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吧 > 武侠修真 > 培福里1931 > 第七章 血气

第七章 血气

推荐阅读: 情欲超市   小雄的故事   明星潜规则之皇   强制发情(abo)   电车里的日日液液   都市偷心龙爪手   明月落我怀(1V1甜宠)   乡野欲潮:绝色村嫂的泛滥春情   爱的释放   洪荒少年猎艳录   飘飘欲仙   豪门秘史   快穿之名器尤物   交换的妻子   我的美味儿媳  

    顾植民带小皮匠穿过马路,在华懋公寓下面找个咖啡厅坐定。小皮匠头一遭进这种洋堂口,犹自手足无措。这里“跑堂”的“伙计”不穿短衫,只穿洋服,每人踩一双三接头皮鞋,鞋面与油头一样锃亮。

    “顾先生,侬讲一讲,洋跑堂为啥也穿洋装不像咱中国人,先生穿长衫,杂工穿短衣,高低贵贱,一目了然。”

    “洋人把这个叫做平等。anarecreatedea,人人生而平等,生下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嘿,骗鬼的怎么没区别我生下来七斤一两,我弟弟四斤三,过称都不平衡,怎么就平等了他们真想搞平等,就莫来中国划租界,当主子。依我看,洋人有两套功夫一套装点门面的表面功夫,一套杀人放火的背后功夫”

    小皮匠犹自滔滔不绝,被用银盘端来茶壶和点心的华人服务生正好听到,他目光如刃,狠狠剜小皮匠一眼,若不是看顾植民穿着考究,是上等人,估计“杀人放火”马上便能兑现在小皮匠身上。

    尽管未杀人放火,但气鼓鼓的服务生显然也没给两人服务的打算。顾植民只好亲自动手,给小皮匠倒一杯红茶,往茶杯里放上方糖c牛奶。小皮匠喝一口,不禁赞叹。

    “洋人的茶好喝,甜丝丝,还有股奶香味”

    顾植民大笑:“那是里头放了这块糖的缘故。”

    小皮匠惊得眼珠差点掉出来:“还是表面功夫单独吃糖喝奶多好,何必扔茶里糟践”

    “哎,洋人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若将茶香c奶香c糖香适度搭配起来,你刚喝下去不也赞叹味美吗后来我才知道,西方所谓的开米丝吹,也是一样的道理。”

    “顾先生,侬还没讲,那天在大马路上,为啥嗅不出色彩恕我冒昧,方才擦鞋时,侬便嗅不纸香,这通感辨香的功夫,是不是时灵时不灵呢”

    顾植民惨笑一声:“你讲得没错,我的辨香功夫现在确实不灵光了。不过,那时候的鼻子还是百试百灵,之所以当初嗅不到色彩,是因为”

    顾植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此时的大马路上,抗议队伍已经西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不少,除了偶或几声汽车喇叭,一切都突然静谧下来。

    一片深渊似的底色。

    顾植民穷尽所能,在这片深渊里摸索探寻,想窥到这缕奇香的颜色,但徜徉许久,黑暗依旧,正当他要张开双眼时,突然一道明媚的光将整个世界都照亮起来。

    他看到的不是颜色,而是一片跃动的点,那些点愈来愈近,那是莺歌燕舞,众鸟翱翔千百只鸟雀在天上展开五彩羽翼,从大壑深处翩翩飞起,最后化为千百样色彩,一瞬间散入帧帧图画之中。

    这不正是他无法窥透描绘的瑰丽色调,正是他日思夜梦的神奇芳香。

    顾植民激动万分,他瞪大眼睛,四处观望,想赶快找到这芳香的来源,可是香气倏忽而逝,刚要往西去寻,忽然前方连绵哨响,伴着枪声齐鸣,只见人群像牧场的奔马,掉头朝他迎面冲来

    “不好了不好了英国巡捕开枪杀人了”

    顾植民讲到此处,一声叹息。

    小皮匠一惊:“莫非那天正是”

    “五卅血案。那天我邂逅梦境里的芳香,刚要循着去找,结果血腥冲散了一切气味。我被涌过来的人群冲倒,又差点被追来的红毛巡捕给抓了去,等仓皇离开大马路时,只捡回一条命,连卖米收的银钱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英国人的枪声震动了上海滩,撼动着全中国。短短两天时间,二十万工人罢工,五万学生罢课,商人也相继罢市。常买米的大主顾味香居饭庄有一名伙计被当场打死,殷老板因此吩咐两个商号关闭店门,悬挂标语,上书“严惩凶手,以血偿血”八个大字。

    转眼一个月过去,许多撑不住的商号陆续复工。顾植民日日读报,深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一有闲暇,便带着店员,给冒死上街演讲的学生送水c送饭。那学生看着白白弱弱,但喊着口号来真的声嘶力竭。

    顾植民趁他歇口气,给他斟满一碗水,那学生咕嘟嘟饮尽,连声道谢。

    “小哥,你们这么拼命,能救国吗”顾植民不禁问。

    学生笑了:“兄弟,人人都能救国,你也能的。”

    “我”

    “对啊,你天天忙碌,难道就没有心念”

    这句话将顾植民问得愣住,他搜肠刮肚,将很早以前做雪花膏的念想讲给学生听,学生听完,连连点头道:“你这理想,算是做实业。兄弟,实业也能救国。”

    “做雪花膏,也能救国”

    “当然。人人走正路,人人帮人人,就是救国家。譬如你制出价廉物美的雪花膏,给那些受苦受累的女工c女佣护手护肤,帮她们治好皴裂粗糙,消除痛楚,带来美好,难道不是帮助天下姊妹,不是给这个国家带来裨益吗”

    学生哥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将顾植民心中块垒一浇而空。以前他总陷在小世界c小情绪中不得自拔原来他做油膏,只是为了保护姐姐那双手,姐姐落水后,他一时间便失去了动力。后来许广胜一番讥讽,让他意会到原来自己做的药膏只是废物。

    可如今,他思索明白了,姐姐也是千万女性中的一员,当初香花桥救活他的评弹姊妹,这些年送米遇到的纱厂女工c饭庄帮厨c富家佣人,哪个不是把一双纤纤玉手磨成了厚茧皴皮并且谁道美梦不能成真他分明就在这繁华街头,闻到了现实中的异香,那便是自己以往不断重复的梦境梦都能成真,他又何尝不能将价廉物美的油膏做出来

    顾植民心里洪波涌起,他于是又问那小哥,如何才能学洋文,学开米丝吹。

    “开米丝吹便是洋文里的化学,那东西有些高深。至于学英文的地方,倒是听说过一个。四马路上有个华夏书局。有几位先生每礼拜三夜里借用书店三层办义学授业,分文不收,你不妨去听听看。”

    这番话顿时驱散了顾植民心头迷雾。想想今天正是礼拜三,他连忙道谢,匆匆回到米店,想早些收工去书局打探。结果刚进店门,便见殷老板不知何时来了,他坐在柜台里头,脸上一派愁云惨雾。

    “植民,你来得正好广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