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劝慰

    自老太爷修生养性后，已很少说出这样的话。

    大老爷被吓得不轻，知晓老太爷动了真火，暗地里责怪大太太办事不中用，还得赔笑脸解释，“爹，华烨是我亲侄子，他有出息我也跟着享福沾光，怎会害他，爹你想多了。”

    看他笑，老太爷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忽变脸大骂，“放屁老子养你几十年，手把手教你做生意，不晓得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

    不管大老爷青紫的脸，老太爷语重心长道：“老大啊，你这辈子是没用啦，不过你有个好儿子。你们两颗歪苗出了好种子，看在我孙子面上，前事我也不追究，老三和华烨那里，我也出面去说。以后你们就安安稳稳的，云家不会少你们一口饭吃，该你们的还是你们的，等华霆出人头地，好日子还在后头，可别逼着当爹的现在就下狠手。”语调虽平静，却透出一股狠绝。

    这话已是近乎直白的说出来，现下还有云华霆顶在前面，倘或非要再闹，逼得老太爷挑，一定会舍了云华霆成全云华烨，舍长房保三房。

    大太太气的血气翻涌，一口血滚到喉头，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老太爷又看旁边目瞪口呆的老太太，数十年夫妻，当然知道这个发妻偏心又偏听，还小家子气爱脸面，时时惦着娘家，毛病实在不少。但少来夫妻老来伴，老太爷还是愿意给她留分情面，就道：“老婆子，你年纪也大了，以后也清闲些罢。”话中之意，不要动不动就出来给大太太撑腰。

    老太太却以为老太爷要她彻底放手内院权柄，气的梗着脖子道：“你还管着外头生意，我就不能指点指点儿媳妇？”

    “你能指点谁？你们曾家出来的女儿，除了往兜里搂银子，坏事情，还能干什么，以后儿媳妇们管家，只要没对你不孝，你少插嘴”

    毫不留情，差点没把老太太气死，但老太爷积威已久，老太太到底不敢再说，吭哧吭哧的在旁边喘粗气。

    连番受打击，大太太实是忍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上，慌得老太太忙要去扶。

    老太爷打眼一看大老爷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禁摇头，淡淡道：“总说老2家身子不好，我瞧老大家也不怎样，老大啊，快把人送回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跟后面有狼在追一样，大老爷忙叫人进来将大太太抬着回去了。

    “我早就说过，要死你自己去死，别牵累人，你听不懂人话，还是当老子说话是放屁？”

    大太太虚弱的靠在床头，听大老爷滔滔不绝责骂，眉梢眼角俱是冰凉。

    说的口干舌燥，见大太太没反应，大老爷气的夺过黄妈妈手里头药碗，砸到地上，“你是死人，不会说句话？”

    大太太飞起眼看他，“老爷要我说什么？呸”一口唾沫喷到大老爷脸上，“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老太爷都说了，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他清楚的很。你注重兄弟情义，怎的不见你拦我，想要我出头办事，事没办好就急着脱关系。老爷啊老爷，您可真是会盘算。”

    “你，你……”大老爷气的浑身发抖。

    “瞧您这样，放心罢，老太爷不都说了，我给您生了个好儿子，有华霆呢，您不用担心老太爷要您的命。这么晚了，我也不留您，快去看看您心肝曼姨娘罢，省的我药味把您给熏着。”大太太脸上满是讽刺。

    说不过又不好再打，大老爷丢下一句不可理喻，甩袖离开。出门口时，正好撞上过来的云华霆，变了变脸，叹气道：“好好劝劝你母亲罢。”

    云华霆朝里头张望一眼，见一地碎瓷，目色微动，给大老爷行礼避到一旁让他先行。

    大老爷嘴一翕一和，到底还是没能吐出半个字，连声叹息着走了。

    里头大太太听得声音，温和道：“是华霆啊，快进来。”

    云华霆进去，装作没瞧见满目杂乱，过去坐在床边黄妈妈给他端来小圆凳上，仔细打量大太太神色，劝她，“娘也该小心保重自己。”

    看到儿子，大太太再难受也好了许多，不过见吴紫燕没跟来，犹不高兴，“还是儿媳妇官家千金出身娇贵许多，比不得娘天生劳碌命。”

    云华霆不动声色给大太太掖掖被角，解释道：“岳母染上风寒，紫燕清早就去了吴家。”

    出嫁女儿，知晓亲娘生了病，又离得这样近，大太太再挑剔也不能说儿媳妇不该回去，只得罢了。

    “娘，算了罢。”

