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质问

    早在入秘境之前，洛廷枫便告诫过江屹然：真正的生杀予夺不像同门切磋那样会留下余地，往往是眨眼犹疑的间隙，利剑便会斩下你的头颅。

    当时江屹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洛廷枫看他一副正人君子初长成的模样，无奈扶了扶额头：“罢了。”

    洛廷枫让江屹然在这次秘境行动中记住几点。

    【第一，如遇魔修，并且对方主动接近了你，出招先防，一息都不要犹豫。】

    瘦削男子勾手作爪，掌心黑气翻滚，同一时间江屹然手中灵剑出鞘，与瘦削男子的手撞出刺目的白光！

    巨大的灵力冲击将两人一齐弹开，江屹然落地两步站稳，扶住的右手臂被震颤得发麻失力。

    对于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竟能防住自己的攻击，瘦削男子表示出了极其的惊讶，仔细打量江屹然的穿着：“嚯，反应挺快的嘛，玄天宗的人？”

    江屹然脑海中还停留着对方谈笑间将人格杀的狠辣——这样的人，出手定不止一招！

    刹那间他往后抬手，掌心五道符箓利箭一般射（和）出，同时刻念出法诀：“身度我界，坚不可摧！”

    五道金光定在半空中，有形的屏障呈圆形展开并连接在了一起，牢不可分地挡在正对江屹然发起进攻的黑蛇面前。

    瘦削男子拍手鼓掌，对踏步而来的高壮黑衣人毫不掩饰地夸赞道：“警惕性也高。”

    “就是经验浅了点，不知道魔修的形外化魔没有实体的吗？”

    仿佛应召了瘦削男子的话，巨大的黑蛇毫不受阻地穿透金色屏障，朝江屹然张开血盆大口。

    一步之遥！

    情急之下，江屹然蹬地朝旁闪开半步，被黑蛇穿过了左边肩膀。

    “呃！”

    黑蛇没有实体，但被黑雾触碰到的地方却传来皮肉撕咬的剧烈痛楚，蚀骨的阴寒随着经脉蔓延至体内丹田，江屹然的呼吸都迟钝了三分！

    他跌撞到刚才藏身的那棵树上，以剑支起半身，艳阳高照日，再次吐纳的呼吸竟冒出了丝丝寒气。

    瘦削男子言笑晏晏，看着半跪在地的江屹然：“何必苦苦挣扎呢小兄弟？”

    “看你这个年纪，修炼到筑基也算是有点天赋了，只是我不太喜欢玄天宗的人，个个脑子里都是一根筋儿，临死之前还要反咬你一口，所以啊，归根到底都留你不得。”

    “但是没关系，我们对有天赋的人向来有所优待，只要你即刻放下兵器，保证让你死得轻松痛快。”

    江屹然目露嘲讽：“轻松痛快就不是死了？”

    瘦削男子：“不不不，虽然是死，但可以酌情留你一个全尸，来年祭奠还能让亲朋好友到你坟前上柱香，多仁慈不是？”

    “多谢好意，承受不起。”江屹然一声讽笑，“来年祭奠我倒是可以酌情考虑去你坟前上柱香，听说民间有种牛粪制成的香，专门用来对付踞缩在角落里的臭虫，想来与你最适合。”

    瘦削男子笑意顿消，脸色有一丝难堪：“嘴毒的小杂种，看我不把你的皮剖下来！”

    旁边看热闹的高壮黑衣人却在此刻狠皱了下眉头，对瘦削男子骂道：“蠢货！”

    说话的时间，他闪身出现在江屹然的面前，抬掌威势已成，飓风一般打了下去。

    对方是实打实的金丹大圆满，这一掌要是打实了，江屹然少说不得落下个半残！

    然而就在这危急时刻，江屹然脚下的地面白光大作，高壮黑衣人的手掌贴着他的头皮打在了空气中。

    急蹿的灵力与空无一人的地面相撞，刹那间土石飞溅。

    高壮黑衣人回头瞪向瘦削男子，眼中充斥着不可遏止的怒火。

    瘦削男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捡起地上的碎石，失效了的铭文还清楚地映在上面。

    “呃……这、这个传送阵，他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高壮黑衣人灵力暴涨，袍袖纷舞，再一次怒喝：“愚蠢至极！”

