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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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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算什么东西?

    步练师冷嗤一声,张口还未说话,只听得耳边倏然一声巨响!

    ——砰!

    这铳声好似一声霹雳,平地炸出三丈有余,鸟惊散、人寂静,老神婆吓得手一不稳,青铃铛哐啷掉在了地上。

    薄将山擅刀,蔻红豆用掌,上山四人中,只有步练师和沈逾卿佩了火神铳。这一枪肯定不是步练师自个儿打出来的,她下意识地觑了眼旁侧的沈逾卿,只见沈大猴儿也是一脸的惊诧:

    他的火神铳,在薄将山手里。

    薄将山神色愉悦,单手持铳,这一枪开得看似随意,龙王庙里奉着的神像,宝相庄严的头颅整个儿炸开,露出一截四楞八叉的木芯子来。

    这一枪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只有薄将山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为了根木头,就杀了这么多人?”

    老神婆惊得呆了,她装神弄鬼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这等凶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巫祝娘娘,”薄将山笑容满面,嗓声温和,“不理我啊?”

    砰!

    薄将山再次抬手,火神铳轰声开火,这一次铳口对准了人——老神婆旁边站着的抬轿人——他的头颅不翼而飞,碎血纷扬,腥气翻涌,脖子下的身体还好端端地站在地上。

    薄将山放声大笑。

    村民终于被这枪打醒了,尖声惊叫着四散逃去;剩下三个抬轿人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抖成一片片叶子。

    老神婆被溅了半身的红,哪敢再有其他心思,扑通一声跪在薄将山脚下:

    “大、大人……”

    薄将山笑容纹丝不动:“巫祝娘娘怎地不回答我的问题?”

    无人胆敢应声,四下一片安静。

    “——哦,”薄将山恍然,“是我孝敬龙王爷孝敬的不够?”

    他笑着调转手中铳口,冒着腾腾白烟的火神铳,对准了下一个抬轿人:

    “那我再送一个神使大人,去拜见那老龙王!”

    被指中的抬轿人放声惨叫起来。

    步练师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来按下了薄将山的火神铳,与薄将山交换了一个眼神:

    够了。

    差不多得了。这群神棍装神弄鬼,害人性命,固然可恶;但最可恶的还是那老神婆,这些抬轿人虽是为虎作伥,但罪不至死,杀一个敲震其他就已足够,再杀下去那就太过了。

    薄将山凉悠悠地看了步练师一眼,他还真就停手了,像是被勒住项圈的恶犬:

    “薇容说了算。”

    按照大朔礼俗,女子的小字,旁人是不能截去姓氏随便乱喊的。能把步练师唤作薇容的,除了已故祖父和当今圣上,那也只剩下在京城的几个闺中密友了——他薄将山算是她什么人?

    我们很熟么?

    步练师当即就要翻脸,又想到薄将山放过抬轿人,是卖给她一个面子。人情不过礼尚往来,她也不好当面驳了薄将山,只能咬牙忍下了这个称呼:“……”

    无耻!

    ·

    ·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老神婆跪在地上,瑟缩不止:“我、我、我是受人指使的啊!!!”

    ——又是受人指使?

    步练师眉尖一蹙,正要说话,没成想薄将山突然伸出手去,按了一下步练师的唇瓣:“这是破了?”

    步练师:“……”

    在做正事呢,你发什么癫!!!

    步练师的唇生得色泽丰/盈,朱丹瑰润,细按下去,像是花瓣一样柔软的触感。薄将山低头端详,只见步练师下唇上,似乎是生了颗小痣,乍一看像是破了皮,这千般娇丽万般妩媚,从这一缺口上流溢出来。

    薄将山淡淡地看了,嗓声倒是又柔又轻:

    “那就少说点话。”

    暧/昧的语气,亲昵的动作,警告的台词。

    薄将山这句话听上去是在体贴她,实际上是一记冰冷的敲打:

    这事归我管了,不需要你插手。

    步练师面色一寒,拍开他的手,转头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风轻云淡的一声:

    “钧哥儿,跟着薇容。”

    ·

    ·

    步练师面无表情地走在山道上。

    沈大猴儿捧着水瓢:“令公喝水!”

    不喝。

    沈大猴儿拿着山花:“令公快看!”

    不看。

    沈大猴儿举着小孩:“令公你饿了吗?”

    步练师:“……”你这是让我吃小孩吗?

    步练师没忍住,揉着太阳穴道:“快还给人家!”

    沈逾卿苦恼地挠头:“令公别生气了嘛,我真想不到怎么哄人了。”

    沈大公子其实就没哄过年轻姑娘。唯一一次还是为了给璎珞公主赔礼道歉,沈逾卿一挥手送了公主一条街的地契……他现在微服私访,身上就没地契,也不知道对步练师管不管用。

    步练师一皱眉毛,她又不是小姑娘,怎地需要别人哄?

    ——她旋即意识到了不对,自己负气走开的行径,怎么看都像是小姑娘。

    步练师:“……”

    她明明没有这么幼稚的。但是薄将山那话一出,步练师确实被激怒了:

    你既不让我插手,那带我来做什么?

