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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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旌绕路去了城东的成衣铺子,店铺掌柜一瞧见他,立马上前道:“爷来了,您上次订做的衣裳已经好了,我让伙计带您去试。”

    “多谢。”野旌跟随伙计上了二楼,进入小隔间。

    “爷,您慢慢试,小的就在外面,您有事吩咐便是。”伙计作了揖,出门时将房门关紧,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外。

    野旌站在帘布外,说:“公子让我去查他的身世。”

    “难怪你这么急着找我。”里面的人说,“公子近来变了不少,你怀疑什么?”

    “公子对我的来历起了疑,今早试探了几句。”野旌摸着配刀,“这个任务怕也是试探。”

    里间的男子思索道:“最近查公子身世的人太多了,骊山被翻了个遍,好在康成帝当年将线索抹干净了,倒是正好庇护了公子。公子既然起了疑,你不妨告诉他一些线索,看他下一步如何行事。”

    野旌应了下来。

    男子说:“公子与那雪霁……”

    “好着呢。”野旌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清醒了些,怎么又开始玩起别的来了?何况我总觉得雪霁不简单。”

    “他当然不简单,普通的太监可没他这样的气度,何况他明明是聊安跟前的人,在宫里的存在感却非常低,像是故意不冒头。”男子说,“他愿意留在公子身边,必然有所图谋,你先不要妄动,盯着他就好。”

    野旌点头,又道:“公子如今在锦衣卫,邓寒肃和晏祉皆不是好相与之辈。”

    “邓寒肃和晏祉要斗法,不管他们谁要对公子不利,另外一人便会站在公子这边,所以暂且无需忧心。”男子说,“如果不出意外,年后公子要升官,到时候在北镇抚司就有了正经职位,时间还长,慢慢来。”

    “好,我先走了。”野旌拿起一早就放在桌上的包裹,转身快步出了房门,被伙计领着出了铺子。他站在门口掂了掂包裹,余光快速地扫过可及之处,而后快步离开。

    “啪。”

    折芦推开一角窗门,他嘴里还叼着半个包子,眼神落在对面的成衣铺子。他知道这是城东生意最好的一家铺子,每天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好,可是野旌作为卫府的侍卫,自有人给他更好的衣物,他又何必专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野旌走远了。”站在他身后的人按住被风吹起的帷帽,“还不跟上?”

    折芦擦了把嘴,正想离开,却见成衣铺的侧门出来一个黑巾遮面的人,他眼神一亮,“找到了,你去跟野旌。”说罢他从窗口一跃而下,跟只飞燕似的穿过人群,直奔成衣铺侧门外的小道。

    “臭小子。”戴帷帽的男人骂了一句,转身快步离开了。

    折芦顺着小道往前,入了条无人的废巷,他将脚步放到最轻,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往前探步。

    “沙沙。”

    折芦一僵,垂眼看向被踩在脚下的枯叶,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狠厉的风声直奔他后脑!

    这破空声忒响,折芦不敢硬抗,灵巧地翻身躲过,落地时那人拳风再次逼近,他暗骂自己轻敌,飞快地躲闪。

    折芦仗着自己轻功好,向来是见人就上,打不过就跑。此时他料定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想跑却不行,这人忒难缠了。

    遮面人心中亦是不悦,这小子跟猴子似的,还真不好抓。

    折芦被刚猛的拳风逼得步步后退,后腰猛地撞上墙壁,他吃疼骂娘,连忙往侧方小道跑。

    “唰!”

    一道锐声及时拦下折芦,折芦脚步僵硬,有些惊恐地看着横在颈前的刀。他默默后退,离刀锋远了一点,而后撞上了身后的遮面人。

    “敢跟上来,就别跑啊。”遮面人用刀贴着折芦的下巴,打量着这半大小子,“轻功不错,就是胆子太大了。”

    “我不知道英雄如此厉害嘛!”折芦赔笑道,“这位哥哥,您一看就是心怀仁义的大善人,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我保证回去后给您立牌供奉,每日三炷香,把您当祖宗养着,以此来感谢您的饶命之恩。”

    “油嘴滑舌的,一听就是无信之人。”遮面人用刀面拍了拍折芦的脸,“小子,说点我想听的,然后再来求我饶你小命。”

    折芦咬牙,面上依旧笑嘻嘻的,“哎呀哥哥,我就是拿钱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嘛。这年头银子不好赚,您可怜可怜我嘛,求求哥哥了。”

    “是吗?”遮面人笑了笑,“行,那等你死了,我就赏你一锭大银子。”

    折芦忙道:“别呀!我说!”他伸手握住遮面人持刀逼近的手腕,苦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就是了嘛,何必动刀动枪的。其实这事跟你无关,我是要跟踪野旌的,您也知道最近京都里打听九公子的人太多了,我就是其中一个,真没什么大事儿!”

