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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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朝从宇文苑出来,径直回文悦小区。

    他脚程很快,步子大,比平常人走路要快得多,像山里经常走山路的人。

    早上,绿化带旁边晨跑的人很多。

    有个慢跑的男人看到他走路都比自己快,不信邪加了速。跑到最后,男人气喘吁吁,仍然没跟上甩他一大截的时朝,眼睁睁看着时朝走进小区,步伐不停。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然而时朝没有分给他一点眼神。

    他急着回家。

    时朝很快穿过小区,走进家门,从房间的桌子上找东西。

    他动作略微迟疑。

    电脑线背面,时朝用胶带把录音笔粘在上面,现在上面多出一道褶。

    他走时没有。

    这房子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个人有钥匙,谁动了他的东西显而易见。

    但她没把她拿走,那就是还有考量。

    时朝把录音笔拿下来,重新固定在裤袋内里,不再多想,准备下次见到问一下。

    至于昨天为什么没带录音笔……

    时朝知道自己昨天的决定偏离了老爷子的意愿,所以没带。

    昨晚的东西交上去,麻烦的是两个人。

    比起自己麻烦,他更不想让郝与洲麻烦。

    时朝从家到落叶游乐园时,离七点半仍有点距离,他在员工食堂打了一份土豆丝,吃饭的时候看到刚醒、还睡眼迷蒙的周小威。

    周小威看到他,打了个招呼,接着投入排队大军。

    等打过饭,周小威坐在他面前,把自己的两个鸡腿、青椒炒肉、鸡蛋清炒西葫芦放下,发出疑问:“哥,你吃这么少?就一个菜?这哪够啊。”

    时朝咽下一口土豆,回:“提前垫了点,不用给我——”

    周小威把自己的一个鸡腿硬夹给他,趁机八卦道:“哎呀吃吧。我还得问你呢,哥,那天我走之后那家房东和她丈夫发生什么了?她男人上楼时候那个脸色,啧啧啧。”

    时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周小威八卦成这样。

    周小威吃了一口西葫芦:“说嘛说嘛。我都贿赂你了。”

    时朝摇头:“……我躲在衣柜里,什么都没听见,他们走了我才出来,之后房东急匆匆走了,你贿赂我没有用。”

    周小威遗憾地“啊”了一声。

    时朝低下头吃菜,刚好露出脖颈那个过了夜、青紫起来的咬痕,在白皮肤上尤为显眼。

    周小威不经意一抬头,被这场面吓得窒住了,声音抖啊抖:“哥,你脖子……”

    时朝:“……?”

    时朝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把兜帽的抽绳拽长,在前面打了个蝴蝶结。

    这样,兜帽自然上扬的弧度刚好挡住脖颈印痕。

    做完这些,他才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目瞪狗呆的周小威,说:“吃你的饭。”

    他语气绝对不是烦躁,因此周小威放心地继续大舌头:“幸亏我看到了,不然一会儿被别人看见又要说什么。楼里的可八卦了,尤其一些男的,当心你女朋友被……”

    时朝没有打断他、反驳他、并且解释的意思。

    说是男朋友吗?不对。

    说是前任吗?也不对。

    这团关系太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食堂也不是说事情的地方,更何况,看起来周小威很有大嘴巴的潜质。

    他喜欢有人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感觉,不代表喜欢有人在自己背后嘴碎。

    食堂门口一阵骚动。

    周小威率先扭过头:“嗯?发生什么了,门口怎么那么多人,跑去看什么呢?”

    他站起来才看到个大概,惊讶地拍拍正在吃饭的时朝:“咦,哥,那不是你房东吗,她怎么来了……”

    时朝吃完,端着盘子起身:“嗯?”

    果然,门口的身影正是余龄溪。

    只有她自己一人,现在正向食堂里张望。

    因为她漂亮,且气质很好,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时朝把餐盘放到取餐区,快速朝她走过去,把人带走,像知道她会来一样。

    周小威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余龄溪,怀疑地眯了眯眼。

    可联想余龄溪的性格……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周小威推断房东不至于那么凶……毕竟昨天说个话都要急哭了……

    那会是谁呢?

    咬那么狠。

    还那么野。

    *

    时朝带着余龄溪向南边走,他走得快,走到拐角便会停下来等余龄溪一会儿。在这期间,他摸到录音笔的位置,把开关关掉。

    等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时朝才停下,问:“余小姐找我什么事?”

    余龄溪上上下下打量他:“我联系不上你,怕你出事。他……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刁难你了吗?”

    确定时朝至少没有皮外伤之类,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时朝:“没有,都在我承受范围之内,余小姐等消息就好,现在你们应该已经在协商了?”

