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已适应了黑暗中的环境。 他看到,墙根下半晌才悄然站起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胖瘦在卫央心目中一一闪过,从马夫到老板,乃至白天吃饭来的食客,最后,竟比较恰当地定位在一个令他极其吃惊的人的身上。 “给对面饭铺送豆芽的园户?”卫央心中惊奇至极。 园户,便是自家地里种蔬菜,或者自家养猪养羊,自家拿到集市上或者县城里沿街叫卖的农户,说其是农户,实则早已脱离了农户的范畴,基本上属于一种自产自销的小商品经济从业者了。 大明三百六十行里头,园户可是其中一行。 可那厮夤夜潜入院子作甚? 偷东西? 下毒? 甚至是杀人? 卫央没有屏气凝神靠近,他仗着一口真气,对院子里的各类小机关陷阱极其熟悉,蹑手蹑脚抱刀来到房子正中。 此处距离各处都是最近。 那黑影有些烦躁,他刚从柴火上挪出来,脚下又听嗤一声轻响,又踩到了一个泥巴做的倒扣在地上的碗,彷佛踩破了气球,啪的一声,静夜里传出去很远。 “他妈的!” 那人低声咒骂道。 正是那园户。 他蹲在地上等了很久,没听到有什么响动,嗖一下,竟直奔厨房而去。 只听噗噗噗一阵响动,脚下不知踩破了多少个泥丸。 “他妈的!”园户又骂了一声,不时起高伏低,小声道,“这小贼忒得不成器,不好好练功玩什么泥巴。” 卫央待他骂骂咧咧钻进了厨房,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有了三分判断。 “若非马百户手下,必是安百总心腹。”卫央想,“这是对我的武功有一定的认识,断定我不能这么快发现他的。” 这次偏要让他发现一些。 若是安百总,上次那厮见了自己的刀法的。 这次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那更好。 但若是马百户的人,正好叫马百户知晓自己如今的实力,他到底要怎么样利用自己,最好早早暴露出来。若不然,接下来与忠顺王府的势力稍有关系,这马百户引而不发可是个祸害。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卫央悄然靠近去,只听那园户骂道:“哪里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一些铁皮子罢了,那几个怎么不来?” 原来是找能够制作出五件套的设计的。 卫央摇摇头,除非他们将灶台拆开,发现提纯细盐的秘密,否则无论怎么做,那味道都有一股苦涩,怎么也比不上他这里的美食。 那就让他寻找自己加装没发现? 卫央正想到这里,又听里头嘟囔了一句。 他没听明白,似乎是哪里的方言。 但…… 园户紧接着又诅咒说:“让你这小贼赚钱,让你与咱们为难,哈,毒死人,我看你进了大牢,还能拒绝得谁去。” 竟然还下毒? 卫央心头起微怒,悄然拔出了钢刀,正待要下手,又听墙上嗤嗤几声,墙头探出个脑袋,低声道:“找到了没有?” 那园户骂道:“几个铁皮桶,咱们也做好了,有什么好看的?” 墙头上那人道:“快走,那小子机灵得很,小心给他发现了。” 园户道:“哼,若不是要用他,一刀宰了易如反掌。” 猛听身后道:“哦?” “谁?” 内外两人骇然。 卫央话音起,手中钢刀已贴着胳膊直直往园户背后扎过去。 既然观察不出对面的是哪股势力,索性杀它几个看他们如何应对罢。 这一刀,卫央发得兔起鹘落。 园户却机敏,口中叫问同时,飞身往窗上一扑,喀嚓一声冲破了窗子,竟投身跳了出去。 卫央毕竟武功低微,竟叫那厮给逃跑了。 只不过,那人逃出去的同时又惨叫了一声。 厨房传来叮当的一声,不知什么物件儿丢下了。 卫央且不理,提着刀弯腰一窜,几乎只晚了那人一步,竟也来到了院子里,他只听得墙头上哎哟一声,那人竟掉了下来。 这倒让卫央稍稍迟疑了下。 一对二能赢? 杀!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一闪而过,卫央矮身窜过去望定在地上翻滚的园户贴地面一挥,园户隐约见刀生微光,骇然又一招驴打滚儿,就地翻出一丈多远。 却不知,卫央此刻舍了他,直奔墙角下,望定落地那黑影,当头便是一刀。 这一刀,收获可不小。 那黑影啊的一声大叫,猛然窜起来竟想翻墙而出。 卫央只好送他上路,对着背后重重一刀自上而下劈在上面。 这一刀要了那厮的命。 但园户已逃到大门口,踩着门下的台阶狠狠一跃,翻过院墙深一脚浅一脚走了。 卫央没再追,望定那落地的尸体,又在上头横七竖八斩了几下。 这叫做补刀。 而后,他才奔回屋里,压下不稳的呼吸,运行一周真气,压制住心头的不安与恐惧来。 而后? 卫央却不点灯去观察,敌人既然有帮手未必就只有那一个。 他提着钢刀,靠着炕头缓缓坐下来,调息真气一周天,到窗外东方将白,这才提刀出门去看。 院墙下那尸体还在的,晨光中,那人一身寻常衣服,面孔竟十分陌生,大约二十来岁的年龄,还是罗圈腿。 卫央伸手一摸,在那人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只是寻常的匕首。 再搜索,却连一文钱也没有找出来。 “既没有身份,大约只能判断是哈密城内的寻常人,又无法自己搜寻那园户的下落——且慢!”卫央正打算去报官,忽然心想道,“我既然知道园户与那老板是一伙,何不假装不知道,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计较?报官时我只管说,当夜闯进了两个贼人,被我杀了一个,逃跑了一个,如此,既能打消那些居心叵测之徒的觊觎,又能更进一步查找这些人的身份。” 想到这,卫央直奔厨房里,他记着园户丢下了什么物什。 卫央没有点灯,按照记忆在地上一摸,先抓到一块软而湿的物件,凑在晨光中一看,竟是一小块皮肉。 呕—— 卫央心头蓦然泛起压制的恶心,几乎趴在门口好一顿干呕。 而后又摩挲,这次却抓到了一块木牌。 与他巴掌样大,上头有浮雕护四周,中间阴刻四个字。 卫央细细辨别清楚,心中顿时一震将那木牌丢在了地上。 锦衣卫! 此乃锦衣卫腰牌! “马百户!”卫央当即认定,然而随后一想又摇头,“哈密乃大明朝西北的情报总站,锦衣卫百户也未必就姓马的一人,更何况,未必是锦衣卫百户才能调动这些人,忠顺王不也能调动么?也有可能是他们自作主张起了贪心了。”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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