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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入世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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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传来一小阵惊呼,怀妄从人群中抬头便见熟悉的青衫从天而降。

    那道身影跟瞄准了似的往他身上砸,看那势头是打算把他砸瘫。

    他这次出来特意乔装成凡人模样,街上人不少,怀妄退无可退,“砰!”一声响硬生生让人砸了个准。

    他喉头闷哼,接着伸手扳住人的肩头将人推开。

    兼竹看怀妄硬挨了一下,在心底快活地哼哼了两声。出口却带着歉意,“抱歉,没砸疼你?”

    怀妄按着胸口,沉眉将人看了片刻。

    大乘期的乔装,从易容到修为都不可能有人看穿。兼竹面上的神色也如待路人一般,这一砸,应当是巧合。

    兼竹看他不说话,关切更甚,“兄台,没把你砸坏。”

    怀妄道,“没有。”

    兼竹就笑了笑。大乘期的乔装的确没人认得出,但怀妄这张易容的脸,倒是跟从前两人一起游览凡尘市井时一样。

    况且就算面容改变了、修为掩去了,一些习惯和细节还是不会变。

    兼竹配合着怀妄的演出,向人赔礼,“高空抛物是我不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同我说。”

    怀妄错身要走,“不必。”

    “我看兄台你孤身一人,不如我带你在四周转转,同你讲解风土人情。”兼竹揣着袖子,在四周流动的人潮下,眉眼温和,风清月明。

    怀妄开口,话到嘴边又像是有所顾忌,最后只道,“早些回去。”

    兼竹仗着他无法揭穿,大言不惭,“不用。我独居,想多久回去就多久回去。”

    怀妄,“……”

    两人相对站立间,淡淡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怀妄默了半晌,想起这人身怀前科,一不小心就能惊世骇俗。他开口,“走。”

    兼竹勾唇,转身领着他往前走。

    鹭栖城的夜市热闹非凡,沿街的摊铺一路到了桥端河岸。

    从摊位前挨个走过,兼竹挑着有特色的同怀妄介绍,“那边的是窗花纸,逢年过节戳在门上讨个祥瑞;这个是曜石做的饰品,说是能转运,但其实是消费陷阱。”

    怀妄,“……”

    “还有这一排都是木雕,雕人雕物都可以,雕成了拿来收藏。”兼竹说着挑了一个拿在手中,指腹沿着光滑的木雕表面摩挲。

    他想起有次自己想买个木雕,结果被怀妄拉住不让。第二天醒了才发现后者暗搓搓给他雕了个浮莲灯罩挂床头,他睡眼朦胧起床时差点没把头发勾掉。

    后来怀妄还站在床头给他解了半天。

    兼竹失声轻笑。

    他身侧,怀妄低头看来——摊铺边挂的橘黄色小灯笼映在他眼底,有星点明跃的笑意。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怀妄没有打断。兼竹笑完,顺手买下木雕收进口袋中,“前面更热闹,兄台,我们走。”

    “嗯。”

    两人顺着夜市长街往河岸的方向走,中间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桥头有杂耍艺人当街卖艺,里外三重人围得水泄不通。

    兼竹从旁边绕过时,不知谁撞了他一下,他就“咚”地靠在怀妄肩头。肩贴着肩,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绷紧的肌肉。

    只是一瞬他便自觉撤开,“不好意思,我下盘不稳。”

    怀妄一眼扫过,“……无碍。”

    拱桥两边架了朱红围栏,他们走上桥时有画舫自桥下划过,丝竹袅袅,灯影垂落。

    兼竹像个尽职尽责的咨客,“每逢中元,地官赦罪,各城中会放河灯引魂祈愿。”

    怀妄跟在他后面,“你知道的很多。”

    兼竹背后的发带一晃一晃,“身无所长,就是人生阅历比较丰富。”

    怀妄没接话,不知在想什么。

    几步间走下拱桥,桥那头接近城门,人烟逐渐稀少。远离了喧闹与灯火,只有几家客栈和驿站零星坐落。

    兼竹停下,“前方就是出城了,我们……”

    前方陡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匹惊马跳出驿站马厩,直冲向对面客栈的茶摊。

    摊上还坐了几名城中百姓,马夫追在后面直呼,“快躲!”

    昏暗麻黑的街道被打破了沉静,行人惊叫着四散跑开,马蹄高高扬起,嘶鸣厉长。咴——!

    怀妄神色一动,还未来得及出手救人,身侧那道青色身影便瞬间掠出。马头调转,缰绳被一只纤瘦的手勒住。

    一片暗色中,只见青衫飞扬。惊马的前蹄落在土路上,重重踏飞一圈尘土。

    怀妄微抬的手放了下去。

    眼见着惊马得到控制,受惊的路人心有余悸,纷纷同兼竹道谢。马夫也擦着汗从后面一路小跑过来,“多谢仙君相救!”

    兼竹拍拍马脑袋,“没事了,牵回去。”

    马夫敬畏,“仙君可是在给它施法?”

    兼竹摇头,“敲你马。”

    “……”

    风波平息,周围人又各行其事。怀妄从后面走上前,“你对谁都这么热心?”

