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原宥

    “走，我想这条路，你应该很熟悉？”程怀瑾神色莫辨的看着傲尘，眼神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傲尘却只是冷酷的看向前方，没有言语。

    程怀瑾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将傲尘身上的捆仙索拉起来，走在了前面。曾经他以为傲尘与神音两个人会成为初见学院新生代的拯救者，却不想傲尘却还是选了这一条路，一条寂寞又冷酷的路。

    虽然傲尘始终没有说出他到底为什么会如此突然的背叛初见学院，选择加入半月阙那种邪逆的组织，但是他却大约猜到了，这件事情，大抵是由情爱所控。

    从他见到傲尘的第一面起，他便知道他是个心中有火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原先以为的光之火，竟然成了这般邪逆的样子，怎能不让人唏嘘。

    只可惜事已至此，前尘往事不可追，来日之事却是他也难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傲尘能够及时回头，毕竟距离那个东西重新出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若是傲尘真的坚定地站在半月阙那边，恐怕对付‘那个东西’的事情就更加艰难了。

    程怀瑾一直都在想着傲尘的事情，一路无言，而傲尘也是如此，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回初见学院学院的路并不漫长，可是傲尘的每一步却都像是踏在从前在初见学院中的回忆之上，沉重又漫长。那些与若滢巫女相处的时光一点一滴的映上他的心头，从初见若滢巫女时的那一袭红衣，到后来一起练功的每时每刻，再到他发现若滢巫女的心上人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时的痛苦与狰狞，以及他最后的堕落。

    傲尘抬起头，盯着远处那颗正午时的太阳，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可是他却像是盯住了一般，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片炽热的太阳所晕染的天空，他已经太久没有站在阳光下了，这种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感受他再也没有了。

    黑暗已经将他完全腐蚀，就算站在骄阳烈日之下，他的心还是如同他的指尖一般，冰凉刺骨。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太阳不会再回来，若滢也是一样。

    “进去。”程怀瑾看着死死的盯着太阳的傲尘，以为他是在留恋初见学院外的世界，不过也是，这次傲尘被压回初见学院，就恐怕很难能够再出来了，毕竟背叛学院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能留住他一条性命都是很难得结果了。

    傲尘低下头，罕见的应了一声，“嗯。”

    一滴泪水却飞快的从他布满伤疤的脸流过，或许是这太阳太过刺眼了。

    星梦台依旧维持着日常的运转，忙碌的学员在星梦台中测验着‘那个东西’的一丝一毫的变化，一切都像是平静而普通的样子，就和傲尘离开前一样。

    傲尘看着这座熟悉的建筑，一双干涩的眼睛早就变得冰冷而严肃，他看着从星梦台中走出来的蝶语，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程怀瑾被突然大笑的傲尘惊了一惊，他刚才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傲尘身上那种绝望而又悔恨的气息，以为他是后悔了，却没想到现在傲尘现在却又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狂笑起来。

    傲尘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狂笑。仿佛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后悔吗？”蝶语没有理会傲尘的狂笑，只是静静地站在傲尘的面前，平静的问道。他知道，傲尘一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傲尘听到蝶语的问题，忽然止住了狂笑，原本因为狂笑而暴起的青筋依然显现在他的额角，又让他多出了几分狰狞，只怕此时就算是若滢巫女站在他面前，也要被吓到了。

    “呵，后悔？”傲尘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有什么可后悔的？”

    蝶语并没有因为傲尘的狂妄态度而生气，只是依旧淡淡的说道：“你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傲尘突然抬起眸子，原本狂妄的眼眸之中突然变得清明，他看着蝶语，一字一句的说道：“杀了我，我已经把他杀了，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不是吗？”

    蝶语看着傲尘突然显得格外清明的眸子，心中莫名的有些凄凉，旁人不知道傲尘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知道。

