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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回来

    车子终于启动，司机师傅竭尽全力控制着车子在下山的盘山道上，还能尽量保持匀速和平稳。&lt;/p&gt;

    大家都有些累了，于是在暖气充足、平稳前行的车子里，不能控制地打起瞌睡来。&lt;/p&gt;

    车厢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lt;/p&gt;

    而他的呼吸，就平稳地在她耳边，让她有一种错觉：岁月静好。&lt;/p&gt;

    她忍不住，悄悄地，侧眸望他。&lt;/p&gt;

    他睡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宝宝，完全卸下防备，就仿佛他睡着的地方不是公共场合，而就是他的卧室，他专属的床榻。&lt;/p&gt;

    而他周遭的人，更仿佛是半点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沉睡。就仿佛他对人们也全都信赖，完全不担心他们会对沉睡中的他，有半点的伤害。&lt;/p&gt;

    这样的他，与清醒时那个傲娇，还略带些薄凉的家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lt;/p&gt;

    她不是第一次看他睡觉了，他的睡颜，她不陌生。&lt;/p&gt;

    彼时初识，她与他阴差阳错坐在同一列地铁里。那天原本该拥挤的地铁，却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出现了整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个的奇妙时光。&lt;/p&gt;

    她就曾，与他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看着他静静睡着。&lt;/p&gt;

    只是，那种让她熟悉的焦虑感就又来了。&lt;/p&gt;

    他个子太高，又瘦，以致于睡着的时候你就感觉他摇摇晃晃，随时都要跌倒似的。&lt;/p&gt;

    尤其那颗头，每一下都有撞到的危险。&lt;/p&gt;

    上次在地铁里，她是坐在对面看他边睡边摇摇晃晃，那时她虽然焦虑，可是毕竟那时候还不算认识，又有两排座位之间的距离隔着，便有一种可以隔岸观火的侥幸来点地。&lt;/p&gt;

    可是此时，此地，她就在他身旁。&lt;/p&gt;

    .&lt;/p&gt;

    她又悄悄叹口气，认命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好歹用自己的身子给他一点支撑的角度。&lt;/p&gt;

    最不济，实在撑不住的话，他倒下来的时候，不至于头直接磕碰着。&lt;/p&gt;

    上次的记忆，与这次的现实彼此映照，叫她心下浮起一丝无力——她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终究还是要扛起他睡着的重量的呢？&lt;/p&gt;

    曾经，这与她是根本无不相关的啊。&lt;/p&gt;

    曾经，她心底对这个人有万千的抵触。刻意回避他的名字，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是抗拒走到他面前的啊，可是……此时，她还是静静地坐在了他身边。&lt;/p&gt;

    她暗暗地，将手指攥紧，又徒劳地松开。&lt;/p&gt;

    究竟是什么力量，将这一切无声地推动？&lt;/p&gt;

    是她手上的手链么？&lt;/p&gt;

    还是，凌留砚毫无知觉之中买下老屋，然后又签下了他……？&lt;/p&gt;

    总归，这一切都像是齿轮，不是哪一个齿的问题，而是许多个齿在合适的时机，彼此咬合在一起，然后形成了推动力，让一切不由自主向前推动，直到走到了今天，形成了此时的局面。&lt;/p&gt;

    他的睡颜，在她注视之下，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丝倦意。&lt;/p&gt;

    那倦意似乎不是“物理”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全都被练舞累着，而是，来自某种莫名的消耗似的。&lt;/p&gt;

    那种消耗，不是形于外的体力值下降，而更像是一种精力的消损。&lt;/p&gt;

    她的心莫名微微一颤。&lt;/p&gt;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颤其实是微微一点疼。&lt;/p&gt;

    .&lt;/p&gt;

    凌霄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lt;/p&gt;

    也许她也是被一圈圈下盘山道的大巴车给摇的吧，又或者是被整车人都睡着了的气氛给连带的，又或者……是因为肩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头。&lt;/p&gt;

    可是她却知道，她又做梦了。&lt;/p&gt;

    她在梦里又回到了刚得知孙伯伯死讯的那一天。&lt;/p&gt;

    那天爸妈出奇地在电话里与她说了很多话，先说的是孙伯伯这些年的故事，他对工作的专注，对科学的痴迷，对爸妈在工作上的帮助，甚至还有救命之恩。&lt;/p&gt;

    然后接下来，他们的话里便都是北辰了。&lt;/p&gt;

    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lt;/p&gt;

    爸妈说孙伯伯，多说一点都是正常的，毕竟孙伯伯刚刚离世，又对他们影响和帮助那么大……可是他们对北辰那孩子的描述里，语音语调里开始越来越饱含感情，这又是什么鬼？&lt;/p&gt;

    他们出于对孙伯伯的怀念和感恩，如果对北辰那个孩子充满了同情，那倒是人之常情。&lt;/p&gt;

    可是他们语气中泄露的情感已经绝不仅仅是同情，还有赞赏，甚至是……&lt;/p&gt;

    她的心便如夜色下的草原，虽然野草疯长，可是一株一株却都不是鲜生的绿色，而是都在夜色的浸染之下，变异成了妖异的紫色。&lt;/p&gt;

    而她，就是那个孤单站在野草里的小孩儿，孤单奋力地呼喊，却没人听得见她的心在滴血。&lt;/p&gt;

    “爸，妈，够了，我不要再听你们说那个野孩子了！”她便忍不住打断了爸妈的话。&lt;/p&gt;