    气死人了!

    “……”沈逾卿小心翼翼地觑着步练师的脸色,“相国,……相国不是那个意思。”

    步练师冷冷道:“那是何意?”

    “巫蛊之风在此村横行多年,光靠那老神婆一张嘴游说,断然是不成立的。”沈逾卿老实巴交地解释道,“这巫祝后肯定是有势力倚靠。暴力和神学双管齐下,原本就并不开化的村民,才会走上献妻祭女的道路。”

    步练师心里还有气,这还用你教?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老神婆背后定有世族支持,搞不好就是那个梧州胡氏——还没待她仔细审问,薄将山居然叫她住口!

    他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沈逾卿头大如斗,梦回儿时年少,他老子爹和老子娘吵架,猴儿夹在其中可怜巴巴,不知如何是好:

    娘啊,你别跟我爹计较!

    “……那是因为,”沈逾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这老神婆是鼓捣巫蛊之术的,又是受人指使,那心神坚定必是异于常人。相国为了节约时间,省去那些弯弯绕绕,要她吐露真相……这场面一定,不太好看。”

    是很不好看——沈逾卿这话没说,他知道步练师为人刚正,又心存慈善,以往就看不惯薄将山那些刑讯的法子,还往皇帝面前参过好几本。

    步练师皱着眉心,抬头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农家少妇,怯怯地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

    正是之前在龙王庙前,被人五花大绑,准备祭祀给龙王爷的女子。

    沈逾卿也瞧见了:“夫人,何事?”

    “……”少妇面露难堪,小步上前,朝二人敛衽一礼,“民女意鹊,见过二位大人。是恩公教我,要是无家可归,可投奔先前那个‘慈悲心肠,国色天香,气度高华’的大人,民女、民女思来想去……”

    就是步练师了。

    步练师心下恍然,先前那个叫二五的男子,她也见了是什么德行;这意鹊倒是个果断的,绝不肯再跟他过日子。步练师手下确实缺人,添个手脚勤快的妇人,倒也能让幼娘闲下来好好识字。

    见步练师点了点头,意鹊面上一喜,再次敛衽一礼:“只是……”

    步练师啧了一声:“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

    意鹊看了看沈逾卿,沈猴儿当即识趣地走开,爬一边树上凉快去了。意鹊碎步近前,与步练师附耳道:

    “恩公说:‘薄某狗嘴一张,象牙不吐,望薇容可怜天见,大度容我’。”

    到底是认错了。

    步练师绷着一张冷脸,耳尖有些发热:“哼。”

    ·

    ·

    薄将山没瞒着步练师的意思。步练师回到楼船不久,就见红豆披风斩雨而至,她的轻功运到极致时,还真像一剪火烧云,袅袅婷婷地落在甲板上,连声落地的响动都没有。

    红豆是来替薄将山,把老神婆所供,传达给步练师听的。步练师静静地听了,眼瞳转动几轮,整理出了三条信息:

    一,这老神婆果真是梧州胡氏所派,为的就是控制当地民众思想,方便梧州胡氏压榨他们;

    二,胡氏自称是秉持步练师的意志,把周遭良田全部收为己有;

    三,这场大雨经久不停,农户们早已心下惴惴,这梧州紧邻乌苏江,地势低洼又处下游,怕是又有一场天灾要来。

    ——不对。

    步练师屏退红豆,在房中踱了几圈:

    不对。

    这梧州胡氏如此猖獗,不似地方大户所为,她倒是隐隐闻出了,一些刻意招摇的意思……

    嘶?

    步练师猝然站定,出声唤道:“幼娘,薄止人在何处?”

    “小姐,”幼娘在珠帘后应声,“刚刚红豆姑娘来过了,说是相国今晚在太守府上,有事就与沈右丞说。”

    步练师突然笑了起来。

    幼娘奇道:“小姐这是乐什么?”

    “这薄止,”步练师笑道,“还真是跟我想一块去了。”

    ·

    ·

    梧州太守抖襟理袖,躬身一揖:“见过相国。”

    薄将山一身重紫官服,背手缓步走来时,器宇轩昂,魄力十足。梧州太守感受到了重臣威势,心知这绝非池中之物,身子压得更低了些。

    薄将山笑容温文,语气和善:“陈大人身体近来如何?”

    “承蒙相国抬爱,”梧州太守连声道,“我这身子骨,还能撑上个十年半载。”

    “十年半载?”薄将山笑吟吟地重复,“啧,十年半载……”

    哗!

    薄将山手上冷光一掠,居然是柄纤巧匕首;它纵直地划开太守官服,冰冷的刀尖顶在他心脏的位置!

    太守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面无人色;薄将山觑着他的脸色,朗声大笑了起来。

    太守被这神经病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薄将山笑容和善:“太守大人,这么怕死啊?”

    太守哆嗦着:“相国这是何意……”

    “派人刺杀朝廷命官,可是株家灭族的大罪。”薄将山在他耳边道,“那瘦金牙可是什么都招了——陈大人,你猜猜,你这一家老小,够不够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bug,薄相国就是在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