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吧 > 玄幻魔法 > 剑来 > 第五百一十五章 琢磨

第五百一十五章 琢磨

推荐阅读: 情欲超市   小雄的故事   明星潜规则之皇   强制发情(abo)   明月落我怀(1V1甜宠)   乡野欲潮:绝色村嫂的泛滥春情   染指之后【校园1v1】   快穿之名器尤物   飘飘欲仙   福艳之都市后宫   穿越肉文之肉情四射   我的年轻岳母   特种兵之美漫提取   神豪任性之为所欲为   淫男乱女  

    <ntent><h1></h1>

    陈平安走出惊蛰府,手持与竹林相得益彰的翠绿行山杖,孤身一人,行到竹林头。

    犹豫了一下,祭出那符箓小舟,御风去往玉莹崖,其实在春露圃期间,暂借符舟之外,府邸侍女笑言符舟往来府邸、老槐街的一切神仙钱开销,惊蛰府上都有一袋子神仙钱备好了的,只不过陈平安从来没有打开。入乡随俗,循规蹈矩是一事,自己也有自己的规矩,只要两者不对立,悠然其中,那么规矩牢笼,就成了可以帮人浏览大好山河的符舟。

    当陈平安驾驭道家符箓一脉太真宫打造的符舟,来到玉莹崖,结果看到那柳质清脱了靴子,卷起袖管裤管,站在清潭下边的溪涧当中,正在弯腰捡取鹅卵石,见着了一颗顺眼的,就头也不抬,精准抛入崖畔清潭中。在陈平安落地将宝舟收为符箓放入袖中后,柳质清依旧没有抬头,一路往下游赤脚走去,语气不善道:“闭嘴,不想听你讲话。”

    多半是这位金乌宫小师叔祖,既不相信那个财迷会将几百颗鹅卵石放回清潭,至于更大的原因,还是柳质清对于起念之事,有些苛求,务求尽善尽美,他原本是应该早已御剑返回金乌宫,可是到了半路,总觉得清潭里边空落落的,他就心烦意乱,干脆就返回玉莹崖,已经在老槐街店铺与那姓陈的道别,又不好硬着那财迷赶紧放回鹅卵石,柳质清只好自己动手,能多捡一颗鹅卵石就是一颗。

    陈平安也脱了靴子,走入溪涧当中,刚捡起一颗莹莹可爱的鹅卵石,想要帮着丢入清潭。

    不曾想柳质清出声道:“那颗不行,颜色太艳了。”

    陈平安依旧丢向崖下清潭,结果被柳质清一袖子挥去,将那颗鹅卵石打入溪涧,柳质清怒道:“姓陈的!”

    “行行行,好心当作驴肝肺,接下来咱俩各忙各的。”

    陈平安伸手一抓,将那颗鹅卵石取回手中,双手一搓,擦干净水渍,呵了口气,笑眯眯收入咫尺物当中,“都是真金白银啊。压手,真是压手。”

    玉莹崖下那口清潭,泉水来源,是山根水脉交汇处,得天独厚,灵气盎然,清潭水底石子,品相最佳,受灵气清泉浸染不知几个千百年,溪涧之中的石子,略逊一筹,不过拿来雕琢印章,或是类似羊脂美玉的手把件,稍作修饰,随手摩挲,作为达官显贵的文房清供,还是一等一的好,书房有此物“压胜”,又很养眼,延年益寿兴许做不到,但是足可让人心旷神怡几分。

    柳质清挑挑拣拣,十分细致,丢了几十颗溪涧石子进入清潭。

    感觉比挑媳妇选道侣还要用心。

    陈平安跟在柳质清身后一路捡漏,多是柳质清拿起端详片刻又放下的,于是又有四五十颗鹅卵石进账,陈平安已经想好了,老槐街那边的一家专门贩卖文房用品的老字号铺子,掌柜老师傅就算了,请不起,而且对方也未必瞧得上眼这些鹅卵石,陈平安只需要找一两位店里伙计学徒,哪怕只有老掌柜一半的功底,对付这些鹅卵石也绰绰有余,让他们帮着雕琢一番,或素印章或手把件或小砚台,到时候往自己蚍蜉铺子一放,说是玉莹崖老坑出产,再随便讲个金乌宫柳剑仙观石悟剑的唬人故事,价格水涨船高了。

