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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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与洲眼神浮漂,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看起来更难过了:“为什么?……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他的过敏治好了吗?”
时朝像在思考措辞,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暗色。
他感受到眼皮温热,说:“治好了,没什么大事,当天就治好了。不要难过……他从没有因为这个埋怨过你。这和他没回来没有关系,不会就只是不会。”
郝与洲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像听懂了,还是不死心,思考一会儿,说:“我后来去医院找他,他已经不见了……你说,我这样还能追他回来吗?”
时朝问:“他没有理由地离开了你七年,为什么还要找他?他不值得。”
郝与洲把额头抵在他肩膀,紧闭着眼,痛苦地说:“他没有不值得,那都是我的错……”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放开时朝蹲下去,捂住了脸。
时朝跟着蹲下去:“与洲,你没有错。”
郝与洲喃喃:“我一定有错……”
时朝有些茫然。
郝与洲能有什么错?
要说有错,也是他时朝有错。
郝与洲抬起眼睛。
一滴剔透的眼泪从他眼中直直向下掉落。门口流泄出的光偶然映在上面,划出一道直落的亮线。
他语无伦次地说:“如果我没错,那为什么他要离开我这么久……重新碰见后还不愿意回来?我怎么……我不会……我……肯定是我惹他生气了……”
他仍然在觉得是他的错。
他说一个“错”字,就好像在时朝心里砍了一刀,现在几刀下去,角度刁钻,鲜血淋漓。
时朝伸出手,默默咬住自己下唇,努力安慰他:“与洲,没关系,说不好可以不说。不是你的错,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是最好的,你是他心里最好的人。”
时朝用温热的掌缘去抹他的眼泪。
但抹不完。
他鲜少看到郝与洲的眼泪,应该说根本没看到过。
七年前的大学生活,他们那两年里融洽而甜蜜,郝与洲人缘又很好,不论感情还是人情世故,没有能让他哭的事。
但重逢不过一月,时朝已经看到他哭了两次。
时朝本以为他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现在郝与洲的婚姻不过空壳,家族事业又处处受制,完美的表象破碎,下面嶙峋的伤口和过往的自责像海潮涌来,要把郝与洲淹没了。
时朝红着眼睛,想安慰,却说不出口。
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留在他身边的想法,这几句安慰就更显得单薄。
而且比这更痛苦的是……
郝与洲还爱他。
郝与洲充耳不闻时朝的劝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回不过神。
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抓住他的手:“你能陪我睡觉吗?我一个人睡不着。”
时朝压住自己因为想哭而发痒的嗓子,问:“怎么陪你?我不可以在床上睡,如果在你房间里……那还可以。”
其实时朝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开始发痒,刚才被他又摸又蹭,难免沾到一点,现在有些发红。
他忍住了,没有去挠,待在这里陪着他。
但和他睡一起不行。
半夜他就可能因为过敏反应窒息。
郝与洲坐在地毯上,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没有听他的回答,只是颓废地嘟囔:“你除了会说不,还会说什么?”
在他潜意识里,时朝一定会拒绝这个问题。
他喃喃道:“……这样好像只有我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我之前无理取闹你都会回来哄我,为什么这次不行?”
这样对牛弹琴的感觉并不好,糟透了。
一个一味否认,一个一味劝解。
时朝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半天才回答:“……我在,鱼粥,我真的在,你没有在无理取闹,你只是太难过了。”
时朝不想让郝与洲觉得他自己在唱独角戏,绞尽脑汁想回答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回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的语言功能在过去的七年里退化了很多。
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时朝一个字都不说。因为说话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会听。
久而久之,他几乎快忘记怎么说话,比起来更多的……是写。
他德语学的很好,便用德语写——后来随身带着的笔墨被他用光,时朝连写也不写了。
那时候,他偶尔举目四望,只有高耸的树冠遮蔽天空,像他简单的、暗无天日的人生,把他捶到地下。
而时朝踩着肥厚的树叶,把摘来的菌菇和小土豆扔进家里的篮筐,洗手做饭,喂给屋子里奄奄一息的母亲时,想的最多的,就是还在读大学的郝与洲。
后来随着母亲逝世,他终于把自己从这汪泥潭里拔/出/来,花半年时间收拾、打理自己。
西装领带不离身,干净到近乎洁癖,才不会有自己是个原始人的错觉。
回来历城之后,他在那个六人间里听了好久其余五个人说话、吵架,才慢慢缓过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和别人交流。
但他依然话很少。
他以为语言曾经是他的优势,现在发觉那只是一个错觉。
和眼前的郝与洲一样,在他大学四年的生活里,成为一场巨大、美丽的幻觉。
当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避让。
包括时朝自己。
*
郝与洲看他一眼,说:“我不难过,我头疼,头好疼。”
他闭上眼,现在又恢复了坐在马路牙子上那个姿势,把脑袋埋在自己臂弯里,嘴里咕哝着什么。
时朝听不太清,问:“能大声点吗?”