    遮面人没说话,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折芦见状忙道:“哎呀哥哥,我说的句句属实,您就信我嘛。您这次放了我,我就欠您一次,以后您要是用得着我,我肯定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这么说来,我杀了你还有些可惜啊。”遮面人说。

    “是的是的,死人哪有活人有用?”折芦用脑门小心翼翼地撞了撞遮面人的手,“给您磕头了,您行行好,放我一次,求求求求求求求求——”

    “停。”遮面人捏了捏他脑袋上的马尾,“行,那我就放你一次。”

    颈前横刀一收,折芦立马道:“谢谢谢谢谢谢——”

    身后的压力骤然消失,折芦立马闭嘴,抬手抹了把汗,转身时身后空无一人。

    他眼前掠过那把刀。

    “横刀,制式讲究,制作精良,比宫中侍卫的配刀还好上许多,而且好眼熟……到底是什么人啊?”

    *

    茶水泼溅开来,打湿了卫溱的袍子,可他浑然不觉,一双好看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秦子穆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卫溱,忙犹豫道:“定安侯夫妇啊,衍之你这是怎么了?”

    卫溱无意识地攥紧扇柄,面色瞬间便恢复如常,“没什么,就是头一次听说这人物,咱们大秦如今不就只有两位侯爷吗?”

    “那是活着的只有两位,这位定安侯早就没了。”秦子穆起身去给他擦袍子,“定安侯是先太子部下,当年先太子战败身死,陛下登基,他佩刀入宫,意图弑君,被制住后自刎当场。侯夫人心感羞愧,拉着女儿在府中上吊自尽了。”

    秦子穆擦干卫溱袍上的茶水,就地坐下道:“幸好茶不烫,要不然伤着怎么办?”

    “谢谢世子。”卫溱看着袍子上的水痕,语气自然地道,“这些事情我都没听过,陡然一听还挺有意思的。”

    “你没听过很正常,先不说你不在京都长大,就是京都里这些世家子也没有多少知道这些事情的。”秦子穆放低声音,“你想啊,定安侯和先太子是一伙的,先太子和太子妃没了后,定安侯和侯夫人也没了,这是不是太巧了?”

    卫溱凑近,用气声道:“世子的意思是……”

    “我啥意思也没有,就是想跟你说,这些都是禁忌,没人敢提的。何况过了这么久,该‘忘’的人都忘了。”秦子穆朝他眨了眨眼,“你听听就好,别出去提,犯忌讳。”

    “这我知道。”卫溱伸手挥了挥袖子,将右手藏进了袖袍里,佯装好奇地道,“对了,这定安侯和侯夫人叫什么呀?”

    “侯夫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好像是定安侯部下的遗孤,和定安侯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秦子穆艳羡地啧了啧声,“至于定安侯叫什么嘛,说起来赶巧,你们还是一个姓。”

    卫溱被自己的心跳声砸穿了耳膜。

    “卫苍,穹苍的苍。”

    容雪霁站在廊下,抬头盯着天边的暗云,心想最近的雨真是没完没了,不过卫溱看起来倒是很喜欢雨天。

    “啪。”容雪霁应声转身,精准地捕捉到卫溱眉眼间的怪异。

    秦子穆有些不舍地拉着卫溱,“这么早就回去啦?我还想留你睡一晚呢。”

    “府中有些杂事。”卫溱笑着说,“有空了就来找你。”

    “行吧。”秦子穆不甘不愿地松开手,“那我等你啊。”

    “好,我先走了。”卫溱转身时没了笑意,他脚步很快,带着逃离的意味。

    容雪霁跟在他身后,两人从侧门离开,快速赶回卫府。

    一路无话,卫溱下了马车便直奔主院,容雪霁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掠过郁色。他跟着卫溱入了内屋,刚刚关上门便听见卫溱说:“你知道定安侯卫苍吗?”

    容雪霁手指微蜷,转身说:“我也曾经怀疑过,虽然年纪对得上,但定安侯和侯夫人生的是女孩,而且十一年前就死了。”

    “十一年前……”卫溱咬住颤抖的嘴唇,“她,叫什么名字?”

    容雪霁垂眸,“卫雪蓁,傲雪凌霜,其叶蓁蓁。”

    “卫雪蓁,卫雪蓁……”卫溱近乎狰狞地盯着屏风上的荆丛,耳边掠过男人清朗的声音。

    “蓁蓁。”

    “蓁蓁……蓁蓁!”

    女孩。

    他小时候穿着女孩的裙子,爹娘就叫他“蓁蓁”啊。

    “啪嗒。”

    卫溱手里的扇子突然落地,他的力气被荒谬和震惊压榨干净,只能任凭自己无力地栽进容雪霁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容:赶紧一个大劈叉抱住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