    至于从清潭水底捞取的那些鹅卵石,还是要老老实实全部放回去的,买卖想要做得长久,精明二字,永远在诚信之后。毕竟在春露圃,得了一座铺子的自己,已经不算真正的包袱斋了。至于春露圃祖师堂为何要送一座铺子,很简单,渡船铁艟府那个长相辟邪的老嬷嬷早已一语道破天机,《春露冬在》小本子,的确是要写上几笔“陈剑仙”的,但是宋兰樵提及此事的时候,明言春露圃执笔人,在陈平安离开春露圃之前,到时候会将刊印新版《春露冬在》集关于他的那些篇幅内容,先交予他先过目,哪些可以写哪些不可以写,其实春露圃早就胸有成竹,做了这么多年的山上买卖,对于仙家忌讳,十分清楚。

    对于这些生财有道的生意经,陈平安乐在其中,半点不觉得厌烦,当时与宋兰樵聊得格外起劲,毕竟以后落魄山也可以拿来现学现用。

    柳质清上了岸,往玉莹崖走去,看到那个家伙还没有上岸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再将溪涧搜刮一遍,免得有所遗漏。

    柳质清气笑道:“好人兄,你掉钱眼里了?”

    陈平安弯腰捡起一颗质地细腻如墨玉的鹅卵石,轻轻翻转,瞧瞧有无讨喜的天然纹路,笑道:“小时候穷怕了,么得法子。”

    柳质清之所以没有御剑离开春露圃,自然是想要亲眼看着那家伙将数百颗清潭石子物归原处,才能放心。

    但是柳质清现在都怀疑这家伙会不会在自己离开后,立马就重新收起来,总觉得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那个姓陈的,真做得出来。

    陈平安将那好似墨玉的石子收入咫尺物,视线游移不定,地上捡钱,总比从别人兜里挣钱放入自己钱袋,容易太多了。这要都不弯个腰伸个手,陈平安害怕遭雷劈。

    因为陈平安的缘故,柳质清走回玉莹崖畔,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

    两人到了茅草亭子那边,陈平安站着不动,柳质清就那么盯着他。

    陈平安一拍脑袋,嚷着句瞧我这记性,一挥袖子,数百颗鹅卵石如雨落清潭,柳质清聚精会神盯着那些石子,大致数目差不多,关键是十数颗他最喜欢的鹅卵石都一颗没少,柳质清这才脸色好转。若是少了一颗,他觉得以后就不用来此饮茶了,财迷不财迷,那是姓陈的自家事,能从自己这边挣钱,更是他的本事,可若是不守信,则是天壤之别的两种事。玉莹崖进了这种人手里,柳质清就当玉莹崖已经毁了,不会再有半点留恋。

    陈平安拍了拍袖子,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溪涧捡取石子,也是修心?你的脾气,我大致清楚了,喜欢追求圆满无瑕,这种心境和性情,可能炼剑是好事,可放在修心一途上,以金乌宫人心洗剑,你多半会很糟心的,所以我现在其实有些后悔,与你说那些脉络事了。”

    柳质清摇头道:“越是如此麻烦,越能够说明一旦洗剑成功,收获会比我想象中更大。”

    陈平安笑道:“就是随便找个由头,给你提个醒。”

    柳质清犹豫了一下,落座,开始手指画符,只是这一次动作缓慢,并且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灵气涟漪,很快就又有两条鲜红火蛟盘旋,抬起问道:“学会了吗?”

    陈平安摇头道:“手法记住了,灵气运转的轨迹我也大致看得清楚,不过我如今做不到。”

    柳质清皱眉道:“你要是肯将做生意的心思,挪出一半花在修行上,会是这么个惨淡光景?”

