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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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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寝殿,高宝德的心情略微好转。

    她心知,想要实现她的“大计”急不得,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提前做好,以备不测。

    “阿姚,备纸笔。”

    高宝德心绪稍平,她需要好好缕一缕今生将发未发之事。

    虽是严冬,但屋内暖炉燃燃,倒是十分温暖。

    高宝德放下狼毫,朝着窗牖暖阳略微活动长久执笔而发酸的右肩,看着自己半天多的“劳作成果”,心中思绪越发明朗。

    她今天想的很明白,前世的公主身份禁锢了她一辈子,她不愿再重复前世的命运,不愿同她的四哥哥形同陌路又生死相隔,她今世,愿意守护在宇文邕身侧,为他煮药揉穴,为他续百年寿命,看他挥就万年周书。

    “现在什么时候了”高宝德问婢好。

    “刚入申时末,”婢好端来果盘放到高宝德身前的案桌上,微微一笑,对高宝德说道,“公主忙了一天呐,竟连时辰都察觉不到了。”

    傍晚了时间过得倒是很快,该给宇文邕送药了高宝德心中一突,想道便问:“典御丞可在”

    婢好朝外殿方向指着:“已经在外殿候着了,带着药候着您。”

    高宝德将她写的纸张收好,换完衣衫就赶忙让典御丞跟随着她,把汤药送给宇文邕。

    病弱之人的汤药一时半会儿是挺不得的。

    邺城入了深冬,确实冷气袭骨。

    高宝德紧了紧身上略薄的衣物,随着何泉进了中堂。

    何泉见是早间医婢前来送药,也不推诿阻拦,连忙把她引进屋。

    宇文邕此时倒也没有坐在榻上,而是穿戴整齐地跪坐案前,沉头

    高宝德和何泉刚走进屋,便见宇文邕挑手为书翻页,神色认真,到也不曾招呼二人。

    高宝德见了这前世未见之景,胸中倒是有些温意,若是屋中再暖和点就好了。这屋中,着实冷了些。

    怕打搅了宇文邕冥思苦读,即便不舍,高宝德还是示意何泉,自己要到旁屋将这药一煮。怕路上凉,高宝德于是早先想着,直接到宇文邕这里,把药煮好了方便他直接饮用。

    何泉到底还是走上前,禀告宇文邕。

    得到宇文邕的点头曰可,高宝德这才端着药包,在何泉的带领下,来到偏殿。

    这个过程中宇文邕没有抬头,一眼也没看高宝德。

    翻开侧帘,来到侧殿。

    说是偏殿,到底还是有些高估它,随着何泉的尴尬一笑,高宝德更加明白宇文邕在齐宫过着的生活是多么的粗陋,相对于他高贵的权臣之子的身份来说。

    齐国,确实做的不够厚道也有失仁义,但她更加在意的,是宇文邕的心情与感观。她有些心疼。

    高宝德蹲下,精细却又熟练快速地做着前世幽居时,重复无数次的动作,将药煮上。

    蹲在一旁,高宝德一手端脸,看着药锅,面背殿门,全然没有看到,不知何时轻声侧身站到殿门口处的宇文邕。

    待她盛药转身时,早已不见门口曾出现的那人。

    高宝德熬好了药,心里只有单纯的欢喜。

    她有关宇文邕的任何心情都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在看到宇文邕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时。

    宇文邕的眉眼,此时还有些青涩稚嫩,却也不难看出,那石岸般突出的眉弓和微微下凹眼窝下的,那片古井深潭。

    高宝德端着药汤,一走回正殿便撞进宇文邕的双眸。

    一眼万年。

    不过如是。

    说起来长,但实际宇文邕只是带着探究,深深地看了高宝德一眼,便错开视线,时间不过一息。

    他不明白这个医婢为何如此失态。

    先前跟在典药丞身后是如此,如今单独与他呆在殿中也是这样。

    宇文邕暗中皱了皱眉头,搞不懂便不再理会她,继续装作读书的样子,翻着略有磨损的书页。

    这书还是他从西魏带过来的,已经不记得翻看了多少遍。

    他的母亲叱奴氏刚来齐国的时候,和他说过,他早晚会回长安,父亲不甘为人后,长安,终会成为他的虎卧龙盘之处。

    外放为质,他能做的,并且必须要做好的,除了保住性命外,就是细学深思。

    学为子,学为臣,学为君。

    还有,就是多多了解齐国,了解齐国君主和齐国人事,以后一定会用的到。

    宇文邕从小好学,道理他自然懂,即使他对为君一事不以为然,毕竟他上面还有两个兄

    长:长兄宇文毓c三兄宇文觉。况且三兄宇文觉还是嫡出,他自然只能为人臣。但他确实觉得,学得文武艺十分重要。

    于是宇文邕和母亲叱奴氏质齐带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就是书籍墨纸一类。

    只是如今在齐国已过数年,纸墨之类的消耗品堪堪用尽。

    连药也所剩无几了。

    很讽刺。

    齐国国力强盛,竟连基本的生活所需也不能顾全宇文邕母子。

    非是不能,实则不管。

    宇文邕低眉掩饰自己眼中的讽刺,放下手中许久没有再看得进去的书,说道:“怎么还不端过来”

    语气略显不耐。

    高宝德这才惊觉,自己又在宇文邕面前失态,恍惚间走上前,躬身将温烫的药递给他。

    高宝德一直低着头没再看宇文邕,宇文邕也没有再看高宝德。

    二人平素不相识,没有今天上午的小插曲的话,再加之此时来看他们身份悬殊,自然也不会再有交集。

    高宝德只觉手中药碟一轻,便是瞬息间宇文邕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倒是干脆果断雷厉风行,似他为人。

    “太苦。”

    高宝德错愕。

    宇文邕话刚一突噜完,也是一愣。

    这辈子刚接触宇文邕,高宝德之前真的不敢做出太出格的动作来。

    但是听到宇文邕这句太苦,高宝德心中激荡,险些泛滥。

    微微一笑,她再次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他,柔声道:“苦口良药,公子自知。其中药材虽不宜妄调,但若您觉口中不适,等明日奴婢给您带些润利清口的物什来。”

    九岁幼龄,说话的语调温温润润,容易让常人生出爱怜。

    宇文邕正懊恼着自己心绪不定,竟随意说出那般痴儿言语,这时听到高宝德温吞之语,更添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