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开始往外面走。 “不需要做什么身体检查了!” 五条悟头也不回的说。 久违的力量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面,如果这种时候一拳打下去,用上一点劲,说不定一整栋教学楼都会倒塌。 但是老师一定又会被气的要命。 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夏油杰,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一连串的打着哈欠,见到他的时候倒是打了打招呼。 “你回来了。” “嗯。”五条悟说,“我妹死了。” “哦。” 夏油杰慢悠悠的说,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昨天去做贼了?”五条悟问他。 “倒也没有,之前一直都在幻境里面打游戏来着。”他说,“的确是挺不错的作品。我不该质疑你的眼光。” 看来那个幻境也兼具摸鱼的作用。 五条悟在他的旁边站住。 夏油杰总算打起一点精神,勉强睁大眼睛,问“怎么了?” “我之前答应过要带她走来着。”五条悟说。 “也不是认真想私奔,更别提她说的度蜜月了,就是出去一个晚上,随便带她看看海看看人群,让那个十四岁或者十一岁都没有什么差别的小鬼知道什么叫生命的美好——五条大人亲自陪同哦!就可以把她送回去了。” “那挺缺德的。”夏油杰实事求是的说,“和外面比起来,医院完全是个铁皮箱子嘛。” “我没道德啊。”五条悟振振有词,又有点泄气。 “但是没做到。” “嗯。” “真的,就很敷衍的带出去一次就行了,她就算真的跳海又关我什么事,早点死我早点出来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咒术界可不能没有我这位最强啊——” “但是还是没做到。”五条悟说。 他的表情有点茫然。 “我都答应她了的。” “……” 夏油杰挠挠头发,总算清醒了。 但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最后勉强挤出来一句,“那她不是死了嘛…” 五条悟随手给他一拳,“滚蛋。” 然后他继续往外面走。 “你要去干什么?” 身后传来夏油杰的声音,隐隐绰绰的,也听的不太清晰。 明明已经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却好像又回到了另外一个幻境。 他心里这么想,脚步依旧不停。 “我要重新回去一趟!” “啊。” 这下子夏油杰是真的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但是投到五条悟后背的视线倒是比之前凝实了一些。 五条悟的前方依旧是阳光普照的大地,柏油路被炙烤着,轻微冒出蒸汽。 就算隔着鞋底也能够感觉到炽热,如果真的伸手过去说不定会烫伤。 他这么想,愣了一下。 那是之前在幻境里面,用普通人的身体才会得到的结论。 “你要去干嘛?”夏油杰又远远的问了一次。 “我要趁幻境完全结束之前再去一次,反正也耗不了多少时间。” 他承诺过要带她走的。 “之前做不到,那好歹这一回要对着下一个妹妹,反正也是量产的货色!——完成一次自己的承诺。” # 进入幻境的感觉很奇特。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幻境都是这样子的。 首先是感觉身处一片固体一样的黑暗之中,然后是随着时间的经过,逐渐的感觉到窒息感和无比想要逃脱的恐惧。 这种感觉都不属于自己,好像是谁强硬的加在他身上一样。 五条悟安静的等待着这种感觉逐渐平息下去。 当然也是不会平息的。 时间越过去,周围那种固体一样的黑暗就越往他紧逼过来,窒息感和想要逃离的感觉就越明确。 但是还不到三分钟,恍惚中有一种甜甜的气息包围着自己。 所有的感觉都离他远去。 犹如身处最深处的幻梦中,也犹如死去了一般。 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他处于房间里面。 “……” 他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感觉和自己之前出去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同样是在幻境里面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手。 千万别告诉我回到幻境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死了。 他这么想,打开手机看上面的时间。 然后停了一下。 比想象中好一点,他不必在这个幻境里面再呆上十几年等绪方梨枝出生。 并且也不至于一过来的时候,妹妹就真的已经死了,再无挽回的机会。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她去到医院一个星期以后,照道理是她第1次出院的时间。 手机上面的确有一个信息,在家人专门用的群里面,爸爸说【那孩子已经可以出院了,谁去接一下?】 妈妈说【我要逛街。】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应了。 他在键盘上面打了几个字母,按照道理来说应该说‘我可以去接’。 但是想了想,又把手机按灭,放到了口袋里面。 他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 最后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 等到晚上,五条悟进入大厅的时候,问了一下前台绪方梨枝住的房间。 得知是219的时候,他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了吗?”护士担心的问他。 “也没有什么…”他漫不经心的回答的,心里面想的是上一次去接绪方梨枝,那时候的确是5楼。 难道这个是什么蝴蝶效应? “您没搞错吗?” “没有啊,症状比较轻的患者都是住2楼的。”护士告诉他。 五条悟哦了一声。 上一次他给夏油杰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过,绪方梨枝倒也不是一上来就要住一个月的院的,‘有过几次出院的机会,但是每一次都因为新的病症而又重新回到了医院里面’。 ‘症状比较轻的患者都是住2楼的’ 上次见到绪方梨枝的时候,她在5楼那里,能够透过窗户直接望到城市与海洋交界的地平线。 在这一个月里面,她到底反反复复的移动过多少次呢? 少女的衰弱过程就这么明确的表达在了眼前,让人说不出话。 “您现在要上去看她吗?”护士问。 别吧,才拒绝过人家三次,现在上去的话估计会被挠的满脸都是伤… 他嘴上说,“我现在过去”,但实际上径直的出了医院大门。 护士疑惑目送着五条悟的背影,估计也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家属。 # 再一次去那里的时候是晚上。 和上一次一样,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 但比起在夜晚的医院之中行走,这一次他决定换一个路径。 之前和绪方梨枝在庭院里面走的时候,就看到了下方的大树。 这一回五条悟也来到了那个地方。 微微抬头看去,大树的枝干刚好可以伸到2楼的窗户那里。 并且也就是219——绪方梨枝现在身处的病房那里。 爬树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困难的,被五条家养大的神子倒是没有野孩子的生长过程,不过上高中之后,好像是为了补偿,他一次性把之前的叛逆份额给用了个够。 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大树的枝干,连衣服都没有弄皱半点。 他随手把发丝之间夹杂着的草叶给捡出来丢掉,另外一只手拿着小石子,轻轻的丢向面前的窗户。 “……” 石子碰上窗户,又迅速的被弹开,发出细小的声音。 这种声音理论上来说,病人应该不可能听见。 但是他的妹妹是不管谁侵入自己的领地,都能瞬间警觉起来的骄傲物种(猫)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但是他看到被子有了细微的像是被唤醒的海浪一样的波动。 然后里面的人一点点坐起来。 妹妹的身体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中,但是在黑暗中,不知为何仍旧散发着光泽的眼眸和外面的他对视。 她看到他目前的状态,微微张了张嘴。 “……猴子?” “打你哦?” 五条悟笑眯眯的又丢了几个小石子过去。 每丢一个窗户就震一下,妹妹就握着被子发一下抖,可爱死了。 “……” 她一开始是害怕,后来是讨厌害怕的自己,就转过头。 五条悟也不是过来专门吓人的,玩够了就很友好的提议,“我们重新开始吧?” 二周目 “我们重新开始吧?” “……” 妹妹依旧不搭理他。 五条悟却自顾自的调整了表情,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才是她和他今晚第一次见面一样,对她挥了挥手。 “晚上好呀。” 里面的绪方梨枝一点点转过头。 “…你过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缓慢,好像需要好好的组织一番语言。 并且也没有半点打开窗户或者下床来的意思。 两个人就隔着那扇窗子互相对视。 “声音最好不要太大,不然把外面的护士惊动过来就麻烦了。” 五条悟说,“不过你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摁下床头铃报警啊。” 他有些诧异。 绪方梨枝对于这个说法只是有点嫌恶的皱起眉,并且看向旁边。 她一旦不想跟别人对话,就会采取这个动作,倒是非常的好懂。 “我讨厌人。” 所以五条悟已经是极限了。护士也好医生也好,更别提报警之后要来的一大堆保安,最好永远都别出现。 她说,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她看向窗外,但不会看着五条悟,只是看着自己没有办法去到的夜晚的城市。 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火,城市夜景映照在绪方梨枝玻璃一样的虹膜上面。 她的眼睛里面很难说是不是升腾起了一点羡慕。 但是最后好像知道这种地方自己无论如何都去不了,她的视线慢慢的收回来。 他看见绪方梨枝的手背上面还贴着胶带和一点棉花,应该之前已经打过针了。 和最后一次见她对比起来,现在的绪方梨枝还是要好一些。 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之前一样,跟蜘蛛丝似的,随时会在空中断掉。 整体来说还是处于不健康的状态,但好歹不至于一走在人群中,瞬间就会被别人报警,告诉医院你们这里有病人逃出来了。 他问她,“你要走吗?” “……” 绪方梨枝微微睁大双眼。 这一次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就算全部伸直都没有办法够到窗户。 最近的指尖和窗户还有那么几厘米的距离。 她又小心的把手微微平伸了一点。 这几厘米的距离再一次缩小。 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够到。 “……” 他可以看到她白色的接近透明的指尖,和手上细细的青色血管。 这似乎就是绪方梨枝的所有尝试。 最后她又让这只手顺着地球的重力落在了被子上面,什么都没有说。 “……” “我这样子还可以走吗?” 绪方梨枝声音很小,这个问句的意义完全是讽刺他。 上一次五条悟的做法是直接抱起她,告诉她去哪里我都可以抱着你啊。 但是这一次,少年就这么坐在树干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他的手心还躺着几个小石子。 “……” 他又像是给鸽子喂食一样的,从那些小石子中小心捡起了一个,轻轻投在了窗户上。 窗玻璃又发出细微的响声。 绪方梨枝微微皱起了眉。 她算是呼吸道上面的疾病,不过半规管也比平常人要敏感很多。 对于震动非常的敏感。 只是窗户震动一下而已,对于那边的她来说,应该宛如一声巨响吧。 他说,“来嘛,反正你在病房里面也没有事情可以做。” “不然我一直丢了哦?” 虽然这么说,但是五条悟只是用指尖玩着小石头,一直没有丢出去的打算。 绪方梨枝没有什么表情,手上倒是一下一下的捻着自己的被子。 外面的走廊上又传来脚步声。 护士开始例行的查房了。 “……” 脚步声由远及近,首先是打开了之后的几扇门。 护士把那些病房的窗帘拉上的时候,五条悟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藏在大树的阴影里面,不要被那边的人发现。 她例行的询问着一些关心的事项,并且在床头的病历卡上面填着些什么。 绪方梨枝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捏着自己的被子。 在她的脖子上,项圈的铁环闪闪发光。 最后一次带她出来的时候,由于要包扎伤口,那个项圈被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面。 但是现在看来,果然就算在医院里面,她也没把这个东西摘下来。 也不知道医生是怎么允许她把这个东西继续戴着的。 护士的声音最先是从隔了三间的病房传来,然后又逐渐接近。 就到她已经到了隔壁病房的时候,绪方梨枝终于把被子给掀开,然后把腿伸出来。 正常人应该能够把这个过程压缩在几秒钟之内。 不过对于绪方梨枝来说,她的身体已经不算是一个整体,而是需要一个一个去调动的小零件总和了。 她终于从被子里面出来,跪坐在床上,一点一点的用左手打开了窗户。 “……” 她终于没有半点阻碍的和五条悟对视。 一阵夜风穿梭过两人之间,把少年的发丝扬起来了一点。 他的眼睛在月色下面依旧是一片湛蓝。 绪方梨枝和他对视,然后一点点爬上窗台,对他伸出手。 之前她坐在床上的时候,就算伸出手也没有办法完全的碰到窗户。 这一次也是一模一样。 她坐在窗边,对五条悟伸出手臂,就算全部伸直,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着十几厘米的距离。 这可不是五条悟梢微伸出手来就可以把她拽过去的距离。 如果她要过去的话—— “放开窗沿然后跳下来。”五条悟说。 绪方梨枝的呼吸终于停顿了一个瞬间。 “这里可是2楼。” 五条悟有自信接住她,而且就算接不住,正常来说就算从2楼跳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可是他再过几个星期,就连普通站立都做不到的妹妹! 说完这句话之后,绪方梨枝不要说是从那边跳下来了。 她就连再一次伸手的努力都不做了,反而把自己的身体更往窗户里面缩了一点。 “您夜间大概会起来几次呢?现在的用药…” 五条悟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催促。 隔壁病房的护士的声音传过来,坐在这里的绪方梨枝一定听得很清楚。 但凡这种时候护士朝窗外看一眼,就能够看到此时正准备越狱的绪方梨枝,和她的帮凶。 护士的询问和患者无精打采的应答传到她的耳边。 终于护士填完了床头的病历卡,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再来查看绪方梨枝的情况。 “……” 两扇门之间离的很近,护士的手已经在门上敲了三下,并且说了一句“进来了”,把手就转了半圈,准备打开了。 绪方梨枝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她脸上开始变得有点木木的,并且悄悄把小屁股往后面挪。 五条悟猜她肯定准备就势滚到床上,一气呵成的盖上被子蒙头装作自己睡着了窗户只是碰巧没有关,至于哥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大半夜的爬树?我怎么知道他那个变态的想法! 门把手已经一圈转完,护士的“梨枝小妹妹?”的声音从缝隙中传进来,妹妹的脸虽然对着他,但是思绪显然已经在身后了,她一点点的往后面坐,终于要重心失衡滚到软绵绵的床上—— 就是这个时候,五条悟伸出手,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 就是这么一下,轻轻的,放在平时连身体都不会动一下的力道,在重心完全不稳的现在,让绪方梨枝彻底丧失了平衡。 并且是往窗外的五条悟这边撞的。 她朝他跌落下来。 “……” 妹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五条悟伸出手来接住了她。 病房门口,护士已经打开门,身影出现在了阴影和月光交接的缝隙之中。 “梨枝?”护士呼唤着她的名字靠近床边。 他把她的身体压在了自己的怀里面,说了一句“抓紧哦。”,就从树上跳了下去。 “……!” 妹妹绝对公报私仇了,让她抓紧是抓衣服不是死命扯他头发啊! 五条悟后背着地摔在草地上,身上还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第一个动作不是摸后背而是摸头,揉来揉去还斯了一声,“你就是嫉妒我发量比你多吧?我听说治病到最后都是要剃光头的。” 妹妹趴在他的身上瞪他。 没什么杀伤力,她眼睛平时就漂亮过头了,而且现在湿漉漉的,估计跳下来的时候被吓到了。 不是说猫可以从三层楼跳下来不受伤吗?看来妹妹果然目前还是一个人。 被吓到这种程度,暂时连‘我讨厌人’和‘我不喜欢肢体接触’的大话都说不出来了,绪方梨枝趴在他怀里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要爬起来。 头上二楼病房的窗户打开,护士探出脸来左看右看,“那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 妹妹也不瞪他了,迅速的把脸藏进五条悟的怀里面,也把他抱紧了很多。 五条悟刚刚想善意的提醒她如果真的被发现,这种做法完全是掩耳盗铃,她和他两个人等着一起正坐在病房被说教到死。 但是来自哥哥的善意提醒酝酿到一半,他就嘶了一声。 死小鬼暗夹私货!抱紧的同时还拼命隔着衣服从背后挠他! 是你自己说要逃跑的好不好!不然我也不至于大晚上的爬树过来敲别人窗户啊,又不是演罗密欧朱丽叶。 五条悟被气笑了,把手从身上压着的女孩子下面抽出来,轻轻松松的把她的手腕握在一起,然后把嘴凑到她耳边,和第一次一样朝她吹气。 “……” 百试百灵,那次绝对给妹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你这么生气,打人却一点都不痛。”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 “公主,你怎么这么弱啊?” 二周目 “公主,你怎么这么弱啊?” 五条悟说完那句话之后,绪方梨枝老实了好几秒钟。 他一开始觉得会不会是绪方梨枝被他的这句话给镇住了,因为看她的耳朵红红的。 但是到了后来,他听到绪方梨枝趴在他身上咯咯的磨牙的声音。 五条悟在这种时候心里面就有一点那个了。 他的手在绪方梨枝的背上轻轻地压了一下,想要撑着她的身体站起来。 “你没事吧…?”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很快地,他就发现绪方梨枝脸上的红就算有一部分是因为害羞. 绝大部分肯定都还是恼羞成怒. 她的牙齿咯咯的互相磨着,然后最后猛地张开,身体也重新往五条悟身上压,一下子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 “我至少被你咬掉了一块肉了。” 五条悟站起来的时候很冷静的这么跟她说。 绪方梨枝在旁边把脸别过去,不予置评。 她的嘴唇边有血流出来,第一次不是自己的血。 她皱着眉用袖子擦掉了,然后继续看着旁边。 用脚一下一下的碾着地板。 病人突然出逃,在医院里面肯定会掀起一番波澜。 但是这种时候的绪方梨枝还是住在2楼的普通病患,没有到在五楼连正常行走都不能做到的程度。 所以说大概率也就会觉得她是偷偷跑出去玩了还是怎么样,倒也不至于报警。 趁这段时间,五条悟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外面走。 “你要带我去哪?” 但是绪方梨枝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反而也陷入了沉默。 “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好。” 他转过头去问她,“你觉得呢?” 这种时候如果绪方梨枝也像上一次一样跟他说,我要前往静谧的湖畔,那就好办多了。 但是绪方梨枝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在脸上又露出那种一点都不想做交流的表情。 五条悟总觉得她就算到下辈子都不会跟他有视线接触了。 他稍微改变了一下握着她的手腕的动作,把她的身体给扳正。 并且把她的脸也转过来看向自己。 “我在问你话呢。” 两个人视线对视的时候,他没有从绪方梨枝身上找到第一次的那种害怕。 大概是因为刚刚咬了他的关系吧,她看上去反而是攻击性比较高。 面对着他,妹妹重新磨了一下牙齿。 她的嘴张开的时候,五条悟迅速把手给塞了进去。 “……!” 塞了三根手指。 能够感觉到她口腔里面热热滑滑的,像是淋了水的红丝绒的触感。 绪方梨枝睁大眼睛,呜呜的想要进行反抗。 但是牙齿一时间收不住,五条悟的手指在她的口腔里面随便点了几个地方,她就没力气了。 感觉好恶心… 两个人的心里面同时冒出这种想法。 “你不可以咬我。” 五条悟还保持着把手塞在她嘴里面的姿势这么跟她说。 “如果答应的话就点一下头?” 绪方梨枝没有点头。 取而代之的是重复闭合牙齿的动作。 他又重新在她口腔里面点了一下。 “……!” 酸涩感让她的身体整个僵住了。 “回应呢?” 五条悟很平静的再次问道。 绪方梨枝非常不甘心的点了几下头。 五条悟把手从她的嘴里面拿出来,一点一点的皱着眉用纸巾去擦上面的口水。 绪方梨枝本来还想完全反悔再咬他一口的,但是看到那个也不说话了。 他手上面的唾液在月光下面亮晶晶的,被纸巾一点点擦掉,如果不了解前因后果,说不定还有一点色气。 不过五条悟只是想要快点把这玩意给擦干净,而绪方梨枝说不定现在心里面羞愤自/杀的想法都有. “就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他说。 “就算是之前在家里面,也是你自己说要走的吧。” 绪方梨枝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张开嘴,眼神直直的注视着五条悟,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说,“但是那关你什么事?” # “……” 跟这家伙是完全无法进行交流的。 五条悟随便抓了抓头发。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只要进入幻境里面,给妹妹实现心愿——反正都是量产的货色,这句话要说多少遍都可以。 那么她们的想法一定也是共同的。 上一个周目的绪方梨枝想要去哪里,这一周末的绪方梨枝一定也会想着相同的事情。 反正两个人之间也就隔着三个星期的时间差而已。 但是没有想到他现在都已经纡尊降贵地准备再次实现自己的承诺,这家伙却完全不理他。 他越是抱有这种想法,就感觉绪方梨枝的表情越是变得奇怪。 最后她完全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 并且转过身。 “…你该不会要回医院吧?” 五条悟不可思议的叫住她。 绪方梨枝的脚步没有半点停歇。 她甚至连回答都不屑了。 “……”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这一次没有被甩开。 