郝与洲依然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他烦人,说:“我在喊我男朋友,不要烦我。”
时朝把手放在他的发旋上,说:“粥粥,我错了。”
郝与洲反射性抬起头:“……嗯?”
*
他们之间从没吵过架的另一个原因是……
时朝很会认错。
他们交往之后,时朝的兼职依然没停。
他知道自己做的兼职让郝与洲担心了,但具体的又不能告诉他,以郝与洲的性格,可能就直接养着他,不让他做。
可时朝不愿意。
一开始,时朝就是靠叫郝与洲的昵称蒙混过关。
“鱼粥”是时朝起的。
刚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郝与洲没反应过来。
彼时,他正捏着时朝的脸把他堵在寝室门和自己之间,挠他胳肢窝要逼他供认。
可时朝太狡猾了。
他被讨饶的时朝握着手,在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写鱼粥。
指尖划过手掌的皮肤,敏感得让人不自觉收紧手,心浮气躁。
郝与洲明明被撩得火气上头,还非要无视生理反应,坚持要时朝说实话的样子太可爱。
时朝一边写,一边笑得眼尾都弯起来。
时朝喜欢又低又轻地叫他的名字,吻他的喉结。现在他墨黑色的眼睫不停颤动,无辜地说:“粥粥,别生气,真的只是兼职。我保证,做一段时间就不做了,你看,我今天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郝与洲脸色爆红,哑着声音骂他:“好不容易逮到你一回,还只知道糊弄我。时朝,别和我装乖……”
时朝因为被他猝然按在门上,墨绿色衬衫的扣子都崩开两颗,衬得锁骨莹白——郝与洲知道他体力好,用了十成十的劲。
他闻言笑得停不下来、笑到发抖,还不忘勾着郝与洲的脖子朝他怀里靠,连带着郝与洲都跟着他在轻微地抖,生理反应越来越明显。
时朝咬着他耳垂,把装乖贯彻到底:“我看挺有用的,你不是……很精神吗?”
郝与洲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捏着他下巴吻下来。
“疼,粥粥轻点……咬破皮了……”
郝与洲并不反驳,眸色越来越暗,轻轻舔/弄他的嘴唇,尽量放轻动作,说:“……唔。”
他呼吸醇厚又热,亲吻总是温和缠绵。
这就是被哄好了。
*
骤然听到七年没被人提过的外号,郝与洲抬起头,眼神模糊了一瞬,说:“……时朝,是你啊。”
他这时候像清醒了,看到时朝,嘲讽地笑了一下,骂自己:“怎么又梦到你了……今天你没来接我,我梦里也要你来接我啊?没出息。”
郝与洲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自顾自评价道:“热的,软的。这次的触感还挺真实。”
时朝被他惊住了,没说话,也没躲。
郝与洲看了看他,接着自言自语:“你怎么穿着我的旧衣服?……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我把你衣服藏起来了。”
时朝:……?
狗崽子,不是说送去干洗了吗?
但时朝看他醒了过来,只好没辙地笑了一下,想要张嘴说话,却被郝与洲一把捂住了嘴。
郝与洲动作飞快,先发制人,淡淡地说:“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前几次梦里噎我,最近见了面还在噎我,现在还是闭嘴吧。”
看样子记了很久。
他显然喝断了片,没有刚才的记忆。
不然只会求着时朝,让时朝多说两句。
时朝:………………
他到底在郝与洲的梦里干过什么?
郝与洲闻到自己嘴里薄荷牙膏的味道,嗅了嗅自己:“怎么还刷过牙了……这梦真实过头了吧,呃,还是好臭。”
郝与洲:“不管了。”
以为这是梦,所以郝与洲说话和动作都肆意了很多,没有刚才的郁结。
时朝也很高兴,没有反抗,想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郝与洲手臂发力,轻轻松松将时朝抱起来扔在床上,趁他爬起来时把他重新压回去,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命令道。
“乖朝朝,今天听我的,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郝与洲,你醒醒,这是真的老婆,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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