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而现在,她是这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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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太医来为席初诊治后得出的结论是:羊肉过敏引发了哮症。
一时之间,寝殿中的氛围十分尴尬。除却昏睡过去的席初,每个人都窘迫地看了虞谣一眼。
虞谣:“哮……哮症?”
虞明神情复杂:“皇姐这是……忘了?”
忘个屁啊,老子根本就不知道!
虞谣心里破口大骂,表面强自一笑:“啊……是,忘了。”
虞明不安地望着她:“姐,让贵君好好养病,行吗?”
潜台词俨然是:别欺负他了,行吗?
虞谣一阵无奈:“放心吧,我不会再怎么样了。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虞明骤然松气,看看天色,起身一揖:“那我告退了。”
“去吧。”虞谣颔首,待虞明走后,她很快也挥退了宫人,径自前去梳洗,准备睡觉。
许是因为先前生活在现代格外注意“隐私感”的缘故,她穿越之后极不适应身边始终有宫人陪伴的生活。尤其是沐浴和就寝的时候,想到周围有人戳着她就头皮发麻。
所以她近来都只是让他们备齐东西都退出去,自己安安心心地收拾,还能图个清静,发发呆想想事。
席初在约莫两刻后缓缓转醒,醒来时呼吸已然顺畅,他望着床幔怔忪一瞬,看清上面以金线绣出的凤纹,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置身何处。
他于是惊坐起身,虞谣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听到些许动静,迟疑着一唤:“贵君?”
席初薄唇紧抿,滞了滞,揭开床幔,伏地深拜:“陛下。”
虞谣侧首看过去,心情复杂难辨。
她发现席初每每见到她,总是这样一丝不苟地行大礼的,这才后宫旁人身上都不多见。哪怕是最末等的小侍,平日见到她,也是一揖就罢了。倘使是在养病,大多数人更会安心在床上待着,坐起身朝她颔一颔首就算尽了礼数。
唯独他,小心到不敢有分毫懈怠。现下正值早春,天还凉着,他身上只一袭中衣,也这样说拜就拜。
虞谣好生定住心神,想了下他从前做过的恶事,才总算没让自己同情心太过泛滥:“免了。”她声线平淡,边说边走向床榻,“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席初浅怔,低下头,应得很轻:“诺。”
三年了,他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她太知道如何让一个人痛苦,他时常觉得熬不下去,可又每每都熬了下来。
因为她还没报复够,她总会在他受不了的时候拉他一把。
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活在这里,至少还能担保家人们都安全。
席初沉息,心如止水地垂首跪着。
比起严冬里没有炭火的启延宫外殿,早春时节的凤鸣殿寝殿已舒适多了。只要他的哮症别反复起来,这一夜便也不会有多难熬。
虞谣在床边坐下,见他没反应,怔了怔:“……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席初滞了一瞬:“臣侍没有。”
“那就快些睡吧。”她稍稍倾身,扶了下他的胳膊,他愣住,僵硬地起身,满目惶惑。
虞谣回首睇了眼床榻内侧,示意他睡到里面去,因为她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可他一时好似不知该怎么办,局促地立在她面前:“臣侍……回启延宫吧。”
小心翼翼的口吻,听上去怪可怜的。
虞谣轻喟,摇头:“先睡吧。太医让你好好歇息,明日睡好了再回去。”
席初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神思紧绷。但思虑再三,终是不敢跟她硬顶,沉默着先上了床。
虞谣等他睡好,径自去吹熄了烛火,便也睡下了。
在外游玩一日,虞谣睡得很快,只消片刻就已坠入梦乡。梦境没头没尾地涌来,待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宫道上。
不远处恰是一道院门,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刚走到门口,她潜意识里知道那又是曾经的“她”。
接着,她听到院中传来斥骂:“这是东宫,不是市井流氓住的院子!你这般不知礼数,广济侯府就是这样教你的?!”
话音未落,就是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响,还有男孩子压抑的哭声。
虞谣怔然走近,举目看去,最多不过十岁出头的男孩跪在青石板上,双手瑟缩着抬起来,硬撑着迎接一下又一下的竹板。
她不及判断他是谁,背后响起“她”甜软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呀。”
院中众人均一滞,继而纷纷施礼。
“她”步入院中,侧旁一个面容严肃的宫侍上前:“席良侍适才又爬树又翻墙,宫人发现的时候都已踩在墙头上了。奴奉陛下之命教习规矩,不得不先行罚过。”
“她”哑了哑,不由分说地上前拉起席初。
他站起来,就比她高了近一头,她仰首望着他,认认真真道:“爬树翻墙,你想去哪儿?”