绪方梨枝只是半转回脸,用一种非常不愿意跟他进行交流的表情对着虚空。 “…对不起。”五条悟说。 这下反而是绪方梨枝愣了。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应该让你不高兴了,而且我。” 接下来这句话有点奇怪,他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这种话。 在学校里面偶尔也会对别的同学说‘你真弱啊’,‘干脆躲在后面如何?’。 但是他说出来的也全部都是事实,而且她们比起跟五条悟纠结这些话,大概率会先努力的提升自己,争取下一次也把五条悟给打翻在地。 但是在幻境里面,他第一次遇见了被提起领子首先不是骂他或者反击,而是会先害怕的妹妹。 她从两层楼跳下来都不敢! 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尊重你。” 二周目 “对不起,我没有尊重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绪方梨枝的表情也好像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看不清楚那些变化到底是怎么样的,好像是你首先搅乱了一池湖水,然后现在那些湖水中的灰尘又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沉淀下去,湖水恢复澄澈。 她的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细微的变化着,最后又变成了冷淡的样子。 她说,“…无所谓。” 这句话大概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之前有在生气。 五条悟说,“但是你到底要去哪里?告诉我吧,我可以带你过去的。” 她问“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这一次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攻击意识。 看上去倒是真的有点好奇,或者说干脆希望他知难而退。 五条悟说,“因为我想要帮助你。” “……” 这句话是真的,因为他之前真的承诺过,但是没有做到。 不过就算现在在这里跟她说‘还有上一周目’,以及‘你只是一个幻境中的人物,现实中的你早就死掉了’,也没有什么用。 绪方梨枝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倒是莫名其妙的又脸红了。 她微微的退了一步,很谨慎的上下打量着五条悟,最后说谢谢你。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说,“我已经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了。” 搞什么啊,几个星期之后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五条悟又抓了抓头发。 突然,他的眼睛微微眯细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在绪方梨枝的脖颈上面,黑色天鹅绒项圈中间的金属环在闪闪发光。 他知道那个东西,绪方梨枝十年如一日的戴着。 估计就连做手术都不见得摘下来过的。 他用手指着那个地方,问她。 “你干嘛不去问一下你的学姐呢?” 空气瞬间凝固了。 # 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一样,绪方梨枝把视线微微转移了一下。 在视网膜的一角,学姐静静地站立在大树下。 她的脸上保持着微笑。 那种饶有兴趣的观望着事态会如何发展的微笑。 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多久了。 “我…” 绪方梨枝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学姐远远的站在大树下面,然后,她不知道她的移动轨迹是怎么样的,总感觉似乎比蝴蝶或者天上飘舞的雪花更加轻盈。 学姐走到了她的身边。 学姐轻轻的拉起了她的一只手,并且把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伸出来,按在她的嘴唇上面,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没有说话,因为没有必要。 两个人的眼神交织的时候,她可以从眼神里面看到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于是绪方梨枝把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感觉像是劳累了一天之后,终于来到了母亲的怀中一样,觉察到了一点安心。 她想就交给学姐过来选择吧。 “那个人好像挺想救你的呢。” 学姐笑笑,这么说。 “……” 她心里面也有一点困扰。 她觉得这个人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就像自己也很讨厌五条悟一样。 说到底,之前一直都没有接触过,为什么今天会突然跑来这里。 不过说不定跟自己会在那天爬上餐桌邀请他一起走一样,都是心血来潮。 “要跟他一起走吗?”学姐问她。 她没有做声。 一切都交给学姐来选吧。 “现在回去会很麻烦。” 学姐告诉她。 “如果只是在那里面住院或者怎么样倒是无所谓,但是病人逃跑了又回来,估计她们真的会给你父母打电话。” 然后他们就会过来。 绪方梨枝皱起了眉。 一想到那两个人在病房里面一副好家长的样子,跟护士医生说‘真的是麻烦你了’,然后又拍拍她的头或者拍拍她的背,说‘我这个女儿就是从小到大…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可能每个家里面都有…唉’然后又在那里一声一声的叹气。 她就觉得恶心。 她讨厌那两个人,尤其讨厌父亲,讨厌他身上的酒味和烟味。 几乎所有人她都不喜欢,但是没见过比父亲更像是垃圾组合体的了。 完全是生理的厌恶。 一想到父亲粗短的手会一点一点的拂过她的头发——她全身唯一的可取之处,曾经被学姐夸过美丽的发丝。 她就忍不住用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我才不要回去。” “那就只能继续逃跑了。”学姐说。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把接下来的日子一口气逃跑完就好了。” “但是我没有办法走太远。”她很迟疑的说。 这一次出来本来就没有带药,之前的打针也是能逃则逃啊。现在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而已,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晕眩感。 等一下如果走出去,说不定真的会往前一软,倒在地上。 “不是有人可以帮你吗?”学姐把头微微转过去,用下巴指了指那边的五条悟。 这两个人对待不喜欢的人的态度好像都差不多,五条悟当时也是这么随便指着她的。绪方梨枝心里面想。 “总而言之就拜托他好了,如果中途被丢掉了就自/杀,这样子可以吗?” 学姐说,另外一只手把原先按在她嘴唇上的手指缩了回来,转而轻轻地拽着她的项圈。 “……” 她有呼吸道上面的疾病,气管也很脆弱,每一次项圈被拉扯的时候,都会传来窒息感和轻微刺痛。 但就是这种刺痛,会让绪方梨枝稍微放心一点,让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 “回答呢?”学姐问。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她的外貌美丽得像是一个天使。 正是这种纯洁无瑕的美貌,让学姐的声音明明很平静,却添加了威严感。 绪方梨枝点了点头。 她说“我和他走。” 学姐笑了笑,松开她的项圈,又走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她把头转过去,看向五条悟。 在她和学姐对话的途中他没有插嘴。 这一点他倒是比爸爸妈妈好一点。那两个人…每一次自己跟学姐对话的时候,就会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拼命插进来打断她。 明明她们现在能够拥有现在的生活,都是因为学姐… 她这么想着,还是走过去。 五条悟虽然没有像是爸爸妈妈一样冲过来打断,不过三个人的神情其实都差不多。 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一样。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如果要比较的话,亮度似乎比她的更高。 瞳孔是黑色的,周边的虹膜掺杂着一大堆色素,被光照耀的时候,光会在虹膜上面细细的流过去。 就好像是蓝色宝石的切面。 他看着她,“你说完了?” “嗯。”她点了点头,“你听到了吗?” “倒也不算是听到了吧…” 这么说着,五条悟又一只手抓住了她。 并不是抓住她的手,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绪方梨枝估计会一下子甩开他。 他轻轻的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手腕。 “……” 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她讨厌跟人接触的,但是能够这么做,倒是让她放下了心。 “走吧。”五条悟说。 他随手抓过了躺在大树底下的一个旅行包,旅行包里面好像装了一半的东西,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不过如果对于两个人的生活用品来说,这么点东西肯定是不够的。 他和她一路走过了最昏暗的林间小道,终于到达了外界的商业区,五条悟停下,然后转头问她“你要吃稠鱼烧吗?” “……?” 为什么一上来就会问她一个特定的食品名称? 绪方梨枝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要两个。” 五条悟没说什么,走过去给她买了。 剩下她在背后目送着他的背影。 # 在这个世界里面,是他第一次过来稠鱼烧的摊子买东西。 而且也没有把外套脱给绪方梨枝,所以当然不会跟摊贩的大叔就外套作出什么样的讨论。 大叔的表情也比之前生疏了一些。 其实再生疏也生疏不到哪里去,本来在之前就只是过来买过两次东西的交情。 但是现在看到这个,突然提醒了他这是一个幻境。 跟之前虽然相似,但是有着种种不同。 “……” 在等待着火焰烘烤铁夹子里面的甜点的时候,大叔的眼神往他脖子那里瞄了瞄。 他的眼神挺明显的,于是五条悟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听到大叔问他,“你女朋友挺凶的啊?” 怎么又是我女朋友… 他心里面这么想着,用手摸了摸大叔视线落在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深的牙印。 之前绪方梨枝咬的。 他懒得做什么解释,最后也就是胡乱点了点头。 “不过。”大叔又看了看他,说,“那孩子很漂亮吧?” “啊。”五条悟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叔翻动了一下铁架子,一边低着头跟他说,“感觉你不像会找不漂亮女朋友的类型。” “哦…”五条悟随口嘟囔了一句。 虽然说在这个世界里面是普通的中产阶级,不过在外面的时候又是什么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又是六眼神子,又是最强。 