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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334 春狩

    “父亲，您想什么呢……”纪婉悠的的脸颊更红了，低声道：“这只是女儿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且现下不过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占公子根本不知……我这番心思。”&lt;/p&gt;

    纪修苦笑摇头。&lt;/p&gt;

    “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你这都要写在脸上了，怕是瞎子都看得出来……”&lt;/p&gt;

    “爹……你就别取笑我了。”&lt;/p&gt;

    “这是女大不中留啊。”&lt;/p&gt;

    “怎么就不中留了呢，若是能按女儿说的来，女儿一辈子都能继续留在您身边，且有占公子帮着爹，您也能省下不少心，家中也有人帮您撑着了……岂不两全其美？”&lt;/p&gt;

    纪婉悠伸出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央求道：“女儿从未求过您什么，只这一件事情而已……”&lt;/p&gt;

    纪修叹了口气。&lt;/p&gt;

    “从未求过？那是因为凡事爹一向都纵着你，不必你开口求，爹什么都已经答应了。”&lt;/p&gt;

    “是啊，女儿知道，您最疼我了……”&lt;/p&gt;

    “好了……”纪修缓声道：“这件事情，为父会好好考虑考虑的……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lt;/p&gt;

    原本他是不打算考虑占云竹的。&lt;/p&gt;

    可若女儿当真下了决心，不能轻易更改，那他也只能再认真观望一段时日了。&lt;/p&gt;

    听得自家父亲松口，纪婉悠满心欢喜。&lt;/p&gt;

    “多谢父亲！”&lt;/p&gt;

    “我可没说就这么答应了。”纪修轻哼一声：“为父还要好好地甄别一番，看看这个人究竟能不能配得上我的女儿。”&lt;/p&gt;

    纪婉悠抿嘴笑了笑。&lt;/p&gt;

    她对父亲再了解不过。&lt;/p&gt;

    确切来说，是对父亲待自己的疼爱之深，再了解不过。&lt;/p&gt;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同父亲说上一句，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lt;/p&gt;

    况且，占公子的才能摆在这里，父亲用起来本就有些顾虑，不免也会担心日后会为他人所用——若是真能入赘他们纪家的话，便也可消除父亲的诸多不放心了。&lt;/p&gt;

    就是不知道……他可愿意吗？&lt;/p&gt;

    想到那双如清风朗月般温润的眉眼，纪婉悠心中有些没底。&lt;/p&gt;

    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在怜悯甚至是折辱他？&lt;/p&gt;

    如此想来，断是不可操之过急的。&lt;/p&gt;

    好在他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用来相处，应当足够叫他慢慢看清她真正的心意。&lt;/p&gt;

    ……&lt;/p&gt;

    翌日晨早，京中落了场小雨。&lt;/p&gt;

    细雨蒙蒙中，一辆马车在镇国公府大门外停下，车上下来了一名着褚色圆领袍子的中年男人，身后带着两名手中提着锦盒的小厮。&lt;/p&gt;

    中年男人上前自报了家门和来意，得了那守门的仆从一句“等着”，便见那仆从转身往府里去了。&lt;/p&gt;

    “……”两名小厮面面相觑。&lt;/p&gt;

    即便要等，不也该将他们请去厅内等着？把他们直接晾在大门外算哪门子待客之道？这还下着雨呢，是怕擦地还是怎么着？&lt;/p&gt;

    都说镇国公府不讲礼节，今次可算是见识到了。&lt;/p&gt;

    “云伯，夏家来人了，说是什么夏府大管家，奉夏首辅之命，专程登门赔不是来了！”&lt;/p&gt;

    听了守门人的话，云伯“哦”了一声，摆摆手道：“让他们滚——咳，让人回去吧。”&lt;/p&gt;

    守门人压下愕然，不确定地问：“直接让人……回去吗？”&lt;/p&gt;

    云伯反问道：“难不成要打一顿再丢出去？”&lt;/p&gt;