“我没……”他吐了两个字就噎住声,低下头,神情间多了些恭顺,“臣侍就是想去看看,殿下长什么样子。”
“那你现在看到了,不要再爬树了!”她边说边拽住他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往外跑,“我住的地方叫欣鸾殿,我带你去看怎么走。你日后再要找我,直接过来就好啦!”
虞谣讶然看着他们,心里的感触十分奇妙。
她第一次知道,“她”小时候原来也这样活泼。而席初在这个年纪虽已初显姿容,但竟然还能爬树翻墙,跟现下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她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们,眼看着他们跑进欣鸾殿。
她也跟进去,进殿的刹那风沙一晃,再定睛便已置身殿中,殿里恰是用膳的时候。
约是因为年纪还小,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两个小孩子在一方长方案桌两侧面对面地坐,“她”执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到他碗里:“你尝尝这个!他们说是……嗯……我忘记叫什么了,总之就是很好的羊肉。”
“是羊肉?”他闻言一滞,好似想说什么。扫见旁边侍立的宫人,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即刻看出了他的畏惧,眼睛一翻:“你怎么啦?有事就说嘛,不要管他们。”
“臣侍不能吃这个。”他轻声,“臣侍有哮症,一吃羊肉就会发病。”
“她”歪头:“哮症是什么?”
“就是……会喘不上气。”他道,“别的倒也没什么。”
她明眸一颤,显然觉得这病很严重,立刻扭头看宫人:“把这个羊肉撤了。告诉膳房,以后都不要做羊肉了,我可以吃别的!”
“不必……”席初忙道,“殿下吃就是了。”
“没关系的。”她认真地摇摇头,“我父君说,我们要互相照顾。羊肉不吃就不吃呗,又不是非吃不可!”
说完,她夹了一个鸡翅给他:“吃这个吧。”
虞谣立在旁边看得愣住,错愕涌上心头,在脑海中一激,直将她激得醒了。
她这才意识到,昨晚那些事在旁人眼里有多渣!
他们曾经关系那样亲近,她为了不让他发病,直接吩咐东宫的厨房不必再做羊肉。
如今,她竟然亲手赏了他一道羊肉。
怪不得她说她忘了的时候,虞明的神情那样难以言喻。
怪不得他明明不能吃却不敢说,醒来之后也不敢过问一个字。
他们都以为她是蓄意折磨他啊?!
她不禁心慌意乱,坐起身,身侧即响起一唤:“陛下?”
她循声侧首,便见他也坐起来,神色小心,不敢再言一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下五味杂陈。
他面容憔悴,眼下挂着浓重的乌青,显然一夜都没睡好。亦或因在她身边,他根本就没敢入睡。
梦中的画面犹在眼前,她止不住地想,从前敢在东宫爬树翻墙的一个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那样善妒,杀了元君不算,连她腹中的孩子都不放过;又要受过多少苦,才会被磨成这副样子?
有那么一闪念,她觉得她多少是有些责任的。
她想起了她在现代时看的那些宫斗文。宫斗文里男尊女卑,后宫的女人们掐得死去活来,文里自然会有正派与反派之分。但若深究原因,文中的皇帝多半都不无辜,后宫那些或好或坏的人,不过都是各有无奈的牺牲品。
而现在,她是这个“皇帝”了。
虞谣沉然叹息:“昨晚的事,朕不是有意的。你别计较。”
“……什么?”他眼中顿生慌乱。
“羊肉的事。”她移开视线,望着锦被上的绣纹,一字字道,“朕不是有意让你难受的。只是你已久不发病,朕当你好了,一时只想着那羊肉味道不错,想让你尝尝。”
席初心弦紧绷,摸不清她的意思。滞了滞,只垂首应道:“是。”
虞谣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沉闷地下床:“朕要去上朝了。”
语毕她扬音一唤,素冠旋即领着人入殿,服侍她梳洗。
早朝前的时间并不太多,虞谣忙碌起来便顾不上别的。是以她直到洗完脸才注意到席初也起来了,见她在妆台前落座,他默不作声地走向她。
虞谣不必问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便在他伸手的同时按住了妆台上的木梳。
席初一怔,目光快速划过她镜中的脸色,又低下去,压着不安等她发话。
虞谣声音放轻:“不需你做这些,你回启延宫再睡一睡吧。”
席初窒息:“陛下,臣侍……”
“素冠。”虞谣侧首,“你去送送,将医嘱与启延宫的人说清楚。”
“诺。”素冠长揖,遂向席初一引,“贵君请。”
席初见状,心弦终是松了三分,颔首一揖:“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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