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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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宫宴,舞乐不休。
容貌清秀的小倌将酒樽捧到帝王面前,千娇百媚地唤一声:“陛下。”
秦钩偏头瞧着,扶游和晏知挨得近,晏知的手还扶在扶游背上,动作轻缓。
“好了,没事,晚上还是你生辰,不要哭,那么多人都在呢。”
扶游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虽然看不见眼泪,但一双眼睛还是红的。
然后他就没忍住打了个嗝。
糟糕,刚刚没留神,往嘴里塞了太多吃的。
晏知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
秦钩收回目光,从名为怀玉的小倌手里接过酒樽,抿了一口。
怀玉笑了笑,又夹了点小菜,放在秦钩面前的碟子里。
秦钩往后一仰,靠着软枕,揣着手没动筷子,却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倌继续夹菜。
怀玉心中一喜,再要把菜夹到他嘴边,却被秦钩骤而变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险些掉了。
秦钩冷声道:“只让你夹菜,没让你做别的,别自作聪明。”
怀玉连忙低头应道:“是。”
各式各样的菜在碟子里堆成一座小山,秦钩也没动过,他只是靠着软枕,目光在殿里梭巡,偶尔向扶游那边投去一眼。
晏知也在给扶游夹菜。
扶游慢慢地吃,像一只小仓鼠。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秦钩揣在袖子里的手指摩挲着,还不服软,还不吃醋。
或许扶游也在故意气他。
扶游接过晏知递过来的半碗剔好刺的鱼肉,往里面倒了点香醋。
吃醋。
*
良久,夜深。
怡和殿外百官侍立,秦钩抱着手,站在正中的台阶上。
扶游与晏知站在他身侧,晏知有意挡着扶游,将他与秦钩隔开,又把怀玉往这边拉了一把,把他推上去。
这样扶游同秦钩就离得更远了。
扶游转头去看晏知,唤了一声:“兄长。”
晏知朝他摇摇头,让他别管,反正是怀玉自己要往前面挤的。
扶游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怀玉拉回来了,笑着向他解释:“你站在那边不太好,太引人注目,明天会被言官骂……”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自然是因为他先前被骂过。
晏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此时,“嘭”的一声,烟花升空,把扶游吓了一跳,也打断了他的话。
扶游扭头去看,刹那间,灿烂的火光映在他面上,教他有些失神。
下一刻,有人站到他的身后,捂住他的耳朵。
“小黄雀,吓傻了?”
扶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放着正中宽敞的地方不站,偏偏要跑到自己身后来,装模作样。
其实秦钩已经忍了一晚上了,他一晚上都在等扶游过来服软,可是扶游就是不动。
扶游不动,他也不动。
直到放烟火的时候。
来的时候,秦钩就说要带他看烟火,扶游到现在还不服软,秦钩想了想,还是让步了。
今晚是扶游的生辰呢。
秦钩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傻傻的模样。秦钩不想跟他计较了,走过去,捂住他的耳朵。
不太好闻的酒气从身后传来,扶游没管他,抬头看着天边。
晏知和怀玉站在他身边,沉默之中,不知道是谁悄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像拨弦一样。
*
烟火落幕,百官告退,夜色重归寂静。
后殿里,崔直捧来狐裘与帽子,秦钩回头,朝扶游招了招手:“小黄雀。”
扶游看了一眼晏知,随后上前,再没有别的动作,秦钩叹了一口气,给他披上狐裘,又给他戴上狐狸毛的帽子,压实。
扶游一张小脸都被掩在漆黑的狐狸毛里,秦钩推了他一把:“去马车上。”
扶游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崔直走了。
秦钩回头,睨了一眼晏知同怀玉,道:“晏大公子,后宫归你管,这个人你安排。”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晏知行礼称“是”,怀玉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轻声问:“皇、皇后……陛下今晚是要召幸扶公子吗?那我……”
晏知扭头:“不该问的别问。”
马车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扶游才在马车里坐好,马车帘子一掀,秦钩也进来了。
秦钩在位置上坐下,然后把扶游抱进怀里,说话时带着酒气:“哎呀,我的小黄雀啊。”
他把扶游头上的帽子摘掉,冰凉的脸颊贴了贴他的脸:“晚上没跟我一张桌子吃饭,跟你那个小白脸兄长一起吃,高兴了?”
他好像有点醉了。
扶游垂了垂眼睛,又捂着鼻子,没有说话。
好臭。
秦钩偏偏要把他抱紧,跟他凑近了说话:“怎么不说话?吃醋了?就准你跟小白脸一起吃饭,不准我跟小倌一起吃?”