    虽说这么做明显更合适些，但谁让他们将军如今脾气好了很多呢，这么干已经不符合他们镇国公府现下通情达理与人为善的气质了。&lt;/p&gt;

    这不，将军一早就吩咐了，夏家若是来人，只需让人滚蛋即可。&lt;/p&gt;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凸显，守门人听了这话，不免就觉得直接让人回去，当真不失为是一个非常之和气的解决办法了。&lt;/p&gt;

    于是，门人便将这个和气的意思，和气地转达给了夏家的人。&lt;/p&gt;

    几人听罢，面色很是精彩地离去了。&lt;/p&gt;

    而后没两日，便有了夏首辅因病未能出现在早朝之上的事情。&lt;/p&gt;

    有人暗中说，八成是被镇国公给气的。&lt;/p&gt;

    镇国公听了这话，只冷笑一声——被他气的?&lt;/p&gt;

    还是头一回听人把遭报应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lt;/p&gt;

    但随他们怎么瞎咕叽呢，反正他身体好得很，病倒的又不是他——横竖这种事情，气人的不丢人，被气病的才丢人。&lt;/p&gt;

    这一点，是他和吴竣那老家伙互气多年得出来的经验。&lt;/p&gt;

    镇国公懒得理会这些不痛不痒的说法，用罢早食便往军营操练去了。&lt;/p&gt;

    ……&lt;/p&gt;

    “姑娘，二老爷让人请您过去品茶。”&lt;/p&gt;

    熹园中，许明意正在书房中整理册子时，阿葵走了进来禀道。&lt;/p&gt;

    二叔主动找她喝茶？&lt;/p&gt;

    ——果然是天气日渐热了，在床上呆不住了吗？&lt;/p&gt;

    许明意将那几本亲手整理而成的朝中各方关系的册子，收进了一只上着锁的匣子里，放进书架暗格中之后，便带着阿葵去了许昀院中。&lt;/p&gt;

    这一去，竟见颇为热闹。&lt;/p&gt;

    茶桌支在园子里，铺着几张蒲垫，许昀身穿藏青长衫，左边坐着蔡锦，右边坐着位小少年，正是许明时。&lt;/p&gt;

    “昭昭，快来坐，尝尝二叔这新茶如何。”&lt;/p&gt;

    见得侄女过来，许昀笑着招呼道。&lt;/p&gt;

    许明意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来。&lt;/p&gt;

    跟在她身后走来的大鸟不满地叫了一声。&lt;/p&gt;

    许昀看过去，瞪眼道：“怎么？”&lt;/p&gt;

    文人爱美，自己美不美无所谓，所见却均十分挑剔，是以他对这只秃头胖鸟着实生不出什么欣赏之意来。&lt;/p&gt;

    尤其是听说他不去饭厅的日子里，他的位置一直由这只秃鹫霸占着，而有一天他突然去了，这大鸟竟也不肯座归原主，害得他只能坐在最边上。&lt;/p&gt;

    “九儿，给天目也取只垫子来。”许明时一眼看出关键，向小厮吩咐道。&lt;/p&gt;

    许昀叹了口气。&lt;/p&gt;

    侄子侄女玩物丧志啊这是。&lt;/p&gt;

    一只鸟走到哪儿坐到哪儿，这像话吗？&lt;/p&gt;

    且茶桌也要凑热闹，难不成它还要学人品茶？&lt;/p&gt;

    还是说，这鸟只是在享受这种地位的象征？&lt;/p&gt;

    蒲垫很快被送来，天目满意地蹲坐了上去，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正是印证了许昀“这鸟想要地位”的怀疑。&lt;/p&gt;

    几人喝茶闲谈间，蔡锦望着满园深春之色，道：“如今这时节，就该出门赏景去。待再过上一两月，日头烈了，再想出去，可就没这等好天儿了，景致也不同了。”&lt;/p&gt;

    许明意赞同地点头。&lt;/p&gt;