    陈平安苦笑道:“柳质清,你少在这里坐着说话不腰疼,我是一个长生桥断过的人,能够有今天的光景,已经很不惨淡了。”

    先前三次切磋,柳质清品行如何,陈平安心里有数。

    最早约好了柳质清这位金丹境瓶颈剑修,只出五分力。他则只是出拳。

    陈平安画了一个方圆十丈的圈,便以老龙城时候的修为应对柳质清的飞剑。

    柳质清第一次驾驭飞剑,因为小觑了陈平安的体魄坚韧程度,又不太适应对方这种以伤换伤、一拳撂倒绝不递出两拳的手法,所以那口本命名为“瀑布”的飞剑,由于说好了只是分胜负不分生死,所以柳质清那口飞剑第一次现身,虽然快若一条天上瀑布迅猛倾泻人间,仍然只是刺向了他的心口往上一寸,结果给那人任由飞剑穿透肩头,瞬间就来到了柳质清身前,速度极快的飞剑又一次旋转而回,刺中了那人的脚踝,柳质清刚挪出几丈外,就被那人如影随形,一拳打出圈子之外,所幸对方也是出拳之后、击中之前刻意留力了,可柳质清仍是摔在地上,倒滑出去数丈,满身尘土。

    柳质清只是有些狼狈而已,飘然起身后,看着那个肩头和脚踝的的确确被飞剑穿透的家伙,问道:“不疼?”

    剑修飞剑的难缠,除了快之外,一旦穿透对方身躯、气府,最难缠的是极难快速愈合,而且会拥有一种类似“大道冲突”的可怕效果,世间其余攻伐法宝也可以做到伤害持久,甚至后患无穷,但是都不如剑气遗留这么难缠,急促却凶狠,如瞬间洪水决堤,就像人身小天地当中闯入一条过江龙,翻江倒海,极大影响气府灵气的运转,而修士厮杀搏命,往往一个灵气絮乱,就会致命,况且一般的练气士淬炼体魄,终究不如兵家修士和纯粹武夫,一个骤然吃痛,难免影响心境。

    一剑犹然如此,多中剑修几剑又当如何?

    当时那人笑道:“不妨碍出拳。”

    后来第二场切磋,柳质清就开始小心双方距离。

    要知道,剑修,尤其是地仙剑修,远攻近战都很擅长。

    陈平安开始以初到骸骨滩的修为对敌,以此躲避那一口神出鬼没的柳质清本命飞剑。

    那一场结束后,两人各自盘腿坐在圆圈外,陈平安浑身细小伤口无数,柳质清也是一身尘土。

    那会儿陈平安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我曾经领教过一位金丹老剑修的飞剑,为何你才出了七分气力,就如此之快?”

    柳质清当时心情不佳,“就只是七分,信不信由你。”

    第三天,柳质清看着好似半点事情没有的那个家伙,“不是装的?今天剑出九分,你我虽然说好了不分生死,但是……”

    不等柳质清说完,那人就笑道:“只管出剑。”

    陈平安以扛下云海天劫后的修为,只是不去用一些压箱底的拳招而已,再次迎敌。

    最后柳质清站在圈外,不得不以手揉着红肿脸颊,以灵气缓缓散淤。

    陈平安站在圈子那条线上,笑容灿烂,身上多了几个鲜血淋漓的窟窿,而已,反正不是致命伤,只需修养一段时日而已。

    柳质清不得不再次询问同样的问题,“真不疼?”

    陈平安当时眨了眨眼睛,“你猜?”

    三场切磋之后。

    便是朋友了。

    陈平安和柳质清心知肚明,只不过谁都不愿意挂在嘴边罢了。

    不然就柳质清的清高,岂会愿意去给陈平安的老槐街蚍蜉铺子捧场,还要硬着头皮、拗着性子拽着一副白骨走在街上?

    这会儿,玉莹崖下重现水底莹莹生辉的景象,失而复得,尤为动人,柳质清心情不错。

    至于陈平安长生桥被打断一事。

    柳质清虽然心中震惊,不知到底是如何重建的长生桥,他却不会多问。

    柳质清驱散案几上那两条符字汇聚而成的纤细火蛟,问道:“伤势如何?”