    “……那个孩子不过是孙伯伯从沙漠里捡来的吧？又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们就算再感谢孙伯伯，可也不用对那个小孩儿有这么深刻的感情吧？”&lt;/p&gt;

    “再说，天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小孩儿！孙伯伯到大沙漠里捡小孩儿已经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们不觉得有人跑到大沙漠里去丢小孩儿，就更说不通么？这样的小孩儿，你们不觉得他太诡异了吗？”&lt;/p&gt;

    “孙伯伯那样的人，他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收养那个小孩儿，你们呢，你们难道也跟孙伯伯似的，一点怀疑的精神都没有了吗？”&lt;/p&gt;

    那天的她，语声尖利，甚至有一点点刻薄。&lt;/p&gt;

    因为，那一刻的她，忽然好害怕啊……&lt;/p&gt;

    爸妈是生她的人，却也是她在那十几年的生命中最难拥有的人。从大人的视角，也许无法理解一个小孩子对自己生身父母的那种渴望，在经过了太久的等待之后，会一点一点积压成一种恐慌，一种患得患失。&lt;/p&gt;

    她自己还没有得到他们完整的爱和陪伴，她便不喜欢听他们在她面前再去提另外一个小孩，而且是以那样深厚的情感啊。&lt;/p&gt;

    他们难道忘了么，她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啊。&lt;/p&gt;

    她也要独霸他们的疼爱，独霸他们的夸赞……她不许她最亲的爸爸妈妈，给那个故意的野孩子说那么多好听的话！&lt;/p&gt;

    可是她无论如何呼喊，却都已经无法阻拦事情的发展。&lt;/p&gt;

    终于，爸还是跟她宣布，“……你孙伯伯临走前，把北辰托付给我们。如今你孙伯伯不在了，我和你妈妈自然要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lt;/p&gt;

    妈说，“霄霄啊，你的名字是浩瀚的天空；而北辰那孩子是星辰，是北极星啊……你听，他真的跟咱们有缘，是不是？”&lt;/p&gt;

    她使劲攥紧电话，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痛得无法呼吸”。&lt;/p&gt;

    她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仿佛验证这个呢看着爸妈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lt;/p&gt;

    他们听不见她的呼喊，他们也好像压根儿就不在乎她在呼喊什么……&lt;/p&gt;

    然后她又听见爸说：“你孙伯伯身后还有一些文件需要处理。只是我们都回不去，我们就想着今年暑假让北辰回海市一趟……”&lt;/p&gt;

    妈说：“正好，就让他也到老屋去认个门儿。霄霄啊，你就当一回姐姐，好好照顾照顾北辰，让他在海市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个暑假，好么？”&lt;/p&gt;

    她急得大叫，“爸，妈，他为什么要来咱家？就算要办孙伯伯的事，那也不该叫一个孩子来办吧？爸，妈，你们有那么多的同事呢，孙伯伯的事总该叫个成年人来处理，不对么？”&lt;/p&gt;

    她喊得有些缺氧，眼前一片黑暗。就好像，夜色围拢过来，渐渐将渺小的她吞没。&lt;/p&gt;

    “……所以，你们说什么他来海市办孙伯伯的事，全都是借口，对不对？你们只是要叫他来咱们家，你们想叫他来认门，想叫他来跟我好好相处？”&lt;/p&gt;

    “……别告诉我，你们是想收养他！”&lt;/p&gt;

    她吼出来，眼泪便也跟着掉了下来。&lt;/p&gt;

    爸妈是她的，她还没有享受到他们的疼爱，凭什么又要有一个野孩子来跟她抢？！&lt;/p&gt;

    “……如果你们要收养他，行，那你们就失去我这个女儿了！”她哭着用力将电话扣死。&lt;/p&gt;

    她恨那个野孩子，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lt;/p&gt;

    .&lt;/p&gt;

    “00，醒醒。你，怎么了？”&lt;/p&gt;

    一阵轻轻的摇晃把凌霄带回了现实。&lt;/p&gt;

    她睁开眼，见是小豆。她才发觉面颊微凉。知道有泪，她急忙抬手去抹。&lt;/p&gt;

    转眸望去，身边的星回也是一副睡眼惺忪，刚刚醒过来的模样。&lt;/p&gt;

    小豆不好意思地笑，“到家了。别人都下车了，就你们俩都还在睡着……我怕你们着凉，这才叫醒你们。”&lt;/p&gt;

    凌霄有点尴尬，忙又看一眼身旁的星回。&lt;/p&gt;

    他累，所以多睡一会儿情有可原；她跟着醒不过来又算什么呢？&lt;/p&gt;

    “可能是被他传染了，”她红着脸祸水东引，“瞌睡虫什么的，果然是会传染的。”&lt;/p&gt;

    她匆忙站起来，从他腿边挤过去，抢先下了车。&lt;/p&gt;

    老街和老屋，都已经罩上了一层轻盈的白。&lt;/p&gt;

    她小步跑进大门去，还没登上门阶，便被台基上一抹身影惊到。&lt;/p&gt;

    初雪的城市，莹白的老屋，台基上威武地站着一抹同样雪白的身影。&lt;/p&gt;

    只是头上一顶金冠，双瞳一片金黄，高高地里在台阶之上，矜贵又深沉地凝视着她——&lt;/p&gt;

    凌霄脚下一滑，一个踉跄。&lt;/p&gt;

    “……小，小北？！”&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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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回来

第162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