    兼竹转头,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怀妄的神情,只听得他语气淡淡,似乎并无别的意味。

    他扬眉,“兄台刚刚不也想出手?”

    怀妄停顿了一瞬,“我不过一介凡人,有心无力。”

    兼竹人美心善地不去拆穿,只道,“有心就够了,有心才是最难得的。”

    ·

    怀妄习惯了独居苍山,在城中走过一圈便觉得吵闹,兼竹就带着他出了城。

    城外是荒僻的郊野,两人从官道出,沿着岔路走了一截,登上坡坎后眼前一亮,微澜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

    临水拂风,兼竹把衣摆一甩席地而坐,“兄台,快过来看看这大好河山!”

    “……”怀妄看向远处乌麻麻的山和面前不怎么宽阔的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他旁边。

    兼竹坐下后从乾坤袋里摸出个陶埙,埙身质朴无华,无丝毫纹案雕饰,“听曲儿吗,刚学的。”

    怀妄眉心蹙起。陶埙声出本源,浑然一体,最接近道家天籁,是以修道之人喜埙,闻得埙声便觉灵台清静。

    但兼竹说自己刚学的,刚学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酒楼花曲儿。

    “不听。”

    “那你把耳朵捂好,我要吹了。”

    “……”

    兼竹说完将陶埙放到唇边,也不管怀妄有没有捂好自己尊贵的耳朵,启唇贴上吹孔。

    乐声一出,悠远抱素,似含着五行道韵,方圆十几里风停树止,四野山河皆静。

    哪是什么花曲儿。

    怀妄垂眼,只见面前的人睫羽耷落,眼波沉璧,发丝半掩着侧颜,露出一只白净的耳朵。

    少顷曲终,兼竹放下陶埙,两人间相对无声。他转头对怀妄笑笑,“如何?”

    怀妄移开目光,“不难听。”

    兼竹,“……”

    兼竹轻叹,“你没朋友?”

    怀妄,“……”

    他起身拂了拂衣摆往回走,“该回了。”

    兼竹也起身跟在后面,“一路。”

    从城外回到城中时,夜市还没完全收摊,但人流已经比先前要少了大半。兼竹边走着边思考晚上去哪儿待一宿——

    现已过了门禁时间,怀妄也知道他还在外面,临远是回不去了。

    不如就在城中找家客栈凑合……

    “诶!”胳膊蓦地被拉了一下,兼竹转头看见少年放大的脸。

    他花了一秒思考少年怎么还在街上游荡。

    一行随从分开人群赶来,看样子少年跑得很快。后者此刻也还气息微吁,“你怎么在这儿,你刚刚怎么从窗边跳下去了?”

    兼竹,“我想要飞一般的感觉。”

    少年,“……”

    怀妄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后者大概是真的有钱,浑身上下都穿金戴玉,光是腰间把玩的折扇就价值不菲,像个花花公子。

    他打量间,少年也看了过来。

    怀妄气质身形出众,站在那儿便让人难以忽略。虽然相貌平凡,但那眸光却如新雪般清冽凛然。

    少年发问,“这是谁?”

    怀妄没应声,少年又转向兼竹,“你朋友?还是你要找的那人?”

    兼竹轻轻扫过怀妄,“被幸运砸中的路人。”

    怀妄,“……”

    少年不明觉厉,手还拽着兼竹胳膊,“喔,既然是路人那就别管他了。你待会儿去哪儿,要不要我们再转下一个场子?”

    “我要回去休息了。”兼竹说着侧头看了怀妄一眼,“这位兄台呢?”

    怀妄目光掠过他的胳膊,“我也回。”

    兼竹扬眉,“好啊,有缘再会。”

    怀妄点头转身离开,两人就此道别。兼竹看那抹素白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扭头同少年问道,“你现在住哪儿,有没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少年滞了一下,总觉得这对话略耳熟。

    “本少主就住城东客栈,怎么,你刚刚不还说要回去了?”

    兼竹,“人总是善变的,我同你一路。”

    少年云里雾里,“也不是不可以。”

    ……

    临远宗的门禁每日亥时末落下,翌日辰时初才开启。

    怀妄身上有最高禁制,穿过山门时毫无阻滞。他落到席鹤台上,迟疑片刻抬手撤去了苍山结界。

    留下一道灵识后,怀妄转身回了屋里修炼。

    翌日清晨。

    临远宗门禁刚开,兼竹便飞身赶了回来。他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衫,一会儿有早课,他得赶紧回去换成弟子服。

    踏上席鹤台的一瞬,庭院里的屋门从内打开。

    怀妄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彻夜未归?”

    兼竹来不及跟他掰扯演戏,挥挥手匆匆留下一句“花花世界迷人眼”。

    “……”

    望着那道身影远去,怀妄心头稍稍放下。

    他撤了苍山的结界,却没有为兼竹开放临远的门禁。若后者回来了,便说明他能悄无声息地破开临远结界。

    但兼竹彻夜未归……

    怀妄垂眼,那晚的人不是他最好。

    思及那狂徒抽了他的衣带,一手按在他心口语气狎昵,怀妄眼底便浮出冷峻的杀意。

    若再见到,必定将人千刮万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