    陈平安笑道:“没事,这段时日在老槐街那边养伤挣钱两不误。”

    柳质清又问道:“你先前说你拳法根本的那部拳谱,来自我们北俱芦洲的东南一带,线索与蚍蜉搬石入水有关,可有收获?”

    陈平安摇摇头,“先前为了挣钱省心省力,放出话铺子那边绝不打折,导致我少去许多攀谈机会,有些可惜。”

    柳质清点点头,“活该。”

    陈平安无奈一笑。

    除了那部撼山拳谱的来历之外,其实还有一事。

    就是打醮山当年那艘跨洲渡船覆灭于宝瓶洲中部的惨剧,但是不用陈平安如何询问,因为问不出什么,这座仙家已经封山多年。先前渡船上被小水怪买来的那一摞山水邸报,关于打醮山的消息,也有几个,多是不痛不痒的散乱传言。而且陈平安是一个外乡人,突兀询问打醮山事宜内幕,会有人算不如天算的一些个意外,陈平安自然慎之又慎。

    所以陈平安已经打算去往北俱芦洲中部,要走一走那条横贯一洲东西的入海大渎。

    需要小心避开的,自然是大源王朝的崇玄署云霄宫。

    那个杨凝性,抛开以芥子恶念化身的“书生”不说,其实是一位很有气象的修道之人。

    但是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北俱芦洲的口碑,毁誉参半,而且行事极为刚烈霸道,这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那趟路途遥远的大渎之行,勘验各国山水、神祇祠庙、仙家势力,陈平安需要小心再小心。

    不管如何,撇开陆沉的算计不说,既然是自家青衣小童将来证道机缘所在,陈平安又与崔东山和魏檗都反复推演过此事,他们都认为事已至此,可以一做。所以陈平安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办此事。

    陈平安记起一事,一拍养剑葫,飞出初一十五。

    柳质清瞥了一眼,没好气道:“暴殄天物。”

    他其实早已看出那只朱红酒壶是一只养剑葫,半看气象半猜测。

    至于这两把看不出品相到底有多高的飞剑,落在陈平安手中,暴殄天物这个说法,半点不冤枉这位“好人兄”。

    柳质清缓缓道:“这两口飞剑的速度,若是剑修真正炼化了,会很快,可惜你不是先天剑胚,它们并非你的本命物。我不知道你所谓的那位金丹老剑修杀力如何,且不说他那把本命飞剑的古怪天赋,至少他的飞剑速度,真是够慢的。你要是觉得北俱芦洲的剑修,我柳质清只是个例外,飞剑都是如此龟速,那你接下来肯定会有大苦头。地仙剑修与人誓死搏杀之际,可不止剑出十分,使出一些不惜损耗本元的神通术法之后,十二分都有可能。”

    陈平安伸出手掌,一雪白一幽绿两把袖珍飞剑,轻轻悬停在手心,望向本名小酆都的那把初一,“最早的时候,我是想要炼化这把,作为五行之外的本命物,侥幸成功了,不敢说与剑修本命飞剑那么好,可是比起现在这般境地,自然更强。因为赠送之人,我没有任何怀疑,只是这把飞剑,不太乐意,只愿意跟随我,在养剑葫里边待着,我不好强求,何况强求也不得。”

    陈平安视线偏移,望向飞剑十五,“这把,我很喜欢,与我做买卖的人,我也不是信不过,照理说也可以毫不怀疑,可我就是怕,怕万一。所以一直觉得挺对不住它。”

    柳质清沉声道:“炼化这类剑仙遗留飞剑,品秩越高,风险越大。我只说一件事,你有适宜它们栖息、温养、成长的关键窍穴吗?此事不成,万事不成。这跟你挣了多少神仙钱,拥有多少天材地宝都没关系。世间为何剑修最金贵,不是没有理由的。”

    陈平安笑着点头,“有,还是三处。”

    柳质清突然说道:“姓陈的,你教我几句骂人的言语!”

    陈平安摆摆手,“我这人,拳头还算有点斤两,却最不会损人骂人了。”

    柳质清站起身,“没得聊,走了。”

    陈平安也跟着站起身,收敛笑意,问道:“柳质清,你返回金乌宫洗剑之前,我还要最后问你一件事。”

    柳质清问道:“但说无妨。”

    陈平安缓缓道:“你凭什么要一座金乌宫,事事合你心意?”