扶游抬眼看他:“我没有。”
“就有。”秦钩像一头大狗,在他颈侧蹭来蹭去,拱来拱去,“小黄雀,今天你生日,我才让着你。要是平时,我早都上去掀桌子了,还由得你在那里吃。”
“你要做戏给世家看,你不会……”
秦钩笑了一下:“世家?我有五百种法子,对你就一种都没有……”
他的话忽然中断,扶游疑惑地看着他,害怕他是酒喝太多要吐了,赶忙拿出帕子堵住他的嘴。
没多久,秦钩揉着眉心睁开眼睛,他看着扶游,同他碰了一下额头:“小黄雀,你怕我吐在你身上。”
扶游不敢承认,默默地别开了脸。
很快就到了养居殿,扶游下了马车,原本准备回自己的偏殿去睡,还没走出一步,就被秦钩扯了一下,拽回正殿。
正殿那些红绸挂了有些日子了,秦钩一直没让人拆。
寝宫里侍奉的太监们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秦钩没让他们跟进来,反手把门关上,自己去洗了把脸,灌了两口醒酒汤,然后又去抓小黄雀。
他把正在洗漱的扶游从屏风后面捞出来:“小黄雀?”他捏了捏扶游的肚子:“刚才和小白脸一起吃饱了没有?肚子还有没有空?”
看了醒酒汤一点用处都没有。
扶游被他抱着,蹬了蹬脚:“秦钩,你……”
扶游被他抱进里间。
里间里没点蜡烛,或许是被秦钩吹灭了,总之漆黑一片。
扶游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秦钩拽着往前走。
秦钩在黑暗中倒是如履平地,拉着他,不曾有片刻迟疑。
“坐下。”
他把扶游按在榻上,然后吹了吹火折子,点起案上的一支蜡烛。
不是寻常的红烛,扶游只见过两次这种彩色的小蜡烛。
每年除夕,正好也是扶游的生辰。这三年来,每年这个时候,秦钩从宫宴上回来,就给他点一支这样的蜡烛,说给他过生辰。
第一年蜡烛插在一个白馒头上,扶游不解,但还是吹了蜡烛,因为在宫宴上没吃饱,他很快就把馒头给吃了。
第二年秦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又漂亮又好吃的小糕点,扶游又吹了蜡烛,用勺子挖着糕点,很珍惜地、慢慢回味着吃。
也是在这一年生辰,扶游傻里傻气地对他说:“我要和秦钩长长久久的,永远陪着秦钩。”
当时秦钩勾了一下唇角,笑话他傻,说他肯定是为了每年都能吃点心才这样说的,还让他不要把愿望说出来。
说出来就不能实现了。
一语成谶。
今天正好是扶游第三年的生辰。
第三年,桌上摆着比去年大了一倍不止的糕点,闻起来很香。
秦钩把点心推到他面前,淡淡道:“给你过生辰。去年许了什么愿,今年原模原样地许,许完就给你吃蛋糕。”
扶游见他应该是醉了,便大着胆子摇摇头:“我不要。”
秦钩喝醉了也一样强硬:“快点,许愿。”
扶游摇头:“不要。”
过去一年,他在秦钩身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头,他已经知道错了,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去年的愿望截止到现在为止,那就让它截止到现在好了。
僵持良久,秦钩又道:“那就说你喜欢我,这个比先前那个简单。”
扶游眨了眨眼睛,烛光晕染之中,他的双眼却黑白分明:“我不……”
“你……”秦钩捏住他的下巴,打断他的话,“不许说那句话,你永远不许对我说那句话。”
扶游被他掐得生疼,脸色都白了。秦钩看见他的模样,松开手,忍住火气,又道:“行,随便你,随便你想许什么愿,行了吧?”
“陛下金口玉言,可以帮我实现吗?”
秦钩没有回答,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扶游正色道:“希望兄长可以出宫……”
秦钩被他气到没话说:“许你自己。”
“那我想出去采诗。”
扶游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噢,愿望不能说出来。
他双手合十,低下头,闭上眼睛许愿,没有看见秦钩愈发阴沉的表情。
扶游睁开眼睛:“你刚才说,可以实现的。”
“实现个屁。”秦钩扭过头,将蜡烛吹灭,“你这辈子哪里也别想去,只能留在我身边。”
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秦钩好像站起来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好像故意要气扶游一般。
“崔直,崔直,去凤仪宫传旨,朕今天召幸皇后!让皇后马上过来!”
他没喝醉,也没犯糊涂,他只是想再听扶游说一句“喜欢”,就这么难?就他妈的这么难?!
从前说的时候跟不要钱似的,现在要他说,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已经前所未有地在求他了,扶游还要怎么样?
行,反正他知道扶游的命脉在哪里。
扶游果然小跑出去,拉开殿门,小声对崔直道:“公公,陛下喝醉了,在说胡话,别去凤仪宫。”
崔直有些为难,还没来得及回话,扶游就被秦钩抱回去了。
“哐”的一声,秦钩把殿门给踢上了。
崔直摸了摸鼻尖,思忖着,应该是不用皇后来了。
扶游被拦腰抱回去,秦钩的手臂像铁做的一样,勒得他生疼,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除夕夜里没有月亮,里间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秦钩抱着人,大步往里走,准准地把他丢在喜被上。
扶游晕乎乎地要爬起来,然后又被面前的人一推手,就压了回去。
秦钩松了松腰带,把外裳丢在地上,一脚踢开,然后欺身而上,拇指按进扶游的嘴里:“不让朕去找皇后,那就只好找你了。”
扶游说不出话,含含糊糊地呜咽。
“小黄雀,照我那儿的规矩,你今天可十八了。”
随后,扶游感觉秦钩用手指蘸了点那个糕点上的糖糕,抹在他的脸上。
冰凉凉的。
扶游挣扎着,碰到放在榻边的铜制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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