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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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目光似有实质,如火烧般,戚棠觉得手腕开始发烫。

    戚棠想,剁掉剁掉!

    但是不能剁掉,是自己的手腕。

    晏池号脉号得不太容易,只能摸到小阁主愈演愈烈的心跳,他捏着她的手腕,千百年来罕见的皱下眉:“阿棠,如何了?”

    戚棠想,不如何。

    戚棠想,男女授受不亲。

    戚棠还想叫心脏缓一缓,她真的……没有想过会喜欢师兄。

    心酸了。

    这要命的设定。

    晏池刚一松手,戚棠就飞速缩回手,快到衡中君哭笑不得。

    晏池没说什么,戚棠也没讲话,只是默默屈起膝盖,寻了个十分有安全感的坐姿,默默摁住了心跳。

    这份缩手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本来,谁都不觉得小阁主有什么的,她这样反而像将见不得光的心思袒露彻底,酒酒脸色已经变了。

    戚棠看上去仍旧懵懂,好像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在变。

    酒酒记起那日,小阁主问她,衡中君会爱上怎么样的人,当时她们二人各执己见,她觉得衡中君断情绝爱,绝不会有凡俗之情。

    而一向敬畏晏池如神佛的自家小姐却一字一顿说会。

    酒酒看着小阁主那张脸,心道不会吧!

    戚棠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她捧着脆弱的心脏偷摸瞄了一眼虞洲,而故事里的主角就站在窗前,与她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即使她们同生死两天,即使昨夜是虞洲不离身的照顾,她此刻也淡漠的好像戚棠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窗外投射进来半蒙尘的光,她裙裾翩翩,冷淡清冷得如同世外人。

    世外人是不会与人产生羁绊的。

    晏池号好脉之后,戚棠见她沉甸甸的目光逐渐上移,离开手腕,然后黑压压的看向自己。

    莫名与之对视了一眼的戚棠:“……”

    更慌了。

    小阁主悬心吊胆的模样真是稀奇。

    晏池循戚棠的目光看,她目光所指处,唯独只有一个人——虞洲。

    虞洲眸子剔透流转淡光,静静地看着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晏池。

    晏池觉得很奇怪。

    她后来就很少再笑,如第一天、如他们风雨兼程赶来扶春那样。

    所谓的黑压压的目光是戚棠自己吓自己。

    虞洲只是淡淡凝视,她自上而下,是个半俯视的姿态,浓稠的眼睫垂敛,密密盖成眼瞳里不可窥见的深帘。

    晏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体贴的不为难戚棠,只道:“好好休息。”

    戚棠点头刚要点头,又听她大师兄平静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剩下的课业记得补好。”

    戚棠:“……”

    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儿!她就知道她师兄忘不了!这课业她竟然摆脱不得!

    戚棠蔫头耷脑的应了。

    晏池如今已经开始着手处理扶春内部出现内奸的事务,他原本便是掌阁大师兄,认为此事也该给戚棠一个交代。

    他看了眼戚棠没心没肺的样子,眉梢氤氲平和的气息,将想问的问题压下,没再提这件事情,转身踏出了房门。

    衡中君是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戚棠很小就知道,她的大师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们之间忽然生疏至此,说戚棠毫无感触是假的。

    可是哪有命重要呢?

    书里写她死的时候,仍然年轻。不同于修仙者的一两百岁数的年轻,她是真的还小,人间意义上的年少。他们看惯的风景,于戚棠而言仍然新鲜,她仍有许多地方没去。

    她眼光追着晏池背影,默默挪回来的时候冷不丁撞见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虞洲。

    第一反应是躲。

    戚棠想,她就只看了一眼!至于吗?

    虞洲哪里知道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只是目光稍淡,见戚棠慌忙挪开目光,也就如她所愿的不去看她,只是看到了小阁主平日习字温书的地方,薄透的窗纸透出半片耳朵圆弧的影子。

    指尖轻动,白针破窗而出不带半分声响。仓惶而逃的动静却不小。

    戚棠从床上支起身:“什么情况?”

    酒酒推开窗看,只看见黑熊背影,“是灰奴。”

    戚棠道:“灰奴啊。”

    那就没事了。

    看得出来,她信任灰奴。虞洲捏了捏手指,不做声。

    半晌小厨房呈上一碗药汤,黑漆漆的,有股中药常见又难闻的味道。

    戚棠肉眼可见的十分抗拒。

    她其实不需要吃药,是唐书仍然不放心,找胡凭额外添的。

    酒酒端着药,鼓励她:“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就好!”

    戚棠心想,说得轻巧。然而还是乖乖听话,端起药碗,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她从前常喝药,到也不是非需要人哄才能喝下去的性子。

    虞洲看见她眉目间能滴水的哀怨。

    难喝死了!