从生下来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看人的时候不自觉也带着趾高气昂的傲气。 不过如果单单是在幻境里面算起来,说不定他妹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毕竟她可是只要死掉整个幻境都会崩毁的大人物。 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大叔,如果知道自己只是别人幻想中的附带产物,会做出什么样反应。 五条悟恶趣味的想,最后又说,“的确很漂亮啊。” 这句话是真的。 就连之前夏油杰看到绪方梨枝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之后跟他在房间里面打游戏的时候,还在那里嘴贱,说“你在颜值上面输了啊。悟,你的唯一一个可取之处!” 五条悟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特别反驳的。在外面的世界里面,好多人都相信因为咒术有着颜值加成,至少能够一定量的改善基因,所以说才会这么好看。 但是在幻境里面没有半点超凡设定,妹妹的美貌就完全就是生化武器级别的了。 她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因为走在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会敢跟她搭讪,那些不良少年也好,大叔也好,都只能够傻傻的站在原地,转过头看着她一路过去。 星探的名片倒是收获不少,不过她好像一直坚信这个是a/v公司的诈骗来着... 而五条悟则坚信妹妹的容貌是幻境产物,如果不讲究任何遗传基因和后天保持,单凭幻想,当然能幻想出这种程度的美少女啊! “真的超漂亮。”他又强调了一遍。 牙印已经被看到了,在这里如果被质疑他的眼光就完蛋了。 他说,“看过村上春树的小说吗?里面说漂亮到蓬荜生辉,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之前在医院里面转过头来看他的样子,那个时候就算她手上拿着刀,都会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嗯。”大叔点了点头,终于把铁架子给打开,用竹签插了里面的稠鱼烧放到杯子里面。 他嘟囔了一句,“年轻真好。” 二周目 年轻好不好他是不知道,反正拿着两杯稠鱼烧,在路上五条悟就自己吃掉了一杯。 他当时心里面想的特别明确,绪方梨枝之所以要两杯,肯定就是希望自己一杯他一杯。 到时候拿到手,再一副傲娇的样子,偏过头把一杯递给他,说‘就算是谢谢你这一次带我出来了’。 游戏里面的傲娇都是这么演的! 那么现在干脆省略掉这个过程多好。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走着就用竹签子把它给吃掉了。 最后就剩下带给绪方梨枝的那个香芋味的。 绪方梨枝接过来的时候表情好像还挺不可思议。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一杯,又看了看五条悟。 他嘴角还黏着香芋味的馅料,被她的视线提醒之后,他就用一根手指擦了擦舔掉了。 她说,“…还有一杯?” “啊,那个,我吃掉了。” 五条悟说的非常简单。 绪方梨枝听到这句话,倒是更加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 “那个不是给我的吗?” 绪方梨枝说,“不是啊。” 她这么说,好像一时半会连生气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气。 “一杯是给我自己的,一杯是给学姐的呀。” “啊。”这下子轮到五条悟愣了。 “那我的份呢?”他用手指了指自己。 绪方梨枝的眼神更加不可思议了,“你自己去买啊。” “……” 于是五条悟重新陷入了沉默。 学姐说的没有错,这人果然只能够派上一部分的用场。 绪方梨枝心里面这么想,用竹签子把稠鱼烧给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 每咬一口,都特别小心的注视着周围,好像在等待着学姐出现,把剩下的那一部分给吃完。 这一次应该也可以这么跟她解释,我明明是想要给学姐另外一份的,但是另外一份被那个笨蛋五条悟吃掉了,所以说只能够和您共用一杯。 那样子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她忍不住把脸轻轻低下来,感觉脸颊发烫。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太多的衣服,倒是被五条悟随手在下面撸了一个医生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 这样子看起来和上一次倒是没什么差别。 五条悟注视着旁边的绪方梨枝——她的眼神又发散起来,估计又开始想写乱七八糟的。 但是这回起码没有自言自语。 自从她退学,‘学姐’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了。 ‘时不时跟不存在的朋友对话’,这种事情发生在小学或者幼儿园也就算了。 十几岁还做这事,也难怪爸妈每次有客人过来就把她给反锁在房间里面。 他最后还是不愿意看到这家伙过得这么开心,接过稠鱼烧连谢谢都不说一声的! 于是就伸出手想弄乱她的头发。 但是绪方梨枝很迅速的抬起眼睛看她,脚边轻快的往后退了几步躲过了他的动作。 她明明身体不好,在这一方面却总是敏捷的像只猫。 “…你要干什么?” “哦,这个,倒也没什么。”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也不觉得尴尬,自然而然的转而把自己的刘海往上面撩,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闪闪发亮的蓝色眼睛。 有路过的女生偷偷看他,她们在那里窃窃私语,还发出轻微的哇的声音。 他说,“我出来的时候其实给前台留了一张纸片来着。” 是什么样的纸片?正常人应该会问。 但是绪方梨枝依旧低着头,小口小口的用竹签子夹东西吃。 偶尔遇到太烫的部分还会鼓着脸颊轻轻吹气。 那样子看起来特别的少女,也特别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五条悟却半点没有生气,他脸上的微笑还加大了。 他说,“那是绑架的预告信。” “……” 这下子绪方梨枝是真的抬起头来看他了。 “什么?” “绑架的预告信,就是告诉别人说把你给绑架了出来。” 五条悟非常耐心的给她解释。 由于这个意思就算是小学生都能够明白,所以显得他非常把她当笨蛋。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留这个。” 绪方梨枝说,最后又不在意的继续低头。 “算了,那也是你的事情。” 按理来说带病人逃跑不可能留下自己的名字的,更别提是绑架信了,医院就算不情愿也得报警。 到时候警察过来应该也会骚动,但是警察如果真的过来,那就乖乖的跟他们走,在回医院之前自/杀. 她的心头应该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能让这个小鬼这么轻松! 五条悟笑眯眯的给她补上了最后一句。 “不过绑架信上面留着的犯人名字不是我哦。” “……?” “上面的完整内容,其实是你的学姐把你,还有天真可爱无邪的我——” 五条悟的手指了指绪方梨枝,又指了指自己。 他大言不惭的说,“通通绑架了。” “……?” “收取五千万的赎金,不然两个月后就得撕票。” “……” 绪方梨枝的脸终于完全红了起来。 她手上一松,拿着的杯子掉到了地上,里面被吃了一半的稠鱼烧以抛物线在空中飞舞,又跌落到旁边的草丛里。 估计会便宜某些蚂蚁或者老鼠。 她的手指在空中抖来抖去。最后还是指着他。 “…你脑子有病吧。” “没你厉害啦。”五条悟很谦虚的说。 # 接下来绪方梨枝就彻底不跟他说话了。 她沿着公路边沿的正方形石碑一路走。在五条悟的角度看来,公路的边缘好像与远处的地平线融为一体,再上方就是城市闪闪的夜景。 妹妹在那上面行走,简直就像是行走在整个城市上一样。 后来好不容易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面也是两个人分别坐在一边。 五条悟心情很好的撑着自己的脸颊微笑,感受着自己的胜利。 而绪方梨枝则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望着窗外的夜景。 汽车每次驶过那些商店的招牌的时候,霓虹灯光就会在绪方梨枝的脸上映照出色彩并且划过去。 司机在前面开车,偷偷的从后视镜观望后方。 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两个孩子。 他主要看女生,她每次眨眼的时候,白色的睫毛软软的落下来,又张回去,像是玻璃丝一样映照着外界的色彩。 她的眼睛映照着车外的光景,但是瞳孔是不变的黑色,就显得那些景象在她的虹膜里像是漩涡一样旋转,最后被瞳孔吸纳进漩涡的底部。 “……” 他一时看得入迷。 最后还是五条悟在那边提醒,“大叔,后面的车已经在鸣笛了。” 绿灯亮了。 他才恍然大悟的哦哦道歉,重新把车给开过去。 最后出租车停在了一个豪华酒店的门口。 五条路给钱,拉绪方梨枝下去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反应。 最后抬起头看到酒店的名字的时候,才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五条悟装作没看见。 “除了这里我们也没有地方好住了。”他光明正大的告诉她,“因为我们没有钱。” 过来帮忙拿行李的侍者很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有钱的话就不会住在这了!这个地方一晚上的消费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少年旁边的女孩子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最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些什么。 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的确没有付钱,只要稍微的提供身份信息,前台的服务人员就发出啊的一声,接下来就说‘我叫经理过来’。 经理过来的时候其实看都没有看五条悟一眼,主要是把视线停在绪方梨枝的身上,反复确认着她与电脑屏幕上面的信息。 电脑上面的照片是十一岁的,还穿着校服的绪方梨枝。 在她旁边是一个女孩子,一看就是那种千金大小姐。 女孩子站得直直的,而绪方梨枝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抱在她的身上,眼神也躲闪着镜头,有点害羞的样子。 “明明过去了三年,您长得好像还是和当年差不多。”经理不可思议。 绪方梨枝对此没有怎么样的发脾气,只是沉默的低下头。 这里是学姐家的财产,尤其是这个酒店,绪方梨枝从以前开始就有免费入住的权利。 “在上面也有一直都为您保存着的房间。” 经理这么说,旁边的侍者已经把五条悟的行李给接了过去。 一开始他好像还准备帮绪方梨枝脱掉外面的大衣,但后来他发现她外面套着的其实是一个医生的白大褂,甚至那个白大褂上面都有那个倒霉医生的名牌,就尴尬的收回了手。 ‘这是什么新时代风尚吗?’ 那些工作人员在那里窃窃私语。 到达电梯门口的时候,绪方梨枝又露出了踌躇的表情。 五条悟的记忆里,上一周目的时候她就不愿意坐电梯。 但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走了进去。 “……” 五条悟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看她。 他和她要住的是第39层楼,电梯一共要运行三分钟左右。 电梯的上方有着像是星空一样的灯。 随着上升的过程会播放音乐,并且那些光点会一个接一个的打开,就好像是在黑暗中观望上方的美丽星空。 普通的女孩子可能会非常喜欢,而现在在他旁边的绪方梨枝则是很用力的捏着自己的手。 她的眼睛一瞬间闭了起来,又睁开,死死的盯着面前电梯门的缝隙。 她颤抖得非常厉害,后面拎包的侍者很担心的问您没事吧?那个时候却只能够听到绪方梨枝的牙齿互相碰触的咯咯打颤的声音,就连反应都做不出来。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绪方梨枝恍惚了几秒,她出的汗几乎要把衣服都给打湿了,脸上湿淋淋的,就好像是刚刚从海底来到陆地上一样。 她慢慢的往前走。 旁边的服务员又非常担心的眼神看着她,又看了看在旁边把双手背在脑后的五条悟,问这样没关系吗? “啊,没关系的。” 五条悟随口回他,在绪方梨枝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又转过头去观望在墙壁上面挂着的那些复刻大师画作。 他漫不经心的说,“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 于是服务员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 不管是从外貌还是共同的银发蓝眼来看,两人都是毫无疑问的兄妹。 但是为什么兄妹会在这样子的晚上一起过来五星级酒店开房,没有父母的陪同,并且还这么的… 总感觉在深入涉足下去就会变成豪门秘辛了。 于是他乖巧的选择了闭嘴。 到达房间,服务员把行李给她们放进去。 说是行李,其实也只是一个半空的旅行包,没有箱子也没有平常那些女士经常会携带的名牌编织袋。 他放进去之后在门口行了一个礼就准备退下,但是关门的动作被五条悟制止了。 五条悟说这个我来就行了,但是一直到服务员重新进电梯的时候,房间门都没有关上。 绪方梨枝进入房间,第一个举动就是一路走到房间的最尽头,把窗帘拉开。 接下来打开的是窗户。 窗户一打开,三十多层楼的夜风一瞬间灌注到了房间里面。 房间里原来的香薰气味都被那股风往门口吹,五条悟的头发被微微吹起。 绪方梨枝站在那里,狂风吹拂着她衣服的下摆和她的长发,她的眼睛也一瞬间睁不开。 但是她最后还是长大双眼,望着一无阻碍的在她面前展开的城市夜景。 最后退后一步,把遮光窗帘整个拉了上去。 窗帘时不时被风吹起来一点,但总归还是厚重的材质,最后还是稳稳地像是舞台的幕布一样落下去,没有再次掀起来的打算。 这一次她才重新的坐到了床上,用一只手握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默不作声。 绪方梨枝身上穿着的衣服很怪,最里面的是医院的蓝白条纹病服,脚上踏着的也是医院送的纸拖鞋,身上还披着一件对比她的身高来说过长了的白大褂。 白大褂的右边口袋那里有医生的名牌,那个名牌怎么看都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名字,并且旁边还有着56岁的年龄,和绪方梨枝完全不搭调。 穿着这身开房,如果这里不是学姐家里的产业,她早就被酒店赶出去了。 现在她坐在那里,感觉上也就是来错了地方的女孩子。 ——一不小心走错路,被完全陌生的男性带到了酒店里面,现在想着要趁那个男性洗澡的时候抓着他的钱包就这么跑掉呢,还是乖乖的呆在这里,等到第2天早上再回学校。 五条悟这个时候才把门关上。 房间里面有两个床,他走到另外一个床那里,整个人躺了下去。 身体在床上呈大字型,眼睛盯着上方的天花板。 酒店上方的天花板是隆起的构造,还有着壁画。 他看了一会,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撑着脸颊看着旁边的妹妹。 她几分钟前是这个姿势,现在还是这个姿势。 牙齿依旧细微的咯咯打战,倒是不出汗了,但是已经被打湿的衣服紧紧黏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很不舒服。 五条悟问她“你要去洗澡吗?” 绪方梨枝没有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就叹了口气,又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单里面。 过了好几分钟,才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绪方梨枝那里,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这个过程真的非常轻松,抱着她不比抱起一个古董洋娃娃要难多少。 他把她抱到了浴室,开始脱她的衣服。 “……” 就是在这个时候,绪方梨枝才有了细微的反应。 但是这种细微的反抗也只不过是动动手指,并且进行到中途,就好像是放弃一样的重新把手给放下去。 发丝被汗水粘在她的脸颊上面,看上去有点可怜。 五条悟没表情的脱她的衣服,特别公事公办。 老实说这个时候如果拍张照便会显得非常变/态,不过他倒是没有把手往不该伸的地方伸。 他把她的白大褂脱下来,又像是给小孩子脱衣服一样,让她的两只手臂举得高高的,把上衣脱下来。接下来也如法炮制。 然后把她抱到了洗手台上面。 刚刚碰到洗手台冰冷的大理石表面的时候,她好像颤抖了一下。 五条悟没搭理她,自顾自的开始给洗手台放水,暖暖的热水。 最后用毛巾沾着热水,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汗。 这么做完了之后,绪方梨枝好像终于恢复了神智。 她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他。 “嗯。你醒了。” 简直像是在酒店里面过了一夜,第二天对女伴的说法一样。 五条悟这么对她说,然后把沾了水的热毛巾放到了她的膝盖上面。 暖呼呼的。 绪方梨枝扭动了一下身体,但好像并不是很讨厌。 她的胸口有一个简直像是机械人用来装电池的闭合口。 那个是之前开胸对气管做手术留下来的伤口,看上去非常触目惊心。 这种伤势不好穿泳装的。他心里面这么叹气。 想着上一周目还好最后没有到海边,不然到了那里,这个别扭的,心思比别人毫无意义的细腻一百倍的家伙估计又会哭。 他带着她的手,让她轻轻地握着她腿上的毛巾。 “一时半会不能够淋浴,凑合洗洗得了,接下来你自己来吧。” “……” 绪方梨枝隔着之前被擦过,湿漉漉的刘海看着他。 她的眼睛一瞬间很茫然,像是从雨中被带回家里面,仔细的洗了澡,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小狗。 最后轻轻的应了一声,用手抓住毛巾,在面前抖开。 她把它像被子一样挡在了自己的胸前。 “……?” “你还要在这里看多久?”妹妹问。 “哦…哦。对不起。” 五条悟双手举高,像是投降一样面对着她逐渐退出了卫生间。 而她在洗手台上面坐着,把毛巾持续的按在胸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最后退出去关门,看见上面淡黄色的灯光落下来,她的睫毛像是不堪重负,轻轻的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字(精神恍惚) 从开文到现在写得最长的一章,夸奖我吧 二周目 绪方梨枝跪坐了起来,隔着洗手台的水龙头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小小的,能够坐在洗手台上面不会把它压塌。 她确信五条悟那个大猩猩一样的家伙坐在这里的话,洗手台估计会直接掉下去。 她的嘴唇和镜中的少女互相靠近,最后她呼出的气息能够在镜子上面激起一部分白雾。 更之后,那柔软的嘴唇真的压了上去。 和现实中的柔软不一样,镜子只能给她冰凉平滑的触感。 她的嘴唇压在上面,和镜中的自己亲吻着,眼睛也和那里面的自己对视,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最后慢慢的分离,看着在上面留下的轻微的嘴唇印,和鼻息的白雾。 她的指尖描摹着镜中自己的伤口,像是补丁一样的胸口的缝合线,心里面想,不管了过了多久都是这么的孱弱无力,没有半点成长。 “……” 一瞬间,面前的光影好像有些微的转换。 她透过洗手台里面堆积的热水升腾的雾气,在镜子中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更加高挑,更加丰腴,更加成熟。 并不是停留在十一岁那天,而是按照原来的步调成长了的自己。 那个大人版的自己在镜中对她微笑。 并且移动着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想要把手伸出镜子抓住她。 “……” 绪方梨枝在被她抓住之前,做出了反抗。 # 把难搞的妹妹放着不管之后,五条悟就在外面打开电视看最新的足球转播。 直到他听到浴室里面传来砰的一声玻璃碎裂巨响。 “……” 这时候是那个服务员的话,估计就会大叫着您怎么了然后跑过去吧。 但是五条悟半点没有反应,只是又换了一台。 从足球转播变为了棒球转播。 并且对着上面的主持人的冷笑话,把音量调大了好多。 半小时后,绪方梨枝终于从浴室里面出来。 她没有穿已经被打湿弄脏了的病服,而是直接在湿漉漉的身体外面套着白大褂,银色的发丝直接搭在白大褂上面。 头发没有擦干,顺着白大褂往下滴水。 她一路走过来,光着脚踩在酒店的地毯上,走到床边,又在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位置上面坐下。 保持着一只手握着另外一只手臂的样子。 “……” 过了几秒钟,才转过头来看他。 她的声音透过电视主持人的无聊笑话和观众们的欢呼声,清晰的传递到他的耳边。 她说,“洗手间里面的镜子碎了。” 你砸碎的吧? 五条悟这么想,但还是随口应了一声。 他走进去看的时候,发现镜子以蛛网状的形式碎裂。 洗手台上面落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那是镜子的碎片。 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在灯光的照耀下,时不时表面闪过一束寒光。 玻璃渣之间还混着一小滩血 “……” 五条悟什么都没有说,自顾自的绕过洗手台洗了澡,换上了酒店送的男士浴袍。 腰间用带子松松垮垮的扎着,浴袍的两边打开,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穿着这身的走出去,电视已经关上了,估计是绪方梨枝又嫌吵。 她保持之前的姿势坐在那里,看到他出来就细微的动了一下,但视线凝固在虚空。 五条悟经过她也不跟她搭话,自顾自走到桌边,打了前台的号码。 用刚刚绪方梨枝教会他的说法,也对前台这么转告。 他说,“洗手间的镜子碎了。” “能不能过来给我换一个房间?” 最好在过程中把房间里最不可回收的大型垃圾——坐在床上发呆的洋娃娃拿出去丢掉算了。 # 房间当然还是没有换成。 那边非常抱歉的告诉他,可能要等到明天再重新过来换镜子。 五星级酒店不愧是五星级,连‘为什么你们刚刚住进去三小时不到,就把我们的镜子给打碎了?’这种问题都没有问。 他挂掉电话的时候看了看旁边的绪方梨枝。 她头发似乎滴水滴得差不多了,白大褂背后一大片被水染成深色,依旧里面不穿衣服。 转过头过去看她的时候,绪方梨枝也没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自顾自的打开旅行包在里面翻找,最后问她,“你要穿衣服吗?” 这句话是废话,他刚刚问出来就把一个黑色的东西丢过去。 绪方梨枝被击中,愣了几秒钟,才慢慢的把那个衣服给摊开。 “……” 然后嫌恶的皱起了眉。 那是她以前的校服。 在几年前会被认为是超级名门女子学校。 不过现在穿出去…不认识的人还好,认识的人估计会用相当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用手捏着那个,就像是捏着垃圾一样,然后迅速往旁边一丢。 