    余龄溪点头:“嗯,您说得对,现在有了您帮忙,我确实应该尽快和他离婚,现在我们双方律师都在进一步交涉。今天郝与洲的律师在条款上突然划出价值两百万的不动产给我,这是时先生做的吗?”

    时朝:“嗯。”

    余龄溪:“您不要勉强,我想通了,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

    时朝摇头:“真的没有。如果勉强到自己,我自己会离开。”

    余龄溪:“既然您一切都还好,那我就不多话了。今天也是来感谢您的。房子那边中午会搬洗衣机、烘干机来,您没有在家里留贵重物品吧?”

    时朝:“嗯,没有,让他们进来就行。”

    他们简短的交谈结束。

    余龄溪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时朝问:“你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余龄溪:“什么?”

    时朝:“带着怜悯和心疼的眼神。我们似乎没有熟到这种地步,而且你知道我帮你是为了谁。”

    余龄溪有些慌乱,张了张口,无措地说:“不、不行吗……您之前照顾了我,现在您也一直在迁就自己,给我们家解围,您是我的恩人,我只是想报答……”

    时朝接受了她的解释,只当她是同情心泛滥,没往别的地方想:“没关系,对我来说没什么,毕竟与洲麻烦你在先。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太相信一个和你认识两天的陌生人。”

    他答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郝与洲。

    他的初衷是替郝与洲收拾残局,如果可以,把郝与洲掰到一个正确的路子上去。

    但他只找到一根被旧情困扰七年、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尖刺。

    那尖刺让人无从下手。

    一向以坚固出名的时朝也只能软化自己来适应他。

    现在他的语气像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哥哥。

    余龄溪站在原地,低下头,思索良久,才抬起头,一改刚才的懦弱,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时先生,还有一件事。您身上有一个特别的录音笔,是吗?】

    她说得很慢,足以让精通唇语的时朝看懂。

    时朝拎起帽子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想主动提起,余龄溪却自动送上门来。

    他在自己手心里写:【现在没在身上,但我确实有一支】

    余龄溪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与洲喜怒不定,难以控制,于是爷爷最近扶持了一个别支的新人,想培养起来,以期未来能和与洲分庭抗礼。最近与洲一直在监视他,包括我,所以对这些设备比较敏感】

    余龄溪:【昨晚我回家拿机器检查电子设备,检查到了您的录音笔。那个牌子的录音笔做私人供给生意,只有爷爷手里和历城少量几人手里有,为什么在时先生那里?】

    时朝拿过手机,眉头深深地皱起来:【我以为你和郝与洲已经崩盘】

    余龄溪:【是这样,但现阶段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暂时还互通消息。那是爷爷给您的吗?】

    时朝……

    摇了摇头。

    他把手机还给她:【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不是他那边的人。这个录音笔是我找爷爷借的。他曾经对我有恩,回到历城之后便联系我要来看我。因为我一直找不到工作,看过我之后,爷爷借给我录音笔,为了我找工作之后可以复盘面试】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将爷爷撇得一干二净。

    余龄溪拿回自己的手机:【好,那我先走。您有什么需要我随叫随到,我和郝与洲的利益关系很快会崩解,您永远是我的恩人,竹竹就拜托了】

    时朝点头,将她送到游乐园门口。

    *

    时朝在办公室躲过一众人等的询问,总算找了件能遮住牙印的衬衫换上,在渐凉的冷风里站岗,方便纷乱的思绪充斥脑海。

    郝与洲在反查老爷子。

    那会不会有一天查到他和老人的约定?

    时朝思考一会儿,又觉得不可能。

    老爷子老谋深算,想查到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和时朝、以及时朝妈妈的交流除了那张三点八亿的欠条,没有留下任何的书面形式。

    而那张欠条……

    现在在时朝的行李包最下面。

    一天的日常工作结束,时朝换下制服下班,刚好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电话铃声也很熟悉,生怕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手机一样。

    铃声是七年前他手机的铃声。

    一段时朝不知道名字的乐曲,但音律欢快,到末尾又和缓,像呼唤。

    他看到上面“鱼粥”的备注,接起来。

    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混着风声和醉意,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隐晦的缠绵。

    他声线沉缓,慢悠悠的。

    “时朝,我喝醉了,来接我。”

    时朝:“我……”

    似乎因为酒精,那边的人少有的耐心告罄,察觉到他迟疑,立刻烦躁起来,说:“不准拒绝。”

    时朝沉默片刻:“你在哪?”

    “芙蓉路108号,凯旋酒店门口,站着吹风。”

    “……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