    一饮而尽之后,难过的要吐出来,酒酒眼疾手快塞了颗拨了核的蜜枣子。

    戚棠热汤热得嘴唇发红,眼里是被苦出来的水雾,眼眶也顺带洇红。

    酒酒投喂的姿势十分自然,小阁主似乎先天不足,她来时,就一直在吃药,近几年才停的。

    戚棠嚼着,缓了过来,压下口腔里苦涩的味道。

    虞洲看着,才心脏一顿。

    她毫无感情,漠然无波,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按理来说,不该动容。

    也没动容,只是在某一刻,心里一沉而已。

    像是忽然一空,又分明有坠落的感觉。

    ***

    晌午之前,林琅赶了回来。

    他跳出来准备给戚棠一个惊喜,喜不喜的先不说,惊倒是惊了个十成十。

    戚棠人都要跳起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她记得这人远在千百里之外!

    林琅送惊喜失败,表情裂开,一整个大无语,大咧咧坐她床沿上,“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啊!”

    他才从栖吾台上下来,浑身都是剑术搏斗后的灰尘,衣服还破了好几道口子,看着脏兮兮的,像个才破落流浪的富家公子。

    戚棠有点嫌弃,挥手赶他,掸掸自己的床铺被褥:“你别坐你别坐,你脏死了!”

    有板凳不坐坐床!

    林琅差点原地打滚然后钻戚棠被窝里去,念在再不是小时候可以胡闹了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转身就糊戚棠脸上。

    这谁能忍?

    小阁主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当然更不能忍受,扑上去张牙舞爪和他打起来。

    林琅嘴上损了点,真对小阁主下手又不太敢,他可太记得教训了。

    记得扶春这位小阁主打不得、骂不得,打疼了就要哭,年幼时的教训历历在目,被罚跪一整天的阴影难忘。

    场面变得有点乱。

    林琅只比戚棠大了三岁。

    戚棠扑挂在林琅后脖颈上,要挠他:“林不归!”

    连姓带字叫他,她叫林琅,要么小师兄,要么就是林不归。

    戚棠是真的只像睡了一场,那两天于她而言没有半分损耗。

    虞洲没有半分参入感,像游离于尘世之外,眼眸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琅余光觑见她,将小阁主扒拉下来,问:“哟,这就是我们新来的小师妹吧?”

    虞洲拱手行礼:“长明君。”

    林琅道:“倒也不必如此客气,唤我一声师兄即可。”

    戚棠推他一把,不服的瞪他:“这是我的小师妹!”

    林琅:“……哦哟,你这什么眼神!”

    戚棠:“什么眼神,好看的眼神!”

    酒酒笑了。

    什么胡说八道的回答。

    她见惯不怪了,林琅和自家小姐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

    只是,酒酒看了虞洲一眼。

    她第一眼就知道虞洲是个心思极重的人,眼下她站在那儿,就沉默且安静的看着屋里的闹剧,眼瞳疏离,总叫人觉得心事重重。

    她见小阁主与长明君闹觉得欢乐。虞洲却不。

    而且……

    酒酒挪开了眼,而且虞洲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站着,也叫人忍不住去看。

    酒酒叹气。

    ***

    躺着也挺无聊,戚棠就起身梳洗打扮。

    她看了眼穿着素净的虞洲,又看了眼穿着也很素净的酒酒,破天荒寻了件素蓝的衣裳。

    裙摆上仍然是繁复的海棠。

    仍旧是花里胡哨的风格,偏偏看着文静许多。

    戚棠跟不上扶春阁的授课进程,虞洲又是新来的,双双开起了小灶。

    一向宠女无度的唐书叫戚棠好好学,还给胡凭备了把戒尺。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却觉得什么都变了的戚棠默默心酸。

    胡凭是教认草药、教医典的老师,他有一亩药园子,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有,有毒的没毒的也都有。

    戚棠蹲在一棵碧绿的认不出来的草边上,手搭在它茎上,摇来摇去观摩。

    叶子带锯齿,叶脉发红,唰唰抖动。

    胡凭问:“这是什么草?”

    戚棠不认得。

    虞洲认得却没说,看了眼平时很正经,在戚棠面前总有些幼稚的白头发老头儿。

    胡凭看小阁主满脸好奇:“你尝一尝?”

    戚棠真准备尝,警觉看胡凭,也多了个心眼,问:“可以吃?”

    胡凭捋着胡子笑:“不可以。”

    戚棠翻了个白眼:“……那你让我尝?!”

    说是白眼,其实就是无语的看天。戚棠不会做这样的表情,黑眼珠子多,翻起来没有旁人的效果好,意外的憨。

    胡凭老神在在,一脸高深:“阿棠,也许只是先人没发现食用价值而已。”

    说得跟真的似的,信你有鬼。

    戚棠小声叨叨:“坏老头儿。”

    她偷偷说人坏话,又不怕被人听见,于是胡凭咳嗽两声,示意自己耳聪目明。

    戚棠就当着他的面,大大咧咧还一字一顿:“坏!老!头!”

    说完就跑,躲开戒尺,胡凭落空,就见戚棠跑到药园子另一端,看着站在原地的他们得逞似的笑。

    笑得猖狂。

    坏老头没想用戒尺打她。

    坏老头只是站在风里,此时夏意未退,他却满身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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