    其实从事情的一开始，他就知道，知道傲尘被青家险些灭门的痛苦过往，也知道傲尘的爱而不得，更知道傲尘对青舟嫉妒到发狂……

    只是他知道的太晚了，等他知道事情的一切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发生了，他通晓神御大陆的一切，却连他曾经的挚友都解救不了。蝶语平静的眸子有了一丝颤动，只是事情的结果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

    做了就是做了，傲尘犯下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这一切的爱而不得与后悔不及，他都看在眼里，万物皆有自己的造化，他只能做个观山人。

    因果轮回，由不得他。

    蝶语闭眼，敛去眼神中那些莫名的情绪，对傲尘缓缓说道：“这件事情由不得我做决定，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你与青家的事情，便由你与青家人解决。”

    蝶语话音一落，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是青羽。

    傲尘看着面前这个与青舟有着六七分相像的人，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他不知道该去恨这些青家的后代，还是该去向他们忏悔。

    在他杀害青舟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梦到与青家有关的事情又或是人。有时是与若滢巫女缠绵恩爱的青舟，有时是残忍的杀害他一家的青家先人，又有时是伏在青舟遗物上痛哭的青玉……

    那时的青玉还不过是个刚至豆蔻年华的小小少女，现在却多了许多的成熟稳重。那时的她还曾以为他是个好人，吵着让他不要只教若滢巫女，也教教她。只可惜，再见时，他们却站在了对立面，那个小小少女也不再天真。

    青羽看着面前这个满是沧桑与狼狈的傲尘，心中有些不忍。

    作为杀害她哥哥的凶手，她自然是恨毒了他，也曾经想过要将那个杀害她哥哥的凶手碎尸万段，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了。

    青家的秘宝从何而来，她以前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她熟读神御大陆的典籍，自然也知道每一个大家族的原始积累必然是充满血腥与黑暗的，可是当这个被他们青家所荼毒的受害者就站在她面前，却又成了她哥哥的杀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在见到傲尘之前，她从来都是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是现在她却知道了，这世间本就是黑白相生，从来来都没有纯黑的或是纯白的。隐匿在纯白下面的黑暗，或许要比纯黑还要让人恶心。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她的爹爹会在知道哥哥的失踪后突然沉默，也明白了这世间的爱恨不一定非要分出什么界限，青家犯下的错，阴差阳错的让她的哥哥顶了，那现在傲尘的错，也不必再去追究了，她总觉得，在她哥哥临死之前，恐怕也是不愿意青家与傲尘的恩怨纠葛再继续发展了。

    “来，杀了我。”傲尘敛去眼神中的情愫，像是毫不在意的说道：“你哥哥就是我杀的，青家的墓冢也是我撬的。”

    青羽却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青家犯下的错，她自然要与她哥哥一起扛，可是面对这个杀害了她哥哥的凶手，她又没有办法完全放下，爱与恨在她的脑海中做着最后的斗争。

    可是傲尘却等不及，他抬起眼眸，满眼的戾气，“杀了我啊，为你那个该死的哥哥报仇啊，要杀便来啊，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会杀你的。”青羽抬起头，努力直视傲尘那双充满戾气的双眸，自然也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错愕。

    “我杀了你哥，杀了青舟。你不恨我？”傲尘满眼疑惑，蝶语与程怀瑾也是如此，毕竟他们都明白青舟与青羽的感情有多要好，现在杀害她哥哥的凶手就在眼前，她怎么会选择放过他。

    “我不会杀了你的。”青羽再次摇了摇头，平静而郑重的说道：“我知道那些事情了，是我们青家先对不起你的，至于我哥哥，我想他也不会愿意你我之间再起杀戮，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青家对不起你的，我哥哥还了，剩下的，我来还。”

    傲尘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本充满戾气的眼神之中，变得更加纷杂。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更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原谅。就连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都选择了那样残忍的方式背叛他，可是现在这个所谓的他的敌人，却对他说原谅。

    蝶语看着楞在了原地的傲尘，心情也是十分的复杂，他也没有想到青羽竟然会选择就这样放过这个杀害了她的哥哥的凶手，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