    一句猛不丁冒出来的话，大太太却听懂了，她愤怒的瞪着云华霆，“你也觉得娘做的不好，我这都是为了谁”她愿意这样心狠手辣背人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她操碎心拼命攒家底，费尽心思铲除拦路石都是为了谁啊？

    一个个都不明白体谅她

    悲从中来，大太太豁的直起身子，痛声道：“你是不是也觉着娘这回连累你？还是你也顾忌狗屁的兄弟情，骨肉情？傻孩子，娘告诉你，你把别人当兄弟，别人可不会同样待你别人说的再好听，都是糊弄你，只有娘才会真心为你着想。你看看你祖父，以前把你当命根子，如今呢？命根子早就变成那个病秧子你要给人让了路，今后就该别人骑在你头顶作威作福”

    云华霆沉默不语。

    大太太越发激动，心头话一股脑儿倒出来，“傻孩子，你要信娘，娘当年也像这样傻，总惦记骨肉情，姐妹情。后头才晓得别人把我当傻子。”

    当年自己原是最得宠最出色的嫡女，有一门难得好亲事。谁晓得嫡亲姐姐竟然连同庶出妹妹给自己下毒，媒人登门，看见是个病歪歪的姑娘，于是定亲的换成身子康健的姐姐，庶出妹妹跟着姐姐一道嫁过去做了妾。

    爹娘不仅不再疼爱怜惜，反倒嫌自己没用，命不好。要不是自己后头聪明懂得讨好来家里挑儿媳妇的姑姑，说不定直接就给拿出去做人情。

    如今呢，嫡亲姐姐嫁的那人已是七品县令，纵使官职卑微，也是正经官夫人，庶出妹妹生下双生子扶做侧室，亦是有脸面。每回回娘家，看她们耀武扬威，自己再有钱再帮扶娘家又如何，到底商不如官

    同胞姐妹，生身父母尚且靠不住，何况其他，自己早就知道，这世上只有捏在手里的才最可靠

    决不能让儿子走自己老路

    “华霆，你一定要听娘的话。娘给你保证，下回一定小心，现下也没什么神医了。实在不成，他不是要去会试，娘多出些银子，总能有人收他的命。”大太太口不择言，瞬间脑子里转出无数个想法，只恨云华烨命太硬，怎么都死不了。

    “娘，您是不是觉得儿子一定不如六弟？”

    大太太怔忡片刻，忙安慰他，“华霆，你何必跟个病秧子比。”

    云华霆目色幽幽，“六弟已经好了。”

    “就是好了，他也比不上你你是云家长子长孙，从小辛苦栽培，才学出众，他凭什么跟你比”大太太声音越来越大，却掩不住心虚。

    “既如此，娘何必处心积虑除掉六弟？”云华霆注视着大太太，缓缓道：“娘，您也知道我是长孙，不管以后如何，华烨不敢不敬我这个兄长何况官场之上，想我这等商家子出身，犹如无根浮萍，总也要几条臂膀才能走下去。无论六弟心中作何想法，他脱不去云家后人身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与我，注定互相帮扶。”

    这些事情，大太太从没想过，她一直以为，凭自己儿子出色，根本不需要人帮忙，就算是找帮手，也该找那些大官，云华烨能帮什么。她就嘴硬道：“你请几个师爷就是，咱家又不缺钱。”

    云华霆苦笑，“娘，师爷用钱买来，兄弟血脉承继。”

    一句血脉承继，由不得大太太不承认。

    可她盘算多年，要她放手，何其艰难，何况三老爷还开始料理生意了，“就算如此，如今你三叔已插手生意，今后你还要当官，你祖父护着他们，你以后疏通的银子从何来。”

    “祖父一心振兴云家，我和六弟，他哪一个也舍不得，这些您不用担心。”见大太太犹不死心，云华霆只得道：“娘，六弟已拜入南樵先生门下，南樵先生桃李满天下，门生不知凡几，我要出仕，将来少不得还要劳动六弟，您别在此时断了一条门路。”

    事关云华霆前程，衡量利弊，又知以后要再出手，有二太太在其中挡路，怕不容易。况老太爷明显已是生出防范和杀心，再不甘心，大太太也只得决定暂时忍让，咬牙点头道：“娘听你的，忍着他们，让着他们”眼中忽含了泪，摸着云华霆脸柔声道：“华霆，你爹娘指望不上，以后可就全靠你啦。还有你妹妹，她不懂事，你今后有了出息，得为她挑门好亲事，不能让她叫旁人踩在脚底下。”

    这是大太太执念，她被姐妹压住，不愿女儿再如此。云华霆也晓得她心事，知旁人指的是谁，当下温声安慰大太太，“娘放心，儿子一定给您争个诰命来。”

    大太太不由大感安慰，眼泪簌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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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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