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2章多少恨放不下

    李不人叹了口气，回道：“家父用情至深，为了一名女子残害无数生灵，我深感罪责。若能还长安城太平，我愿以死谢罪天下。”

    爷爷点点头，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管是天地人神鬼，还是赢鳞毛羽昆，只要存在，便没有天地所不容的。

    只是百鬼夜哭当年执念太深，闹的天怒人怨。太医见他独活于天地间，本想留他，没想到却酿成恶果。

    即便是如此，太医也不愿封印你，还将你抚养成人。你有这份悟性，也算是对得起他的栽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非我不想留你，实在是此物不出，长安永无宁日。”

    “南大人高义，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愿舍小我而救苍生。只是爱妻并非同类，阴差阳错才变成这样，往南大人能救她一命。”李不人说完，竟然给爷爷跪了下来。

    爷爷点点头，说道：“你起来吧，无关之人并不受影响。李不人，你知道你们是什么吗？”

    李不人摇头，“请南大人开示。”

    “影。”

    “影？”李不人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是啊，不是影是什么呢。枉我苦苦追寻九百年，原来答案就在自己身上。”

    南衙却皱起眉头，问爷爷，“爷爷，影能化人我可以理解，但是影要怎么对付呢？让整个旧皇宫全部暗下来，不产生影子？”

    爷爷捋捋胡子，摇摇头，“今晚你们三个先出手吧，刚刚爷爷看看你们现在本事如何。不过我可提醒你们，一旦皇宫暗了下来，百鬼夜哭便会消失。”

    南衙点点头，就吩咐我和牛猛准备公鸡。

    南衙的这种做法挺独特的，他首先教我跟南衙怎么样让公鸡变成哑巴，就是叫不出来。

    做法蛮简单的，在鸡脖子上面的某一处用力掐一下，公鸡就会彻底变成哑巴。然后南衙又让我们将每一只公鸡的鸡冠割一刀。

    伤口不能割的太深，也不能太浅。割完以后，又让我们把自己的血淋在鸡冠上。

    然后把这些鸡全部捆结实，一只一只摆放整齐，用公鸡摆出来一个道阵。

    当然道阵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吸收月光。

    南衙让人把提前准备好的铜镜拿出来，围绕着道阵摆了一圈，经过铜镜的折射，道阵的月光变的更加明亮。

    这还不算完，南衙又在道阵周围点上九根蜡烛，每一根蜡烛的前面放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这种东西是可以起来聚气散气的作用的。

    到现在道阵还没有完成。

    南衙又让那些侍卫，割破手腕，将血淋在铜镜上。要把整个铜镜的镜面全部染红，不能留下一丝空白的地方。

    所有铜镜被染红以后，整个道阵就变的通红。

    接下里是最后一步，南衙又让侍卫剪了头发，将头发丝全部洒在公鸡身上。准备完毕后，南衙准备念道咒。

    李不人忽然说道：“要不然，让不想干的人先回避一下？我怕普通人经受不住百鬼夜哭。”

    爷爷摆摆手，“无妨。”然后冲龙渊使了个眼色。

    龙渊点点头，让南衙等一会儿。

    只见他拿出匕首，在地砖上雕刻出一个道阵，这道阵我见都没见过，极为复杂。雕刻完以后，龙渊将自己的血滴进道阵内，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之间道阵内的血四散开来，很均匀的铺在了整个地面上。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地砖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血点点。

    我也不知道这道阵到底是干嘛用的，总之，很厉害就完了。

    龙渊布置好道阵以后，冲南衙示意。

    南衙点点头，开始念道咒。

    道阵内的鸡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不过它们全都被捆的死死的，挣扎也毫无作用。紧接着周围的夜明珠开始散发出红光，加上染了血的铜镜折射的光芒，道阵显得越来越红。

    一刹那的功夫，那些头发丝开始慢慢往道阵中间聚集，慢慢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一直到整个人形彻底完整，南衙才收手。

    爷爷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有进步，接下来慢慢等吧。”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我感觉到周围的地面似乎变亮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好像真的比之前更加明亮。

