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忧虑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夏树耸耸肩，干脆不费这个神继续深究。

    料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忘得这么彻底。既是如此，那就没必要刨根问底——反正不重要嘛！

    比起这件他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的事情，果然还是抹黑除妖师，往他们身上扣黑锅，让桔梗对他们心生不满更加重要。

    雨下得越发大了，听着屋外越发嘈杂响亮的雨声，夏树低头窃笑一声，埋下去的小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似乎已经看到了除妖师们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场景。

    清了清嗓子，在桔梗和枫察觉出他的不怀好意之前，夏树掩去眼底的狡黠笑意，抬起头故作担忧地问：“除妖师们会不会已经出发了？雨下得这么大，他们岂不是会被大雨困在路上？”

    夏树一百个希望除妖师们被瓢泼大雨困住，来不了枫之村，也见不到桔梗。

    枫闻言侧过头倾听了片刻雨声，点点头赞同道：“雨确实很大，幸好没更早下起来，不然我和桔梗姐姐回来时就得淋雨赶路了。”

    这场雨过后，应该就彻底入秋了。

    “冒雨赶夜路太危险了，真希望除妖师们没有出门，还是等雨停再来拜访比较安全！”夏树一脸的热忱担忧，一副设身处地为除妖师着想的模样，但其实他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他可太期待除妖师们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个透心凉，只能灰溜溜地掉头回家了！

    听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夏树一阵幸灾乐祸，乐得差点没绷住脸上忧虑的表情畅快地大笑出声来。

    抬眸看了眼要笑不笑，晶亮黑眸中笑意根本遮不住的夏树，桔梗忍不住摇头失笑：“我记得除妖师们有豢养猫又做帮手的习俗，想必他们不至于被大雨困住。”

    桔梗已经看出来夏树对除妖师们怀有不满和恶意，很不愿意他们来枫之村见她。

    这其中的缘由，她一清二楚。正因为此，有些话她不得不直白地说出来，有些态度她必须清楚地表现出来让夏树知道。

    深深凝望了夏树一眼，桔梗沉声道：“除妖师前来拜访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就算他们今晚受困于暴雨无法前来，我也会一直留在枫之村，等雨停后他们前来拜访。”

    桔梗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夏树身上，她神色平静淡然，语气却格外坚定果决：“若是除妖师们真是前来请我帮忙，力所能及之事，我不会拒绝。我也相信，他们绝非为私利而来。”

    说这番话时，桔梗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白皙清丽的脸庞上有着毫不动摇的坚定和决绝，这些无一不显出她的意志坚决，如磐石一般不可转圜。

    听完这番话，夏树整个人都不好了。

    桔梗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还有什么不懂。

    从知道除妖师们前来拜访的第一刻起，夏树就怀疑他们来者不善，担心他们会带来麻烦。

    而他所有的猜测和揣度，担忧和顾虑，桔梗全都一清二楚。他都能想得到的事情，桔梗又怎么会想不到。

    但即使如此，即使桔梗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想得明白，可她依旧选择直面麻烦，承担责任。

    从桔梗成为巫女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扁了扁嘴，夏树垮下脸一脸的沮丧。

    他就是太清楚桔梗面对除妖师的求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才会寄希望于除妖师们出了变故来不了。

    但桔梗这番话却让夏树的期望彻底落空。现在看来，桔梗和除妖师的见面是势在必行、无可阻拦了。

    到了这个地步，夏树只能寄希望于除妖师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没有那么狼心狗肺，真的把天大的麻烦推到桔梗身上。

    如果除妖师向桔梗提出过分的要求，当真打着大义的旗号将桔梗拖下水，非要把桔梗往火坑里推——

    嗷呜一口咬掉大半颗野菜团子，夏树心头一阵发狠：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若是除妖师带来的麻烦威胁到了桔梗和枫的生命，让她们置身于危险当中，那他一定会让除妖师们付出代价，让他们后悔把麻烦推给桔梗。

    他不懂什么叫做顾全大局，也不想懂。反正他在桔梗眼里还是个小孩子，而小孩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耍赖皮！

    等除妖师来了，但凡他们敢提出过分的要求，他就丢掉脸皮，豁出去无所不用其极地耍赖皮，撒泼打滚也要把事情搅合了。

    夏树埋头大吃起来，就着甜甜的蘑菇汤一口饭团、一口野菜团子，他胃口大开，风卷残云一般将晚饭一扫而空。

    他要吃饱喝足，养好精神，这样深夜里除妖师来访，他才有精神好、好招待他们！！

    晚饭过后，跟着桔梗奔波了一天的枫眼中流露出疲色，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想打起精神来，但终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脸上浮现出疲乏且困倦的神色来。

    “阿枫，你困了就先去睡吧。”抬眸看了眼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妹妹，桔梗的声音放得很轻，语气温缓柔和，“今天辛苦一天，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枫确实困得撑不住了，点点头，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眼中浮上些许水汽，脸上的困意倦色越发重了。

    摇摇头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枫嗓音里夹杂着沉沉睡意，声音含含糊糊地问：“姐姐要等除妖师来拜访吗？”

    如今已是深夜时分，屋外大雨倾盆，说好夜里再来拜访的除妖师尚未到来。

    而桔梗同枫一样，刚刚从邻村除妖返回，奔波一日尚未得闲休憩一番。

    “是。”桔梗雪白面庞上神情沉静，清丽眉宇间笼着轻纱般淡淡的幽思，“阿枫，你先去睡吧，不必费心多想这件事，你该好好休息了。”

    隔着矮桌跪坐在桔梗对面的夏树侧头看向坐在他和桔梗中间的枫，拧起小眉头附和道：“桔梗姐姐说得对，枫你快去休息吧！你看你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就别强撑着了，快去睡吧！”

    嘴唇翕动了两下，枫面上流露出踌躇犹豫之色。她抬头飞快地睃了桔梗一眼，眼中有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纠结忧虑，她不放心留桔梗一个人等待怀着不明目的上门来拜访的除妖师。

    夏树心中一动，知道晚饭间他和桔梗的对话惊吓到了枫，让她心生隐忧。

    背脊挺直，夏树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向枫，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郑重颔首，加重语气道：“枫你去睡吧，我陪着桔梗姐姐等除妖师。我精神得很，一点都不困。”

    枫早已困极，此时反应都比平时慢上半拍，怔了一瞬才点头道：“那就好。”顿了一顿，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有事就叫我，我睡觉不沉的。”

    见二人这般，桔梗几次欲言又止，想让他们不要这般反应太过，以至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但令桔梗深深叹息的是，她比夏树和枫更清楚他们的忧虑并非自寻烦恼。故而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说不出劝他们放心安心的话，最终只能报以沉默。

    夜色转浓，雨势渐渐变小。

    枫已经睡下许久，夜彻底深了，但除妖师仍没有出现。

    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灯芯，夏树心中颇为烦闷。

    悬在半空中的靴子迟迟不肯落地，这让他心底的躁郁不断累积，一腔火气全向着只闻名不见面的除妖师迁怒而去。

    终于，屋外响起了一连串踩着雨水而来、又快又急的脚步声。

    夏树陡然精神起来，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口。

    不等桔梗发话，夏树就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玄关一把拉开木门，将裹挟着寒意和雨水的凉风迎进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