    “如今城外的景色确实极好，是该多出去走走。”&lt;/p&gt;

    前日里，她还偷偷带着吴恙去骑马了来着。&lt;/p&gt;

    “是啊，说来，五日后便是春狩了。”蔡锦笑了笑，看向许昀，问道：“许先生可打算去凑凑热闹吗？”&lt;/p&gt;

    大庆自开国来，便定下了每年举行春狩的规矩。&lt;/p&gt;

    到时会由皇帝带着皇室与宗室子弟一同前往泉河行宫，凡三品以上的官员无论文武，亦需随扈在侧。&lt;/p&gt;

    而官员可携家眷同往，历年来，有心想让家中子弟在圣前露脸的，一般都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据往年来看，若是在狩猎中表现出色者，还有机会得到圣上褒奖。&lt;/p&gt;

    如此之下，纯粹去凑热闹的，则是在少数了。&lt;/p&gt;

    “春狩啊，我记着，是去泉河行宫吧……”&lt;/p&gt;

    许昀握着茶碗，目光莫名有些悠远：“倒是有十来年没去过那地方了，论起景致，确实不错……”&lt;/p&gt;

    听他似有意想去，正垂目添茶的蔡锦动作稍稍一顿。&lt;/p&gt;

    “二叔要去？”许明时随口问道。&lt;/p&gt;

    作为许家唯一的公子，他自满了七岁开始，每年便都是要随祖父和父亲同去的。&lt;/p&gt;

    但倒没见二叔去过。&lt;/p&gt;

    许昀正要回答时，却听蔡锦抢在前头说道：“对了，昨日宫里来了信，大意就是让我劝着许先生同去呢。”&lt;/p&gt;

    她原想着，这定是劝不动的，毕竟每每让许昀出门，这位先生都要摆出一幅“让我出门可以啊，带着我的尸体出去不就行了嘛”的架势。&lt;/p&gt;

    但方才眼瞧着，这位竟是破天荒地起了兴致……&lt;/p&gt;

    而她……方才竟然有着一瞬间的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封信的事情说出来。&lt;/p&gt;

    好在还是说了。&lt;/p&gt;

    总算也是保全了她蔡家人的光明磊落。&lt;/p&gt;

    “……皇帝想让我去？”许昀眉头一皱，当即摇头道：“那我可断不能去了，不必去想也可知，准没什么好事等着我。”&lt;/p&gt;

    蔡锦认真点头：“是啊，准没好事。”&lt;/p&gt;

    万福楼大致已近要完工了，皇上让她劝着许昀带着她去春狩，想来，不外乎是要于宗室和百官面前，借机提一提他们二人的亲事罢了。好在当众之下，叫许昀和镇国公骑虎难下，从而没有拒绝的余地……&lt;/p&gt;

    所以，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啊。&lt;/p&gt;

    ——至少对许先生来说是这样。&lt;/p&gt;

    蔡锦低下头细品了口茶，又细细地嗅了嗅茶香。&lt;/p&gt;

    茶是好茶。&lt;/p&gt;

    初入口时有些苦意，然而真正喝了进去的人才知后味醇香甘浓，非是凡物。&lt;/p&gt;

    但茶同酒一样，皆是不能贪饮的。&lt;/p&gt;

    “那二叔还是留在家里吧。”许明时转头看向许明意，问道：“你去不去？”&lt;/p&gt;

    女眷们也是能随同前去的，各府夫人姑娘，想相互结交者有，想去行宫游玩的也有，想借机相看哪家公子姑娘的也有，甚至也不乏想攀得更高些的，因此每年倒也都十分热闹。&lt;/p&gt;

    “去啊，我已经同——”&lt;/p&gt;

    许明意说到此处，话音一顿，才继续讲道：“已经同皎皎说好了。”&lt;/p&gt;

    结果就见数道怀疑的视线朝自己扫来。&lt;/p&gt;

    她倒也浑不在意这些目光，自顾悠哉吃茶。&lt;/p&gt;

