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境（四）

    “那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我在沙发上一瘫，一塞一吐着香脆兰花豆。

    “找到你的心魔，勇敢面对你自己。当你不再惧怕任何东西，包括你自己的时候，你自然战无不胜。”

    道理听过千百遍，其实每每午夜回想的时候，我都会在这个问题中踟蹰不前。

    我吴觉，不是天之骄子，不仅如此，就连普通人的生活我都是望其项背的。都说居于世界要有根，我的根在哪里？乡土之根？自打我记事起，父亲就带着我们四处奔波，好像我们生来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我们做错了什么？就算后来定居世外桃源，可是时光流逝恰如东水，那里后来鲜血成河，每一寸田野如同生长出红艳艳的杜鹃花，一路拉杂摧烧去，所过之处死伤无数。我如何放得下！宗族之根？不知道吴家其他旁系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我们本家独留我一人。“吴觉！快去，去，躲起来，外面有什么事也不许出来！就算是我叫你，你也不能出来！”吴亘是我的父亲，这句话，成为了他的遗言。我不知道，作为听风者的我们，根本手无寸铁之力，为什么他们要赶尽杀绝？！

    我觉得我现在唯一还能和家人有所关联的，就是这一身的听风本事，再无其他。没有小说里所写的家传玉佩，没有电视剧里所演的家族画像，我连睹物思人都是奢望。

    随着越来越大，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快要消散得记不住了，就算是做梦这一种渠道来怀念我的家人，现在他们也要利用！

    你说我恨不恨二叔？我怎么不恨，为什么当年要救我，还不如让我一起随他们去了呢！留我一个人在清冷的尘世有什么意思，红尘滚滚，天道轮回，非得走这一遭吗？我这么久了，一直和二叔相依为命，他现在居然也失踪十年，我就这么天煞孤星吗？“吴觉！吴觉！”我再一睁眼，沈中天正满面焦急地摇晃着我。

    “怎，怎么了沈哥。”我微微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现在就得开始对抗心魔！春种秋收，更别提你已经在很久之前就被他们盯上了。你知道吗，你身上刚才从头到脚全是紫色的怨气，你嘴唇都在发白！”

    “你绝对不能被他们吞噬！吴觉，我会在你旁边助你一臂之力，你可千万要挺住！”我看见沈中天实打实地关心，鼻头一酸。

    “好，那来！”

    我于地上盘腿打坐起来，挺直脊背，双手合十，调动运气，精神游走只居于眉心一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进入里世界！

    一霎那，我由下轻飘飘地跃至一处石窟顶端。我站稳身子，俯身下视，石窟的四面整体，有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不平，脚底传来的震动再熟悉不过，这是我心脏的实体。那些不堪入目、千疮百孔的凹凸，其实都是我给自己找的不痛快。

    那个大的，枯藤包挟，残枝落叶，是我最忘不了的父母之悲；另外一个，花儿憔悴，霉臭难闻，是我模糊面貌的妹妹之念；小的那个，黑气挥之不去，是我藏身棺材的一晚阴影.诸多诸多，是对我二十多年人生的不满，对我自己本身的厌恶，是我自己把剑刃一次次地捅向自己的心房。

    我讨厌血管里流淌吴家血液的自己。那不知多少人才换来的我这一命！我看着石窟下的滚烫熔岩，那火星迸裂，红黄纵横，如果我跳了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但是它看起来多么的能满足我一了百了的愿望啊，这样的高温，一定能把我的血净化干净，我就能去见爹娘，见那个女孩，以及所有我一直回味的，年少芳菲的四月就在我意识迷离，要一脚失足掉下石窟的时候，沈中天的声音从外界传递了进来：“吴觉！命定之日如今已经到来，你还要逃跑吗！”

    “什么？”我清醒过来，赶紧后撤了一步。

    “在这个世界，一旦停止就不会有任何收获，百里挑一是为了竭尽全力！”

    “你回头看看，如果一切再度重演，当时的你不能保护他们，现在你有了能力还要当胆小鬼吗！”

    我恍然转身，茫茫大火，四处横生，我的亲人们都在呼喊，包括我的父亲，他说：“吴觉，快去躲起来！”不可以，我怎么能看着我百年家族重蹈覆辙！我竖指掐诀，“风声，风声，随我心声！”，我常年听凭风声的痕迹，无论是温暖醉人的春风，小雨淅沥的清风，还是凛冽割骨的寒风，早已幻化成形，与我融为一体。

    “审判之日，即将来临。”我会听风掌控所有敌人的情绪波动，找出他们的弱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回，谁都逃不掉！意志不坚定者，春风带给他们的，将是长睡不醒的温柔乡；贪生怕死者，寒风带给他们的，将是千刀万剐的裂痕；还有那左右逢源的细作，我会让雨水伴随的清风，在他们身上实践“滴水穿石”！我要你们都尝尝我所有的痛苦！

    就在我要杀疯了的时候，父亲的幻影与我相拥。

    “停手，觉儿。”

    “父亲，我.”我热泪盈眶。

    “杀戮只会带来痛苦和虚无，我只要你活着，活着过好自己的一生。”

    “你什么都无需背负，你也永远是我最爱的儿子。”

    “我很欣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平时记得好好吃饭，冷要添衣。”

    “父亲，你只要我这样吗？”

    “是的，这样便好。”

    我看着父亲眸中平静的光，心里平静了许多。

    曾经，我也只是一个在父母羽翼庇护下成长的孩童，我也总是见到这般温润、和煦又笃定的目光。

    只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吴觉，唯一剩下的听风族人，难道就如此放任灭我族者想要法外，杀我父母亲人者安乐偷生吗！

    “杀！”

    我耳边猛然瞬间传来一阵喊声！杀戮者肆意暴虐，求救者痛不欲生！不，我不甘心！

    眸子忽然无比血红，我的表情也如炼狱里的恶鬼一样狰狞！与此同时，父亲的身影突然开始变得虚幻，他的表情扭曲着，似乎承受了偌大的痛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砰！”

    猛地一声巨响，父亲的身影竟然在我眼前爆裂成了血雾！鲜血扑在我的身上，让我的眼前一片血红。

    “不！”

    就在我不知所措痛不欲生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