    柳质清沉默不语。

    陈平安说道:“洗剑之前,还是先想清楚为好。”

    柳质清笑了笑,“简单,我只要洗剑成功,金乌宫就可以多出一位元婴剑修,之前受我洗剑之苦,来年就可以得元婴庇护之福。”

    陈平安撇撇嘴,“剑修行事,真是爽快。”

    柳质清微笑道:“不然学你,在铺子门口晒太阳,来溪涧里摸石头?”

    陈平安摆摆手,“滚滚,看你就烦,一想到你有可能成为元婴剑修,就更烦。以后再有切磋,还怎么让你柳剑仙吃土。”

    柳质清嗤笑道:“你会烦?玉莹崖水中鹅卵石,原本几百两银子的石子,你不能卖出一两颗雪花钱的天价?我估摸着你都已经想好了,那四十九颗鹅卵石先不着急卖,压一压,待价而沽,最好是等我跻身了元婴境,再出手?”

    陈平安哈哈笑道:“你不学我做买卖,真是可惜了,可造之材,可造之材。”

    柳质清就要御剑远游,陈平安突然说道:“给你个不收钱的小建议,到了金乌宫,别着急洗剑,可以先当个……账房先生,将祖师堂谱牒拓印一份放在手边,然后在自己山峰那边默默看着金乌宫一年半载,远观所有修士的一言一行,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都记下,与他们的最早出身、当下境界做个对比。多思量一番,为何会说此话、行此事。你看得越久越多,捋清楚了条条人心脉络,如那神人掌观山河于手心,将来你出手洗剑,应该会更加得心应手。”

    柳质清点点头,“可行。”

    陈平安挥手作别,“预祝柳剑仙洗出一把好剑。”

    柳质清问道:“你人走了,老槐街那座铺子怎么办?”

    陈平安笑道:“托付宋兰樵某位弟子或是照夜草堂某位修士即可,九一分成,我在铺子里边留下了几件法宝的,有成双成对的两盏大小金冠,还有苍筠湖某位湖君的一张龙椅,反正价格都是定死了的,到时候返回铺子,清点货物,就知道该挣多少神仙钱。若是我不在铺子的时候,不小心遗失或是遭了盗窃,想必春露圃都会原价补偿,总之我不愁,旱涝保收。”

    至于姹紫法袍等物,陈平安不会卖。

    这类仙家物件,比较特殊,无比稀罕,类似兵家甲丸,往往溢价极多,依旧有价无市,以后落魄山在内的那些个山头,人多了之后,只会嫌少。

    柳质清突然面有犹豫。

    陈平安说道:“相中了哪一件?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我至多破例给你打个……房清供的老字号铺子,找机会与一位学徒套近乎,大致谈妥了那笔买卖意向,那位年轻学徒觉得问题不大,但是他只坚持一件事情,那四十九颗出自玉莹崖的鹅卵石,由他雕琢成各色雅致物件,可以,三天之内,最多十天,十颗雪花钱,但是不能够在蚍蜉铺子售卖,不然他以后就别想在老槐街混口饭吃了。陈平安答应下来,然后两人约好铺子打烊后,回头再在蚍蜉铺子那边细聊。

    陈平安随后去了趟路途较远的照夜草堂,见了那位春露圃两大财神爷之一的唐仙师,此人也是春露圃一位传奇修士,早年资质不算出众,并未跻身祖师堂三脉嫡传弟子,最后擅长做生意,靠着丰厚的分成收入,一次次破境,最终跻身了金丹境,并且无人小觑,毕竟春露圃的修士历来重视商贸。