校服软塌塌的压在地毯上面,接下来就悄无声息了。 那样子简直像是被丢弃的动物尸体。 五条悟心里面想还挺挑的。 幸好他之前出来的时候,从她衣柜里面洗劫的不是一点半点。 虽然说怎么看那些衣服都不像是能穿的样子… 他又从里面找出了一个黑色的,重新丢过去一次。 这次绪方梨枝好像提前就有了防备一样,悄悄把身体往旁边挪了一下,看着那个衣服轻飘飘的落到她旁边的床上。 她的眼神细细的打量了那个材质,重新在面前摊开。 然后哦了一声,慢慢把白大褂给脱下来,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在看,就把那个黑色的裙子给穿上了。 裙子没有什么其她的装饰,倒是在胸前开了一个深深的v字口,如果放到普通人身上应该会被称为性感,但是在怎么样都没有发育的绪方梨枝身上,只能够称为有个性,或者说时尚。 她把裙子穿上,从床上跳下来,跑出了房间。 五条悟迟疑的目送着她的背影,心里想她刚刚跑的时候手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的人应该会觉得她手上戴了什么戒指或者手环,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之前挥拳打镜子留下来的玻璃渣还嵌在里面而已。 如果再这样子过一个晚上,估计又得像上回一样住院。 这么想,他却没有什么要追她的打算。 他自顾自的打开电视又看了几十分钟,然后爬进了被子里面,关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不管怎么说,他又不是她爹,之前照顾的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 半小时后,五条悟烦躁的从床上起身,盯着对面的油画好几分钟,打开床边的噪音机,换了个方向睡。 # 绪方梨枝从房间里面跑出去,是因为听见了学姐的声音。 但是她一出房门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倒没有后悔,只是觉得害怕。 严格来说,绪方梨枝讨厌一切密闭空间。 而两边没有开口,狭长的走廊总是让她有种嫌恶感。 但是要忍耐。要忍耐。 这么想着,她的手轻轻捏着自己腰间的一小片布料。 往前走的时候,一个身着高档西装的叔叔睁大眼睛看着她。 会住在五星级酒店顶楼总统套房的基本上都是这种叔叔,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穿千篇一律的深色西装,手上的手表偶尔会闪过一道光。 她心里面没有什么样的想法,就连他脸上的那种怔怔的神色她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她只是嫌恶的绕过他,然后一口气跑到了走廊的尽头。 她没有选择进入电梯,而是钻进了旁边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在那里坐了下来。 在那里,学姐不知道已经等待了多久,笑眯眯的看着她。 楼梯间的灯是关着的,只有尽头的绿色标识灯光幽幽的照在学姐的脸上。 学姐的头发和她一样湿漉漉的,但是和她不同的是有一种很妩媚的感觉。 学姐的身上处处洋溢着一种和她不同的大人的气息。 每次在晚上的酒店遇到学姐的时候,她就会表现出这样子,和平常在学校里面的时候不一样。 绪方梨枝泄气的想,她的指尖悄悄地在地上转移过去,想碰到学姐的手。 就连尝试都只是这样半吊子的。 那只手终于被她的指尖轻轻碰到,甚至都不确定有没有真正碰到,但是就在那个瞬间,绪方梨枝的身体一激灵,感觉身上的什么地方融化了。 而学姐也没有半点害羞或者不好意思,而是大大方方的回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 学姐的手热热的,并且给她一种疼痛的感觉。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之前敲镜子有玻璃渣碎在手里面,那只手被学姐捏着的时候,那些玻璃渣就挤进她的身体里。 血流出来,伤口重新被撕开,她为此感觉到疼痛,同时也有一种被学姐触碰安心感。 她说,“你又把自己搞的破破烂烂的。” 学姐说的特别游刃有余,她此时已经进入了大人的世界,而绪方梨枝依旧是那个十一岁开始就再也没有成长过的小孩。 绪方梨枝为此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听到走廊上面传来脚步声。 看来那个叔叔在被她绕过之后没过多久,现在开始在走廊上面走过来,想要寻找她。 他找到她之后又能够说些什么。 酒店顶楼遇到的女孩子,穿这种衣服,光着脚,她为什么会从房间里出来?她的父母,更加准确来说,带她过来这里的【大人】在哪里? 一想到接下来跟他需要进行什么样的对话,她就觉得干脆一口气从楼梯上面跑下去算了。 绪方梨枝心里面想着这些,却听到学姐问她,“伤口不处理会很麻烦的吧?” “发炎了又得进医院了。” “…也许不会呢。” 绪方梨枝发出细微的声音反驳她。 “那个人估计不会叫救护车,我发言的话可能也就会把我放在床上,继续看他的电视。” “什么样的电视?” 正常人应该跟着抨击‘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学姐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地方。 “很无聊的电视…我没有仔细看,但是声音跟我看电影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大。” 学姐笑了笑,没有说话。 “然后你就被烧死在床上吗?” 她这么说,用一只手把她的发丝拂过耳际。 学姐的手心冰凉凉的贴着她的额头。 现在她还是只是觉得有点凉,再等一下真正发炎起来,她就会觉得学姐的手冰冷得让她发痛了。 学姐说,“现在不要闹别扭了,去找谁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现在…要下到下面去找服务员吗?” 绪方梨枝摇了摇头。 这里是三十九楼,楼梯她下不去,但是电梯她又真的——真的坐不了。 她的幽闭恐惧症严重到她在房间里面都得一直开着窗户。 “干嘛要自己来?”学姐说,“找个人把你给抱下去,或者让他把服务员叫上来——现成的工具就在这里嘛。” 学姐的手轻轻指着门口。 往门口看去的时候,她又像是猫一样隐匿到了楼梯间的阴影之中,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不见了。 绪方梨枝坐在台阶上,头转过去,看见之前被她半关上的门被重新打开,光芒中有一个人影出现。 二周目 再说到那个叔叔。 他要不然就是一个大资产家,要不然就是过来放松一下的政府高官,总归就是这么个身份。 他在酒店走廊应该只是准备出来放松一下,休息休息抽根烟,总统套房当然很好,但是里面那种逼仄的气息给他的感觉跟在家也不差多少。 他在酒店的走廊里面,遇到了他觉得这辈子只见过一次就足矣的小美人。 看上去很幼小,但是也正是幼小才好。 他不敢想象她完全长大的样子,总觉得整个世界会随着她的成长而轰然倒塌——世界上容不下这样子的美啊。 那个女孩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迅速的跑开了。 她跑到了安全通道的门后,然后在后面就时不时传来细细的话语。 那些话语,站在原地的他听不分明,只觉得像是幼猫的呢喃,或者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翅膀的声音。 能够感觉到声波的震动,但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只是觉得喜欢。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 在门内看到了独自一人坐着的女孩子。 她坐着的位置有点奇怪,在楼梯口,但非常的靠右,好像她的旁边还有谁一样。 她的右手像是坏掉了一样放在腿上,看到他就伸出左手。 他看到绿色通道的光照在她的左手上,上面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并且有液体正在源源不断的滴到路上。 定睛一看,他才知道闪闪发亮的东西是玻璃,而滴到地上的是血。 女孩子从地上站起来,她好像半点都不害怕他。 她的手贴着身体的时候,血就顺着她的腿滴到地上。 她的脚上没有穿鞋,脚踝细细的,他觉得只要一握,那脚踝就可以碎在他的掌心。 “……” 他不自觉为了这种幻想屏住呼吸。 “你…” 他说话,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像是抽了整整一百支烟。 并且伸出手的动作也生涩的可怕。 “……” 女孩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细小的玻璃嵌入彼此的皮肤,但是她的手心是那么的柔软,肌肤在碰到他的瞬间就仿佛化作了牛奶,轻轻地包裹住了他。 他为了这种不知道是有没有被触碰的触感而感觉到迷醉。 女孩子抬起头望着他。 她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他,仿佛要通过视线来将他捕获。 她说,“那你就来做我的奴隶好了。” # 凌晨五点,外面传来无止境的砸门声。 正常来说套房的门铃设备会从晚上的十一点开始停止,一直到次日早上8点才会重新启用。 如果是妹妹那个小身板的话,她应该不可能选择砸门的方式,就算拿着一把枪对门射击都比较好啊。 但是这种砸门声听上去好像永无止境,五条悟一开始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后来又把身体翻向另外一个方向,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还是没有用。 最后他烦躁的从床上下来,抓着头发去开门,心里面想等下一开门就要给外面那玩意一拳。 但是看到门外的景象的时候,比起生气,他先挑了挑眉毛。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问。 在门外,绪方梨枝静静的立在那里。 她原本受伤的手被包扎了起来,看起来包的还挺专业的,白色的绷带从她的指尖开始一直蔓延到手腕,和同样白色的手臂与黑裙子形成对比。 而在她的旁边负责砸门的狗仔… 五条悟的视线从那个男人的头顶一直看到底。 单单是西装就不会下五百万,如果再配上手表,那就不知道要贵多少了。 那人发现门打开,第一时间却并不是看向他。 而是带着一副讨好主人的狗的表情往旁边看着绪方梨枝。 他的身体肯定要比绪方梨枝高很多,但是在她面前却是半蹲下来的,与她保持视线持平或者说是更加下面。 “门已经打开了。” 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却还要特地的再说一次。 绪方梨枝没理他,看了看五条悟,再看看他身后关着灯的房间,直接抬起他的手臂从下方走过去,走到了房间里面。 继续在自己床上的相应位置坐下来,保持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握着自己的一只手臂发呆。 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和外面的叔叔大眼瞪小眼。 那个男人用非常留恋的视线目送着绪方梨枝走进房间里面,之后就把半蹲着的膝盖给重新直起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很矜持的表情。 矜持,应该是这么说吧。感觉这个人平时如果在电视上面被什么新闻媒体采访,或者出席什么会议的时候,都会是这种面具一样的表情。 但是这个表情做到一半,面对着五条悟的那种审视的眼神,他似乎自己也知道这个跟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不匹配。 