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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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垂着眼睛,一声不吭,挪开踩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脚,又替他套上袜子。

    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握着吊带袜的袜带,再握住对方的小腿,将金属扣拉紧,多余的系带穿入软扣,这才将另一只皮鞋套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缓慢地:“早点休息。”

    太宰治之前的问题他没回答,即使他知道答案,也不该由他回答。

    可实际上,他刚才和太宰治的相处模式,已经脱离了他的性格设定,更加偏向于原本模样。

    ——他的所有者,森鸥外本人。

    爱丽丝一向对太宰治百依百顺,有问必答,而森鸥外和太宰治之间的相处,却是两个极端。

    哪怕太宰治被森鸥外娇惯得无法无天,森鸥外对他来说几乎没有秘密,但他们之间却很少像之前那样平直简单地交流。

    都是心思极深的聪明人。

    太宰治坐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忽然一骨碌翻身从床上下来,几步跑到门口扯开门,径自左拐去了楼上,影子从走廊的落地窗前经过,一会长一会短。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森先生!”

    他的监护人照例穿着笔挺的军装制服,黑发如鸦羽一般,这时候的书房窗户正好落进橘红色的日光,照在他胸口闪闪发光的勋章上。

    听见声音,男人颇为意外地转过身,眉眼顿时舒展开:“修治?”

    太宰治怕热又怕冷,盛夏的横滨热得宛如一只蒸笼,他热得要命,衬衣领口敞到第三颗扣子,露出的皮肤就愈发得白,白得近乎透明,以前的夏天他基本都会找一件柔软的浴衣,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和津岛家有一些联系的物品全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他现在的生活习惯相当西式——早餐是香肠煎蛋牛奶面包,每天早上要泡澡,还跟着森鸥外学了几门外语,就像他一开始就生活在这栋坐落于横滨的公馆里面一样。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要出发了吗?”

    他放慢脚步,走到森鸥外身后,书桌上照例摆放着成堆的纸张,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亲眼看着这堆文件从小小的一摞,逐渐堆得连书桌都放不下。

    森鸥外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掩住面前的文件夹,目光似乎穿过他面前的少年,看到更远的地方,在他的手边有一只被剪过的雪茄,却没点燃。

    “太宰君,你可以不和我一起的去的。”

    太宰治听见这道和缓的声音,试图分辨里面的情绪,也许是常暗岛的麻烦足够紧迫,让森鸥外都罕见地不再那么游刃有余,他揉了揉太宰治的脑袋:“留在这里,深田先生也能照顾好……”

    太宰治抱住了他的腰。

    “……你。”

    森鸥外怔了几秒,不确定地伸出手,又捋了捋太宰治柔软蓬松的发顶,又顺了顺他的脊背,为这难得的乖顺而感到苦恼:“怎么了?”

    太宰治低低地抱怨,像是很受不了一样:“森先生,你现在装什么好人?”

    “已经晚了。”他低着声音,相当不客气地控诉:“你明明是想要我和你一起去。”

    森鸥外接到调令之后就忙碌起来,书房的电灯彻夜点着,常暗岛曾经计划的用途即将被启用,桌面上每一页文件都记载着沉甸甸的人命,炮火、尘土、疼痛——还有死亡。

    太宰治的异能力极度珍贵,在关键时刻,绝对是一张扭转局势的鬼牌。

    森鸥外从未想过那个在沙龙里捡到的小孩能呆在他身边这么久,直到今天,他还记得那个夜晚潮湿的水汽气息,小孩长得精致漂亮,早慧聪颖,冲着他露出甜美的笑容,一双鸢色眼睛清亮如镜,像是能照映出人世间全部污脏的念头。

    而他把这孩子一点一点养大,就像在驯服一只聪明的猫,纵容他全部的心思,连一些无伤大雅的坏习惯都一并纵容着,纵容得他没有任何距离感,直到现在为止,他多年前特意为太宰治准备的卧室,都没有真正派上用场。

    而他真的要把这孩子带到常暗岛去吗?

    森鸥外含着自嘲的笑意想,明明他一开始养着太宰治就是为了这个用途,可就像他暂缓一会的计划一样,一暂缓,便是这么多年,暂缓到如今火烧眉毛,他竟然还犹豫着做不出决定。

    尽管太宰治对江户川乱步说他去常暗岛是森鸥外的要求,可实际上,森鸥外从未将这个念头说出过口。

    倒是太宰治,懒洋洋地要深田管家为他准备行李。

    两条环住自己的两条瘦弱手臂一触即离,森鸥外叹了口气,刚才还伸手抱住他的小孩现在却已经略显别扭地将视线移到别处,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有人有尊严可言,无论是长官还是士兵,随时都可能被炸个稀烂,比你想象得糟无数倍,到时候我也顾不上你。”

    森鸥外的声音仍然温和而又轻柔。

    “太宰君,即使你在这些纸张上看见了那些场景的复刻。”

    男人平静地说:“现实和故事,完全不一样。”

    太宰治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他离森鸥外离得很近,木质香气很淡,始终萦绕在这一小片地方,阔大的落地窗,阳光毫不吝啬地晒在他身上,烤得他昏昏欲睡,而这点浅淡的香气又让他的睡意更重了一层。

    他打了个哈欠,窝进办公桌旁的狭小软榻上,困顿地:“我早就知道。”

    ……

    太宰治一直到船上才又提起之前问爱丽丝的问题。

    深田管家耗费无数心思为他们收拾好的行李还是留在了家里,时间太紧,常暗岛基本运不进物资,到最后森鸥外也只是拎了两只皮箱就带着太宰治坐进了汽车。

    太宰治撑着下巴:“森先生,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森鸥外没回答他,微笑着试图敷衍过去。

    太宰治的眼神愈发不高兴,他在桌子上轻扣了两下:“您是觉得之后我发现不了?”