    紧接着挂了很强的一阵阴风，阴风吹过道阵内的所有蜡烛全部被吹灭，原本发光的夜明珠瞬间黯淡无光。

    用头发丝组成的人形忽然垮掉，散落在地上。

    这时候我开始听见有人在哭，就是李不人说的那种啜泣的声音。没有哭声，但是能够听出来哭的很伤心。而且就在耳边一样，我连忙四处查看，什么也看不到。

    我问牛猛听见没，牛猛小声回道，听见了。

    如果按照李不人的说法，接下来我会看到比十八地狱还惨的景象，不过龙渊布置了道阵，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慢慢地哭泣声越来越多，从一个人啜泣，到两个人，慢慢地越来越多，我现在听到的感觉有成百上千人在啜泣一样，心里面也莫名跟着悲伤。

    但就是没有看到李不人所说的那种景象。想必是龙渊的道阵起了作用。

    南衙的神情也很悲伤，他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不对劲。我本来想去喊他，但是爷爷也没说话，我就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又过了一会儿，南衙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影。

    准确的来说是个影子，站着的影子，就像黑纸片人一样。

    这个人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就是个黑影。

    他出现在南衙身后，南衙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样，仍旧一动不动。而且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南衙的眼神似乎在逐渐发黑。

    我特意看了看其他人的眼睛，都挺正常的，那普通的侍卫眼睛都正常，只有南衙一个人的眼睛逐渐发黑。

    爷爷眉头紧皱，没有说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个黑影在南衙身后站了不到一盏茶时间，那种啜泣声忽然消失了。

    我听见一名男子的声音，这道声音很柔美，很温和，让人一听就感觉这个人长的挺好看的。

    他在念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三首诗我都知道，是李白写给杨贵妃的，堪称千古名作了。说起来，李白给杨贵妃写诗的时候，恰好是杨贵妃嫁给李隆基之后。

    这名男子一直在不停念叨这三首诗。念完一遍，又重头开始念一遍。

    念的我都烦了。

    而南衙的眼睛也越来越黑，他仍旧站在那里不动弹。我在想南衙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

    我已经有点儿快要忍不住喊南衙了。

    我看向爷爷，准备跟爷爷说南衙不对劲时。爷爷总算是开口了。

    “老友，好记得我吗？”

    站在南衙身后的黑影，忽然扭动了一样。

    我耳边想起他的声音。

    “是你？数十年不见了，想不到你老成这个样子。”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谁也避免不了。”

    “哈哈，有意思，你们这些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希望别人能做到。当年我放你一马，几十年过去，我今天再问你一遍，情为何物？”

    爷爷没有回答他，反而开始念诗，念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就在爷爷念诗的时候，我看到爷爷的影子竟然离开的身体，沿着地面慢慢地朝着南衙身后的黑影走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念到这两句时，南衙背后的黑影像是被从中间砍断一样，一分为二。

    瞬间周围又黯淡下去，爷爷也停止了念诗。一旁的李不人不知道什么不见了，他站的地面上，出现一滩血水，连骨架都没有剩下。

    被李不人说的那么厉害的百鬼夜哭，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爷爷给解决。

    我现在忽然意识到，跟爷爷相比，南衙并不算厉害。或许南衙在妖界才厉害，毕竟拥有妖族血脉的人在人界实力是受限制的。

    事情以这样的方式结局，其实蛮伤感的。

    一个人喜欢杨贵妃，酿成了大错。到底是该怪杨贵妃，还是该怪这个人呢？

    还有他问了爷爷两遍的问题，情为何物？

    是啊，情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难道就像诗词里面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吗？

    我还沉浸于这件事的惋惜之中，牛猛忽然碰碰，说道：“九哥，南衙哥不对劲。”

    这时候我发现周围的侍卫已经开始快速撤离，南衙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从原来的黑色变成了血红色。

    这次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南衙的嘴巴露出两颗小拇指般长的獠牙。

    爷爷眉头紧皱，说道：“终究还是看见了往事吗？你到底还有多少恨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