于是脸上的笑容到一半就重新归零,最后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给他塞了一张名片,就像逃跑一样离开了。 五条悟也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到底跑到哪个房间,只是低下头来随便转了转名片。 名字和在内务省里面就职的职位基本不用看,单单看那个名片的材质和它旁边镶嵌的碎钻就差不多可以明白了。 他把名片随手一丢,像是面对廉价旅馆里面被塞进来的小纸片一样,让它落到走廊的地上,关上门。 这次在门上上了锁,恨不得在外面加上一个‘不管是谁都别来敲’的牌子,他才重新爬到床上。 在旁边,绪方梨枝保持与之前一致的姿势坐着。 真让人怀疑她会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天荒地老。 她也没有跟他说是怎么跟那个人认识的,和自己的手是怎么包扎的,五条物也懒得问她。 但是在他在经过她的时候,腿被拦了一下。 绪方梨枝应该不是想要玩幼稚的绊倒游戏。 因为他顺着那个力道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她的手伸出来。 手上握着一个小包。 他把那个包接过来,打开。 “……” 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里面是一张又一张,崭新的像是刚刚印出来一样的万元大钞。 “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他随便拿起一张钞票挥了挥,友好的问她。 绪方梨枝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说是那个人给的。 这听起来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妙。 但是他再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在门口看到的绪方梨枝和那个男人的样子。 绪方梨枝全身上下都很整洁,她身上就那么一条黑裙子,如果哪里有褶皱一定会看得非常清楚。 并且她的身体也不适用于任何激烈的运动,是博物馆隔着防护线每日限量观众欣赏,拍照都不给的艺术品。 倒是相对的,那个男人,他的头发与其说是凌乱,倒不如说是被平白的扯掉了好多。 一只眼睛是肿的,张开的嘴唇里面也有血。 那人绝对被打的很惨。 “稍微问一下,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莫非他是以前在学校里面跟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学生家长,想要收你为干女儿?” “他是我的奴隶。” 最后得到了这个回答,五条悟就彻底放弃询问了。 他把那个装满了现金的包随手丢到沙发上,关上灯。 首先是把自己的身体整个压在了床上,把脸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面,恨不得在这种幸福的触感之中窒息。 后来又迅速的钻到被子里面,把被子直接蒙过头。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 第二天早上,绪方梨枝并没有保持原本的姿势坐在床上,看来她或多或少还是人类。 他起床的时候,她把小小的身体整个缩在棉被里面,只露出来一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看起来睡得很香。 五条悟看着她那张脸,有点牙痒。 心想是不是也要让她尝试一下,昨天晚上他睡得正熟却被叫起来的待遇。 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两个人还没熟到能互相恶作剧的程度。 等到他在下面吃完早餐,重新上来给自己磨咖啡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绪方梨枝才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爬起来的第一个行动也不是去洗漱,就是这么愣愣的在床上坐着,眼光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游弋。好像一时半会还不确定自己在哪里。 套房里面弥漫着咖啡豆被磨碎的香味,五条路在那边很耐心的等着咖啡机运行完毕。 绪方梨枝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似乎也闻到了这个气味。 她游移不定的眼神找到了锚点,看着五条悟。 她张开嘴,声带微微振动。 “……” 还没能发出声音,先出口的就是一连串让血都喷出来的咳嗽。 二周目 咖啡好了。 五条悟关掉开关,一只手端着咖啡杯接了满满一杯,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随便划了几下,很耐心的等着绪方梨枝咳嗽完,才转过头去看她。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没带药出来吗?” “……” 绪方梨枝半点不讲究的用雪白的床单去擦嘴角的血。 床单这个时候就算不用擦,上面也至少有茶杯大小的血渍,怎么看都不能用了。 她好像没什么准备搭理他的打算,手上攥着床单,弓着身体,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都能够听见拉扯风箱一样的,身体的什么地方破烂的声音。 之前她从病房里面被五条悟拉出来,本来就是意外,不可能有带药的。 虽然说她在病房里面也不怎么吃药,但至少每天早上护士会定时过来给她打针,所以生命特征也还维持得下去。 不过真的一天间断下来,病症很迅速的就会在她身上发生作用。 “……” 五条悟在旁边又拿着咖啡杯轻啜一口,心里面感慨自己的技术还真的是没有半点下降,以后不做最强去开咖啡店也很完美。 绪方梨枝好像逐渐缓和过来了。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电视剧里面,接下来肯定要闹的人仰马翻。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很迅速的就恢复正常,把沾着血的那一面被单往前面推远,又保持原来的状态发呆。 她好像不觉得现在这样子有什么。 估计就算放着她不管让她在这里死掉,这女孩都不会怨恨他。 因为本来就没对他有过期待。 她生活在她一个人的世界,别人通常闯不进去。 五条悟很突兀的问她,“你的药是什么牌子的?” “……” 这次绪方梨枝总算转过头来看他了。 她看向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最后嘴里面说出来的话是,“你买不到的。” 那些全部都是处方药,就算这附近的药房里面有卖,没有医生开的单子照样弄不到手。 “我只是好奇啦,告诉我嘛。” ‘只是好奇’,哪里有对着刚刚吐完血的妹妹说这种话的。 但是绪方梨枝好像也没有怎么样的想法。 最后被他磨得不耐烦了,就吐出来了两个名字。 都是听起来非常像是咒语的药名。五条悟还是用手机搜索才能够知道那两个药品的名称。 知道了之后他也没有做什么,没有现在出门说‘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哦’,也没有去找万能的五星级酒店服务人员。 就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好像他真的只是好奇一样。 接下来又坐到床上去看他的电视。 # 绪方梨枝的被子和酒店厕所的镜子很快都换了一个。 绪方梨枝依旧穿着她的黑裙子在那里发呆,她下午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就是‘这个电视节目好无聊,换一个’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他以为她会保持那种发呆的样子直到天荒地老呢。 看来就像她昨天会跑出去叫人包扎伤口,晚上又重新躺到床上睡觉了一样。 她偶尔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还是会发挥作用的样子。 他很听话的把电视上播放的运动节目转播随便换了一个,变成绝症少女与富家少爷的旷世奇恋。 看到这个,绪方梨枝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但是到了一个小时之后,反而是她无比投入的趴在床上,用手撑着脸颊盯着电视上的画面。 在女主角在某个下雨天用手掏出自己的子/宫往男主角的脸上砸过去,说‘我再也不要你这些臭钱了,带着你的孩子给我滚!’的时候,五条悟非常惊讶的发现绪方梨枝真的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这家伙的精神构造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心里面再次忍不住想。 侍者定时送饭上来,五条路吃的很开心,绪方梨枝的那一份她总共动上三汤勺——真的只有三汤勺,喂鸟都不会有这么精准的份量。 甜点碰都没碰,五条物也很自觉的帮她吃掉了。 其实感觉上更像是抢她的东西吃。 服务员过来收盘子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呃了一声,好像有点看不下去。 到了晚上,又是定时洗澡睡觉的时间,城市的夜景已经亮了起来,但是一部分没有准备开的很晚的店已经全部关掉了。 相对来说是比较安静的时候。 五条悟把沙发上装满现金的包拿起来,抛起又接住,告诉她,“我出门一下哦。” “……” 绪方梨枝的眼睛盯着电视,没有半点准备去看他的打算。 他到了门口,又说了一句“我出去了。” 绪方梨枝这才很不情愿的把头转过去。 “……” 她抬起头,视线向上,和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她的五条悟相互对视。 他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就跟绪方梨枝会穿着那条深v黑裙子到处跑一样,五条悟好像也半点不在意穿着这身衣服走来走去会怎么样。 他笑眯眯的望着她,锁骨上的水珠好像还在闪闪发光。 绪方梨枝的嘴张开了又闭上,最后还是回想起了在学校里面学到的那些礼仪,很不情愿的告诉他,“一路顺风。” 这次总算和上回的‘早去早回’有所分别了。 五条悟吹了个口哨,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他一出去门都还没关,电视就被开到最大声,房间里的妹妹好像根本没觉得他还会再回来。 # 他穿着那身浴袍进入电梯,一路下去。 中途电梯有在几个楼层停下,有女性进来,看到他后陷入脸红状态。 五条悟当时没有看她们,只是一下一下的抓着浴袍的带子晃来晃去,像是小学生玩狗尾巴草。 他心情很好的想,如果这种时候绪方梨枝在的话,估计就会改观一下他的评价,把他从‘只有力气比别人大的猩猩’变成‘比别人帅很多,还比别人温柔好多的宇宙无敌最棒大帅哥’ 这么想的时候,他笑了起来。 电梯在一楼停住了。 他走出去。 服务生张大嘴巴转过头来看他,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他出去之后进入了夜色,城市的夜生活照道理来说才刚刚开始,但肯定不包括酒店周围的那些商店。 他一路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才发现有一家还在运营的店铺。 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亮着灯的。 这里是医院的附属药店。 很多相关的药品都能够在这里买到,包括绪方梨枝的那些药。 # 他走进去之前想了想应不应该在头上套一个丝袜,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进去的时候店员低着头在那里玩手机,这个商店里面应该有监控摄像头,但是从三小时前就没有办法用了。 本来也不会有谁盯着这地方的,又不是首饰店,甚至都不是超市,没有什么可能发生抢劫。 “是这么说的吗?” 五条悟近来的时候像是一个普通的客人,除了他的身上还穿着酒店的浴袍之外,他一路走到了沿着柜台后面,那个戴着眼镜的男性柜员,估计是高中生过来兼职的,依旧低着头打游戏。 店员余光看到他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摸上了笔记本想要递给他,估计以为他是过来换班的职员吧。 五条悟随便接过来翻了几页,忍不住想明明是夏天怎么感冒的人这么多。 然后他把账本随手一丢,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用衣服隔着,很轻的抵在了店员的背上。 “……?” 店员想要抬头,五条悟的另一只手以完全相反的粗暴动作把他的脸按在了玻璃柜台上。 “……” 他的眼睛睁大了。 五条悟把两根并在一起的手指又重新往前面戳了戳。 突然被这么抵着,并且用这种姿势的话,很容易让人想起抢劫。 抢劫案里面会这么抵着别人后背的,通常不会被认为是指尖,而是。 “…枪?” 店员的声音结结巴巴的。 “你从哪里拿来的?” 有这东西为什么还要抢劫这个小破药店啊?连锁超市就在旁边啊! “那种事情就不用太在意了。” 五条悟的声音其实有点散漫。 他心里想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跟别人玩这种过家家啊,手上却抓着店员的头发,把他更用力往玻璃桌面上摩擦了一下。 “……” 如果这时候是拍电影,摄像机就会从下方拍到店员的脸颊是怎么在玻璃上面变形的,也会拍到他努力的转着自己的眼球想要往上看,却只能看到死白死白的天花板,和远处的一排排货架。 五条悟随口报了几个药名。 其中的第三个和第五个是绪方梨枝之前告诉他的那些药,剩下的也全是类似的艰涩到像是咒语一样的名字,一时半会是记不下来的。 “这些有吗?” “那…那个。” 店员看起来快哭了,“请您再说…一遍?” “你在耍我吗?” 五条悟心平气和的问。 他把那两根并在一起的手指收了回来,取而代之的是让店员听到了轻微的折叠刀伸展开来的声音。 “……!” 他把折叠刀慢慢的按到了玻璃桌面上,贴着店员的脸,将他的领子稍微割出一道伤口。 没有割他的脸颊——五条悟又不是罪犯。 那人僵着身体,看到布料是如何在他眼前一点点被割开的,刀锋一瞬间反射出白炽灯的灯光,晃得他眼睛发疼,一瞬间流下泪水。 五条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慢慢的。 他说,“可以为我找出来吗?” 五条悟的声音非常的有礼貌。 店员很僵硬的点了点头。 二周目 五条悟回来的时候绪方梨枝已经洗好澡了。 她把那条黑色的裙子像是垃圾一样丢在地毯上面,让它堆叠的形成一堆,自己则藏在已经换过了的酒店床单里面。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她趴在床上,双手悬空的翻酒店送过来的时装目录。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她披散的发丝,纤细的脖颈与白色的肩膀。 “……” 他进来的时候,绪方梨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比往常更加的没有温度。 但是在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那个是什么?” “药啊。” “…怎么买了这么多。” “多你也不会帮我拎,就别管了。” 五条悟挤进来,抱着药袋用脚关上门,绪方梨枝不太高兴的看着他,然后隔着塑料袋看见了那一大袋药品里面的某一小盒——那是她今天早上告诉了五条悟的种类。 她看到那个就不仅仅是皱眉的程度了。 “……” 绪方梨枝把手松开,让那本时装目录和她的衣服一样掉在了地毯上,然后慢慢的坐起来。 她好像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人看到,也没有特地的要挡住的意思,被子松松垮垮的顺着她的背脊滑下来,一小部分遮盖住了她的大腿。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 “你去帮我买药了吗?” “是啊。” 随口回复她。五条悟把袋子底朝天的提着,让里面的药哗啦哗啦的从桌子上面洒到地板上面,再从中捡出专属于绪方梨枝的那些,整整齐齐的摆放好。 剩下的则被踢到角落去,像是买回来却发现不称心的装饰品。 他说,“如果只买特定的那两种,那目标就太小了,所以买的很多——你的钱全花完了。” 虽然警察不一定把绑架案放在眼里,绪方梨枝会觉得绑架信犯人是她学姐,受害者是她和自己,但是她学姐三年前就死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五条悟在做恶作剧,也就她一个人会认真的害怕。 但刚刚可是货真价实的抢劫了药店,绪方梨枝的病挺稀有的,估计是幻境为了让她死掉独创的病症,用来治疗的药也是独一无二。 到时候按照药品名称挨个察过来,尤其是发现这附近有学姐家的酒店,并且在这里还给绪方梨枝留了一个房间。 那这个事情是谁做的就不要说了。 严格来说在现实世界里面,五条悟也做过很多无伤大雅的诸如此类的小犯罪,但他绝对不想在这个没有咒术界也没有五条家的地方被抓进局子,当成少年犯来进行辅导。 “算是混肴视听的一个手段吧。” 他随口说着,终于把那些药整整齐齐的放好。 与其说是整整齐齐,倒不如说像孩童搭积木,最顶上的一盒摇摇欲坠,感觉再来一阵风就会把它们给吹倒。 “……” 五条悟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绪方梨枝的眼睛凝视着那些药几秒钟,又转到药盒的最上方,看他轻轻搭在上面的纤长有力的手指。 五条悟戳了戳。 药盒山迅速垮塌倒下,他的表情更加满意了,像个刚刚做完恶作剧的猫。 她细细的吸了一口气。 绪方梨枝重新把自己的身体埋进被子里面,用白色的手捡起下方的时装目录,翻了一页,眼睛固定在其中一个怎么看都不会是她所欣赏的设计上面。 她盯着那一页,做了好几分钟的思想建设,最后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对不起。” “…啊?” 五条悟一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 他转过头去看着她,只能够看到她的后脑勺以及垂在床外的头发。发尾以几毫米的幅度轻微抖动着,好像是在昭示着主人此刻心潮的小小变化。 她又大声了一点,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赌气的意思,像是在陈述事实。 “…我做了什么吗?” 五条悟小心翼翼。 准确来说是你做了什么吗?千万别告诉我说你在这一段期间杀了人被抓到,而且等一下我们就要去警察局。 五条悟心里面想着这些,但是没有说出口。 幸好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很快,绪方梨枝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这一次是面朝着天花板,并且把眼睛慢悠悠的转到了他的方向。 两个人对视。 “……” 他能够感觉到两种截然不同的蓝色相互连接了起来,绪方梨枝的眼睛要比他更加透明一些,如果单论色彩的浓度会稍微轻一点,但是非常的美丽。 从水里面看宝石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之前五条悟也很难得的对她道过歉,那基本上可以说是他人生的第一次道歉,那是在医院里,道歉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尊重她。 这一次绪方梨枝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对不起。”她说,“因为我没有信任你。” “……啊。” 五条悟张了张嘴。 然后看了看沙发上面。 那上面原本有一个小包。 昨天绪方梨枝凌晨五点回来,是被一个鼻青脸肿的绅士送回来的,并且她给了他一个装满现金的包。 那个大概是绪方梨枝给他的报酬还是什么的。 毕竟她需要他帮她安排其他的一切,尤其是需要让他代替她跟别人进行交流——他的妹妹是一个只要跟别人对视三秒钟,就会流泪的究极社恐。 今天他出去买药的时候理所应当的把那东西给带走了。 严格来说,抢劫的事情偶尔可以犯一犯,帮绪方梨枝买没有医生处方就买不到的药(并且他大概率到她死都不可能搞到医生处方),也不妨稍微抢劫一下。 但是吃霸王餐,或者买霸王药,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好。 所以他临走时把那一整袋现金都丢在柜台上了。金额肯定够付,多出来的就算是那个小哥的精神损失费了。 而他现在开始思考的就是,从浴室里面出来的妹妹,看到空无一人的酒店房间以及不知所踪的装满万元大钞的包裹的时候,心里面会做什么感想。 “……” 又重新沉默了一下。 五条悟第不知道多少次明白了,绪方梨枝是一个跟他在外面的那些同伴截然不同的生物。 首先是精巧程度有所超过,什么都不会这点也很要命。 重点的是她的大脑。 她的神经总是纤细到让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像是浸在水中的透明玻璃丝,每转动一点,上面的光就会无限度的开始折射。 你从中看到了一片七彩斑斓,但是不知道那上面具体是什么样的色彩。 他说,“我下次会提前告诉你的。” 这么说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伸出,弄乱了妹妹的头发。 “……” 绪方梨枝不甘心的抬起眼睛看他。 她的头发湿湿的,她好像挺害怕电吹风,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面打开那东西的时候,仅仅是让它发出声音而已,绪方梨枝就缩到了床铺的最角落。 她也不会用毛巾,所以说她的头发总是湿漉漉的。 正常人应该不会很喜欢湿头发被别人触碰,他妹妹更是一个随便碰一下就会直接打开别人的手,或者干脆了当的说‘我讨厌人类’‘我讨厌肢体碰触’的娇贵公主。 但是这一次,她却只是不满意的从下往上的看,却没有说些什么。 那就是说我还可以做得更加过分…? 五条悟不禁怦然心动。 他想整治这个臭小鬼已经想很久了! “哎你这人就是容易想太多,你不上学,要是上学就知道有句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对了你的确挺矮的,算是小小人吧。” “多亏我宽宏大量呀——” 他一边用手疯狂的撸着她的头发,一边悄悄地把另外一只手伸到了她的下巴那里。 ——五条悟真的很想试验一下,如果挠一挠这里,她会不会像真正的波斯猫一样眯起眼睛。 “……啊。” 这回又被咬了。 看来绪方梨枝的温柔果然是愧疚限定版。 她咬了他,一上来很痛,但是没有怎么流血。 后来就只是用牙齿轻轻磨了一下。 然后就把他的手指从嘴里面吐了出来,接下来又把自己藏到了床铺的最角落,抱着手臂发呆了。 “……” 五条悟站在原地耸了耸肩。 然后又弯下腰来去捡她丢在地上的时装目录。 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英文品牌,还有意大利语和法语,他盯着这个,怀疑绪方梨枝是不是真正看得懂。 看了一会,他重新把这个东西丢回去,继续坐到床上看运动节目解说。 他觉得今天的辛劳还不算坏——往常的银行抢劫犯究竟得到了什么东西,现在他也得到的差不多。 起码现在,在他旁边的这个妹妹,比起电影里面的那些罪犯的马子们加起来都还要漂亮一百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