    眼看要被劈头盖脸一阵削，瘦削男子连忙道：“这小子中了策魂一招，绝对跑不远，你先将这些‘祭品’送回去，我现下就去追，保管在他透露风声之前杀死他！”

    高壮黑衣人：“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让仙门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知道了魔尊即将出世的消息……呵！”

    冷笑中饱含着嗜血的气息，令瘦削男子不寒而栗。

    好不容易送走了高壮黑衣人这尊大佛，瘦削男子唤出自己的形外魔，含着一口恶气问道：“你没忘记留下印记吧，人在哪个方向？”

    黑蛇朝他嘶嘶吐信。

    瘦削男子：“什么？咬起来跟刀剑一样？印记打不进去？！”

    远在三公里开外的某一处森林中，江屹然靠着石块跌坐在地，扶住僵麻的左肩膀，不无庆幸地道：“‘第二，永远不要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偷听别人说话’，师娘还真是料事如神。”

    他原本打算在那棵树上休息一下，好巧不巧就撞上了清点人数的瘦削男子两人。

    江屹然想过逃跑，但一是不清楚对方修为高低，二是传送符起效需要一定时间，灵力涌动的一瞬定会暴露踪迹。

    权衡之下，他给自己用了两张隐匿符，就地刻下小型传送阵。

    年轻男人的身死虽让江屹然有些意外，但其实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波澜，就好像他已经历过千万遍生命的消逝与复起。

    真正使他气息不稳遭到暴露的原因，是与往日夜一样突如其来的心悸。

    与那次不同的是，危机过后，这股心悸感不仅没有消减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有谁……很重要的人，出了事？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这具躯壳中强行抽离，江屹然熠熠生辉的双眼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他需要我，我得赶快过去。

    江屹然的头终是垂落了下去，静静靠在石块边，宛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死物。

    ——我必须……马上……‘过去’。

    入目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白。

    呼啸着的寒风被阻挡在屏障之外，洛廷枫微抬起头，看见纷纷扬扬的细雪若鹅羽一般从半空飘落，衬着天地苍茫自成一色。

    走在他前面的人身着白底镶金的厚重墨袍，体态威赫，脊背笔挺似白杨，对方微微转过身的时候，能清楚瞧见那冷硬的俊容和棱角分明的下颔线。

    洛廷枫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那人似有感应，走了两步之后也跟着一停。

    他两便在这大雪纷飞中四目相对，好半天沉寂无言。

    终于，似是那人先一步妥协，却不是问洛廷枫为什么停下。

    “你为别人受了伤。”

    洛廷枫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他看着发出质问的封无痕，不真切得仿佛踩在虚无缥缈的云端上，连身体都成了一挥即散的雾。

    洛廷枫：“嗯，怎么了？”

    好像是有这一回事，他受的伤还不轻。

    封无痕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廷枫一脸奇怪，他很疑惑封无痕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事实上他还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给出答案：“没有为什么。”

    他这一世随遇而安，想救谁便救，不想救的即使惨绝人寰也不能令他多看一眼。那些人他救过便忘了，对此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仿佛站在俯视众生的山巅，神色冷漠地凝视着那具与自己长相一样的躯壳，像一只受他控制的木偶，无悲无喜地演绎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这样多好，洛廷枫想。

    无痕道尊归情于天地，视己身如无物，我也将和他变得一样。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总是克己奉公的封无痕竟两步上前，十分激动地将他一把抱住。

    男人铁钳般手臂将他牢牢箍紧，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中那般大力，洛廷枫鼻前萦绕的全是男人如古井一般浑厚的气息。

    封无痕语气中的心痛格外真切：“可是看到你这样，我很难受。”

    “你很难受。”

    洛廷枫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咀嚼了一遍。

    第一遍不识其意，复又细琢上第二遍，第三遍……

    他好像被人从摇摇欲坠的云端拉回了实地，但脚下不是结实安全的土地，而是滚烫烧灼的浮屠岩，那些狰狞着的荆棘扎破了他的脚底，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你很难受？”

    洛廷枫喃喃自语道：“那我呢……”

    “我就不难受了吗，封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没写完好难受，但是还没下班（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