    她确实是同皎皎说好了。&lt;/p&gt;

    但与她说好的人，也不止皎皎一个就是了。&lt;/p&gt;

    此次春狩，她本就是要去的。&lt;/p&gt;

    这同那些夫人姑娘们办的赏花会诗会不同，那些热闹她从不去凑，但春狩这等涉及朝廷宗室高官权贵的大事，她是绝不会错过的。&lt;/p&gt;

    哪怕只是去看一看，跟着长一长见识也是好的。&lt;/p&gt;

    正如吴恙所说，单只是靠听是不够的。&lt;/p&gt;

    “诸位不能只喝茶啊。”蔡锦放下茶碗，笑着道：“也要近午时了，不如我亲自下厨炒几个简单的小菜吧。”&lt;/p&gt;

    许昀听得眼皮一跳。&lt;/p&gt;

    或是受过此中荼毒的缘故，他只觉得那“亲自下厨”四个字从他耳中过上一遭，待到了他脑子里，俨然就成了“亲自下毒”。&lt;/p&gt;

    他有心想将人劝住，但那道身影已经极快地坐起了身来，脚步轻快地离去了。&lt;/p&gt;

    蔡锦口中的厨房，指得乃是许昀院子里的小厨房。&lt;/p&gt;

    而论起蔡锦的厨艺，旁的不说，如今好歹是将速度练上来了，没多大会儿功夫，几碟小菜并着一大碗汤便被端过来了。&lt;/p&gt;

    小厮将碗筷摆好。&lt;/p&gt;

    许明意几人拿着筷子，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下手。&lt;/p&gt;

    饭桌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谦让。&lt;/p&gt;

    “这汤里……都放了些什么？”许昀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lt;/p&gt;

    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汤。&lt;/p&gt;

    这种颜色，怎么说呢……&lt;/p&gt;

    仿佛它就不该出现在这世间——好像只要喝上一口，就能马上过奈何桥的那种。&lt;/p&gt;

    所以，与其说它是汤，倒更像是一种可以连接阳间与阴间的神秘存在。&lt;/p&gt;

    “这个啊，有肉片，苋菜，还有萝卜……”蔡锦边说，边盛了一碗。&lt;/p&gt;

    许昀点了点头。&lt;/p&gt;

    听起来分明都是普通的食材。&lt;/p&gt;

    但蔡姑娘似乎就是有着化普通为神奇的本领。&lt;/p&gt;

    而眼下令人不安的的重点是——&lt;/p&gt;

    她会将这碗汤递给谁？&lt;/p&gt;

    四下静默间，那碗汤被一双素手捧到了许明意跟前。&lt;/p&gt;

    许昀暗暗松了口气。&lt;/p&gt;

    他第一次没有那么羡慕侄女在这个家中无人能比的优越地位了。&lt;/p&gt;

    “虽是于色香之上欠缺了些，但味道应当尚可，许姑娘尝尝？”蔡锦含笑说道。&lt;/p&gt;

    盛情难却之下，许明意接了过来，尝了一口。&lt;/p&gt;

    而后便点头，道：“蔡姑娘的厨艺着实精进许多。”&lt;/p&gt;

    众所周知，她这个人从不撒谎，除非必要。&lt;/p&gt;

    而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是没有必要的。&lt;/p&gt;

    许昀与许明时半信半疑地跟着试了试，竟也皆觉得出乎意料的还算可口。&lt;/p&gt;

    几碟小菜虽称不上如何美味，但味道皆还中规中矩。&lt;/p&gt;

    然而一旁的天目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眼神，一幅绝不上当的模样。&lt;/p&gt;

    很快到了春狩的日子。&lt;/p&gt;

    临动身前夕，熹园内，许明意坐在屋内榻中看书，天目窝在她身边睡得正熟，身上盖着一方藕色帕子。原本尺寸正常的帕子，搭在大鸟身上，莫名显得十分小巧。&lt;/p&gt;

    &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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