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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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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门前,人来人往。

    东关急递铺的铺兵滚鞍落马才刚进去,北关巡检司的的弓兵就跟着衙役在街上开道,紧跟着衙门皂吏带一众僧道宣扬法号朝北门去了。

    刘承宗把兵器交给曹耀,堂弟承运自去上前同守门衙役接洽,熟门熟路地作揖问好递上拜帖,从袖子里递上事前剪好的碎银,又笑眯眯聊了几句,门子才去通报。

    “哥,刚出去的是礼房典吏和阴阳训术,带僧会道会求雨去了。”

    承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很有大人做派,嗤笑着小声道:“嘁!求雨要管用,还用旱两年?”

    说罢,他才道:“我问了,户房王书办去了南关粥棚赈灾,留在衙门里的是张书办,名叫张攀是东关人,最早是落第书生投了知县做幕宾,帖子递进去一会找他就行。”

    那一大串职务里只有阴阳训术是官,但只是设官不给禄,其他的典吏c书办都是吏,通俗的说法就是办事员。

    朝廷有六部c州府有六科c县衙有六房,这六房办事人员皆为胥吏,大多是科举无望之人,通过考试或掏钱纳粟到衙门内供职,主要靠领纸笔抄写费和工食费维持生活。

    但他们手握权力又都是本地人,一辈子在衙门内办事,可以子承父业,土生土长c熟悉刑法c精通律例,特别擅长处理衙门内部事务,有些胥吏甚至能架空不懂行政业务的知县。

    当然为吏也有坏处,吏不能做官,家族不能科举,永远都只能是吏。

    没过多久,县衙的皂吏便拿着拜帖出门,兴许是得了八分碎银,对刘承宗作了个揖,笑眯眯道:“二爷请随小的进来,张书办有请。”

    刘承宗这边转头对曹耀诸人道:“你们在外寻去处等我,把事办了我就出来。”

    说罢,就被身着黑衣戴方巾的皂吏引着走入大门。

    刘承宗对衙门布局是再熟悉不过了,随老爷子在县衙那些年,去衙门西边的典史厅就跟回家一样。

    天下衙门仪制相同,完全用不着引路,穿过仪门前的甬道,东西两侧厢房叫赋役房,是粮长夏秋两季办税纳税的地方,通常用不着,平时充作壮班的班房。

    仪门平日不开,左右两边各有一小门,左边是鬼门也叫绝门c右边叫人门也叫喜门。

    鬼门平时也不开,那道门是押解死囚时走的地方,进去左转西墙还有小门直通西衙,秋后天地肃杀,衙役就从那把死囚押着穿过鬼门处斩。

    人门则是县衙官吏及百姓平时进衙门走的地方。

    进到县衙大堂前,甬道两侧东西各有三间厢房,西侧自南向北,是兵c刑c工三房;东侧自南向北,是礼c户c吏三房。

    吏房主管人事,管理县衙文书及衙内总事务。

    兵房主掌募兵操练,管理地方武装c驿站及三班衙役。

    户房负责征收田赋商税,管理户籍c仓库及财政收支,差派徭役。

    礼房掌管祭祀c考试c学校教育,教化民众。

    刑房掌管诉讼断案,进行司法审判,负责囚犯管理。

    工房掌管实业,负责屯田c水利c工程修造c器械打制。

    百里之县,就没有这六间房解决不了的事。

    刘承宗被引入户房时,房内还有个衙役正低头对里面书办说着什么,见他进来,着赭色盘领衣的书办点头吩咐几句,拍拍衙役叫他下去,便坐在椅子上扬手笑道:“黑龙山的刘二郎,边军好汉;在下与老四爷素有交情,你不必拘谨,坐。”

    户房不小,但墙壁堆满书架,钱粮簿册让房间显得有些狭窄。

    此时房内就他二人,待刘承宗坐下,张攀道:“王兄的拜帖将你的事说得很清楚,要买老庙庄的两千七百亩田地,地契已买卖完毕,只要户房画押归档即可,你很厚道呀。”

    正当刘承宗不解之时,张攀混不在意地笑道:“自贼寇袭长平里老庙庄,张千户带兵驱贼,那边持有地契之田主死于祸患,就都是荒地了。”

    张千户带兵驱贼?刘承宗极力压抑不屑与愤懑。

    “你刘二郎早找我,在衙门外贴个告示,寻三四十户人家,各写上某某开蟠龙谷某处至某处荒地,只要仨月没人拿地契找上门也不会有人找上门,人都死了上哪找?户房自会新做地契给你。”

    还有这一说?

    这对刘承宗来说倒是个新鲜的知识点,但他确实用不上也不愿用,老庙庄亡百姓叫贼子杀了还不够,叫官兵拿首级去领赏,末了尸骨未寒地再被别人平白无故占了?

    这样的事他办不出来,拱拱手笑道:“多谢张书办美意,实在等

    不及仨月,兴平里等这片河沿田吃饭。”

    张攀笑得很亲和,摆手道:“无妨,既是买卖,这押在下也能画。”

    “不过现在不是买田的好时候。”说着他话锋一转,朝北边抱了抱拳,道:“肤施县衙虽小,有些事也得公事公办,二郎进城时可瞧见城外聚集的流民?成百上千,城中米缸见底,每日都有人饿死填塞沟渠。”

    “咱肤施城是县衙治所,府衙也在这,知府大人为此心忧,因而有道命令是谁都不能免了的。”

    张攀抬手点了点,自桌案翻找公文,推出一份:“府衙有令,凡灾年有余财买田置地的富家大户,都得帮官府分忧安置流民,规矩是百亩一户。”

    “所以这份地契要画押,就要录二十七户流民做佃户,小人能尽行方便,流民口数可以少,但户数被定死了不可更改,必须二十七户。”

    这规定对刘承宗来说很难办,让他皱起眉头。

    边鄙小城主政官员一句话,四舍五入等于皇帝下诏书。

    知府言出法随两口一张就是金科玉律,让他不由得苦笑道:“领二十七户流民回去容易,可张书办,我拿什么养他们?”

    “我也不知道,除了沿河几个乡里,百姓都没了生计,流民蚁聚时日长了总要做贼,衙门也只能想出这办法。”

    张攀摇头,两手摊在案前:“兴平里在县郊还好,城内已经开始摊派了,凡有宅三间,月捐米粮五斗;一进院子得捐一石。”

    “还不如买地送流民呢,直接连种地的人手都不必再找,救人一命,胜吃七年长斋,你刘二郎这遭算把下辈子斋饭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