    森鸥外叹气道:“你不会乐意听到的。”

    面对少年眼里满满的“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乐意”,他沉默了一会,推开身旁的舷窗,湿冷的海风吹得太宰治抖了两下,眼看着伸手就要扯走他的外套。

    森鸥外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海岛:“我以前有个计划。。”

    太宰治骤然一怔。

    下一瞬他用力抿住唇,再放松:“——不死军团?”

    森鸥外像是已经预见到小孩的反应,他平和地嗯了一声,等着迎头而下的狂风暴雨,从很久以前,太宰治就毫不掩饰地展露出对一切将人化身工具的手段的不喜,这项计划即使仅搁置于纸面,太宰治也因为他居然能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计划冲他发了很久脾气。

    但他迟迟没等到身旁的动静,略一侧脸,太宰治裹着厚厚的棉外套,握着一杯热水出神,嘴唇抿得有些发白,靠近极圈的地方气温已经很低了,比冬天的青森还冷,触着杯壁的手指冻得有些发红。

    太宰治怔忪了一会,发觉森鸥外望着他的眼神愈发复杂,他深深吸了口气,干而冷的空气冲入肺部,又绷直了背,若无其事地笑弯眼睛:“怎么了?”

    这话通常是由森鸥外来问。

    在过去的相处中,森鸥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不胜其烦地问着他“怎么了”,太宰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森鸥外也不是,但身为监护人总是要纵容自己养的小孩。

    “不死军团。”太宰治的脸色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样,过低的气温并没有让他的思维停滞分毫:“这项计划被停止是因为太过不切实际,现有的治疗手段都无法将士兵恢复原样,短短几年,科技也没有发生颠覆性地突破,既然您又提起了它……”

    太宰治笑起来:“您终于找到了能促成计划实施的异能力者,接下来我就要见到他了?”

    他的语气相当漫不经心,手里抱着的那杯热水已经凉了许多,杯口氤氲着有气无力的热气,太宰治随手将杯子放上桌面:“祝贺您。”

    得到答案以后,太宰治迅速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至少明面上如此,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睛也向窗外看去,灰暗的天空下,常暗岛仿佛一只卧着的死寂怪物。

    “真可怜啊。”他评价道。

    森鸥外则苦笑了一下。

    *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焦痕。

    各种意味着死亡的轰爆声几乎二十四小时伴随在耳边,天上一直飘着雪花,断肢和废墟被冻得硬邦邦的,血混着水冻成一块,不慎滑倒在冰面,就能嗅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太宰治在常暗岛过得相当适应,出发前森鸥外对他的担忧和疑虑现在看来全是多余,到最后他反而忍不住揪住往外跑的太宰治,严肃地问他:“你还好吗?”

    “我有什么不好的。”太宰治莫名其妙地反问。

    和熟悉他的人的想象完全不同,太宰治真的不在意自己过得是好是坏,金碧辉煌的宫殿他能住,风一吹都会倒的破旧帐篷他照样能住,现在更困扰他的问题是,他到现在都没找到曾经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答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这个问题被常暗岛变得更加尖锐了。

    他是这地方唯一称得上孩子的人,不管他是否愿意,不只是森鸥外,所有人都会对他多加照顾,前俩天有个试图给他讲睡前故事的青年,今天已经被炸成了两截,听说家里也有一个孩子,太宰治白天基本呆在医疗兵的房间里,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挤着几十个人,伤员蜷缩在木板床上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这算是常暗岛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意义。

    太宰治连他们的名字都懒得记,一开始就注定是败局的战争,一见面就知道会死的人,什么都没有意义,倒是森先生那个不死军团——

    打住。

    所以那个讲故事的家伙先死了,倒也是好事,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翻开一本急救知识百科。

    他旁边担架上被炸伤的男人也快死了,脑壳塌陷进去了一块,肠子被人勉强塞回原位,写下的遗书已经被人拿了出来,等着有机会寄回去。

    紧闭着用以保存一点热气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你们要睡到什么时候!你们这群废物!”

    太宰治一脸空白的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房间很暗,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门口无数光芒陡然倾泻下来,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像是要融进光里,他先看见的是一个女孩——太宰治没法用其他词语来描述她,毕竟对方站在那里和乱步差不多高,穿着裙子,头上还戴着一条棉质的发带。

    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气若游丝的士兵眼中迸发出怒意,却又因为疼痛骂不出声。

    女孩几步跑过去,伸手触碰到他的伤处。

    一瞬间,士兵脸上扭曲的神色凝固在了脸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尽数消失,被炸掉的胳膊长了出来,无形的生命力轰然注入这具躯体,男人躺在地上,像是想哭,又被狂喜冲击地哆嗦了两下嘴唇。

    他含含糊糊地看向自己的长官:“长、长官,我——”

    她简直是个天使,士兵想。

    太宰治砰地一下合上书。

    与谢野晶子救完一圈人并没有花多久时间,她照着伤势轻重挨个救过去,又注意到坐在桌边的太宰治,她一开始就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很是在意,这地方全是伤员,理所当然的,她以为太宰治也受了重伤。

    晶子走过去,试图碰触到他的皮肤。

    对方笑了笑,轻巧地避开,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