    唐青青自然在场。

    不过铁艟府魏白与那位老嬷嬷,已经返回大观王朝。

    唐青青亲自煮茶,对坐闲聊之中,那位唐仙师得知年轻剑仙打算当一个甩手掌柜,便主动请求派遣一位伶俐修士,去蚍蜉铺子帮忙。

    陈平安说九一分成,唐仙师笑着说没有这样的好事,一成分红,太多了,不过就是个蹲着店铺每天收钱的简单活计,不如将酬金定死,一年下来,照夜草堂派去铺子的修士,收取三十颗雪花钱就足够。只不过陈平安觉得还是按照九一分成比较合理,那位唐仙师也就答应下来,反而细致询问,若是在老槐街那边不伤回头客和铺子口碑的前提下,靠口才和本事卖出了溢价,该怎么算,陈平安说就将溢价部分,对半分账。唐仙师笑着点头,然后试探性询问那位年轻剑仙,能否允许照夜草堂这边派出的伙计,在来日入驻蚍蜉店铺后,将既有标价抬高一两成,也好让客人们砍价,但是砍价底线,当然不会低于如今年轻剑仙的标价,陈平安笑着说如此最好,自己做买卖还是眼窝子浅,果然交予照夜草堂打理,是最好的选择。

    喝过了茶水,聊完了正事,说了一些你说我好我说你更好的客气话,陈平安告辞离去。

    唐青青与她爹站在大门外,她疑惑道:“爹,渡船上边的事,我可是与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了的,如今咱们春露圃又那么重视他,还是一位能够让柳剑仙离开玉莹崖,亲自跑去惊蛰府邀请喝茶的高人,今儿人家找上门来,喝咱们家的茶水,多大的面子啊,爹为何还要如此斤斤计较?真要与他交好,咱们家又不缺神仙钱,直接全盘买下铺子存货不就成了,他赚了大钱,咱们稍微亏一点,又不是赔本买卖,不是更好?”

    男人摇头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做买卖的,这位年轻剑仙要是明摆着上门要钱,爹不但会给,还会给一大笔,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当是破财消灾了。但既然他是来与咱们照夜草堂做买卖的,那就需要各自按照规矩来,如此才能真正长久,不会将好事变成坏事。”

    男人看自己女儿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他笑道:“除了那种骤然富贵的情况不去说它,世间所有长久买卖,各式各样的生意人,各种各样的生财之道,有一点是相通的。”

    男人从袖中取出一颗山下王朝最普通的铜钱,已经珍藏多年,男人将它摊放在手心,“对此物,得尊重。”

    陈平安随后又去拜访了一位老妪,是金丹船主宋兰樵的恩师,老妪同样是金丹修士,不过在春露圃祖师堂有一席之地,宋兰樵却无此待遇,简单而言,就是春露圃祖师堂议事,老妪与老祖谈陵在内房清供后,只需要自己或是让朋友送来蚍蜉铺子就行,就说自己是老掌柜的朋友,到时候新掌柜不会有任何为难。或是雕一件来铺子取走一件,年轻人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后者更加安稳,便让这位好说话的年轻掌柜放心,若是丢了某颗鹅卵石,他便自己掏腰包赔偿一颗雪花钱。

    不曾想那位年轻掌柜又说,真丢了又赔不起,无妨,只要手艺在,蚍蜉铺子这边都好商量。

    年轻人笑着离去。

    陈平安站在店铺门口,目送那人离去。

    依稀看到了一位草鞋少年取信送信的影子。

    随后一天,挂了足足两天打烊牌子的蚍蜉铺子,开门之后,竟然换了一位新掌柜,眼力好的,知道此人来自唐仙师的照夜草堂,笑脸殷勤,迎来送往,滴水不漏,而且铺子里边的货物,总算可以还价了。

    这天,依旧一袭普通青衫的陈平安背起竹箱,带起斗笠,手持行山杖,与那两位宅邸侍女说是今天就要离开春露圃。

    那位金丹修士嫡传弟子的年轻女修,说谈老祖已经捎话给宅邸这边,符舟赠予陈剑仙了,无须客气。

    陈平安道谢之后,也就真不客气了。

    祭出符箓飞舟,去了一趟老槐街,街尽头就是那棵荫覆数亩地的老槐树。

    年轻青衫客站在槐树底下,仰头望去,站了许久。

    许多过往之人事,可想可念不可及。</ntent>

    本书来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